崔燕恒稳稳地接住了她,把她虚拢在怀里,喉间滚动一下,继而,眼神凌厉地越过她脑后,朝那个向她射出石子的暗卫瞪去。
那暗卫本意是怕世子被美色迷昏头,不小心真被红颜杀了才出手的,现下见他怪罪,显然是自己淡吃萝卜闲操心了。
周遭蔓延起血腥和馨芳梅香,是她方才在席间怀抱的那一簇她最喜欢的那种温润男子送她的梅。
他没敢真的伸手抱她,只是虚虚笼罩。
“萧柔,我...”他嗓音喑哑,这些时日,他在衙门、在战场、在每一个醒着或睡着的场合,只要有意识,他都在练习着怎么向她表达自己的心。
可此时日思夜想的人终于在他眼前,他一张口,发现还是不知该如何表达。
“我可不可以...”
“噗”的一声闷响,他瞳孔骤缩,见了她一直砰跳不安分的地方,被她娇弱的双手合力抓稳一把利器,扎了进来,眼瞳慢慢染上一层水汽,慢慢又干涸下去。
“崔燕恒,你卑鄙得收买王府幕僚,就为了让他把我交到你手里,现在我人来了,你又想怎么样?你杀了我泄愤,把微安还回来呀!!”
低眸看见的是萧柔充满憎恨的眼神,他愣住了。
原来这就是二皇子和内阁想出来的所谓“法子”,私`通王府幕僚,把萧柔送到他手上,让微安同他这个合伙者起内讧。
他弯唇笑了笑,不是讥笑自己竟然中计,而是嘲笑二皇子和内阁的伎俩太小儿科,他们竟然...会认为靖王同他结怨就能阻止得了他要做的事?
只要是他想做,哪怕微安自己不愿意登上那个位置,他都有能力手握风云,把朝局搅乱。
他唯一做不到的事,是让眼前的女子相信自己。
“萧柔我...我没有,”虽然难以表达,但他无法承受失去她的苦,不管多难也想试着去让她理解。
不料他话没说完,就闻听她冰冷的态度:“你处心积虑,先是让安安给你发开府宴的帖子,又假意说自己有事不能来,故意放松我们警戒,到了宴会这天,你又突然前来,还带了人在府里上下每个角落巡查,你说啊!你到底还要图谋什么?”
他已经百口莫辩,干脆安静下来不辩解,只是血淋淋地笑道:“是啊,我是图谋你,我恨不能把你分尸拆骨,最好叫微安那个背叛我的家伙看看,得罪我的下场!”
“你卑鄙!无耻!”
啪啪两个耳光又落在他的脸上,把他打得偏了头,鲜血顺着完美弧度的下颚,往下淌。
他的笑容靡丽又傲狂,带有一丝破碎的寂灭。
这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温雅的嗓音,“柔柔!”
萧柔大睁着哭红的眼睛,松开跟前血淋淋男子的衣襟,转过身,“安安!”
“安安!”
她像翩然起飞的蝶,从他怀里拂过,任由他如何割血肉喂养,她都不屑一顾,执意飞离,飞扑进像玉兰一样高洁的微安怀中。
“你逃出来了?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
萧柔哭着仔细检查。
“柔柔,我没事,”微安摸着她的头安慰,“这次的事不是世子所为,刚刚我顺着地道下去之后,挟持了他们,逼着他们招了供,与那幕僚接洽的人不是世子,而是内阁的人。”
“那幕僚我已经处置了,柔柔,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萧柔听说自己错怪了人,转头望去时,崔燕恒已经迅速用衣袖擦干脸上、唇上的血,恢复了冷清得体的样子,凛着嗓子高傲道:“萧姑娘想道歉的话,我看是不必,反正我刚刚所说的话不是全然假的,就算我这次暂时不拿你们报复,迟早一天会让你们血债血偿!”
萧柔愤懑地瞪着他:“我是不会跟你这种人道歉的!你省省吧!”
