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严管事是个经验老道的管事, 以前侍奉过好几任王爷,他是宫里专门拨给微安用的人,从这里就能看得出, 圣上对这位靖王的重视, 看来太子一旦被废,有机会当上储君的,不一定是二皇子。
可就这么位人精, 却把萧柔这么个宫中带来的小婢女,当成王府女主人一样, 样样事务必呈现她过眼, 方才敢决定。
“严管事你的账做得很好, 很清晰, 看来殿下府上有你打点一二,我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就按你的来就好。”
萧柔核算过数目无误,把账本和印玺递还。
“不、不行, 这个印玺由姑娘保管着吧, 账目我帮姑娘管着, 会定期拿与姑娘你看的。”
严管事对她毕恭毕敬道。
萧柔有些懵, 她过来是想帮微安理理事的,现下不用她管也井井有条不止, 这里的人还把她当成女主人一般,让她颇有不适。
“这...那我就代为交还给殿下吧。”她只能这么道。
“殿下。”严管事见身后的微安过来了,连忙行礼。
微安看着萧柔笑道:“严管事那么多的账目,你竟能这么短时间全部核算出来,真厉害啊。”
萧柔笑着站起,也要学着其他人一样给他行礼,却被他捉住手臂制止,严管事见了,很有眼色地带着其他人跟靖王告退:“没什么事的话,奴才们先行退下,殿下和姑娘有需要再叫奴才就好。”
“我以前在侯府当过多年管事,那边的人和事一大堆,烂账也一大堆,相对来说,这里的账清晰多了。”她笑道。
提到以前,微安不由对她这几年发生的事产生好奇,他握着她的手:“柔柔...我之前一直没问,怕问了会提起你不愿想起的事,但今日见你遇见他时的反应,你...”
“你以前很喜欢他的,可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会是那样的反应?还有你上次做噩梦...是不是,也是和他有关?”
对于崔燕恒教坊司绑她回去,还有各种在坊间流传的,她在崔府给世子当通房婢的版本,微安也派人查听过,但具体他们二人的关系,还得当事人说了才知道。
萧柔愣了愣,“那些事...都过去了,如今我只想跟他划清界线,互不相欠。”
微安原本还犹豫着她父兄信件之事,该不该对她实话实说,见她如此,便觉得这些事不如还是瞒着她,虽然那样看来,似乎对世子不公。
“柔柔,你家人的事,我帮你联系上了。他们如今在羌国。”
微安将怀里的信递给她。
萧柔闻宠若惊,有些颤抖着接过信件。
“是爹爹的字迹没错...”她瞪大美眸,眼眶一点一点泛红,有惊喜的泪水在里头酝酿。
看完,她已经激动得泪都掉了下来,抬头:“我爹爹说,两年前的除夕,他和我哥哥们被羌国的人抓获关进牢笼,后来又释放,是因为有人折了兵同羌人的守将谈好交换条件,那人是你吗?”
“你被羌人强迫做了昧良心的事了?”
两年前,微安还在羌国艰难求生,自己的势力根本还没培养起来,哪里有自己的兵?
可他只能皱着眉认下,“没有,你不要多想。”
“爹爹信中还说,后来他们辗转之下,又被羌国皇帝抓住,羌国皇帝得知他们是大晋的萧氏,萧氏在大晋拥有先进的矿井开采技术,只要萧氏为羌人所用,假以时日就可拥有一定的钱财去攻打大晋了,但我爹娘打死不肯,他们也不敢随便伤害他们,所以羌国老皇帝想了个办法,就是把我送到羌国钳制起来,逼我父兄就范。”
微安眉头更皱:“所以之前才会愿意用几座城池来换?”
萧柔点点头:“幸好没换,要不然,等羌人拥有足够的财力,大晋危矣。”
“幸好爹娘哥哥他们现在不在羌人皇帝那,不然也不知道那老皇帝得不到我,又失了城池,会如何对他们。”
“那他们现在在哪?”微安问。
萧柔愣了愣,“不是你跟之前那帮谈过条件的羌人联系上,找他们去把我父兄劫走的吗?”
