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马钊对眼前这人提了个心眼,明明已经把自己是孟家人的证据全部偷走,难道...
他看着眼前笑得异样靡丽的男子,不敢去赌。
即便是知道他把他供出来,对自己也有害,可对方是个疯子,他不敢拿自己和族人的命去赌他的理智。
他握刀的手微微颤抖,看了看眼前萧柔,“你本就不该出现在我面前,我为你所做的一切够多了,我不可能再为你这么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再弃我族人不顾!”
他一横手将她圈在了臂下,用刀抵住她喉咙。
“崔世子,你可以为了她冒擅自离军的大罪,有本事一路躲避陛下派出的多方抓捕队伍,如此情圣,想必应该不愿看着她死吧?”
“不想她死在这里的话,你就自裁在此吧。”
刀尖已经把她细腻的皮肤划破,渗出血。
萧柔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你们主仆简直一个比一个可笑!”
“一个仇恨我,不管不顾对我展开报复的人,你竟然要求他为我自裁?而你,口口声声说为我做了许多,对我容忍许多,自己却连一开始靠近都是带着目的来的,所谓的对我好,不过是他一早设计好,让你照着演的剧本,这样就是你说的所谓‘好’和‘够多’了?”
她讽刺,“那这样看来,崔燕恒他这个混账倒混得比你光明磊落多了,至少他亲自戳穿自己的谎话,报复也是只针对我,舅舅和爹娘兄长的案也是秉公处理,朝廷知道以外的萧氏家财也从来没有让人知道,我七哥身子弱,起码他不屑打他,还花钱让他治病!”
“不像你!”她看着那边被马钊下命打了一下就吐血的萧籽封,憎恶道。
她说那样的话,并不是替崔燕恒说话,而是看着自己千方百计保护的家人被他打成这样,一时激动愠怒,拿他当筏子罢了。
“好...你们一定要有人死是吗?”她回头瞪了马钊一眼,“反正他是不会救我,你就死了这条心,不如就把我命拿去给陛下交代,放过我七哥!”
她话一落,闭着眼双手往刀刃上用力。
此时,三个男人脸上同时闪过错愕慌措。
马钊想收回刀已经来不及了,萧籽封捂着伤处大喊道:“柔柔,不要!!”
而崔燕恒手中的碎石已经射出。
萧柔没有想过真的自裁,她看得出马钊心神有些慌乱,只是想在这关节眼制造点混乱,好脱险,随后她就看见崔燕恒手中似乎握着把碎石。
就在这时,碎石将刀刃震碎,她趁机掙开马钊的钳制,往旁一闪,崔燕恒人已经迅速上前,握紧马钊的脖子,拳拳到肉砸了起来。
众人对这个事情的发展错料不及,士兵们手执兵器齐齐指向崔燕恒。
崔世子打人的架势相当吓人,俊雅的脸容上双目赤红,马校尉身量虽不及他高,体型上却是他的一倍有余,可此刻却被他压制住,占尽了上风。
由于他们的主领被世子压制住,士兵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是用武器指对着威压。
“世子请松手!!”有人上前喊了声。
可崔燕恒哪里就听这些无名小卒的,他一拳接一拳地打,笑容越发肆狂。
萧柔趁此机会溜到萧籽封身旁,打算把他救走。
谁料那些士兵发现了,立马派了小队人马前来阻挠,萧柔一个弱女子不敌之下,她拉着七哥为了躲开那些刀刃,一不小心摔倒,头撞在了石头上。
萧籽封大喊一声。
正在和马钊扭打在一起的崔燕恒浑身一颤,立马落了下风,被士兵齐齐用武器抵住了身体。
场中安静下来,马钊支起身,看着满身挂彩,鲜血淋漓的崔燕恒。
“世子,投降吧,你输了。”
“是吗...”崔燕恒目光由始至终看着场外被萧籽封抱着哭喊,昏迷了过去的萧柔。
他的目光越来越癫狂,双臂绷着,拳头越握越紧。
第83章
士兵们看见他的模样, 不知怎地,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
“孟钊,我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 念在你一开始对我忠心耿耿, 就算从我手里夺走她,但从来没伤害她的份上, 我对你宽容着,是因为我最近一直在学《幼学琼林》,《蒙养贤文》里的内容...”