她说着,就抓起微安的手,用母鸡护崽子似的姿态,把微安护着拉走。
他们走后,崔燕恒脸上笑容僵住,浑身都垮了下来。
第70章
席上宴客都散得差不多, 圣上很满意这次的宴会,觉得靖王很有他心,还知道他喜欢戏法, 想起以前他对微安公主时期的他百般忽略, 心中愧疚难当。
“微安啊...朕这个当父亲的真是当得不称职,害你和你母亲这些年受了不少苦头, 以后你有什么要求,父皇都会尽力满足你。”
“对了,听说今日宴席上, 你亲自上场舞了一段剑法, 惹得在座许多小女娘芳心暗许?这其中可有你喜欢的?”皇帝笑道。
“儿臣若有喜欢的王妃人选时,会亲自来向父皇说的,在此之前, 不知父皇可否赐儿臣一物,允儿臣以后有挑选王妃的自由?”微安喜欢萧柔, 也一定要娶她, 但他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不合适提出来, 他须得再等, 等到他羽翼丰满,可以自主决定身边人的时候, 才是他可以保护她、娶她的时候。
“好。”皇帝笑着,从身上解下一块镶嵌着琥珀玉石的玉佩。
他盯着玉佩看, 有些失神, “这一块玉是当年朕和你母妃在坊间作一对平凡夫妻时, 你母妃攒了好久的银子给朕买的, 虽然玉质不能和宫中一些上等的玉比,却是朕最珍爱的一块, 一戴就是二十几年。”
“现在朕把它给你,吾儿若有一天能找到自己心爱的女子,就把它赠予吧。”
皇帝这一刻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谢父皇。”
萧柔因为方才崔燕恒的事,一直生气到现在,便想到湖心处逛逛,顺便排解抑闷,微安追过来了。
“柔柔!”
萧柔见他带着笑容,心情不禁好了起来,皱着眉失笑:“你慢点,我又不会跑,等你就是了。”
微安绕过大半个湖走来,见她眉心的折痕,笑着伸手抚平,道:“还在生气吗?”
“刚刚你根本就不必替他说话,”萧柔暗恼,“你也听见他怎么说的,虽说你查出是内阁指示,可他不也是内阁的人吗?你怎么知道人不是他指示的?你刚刚就应该搜取证据把他拿下!不然日后他还会找你报复的。”
微安暗笑:“柔柔,你是在担心我吗?”
萧柔闻言脸红了红,“那...他这么诡计多端,我担心你不是正常吗?”
“可现在被冤枉的人是他,”他笑,“他虽然是内阁的人,但是如今内阁还是听杨次辅,早前他因为一些事,最近在朝堂上的发言都屡次遭内阁其他成员的驳回,只是因为他太显眼,能力太卓绝,而又有功勋,才让圣上不顾内阁的意愿采取他的。”
“他这人阴险狡诈,谁知道他和内阁的关系不是伪装出来的,为了迷惑人?”萧柔苦心道,“安安,你不能自己善良,就把所有人都想得跟你一样。”
萧柔在湖心同微安说这番话的时候,崔燕恒恰好被人扶着经过。
本来他早该随那些离席的宾客一起走了,但他从王府西苑出来的时候,头疾痛得越来越厉害,一下就昏了过去。
崔燕恒往年“发病”的那几天预计就在最近了,有一年萧柔为了减轻他防备从而获得他信任,就只身一人带了药去了刑城他躲藏的深山里,结果那恐怖的一夜让她终身难忘,他病发狂躁起来,会失去理智逢人就伤,狠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竟是比山林里的猛兽还要可怕。
松墨和青墨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匆匆忙忙赶到王府,谁料还是赶不及,他们来到时,就发现世子倒在王府西苑的月门处,双目紧闭,手背、额上有青筋突出,俨然是“发作”前的征兆。
“快!这里是靖王的府邸,我们得快些把世子扶走,万一待会世子发作,宴会上那么多的宾客,伤到哪个都不好说啊!伏鹰!伏鹰!”
松墨当机立断召唤出藏在暗处的暗卫。
谁料伏鹰竟是带着一身伤走出来的。
“伏鹰你们...到底怎么回事?”青墨惊道。
伏鹰青肿着眼睛,把臂膀上没来得及扎好的绷带随便一紧,道:“世子打的。”
“属下们刚才闻听世子在假山那边和一位姑娘吵完,那姑娘一走,他就不对劲,属下立马带人下去稳住世子,然后就...我们也不敢伤他,打不过只好撤,谁知这会他自个昏到在这。”
青墨看了看那帮被打得七零八落的队伍,痛心道:“鹰卫什么时候沦落成这样了?你们可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啊!”
伏鹰绷着脸,不服道:“你拿世子发病的时候来比,怎么能比?别说是鹰卫,就算多来几队大内一等一的高手,遇着病发癫狂的世子,也没有信心能全身而退,要不是这样,世子也不用每年都把自己关着了!”