“嗯...”微安只能应下,“反正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把他们救回大晋的。”
“谢谢你安安,”萧柔眼眶又热了,“这辈子我已经找不到能报答你的事了,只要你需要,我愿意倾尽自己的才能,尽心尽力帮你把府邸打理好。”
“我不用你报答,你开开心心待在我身边就好,我说了这辈子会对你负责的。”
微安笑道。
·
太子逆谋勾结之事一直没有找到实质性证据,皇后这段时间即便被幽禁在中宫,也丝毫没有耽误营救太子的事。
为中宫效力的人数众多,不多会,就找到了证明微安殿下同羌国小皇子有接触的证据,这种证据一旦递呈上去,又将把案子推到更加复杂的地步,太子有可能因此脱罪,而微安,则会情势急转直下。
崔燕恒掌管着邢部,皇后的人早已朝他伸出橄榄枝,只是他还是派人将微安请来。
“殿下看看这些证据,你觉得这些够不够把刚刚封王的你,拉下台?”
他觑着眼看他,“表弟还是太心急了,霍氏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枝,你想动太子也不能如此草率行事,这下你可想好应对之策了?”
微安从没想过那些争储之事,他知道霍氏的势力不是他一人能够对抗的,他能从羌地辗转回国,获得羌人小皇子的支持,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极限,而他也很清楚,就算他得到这些支持,要想除掉霍氏,也无疑于蚍蜉撼木。
之前他没想过活下来,也没想过身边可以有萧柔,所以可以视死如归,放手一搏,但现在他不想了,他一定要得到崔燕恒的帮助。
“世子哥哥何必转弯抹角?你能把本王叫来,不就是要谈条件的?不然你大可直接上王府把我锁来,也不必在这跟我废话了。”
崔燕恒眸底一片青黑,沙哑道:“她最近怎么样?”
微安扫他一眼,“很好,不劳世子挂心。”
“我想见她一面...”
“再和她说几句话。”他又哑声补了句。
这些时日,他想她快想疯了,不止夜夜头疾折磨得无法入睡,有时白天也会想她,以致他只能不停给自己找活,衙门大小事务都几乎被他抢来包揽了,底下的人都瑟瑟发抖,唯恐是自己办事不力惹世子不满。
“就只要这样,世子就答应帮我吗?”微安诧异,本来还以为要等事成之后许他权力作为条件,不料他的要求却只是这些。
“恐怕,不行。”微安眉头紧皱,“她未必想见世子,还请世子高抬贵手。”
“如果不行的话,那就免谈。”崔燕恒负手转身。
微安咬咬牙,“世子要见她做什么呢?她如今这样怕你,世子在她眼中,恐怕落不到一丝好,本王知道世子同侯爷之间的仇怨,不若事成后,本王助你复仇,再许以你权力如何?”
“哈哈哈...”崔燕恒笑得放`荡形骸,眼泪都笑出来了,“你以为...我稀罕那些?”
崔世子背后有自己的驻军,永安侯的军队里也有部分为他所用,这些微安都知道,他以为他这些年汲汲营营,如果不是为报仇的话,那就定是为了权。
“总之,本王不会用柔柔去换。”他有些恼怒。
“换不换是你的事,条件我开给你了,也不算苛刻,我没有强迫什么,就是想与她见一面,说几句话就放她走,我说到做到,你还有什么好担心?”
他拂袖转身过来,“只是见她一面,和说几句话,就换来一个鼎实相助,帮你一致对抗皇后和太子,谁说这样的事不是捡便宜?我可是要刀枪火海冒性命危险帮你做事的。”
“你错了,世子。”微安道,“你知道你错哪了吗?你错在,不该拿感情事来做交易,就算柔柔她愿意见你,那也不该拿这些,掺杂交易,这是对她的不尊重!”
这时,微安将萧柔交给他的,用木匣上纹路拓印在纸上的图案拿出来,“与其是那样,那本王倒宁愿当一回小人,世子可清楚这是从哪拓印而来的纹路?”
崔燕恒一愣,掐了掐拳,“她竟...将这个交给你了。”
“那你是更愿意她交给我,还是直接递呈上去揭发你?”
微安这句话直接捣了他心里的马蜂窝,变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他知道她拿了他自己都不可触碰的玉佩后,一面为朝廷尚未有传召他问罪而庆幸,以为她终究是舍不得,一面又害怕,怕她真就这么绝情,不顾念旧日情分再次出卖他。
可现在得悉她把东西给了微安,这一瞬间内心某个地方坍塌得不成模样。
原来她连亲自手刃都不屑。
他浑身抖了起来,却嘴硬地再次失声大笑。
微安看不惯他这副模样,就多嘴说了一句:“世子,我知道柔柔父兄是你砍掉自己一根手指,和不惜折掉手里的一些兵,偷偷赠予了小皇子,才解救的,这些年你心里有她,却也恨她,是不是因为...”