《幼学琼林》, 《蒙养贤文》?闻听此话的士兵们面面相觑, 这不是...这不是幼童学的关于人世伦理关系道德的启蒙书吗?
“里面教导世人要思想纯真,给人留有后路,与仇敌互泯恩仇, 可我发现,世事并非就这么简单能行通...”
别说那些士兵们, 连马钊听了此话都有些愕然好笑:“世子你...竟然看这种东西?这不是孩童看的读物吗?当然行不通了, 那不是在教孩子原谅玩伴而已吗?什么与仇敌泯恩仇, 世子怕不是读书读傻了!”
“是啊...”他笑了起来, “行不通了...因为你犯规了,你伤了我的底线, 这些束缚我的条框,便不成立了呢。”
他眼神癫狂可怕, 笑意桀然。
马钊一愣, 看得寒毛直竖:“你...你敢?我是奉陛下的命出来抓人的, 你若敢杀我, 且不说陛下是否相信你说的我是孟家之后的证据,就是相信, 现在陛下对你所做一切也会有所忌惮了,他若想定你的罪,你说一个死了的孟家人,他还会在意吗?”
“再说了,我就是亲手伤她又如何?可笑,她是你的什么底线?你可是超逸绝尘的崔世子啊...她这种女子,我几次三番地...为了她!连报仇都想过放弃!我拼死地跑回来护着她...就算她不选我...我也不在意只一心想帮她离开你...可是呢?可是她怎样呢?”
马钊笑着笑着就哭了,眼眶越发地红,“可她...就是个贱人!完全看不见我多好!她享受啊...承`欢在你膝下,然后又跟靖王搅在一起,真是个贱...”
他话还没说完,喉间就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眼睛瞪大,瞳孔溃散,腹部被崔燕恒这疯子用尖锐的石片扎穿,一下又一下。
士兵们手里的兵器齐刷刷刺进他皮肉了,可这疯子全然不顾,笑容还异样粲然道:“你们想给我陪葬的话,尽管刺进来啊...反正,我杀的只是个逃犯,而你们却是听信了逃犯的话,认贼做主,要杀害领兵前往羌国的崔世子,酿成大祸!”
“我的那些将士都将为我作证,我的军队绕从南道过,是你们把身为主将的我诱至这里杀害...”
看着疯狂无比的崔世子,士兵们手里的兵器再也不敢前进半寸。
他笑容糜艳,罔顾身上被无数兵器划破皮肤的血,双手冷静又狂热地往底下那具渐渐失去生命体征的身体扎去,不断地扎,不断地笑,眼角溢出血泪。
形如现世的恶鬼。
·
萧柔醒来的时候,发觉头疼得厉害,四下漆黑,双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捉住。
“柔柔,你终于醒了!”男子温柔朗润的声音,让她一下认出来了。
“安安!是你吗?”萧柔喜极回握住他的手,“你怎么会在?我七哥呢?我们现在在哪?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这么黑?”
她一下子问太多问题,以至对方都犹豫着不知该先解答哪一个问题。
“柔柔...”他摸了摸她鬓发,声音越发低沉,“是...”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是...我赶来救出了你七哥,现在他就在旁边的房间休息,身上的伤处理好,喝了药睡着了,没有大碍。”
“你...你...”随后他就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了。
萧柔在一片漆黑中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大睁着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所以,这里是客栈...现在也肯定不是没有掌灯,甚至有可能还是白天,那是我...失明了?”
“柔柔!”微安一把抓住她手,“大夫说你只是一时淤血被堵住,过段时间有恢复的可能的。”
萧柔听出微安话里的慌张,她笑了笑,回握住他的手:“嗯,我就知道,我很快会没事的,那这段时间我看不见,你会每天陪着我,当我的拐杖是吗?”
微安用力点头,“嗯!一定。”
“那个人呢?”萧柔又问。
微安愣了愣,“...谁?”
“那个惹人讨厌的人,他走了没有?”萧柔皱起眉头。
此时听见某角落传来窸窣细微的响动。
微安笑了笑,“你说崔世子吗?他已经和他的人马汇合,出发前往羌国了,而我刚好接到旨意,现下准备班兵回京,不过也不着急,可留在此地,等你和萧兄伤势大好再出发也不迟。”
他说完,目光移向这个房间的另一个角落。
角落里,一个受伤全身缠满绷带的男人,正静静地坐在条凳上,安静地望着床上的女子。
方才,靖王想说是崔世子以寡敌众,救下她和她七哥时,崔燕恒就在边上,他用目光暗示他别说,于是话到嘴边他又转了过来。
那会她被救下时,马车被人拆得差不多了,车夫当场被杀,只有她和她七哥,有崔世子护着,那些人不敢动其半分。等靖王的人马赶到时,对方的士卒已经被他驯服,而马校尉也被他所杀...