“哼!”青墨同伏鹰杠上,却也无话可说,的确是这样。
青墨和松墨合力把暂时昏倒的世子扶走,打算就这样离开王府,等上了车他们再用链条把他锁上。
以前世子曾嘱咐过,一旦他“发作”的日子里来不及躲到深山,让他们一定用铁链把他锁上。
谁知扶着来到明月湖湖心亭这边,世子突然清醒,随后还刚好听见萧姑娘同靖王说的这番话。
青墨和松墨知道事情定然要糟,开始后悔没把锁链带进王府,可这都是为了顾及世子脸面啊。
崔燕恒清醒那刻,嚣动的血脉刚刚要偾张,听见萧柔那样锥心蚀骨的话,虽然心里难过,但还能竭力控制住自己。
可后来,微安竟直接把一块贴身的玉佩交到萧柔手中,很认真地同她道:“柔柔,从前你心里有别人,我不敢去想那些事,所以对于未来娶妻生子的事,没有计划也没有绸缪过。”
“但是,现在我发现我可以有,我就绝不放手了,不管这条路多难,我都愿意为了你,去走。”
“所以,虽然现在给不了你什么承诺,但我有一重要的东西,只想送给你。”
“希望你可以接受我的心意。”
萧柔看着他紧张得汗都冒了递过来的玉佩,笑着掏出手帕替他擦擦,收下了。
“这玉很好看,我很喜欢,谢谢你安安。”
那种玉佩,一看就知道是用来定情的物件,可她竟然犹豫都不带犹豫就收了...
今天他本可以不来的,他本来就不想到这里来看着这两人恩爱和美的样子,可为什么他偏偏要来?
这下,体内的嚣动彻底抑压不住了,浑身颤抖着,他努力用一只手,按压住另一只手。
“世...世子?”青墨感觉到原来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挪开,惊惶了起来。
果不其然,世子那只搭在松墨肩上的右手微微鼓起,强烈地抖颤着,左手在竭力按压住它,松墨在这一刻也惊疑了起来。“世子?”
然后,下一刻,那只不受控的右手,越过松墨,一拳抡在了青墨脸上,直接把人打趴在地。
青墨被打得下巴脱了臼,痛苦地在地上蠕动,世子还欲扑过来撕咬的时候,松墨立马祭出伏鹰将青墨救走。
眼圈只有小小淤青的伏鹰手里拽着一个下巴严重脱轨,疼得眼泪都出来的青墨,大张着嘴巴,牙齿上还豁了个口子。
伏鹰绷着脸看他汪汪流出的泪水,问:“你这才挨了一拳而已啊,滋味怎么样?”
青墨哭了,“大...大侠...”
湖边的动静惊动了湖心甜蜜的两人,起先萧柔看见是崔燕恒,想起他害自己担心微安的情景,很不想去搭理,不过恍然想起什么,惊道:“不好!好像是那几日了!”
萧柔曾同发病中的崔燕恒待过一起,深知他病发的可怕性,那是失去理智,像野兽一样,甚至比山林中最凶猛最可怕的野兽,也没有他可怕。
微安还想走过去给松墨搭一把手,萧柔立马拉住他,“不要!你别过去!松墨,你后面有个屋子是存放工具的,里头有一些捕猎用的...”
她这么一说,松墨就反应过来,立马向后往屋里去。
萧柔则一步一步靠近,把他视线引开。
“柔柔!”
“安安你别叫!我有经验,我来引开他,不会有事的。”萧柔把微安一推,不让他靠近。
崔燕恒浑身抖得像打摆子,眼神在暴戾迷失和抑压痛苦中来回切换着,混沌的眼球晶体上倒映出萧柔纤细的一抹身影。
他也抖着身体朝她一步一步挪近,身上都是血迹,像极了一头恶斗伤重,凶戾异常的野兽,在敏感地靠近一只瞎了眼闯进他地盘的猎物。
“柔柔!你别去,我去!”微安一把将萧柔搂过来,要换自己过去,萧柔被他抱住,一动不能动。
她大吃一惊,“安安!你不是他对手!他现在疯了,是头更加没有人性的畜生,我知道一些穴位能制服他,你不行的。”
“柔柔,你要改掉你这个习惯,我是个男人,你不能像以前一样,事事都挡在我前面,知道吗?”
微安低柔地同她说着,随即,往她额上亲了一下,把她丢开。
果不其然,崔燕恒失去理智般,放弃了盯着萧柔,而是朝微安方向袭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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