“以为当年她和长公主对你生母所做的事一样,骗取我信任后对我落井下石,让你没办法释怀?”
“可我要告诉你,柔柔她和长公主不一样,她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当年我母亲为了帮你生母进侯府见永安侯,被柔柔她舅舅误会了。”
“所以,当年柔柔定是认为,我俩是一对同父异母的兄妹,她又撮合我们,又破坏我们,是以为我俩爱得死去活来,她不愿意实话告知,才用这样迂回的方式。”
“而我决定离开,是因为知道她心系于你,而我又在宫里待不下去,需要远赴羌国,才能向死而生。”
崔燕恒听完,已经无法再支撑自己,这一霎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垮掉。
原来他...一直以来都错怪她了?他还亲手将一个原本最喜欢他的人推到万劫不复之地,使她恨他、惧他,再也没法弥补了?
微安见他一副颓容,叹息一声,“弟弟谢过兄长那些年的照顾之恩,我知道是因为我母亲对你生母有恩,你因为愧疚我和母亲后来因你生母的事遭圣上猜疑,才会全心全意保护我、照顾我,弟弟没齿难忘。但是...”
“虽然兄长是因我才同她闹至如此,但是...柔柔是我唯一所爱,请恕弟弟不能将她相让!”
第68章
崔燕恒望着面前怀瑾握瑜的微安, 他就连做这等夺爱之事,都做得如此高节清风。
明明萧柔一开始是他的,她满心满眼里都是他, 可到底是哪个地方出了错?导致她如今连看他一眼都不愿看了呢?
“靖王殿下你...虽然自幼遭父亲厌弃, 但常答应为人心善,有她护着你, 就算贺知宫沦为冷宫,你母子遭人白眼,她却依旧教导你向善, 把一切她能给的爱和温暖, 都交予你,并且亲自教导你,为一国皇子, 所应担当的责任和义务。”
“我母亲本与你母亲是一块长大的姐妹,你拥有的, 我本来也可以拥有, 但是...”
他踉跄后退几步, 于墙角的长凳上垮跌下来, “但是我母亲却被奸人害死...”
他笑,“我没有母亲, 又被仇人带回去,百般折磨, 我只能靠着伪装, 靠着尔虞我诈的算计和讨好, 才能活下来不被杀掉, 从来没有人教过我,爱一个人到底要如何去爱。”
他的笑越来越苍凉, “你我同是自幼遭逢不幸,但我却觉得,你比我幸运太多。至少常答应她陪了你好些年头,她把该教的,都教你了,把你教成了一位...”
他抬头看了他一眼,自惭形秽道:“一位真正懂得爱的正人君子,也是她所喜欢的模样,而我...终究只是伪装出来的,是假的...”
之后微安没有作声,崔燕恒颓落地摆摆手让他回去。
不知道那疯子会考虑得如何,他看起来确实像疯起来连自己性命都不在乎的人,那么,他可否真的会因为他手里有证明他逆党之后的证据,就同意帮他的?
回去以后,微安的幕僚也纷纷痛心道:“这世上,欲成大事者,都是不拘小节的,区区男女情爱算什么?古时候哪位君王不是踩踏着亲人骨血上位的?更何况,那崔世子只是让殿下帮忙安排他与萧姑娘见一面而已,殿下为什么要拒绝??”
“本王本没有那鸿鹄之志,之所以答应和羌国皇子合作,也是因为他没有任何害我丧失道义和过分的要求,才答应的,我只要能替母亲报仇就行,皇位本王根本不曾想过!如果你们是冲着这个来的,现在就大可以离开!”
微安怒道。
那些幕僚纷纷叹气摇头,都在叹息靖王不是可塑之才。
欲成大事者,性情太软怎能成事?反倒是像崔世子那样的狠辣和不择手段,方能成事。
幕僚们都在观望着,一旦崔世子放弃同靖王联手,那么靖王也成弃子,他们可以回去跟小殿下述职了,如果合作成功,那么,以崔世子的能力,绝对能把靖王捧上皇位。
这段日子里,不但微安这边的人在紧张等着,皇后和太子那边也是等得心焦如焚。
为何证据送进去那么久了,依然没有声息?
终于,审判结果出来,太子与皇后一党涉嫌与外敌勾结,被削去太子身份,贬为庶人。
而皇后和国舅也因为涉嫌扰乱审判,被圣上下命抄家削职,皇后打入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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