等萧柔睡着,崔燕恒悄声往外,微安在后方紧跟他:“世子...”
“你为什么,不让她知道?”
他定住脚步,“她知道了又能如何?”
“她若是知道我当时如何残忍地将马钊杀害,说不定还会恼恨上我呢。”
“她...不信我的...”
他说到这里眼神黯淡下去。
“走了,你别告诉她我在这里就好,等我伤势好些,就会追上大队前往羌国了。”
他不理身后的靖王,大步往自己房间走。
进到房间后,他有些支撑不住了,滑倒在地,刚刚在萧柔房间的时候,微安曾短暂跟大夫出去说了会话,然后萧柔就在噩梦中挣扎起来。
旁边的侍女按不住她,又怕她迷糊中伤了自己,不知如何是好。
崔燕恒便前去抱紧她,结果被她踢中伤口,他忍耐着,用手按住溢出血的地方,强撑着没让人知道,现下回到自己房间才敢卸下一切,倒下地上。
他本该去药箱里找药,但拖着身子往前,只是去翻一本匣子里的书。
哆嗦着手,满额冷汗地去翻开书本的书录,祈求能找到一页,替他杀害马钊的事找到情有可原解释的。
可惜的是,这些书全都是教导孩童如何分辨善恶,并没有教导对抗恶时要作出激烈行为,全都是包容宽恕,不然就远离。
或许,他这种人,注定是人们心中无法接受的那一类冷血可怕的人吧。
他回想起刚刚她昏迷中挣扎那下,他抱着她时,她哭喊中说的话。
她说,崔燕恒,别杀我七哥...
·
萧柔眼睛看不见东西,微安每天都会领着她到屋外晒晒太阳,摸摸花草,告诉她,这朵花是什么颜色,那朵花是什么样子。
蝴蝶飞来了,他会同她说,屋檐下有小猫打架,也要用言语描绘给她,每次萧柔都笑得很开心。
崔燕恒在对面廊道静静地看着她,从不打扰。
直到那一天,微安接到手下线报出去,萧柔执意在廊道上等了他一夜。
这时候萧籽封已经能下床,看见妹妹这副不同于往日开朗乐观的模样,走来安慰。
“柔柔,你不要担心,靖王殿下一定只是被些小事缠住了,不会有事的。”
她很快反应,并且笑道:“是啊,七哥,你说得对,他身边堪用的人才很多,而且他也很厉害,不会有危险的。”
见她轻易就被哄开心,萧籽封吁了口气,“那你赶紧回屋歇息,你眼睛不好,小心磕着绊着。”
“好,七哥,那我先进去了,你也快些休息吧。”她笑道。
然后侍女就扶着她进房间。
等萧籽封房间的门传来“啪”一声关门锁上的声音,萧柔问侍女,“我七哥房间熄灯了吗?”
“回姑娘,熄了。”
“那扶我出去。”
萧柔又执着地抱上杌子,轻轻从屋中出来,坐在廊下。
随后过了会儿,她听见侍女呵欠的声音,笑道:“你也下去睡吧,没有我喊不许过来,我想一个人安静地待会。”
“这...”侍女为难。
“这是命令,违抗我等同违抗靖王殿下。”
侍女知道她在靖王那的地位,想着这客栈里里外外都有殿下的人守着出不了岔子,于是只能听令回房了。
侍女走后,原本隐在暗处的崔燕恒,走了出来,始终站在她察觉不到的对面,静静地看她。
看她时而焦急地交握双手,时而皱眉,时而气促握拳,身体止不住轻颤。
在光明处她总是一副乐观快乐的模样,不管是白天微安拉着她的手摸花,还是萧籽封来劝慰,她全都表现得轻松的样子。
可原来暗地里无人时,她是这样一副胆怯无助模样的。
崔燕恒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萧籽封之所以听了她的话就能安心离去,当然不是因为他傻,而是因为这个妹妹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熟知她什么样的性子,所以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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