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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溺——阮青盈【完结】

时间:2024-03-02 14:41:46  作者:阮青盈【完结】
  他和温禧是什么关系?真的是朋友吗?
  无数个问题在心头翻滚。方城觉为温禧的拒绝找到了理由,他在时祺跟前,只会相形见绌,那份喜爱低到尘埃里,再也不见天日。
  -
  温禧本欲要走,时祺这么一来,正好给了她一个离席的正当借口。
  “方先生,你也看见我的朋友有事来找我,我就先走了。”温禧担心他误会,就三言两语将时祺归在朋友的行列。
  “再见。”
  他掀了掀眼,跟着出包厢,脚步带风。
  徒留方城觉站在原地,心中悔恨,对着空气不知说了数遍“对不起。”
  -
  周遭是漂亮的繁花,温禧脚步轻快,在团花锦簇中穿行而过,蹭落花瓣落在发梢,杏眼桃腮,人比花娇。
  时祺步伐幅度大,几步就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等一下。”
  温禧果真收住脚步。
  时祺在身后叫她。他抬手,温禧只看见虚影一晃,就下意识跟着抬头。
  “别动。”
  她乖乖地定在原地,维持抬头看时祺的动作。他们有身高差,抬头后距离缩短,自然就撞进那双涌动的眼里。
  他漆黑的眼又剩下她灵动的影子,摇来晃去,好似生了根。
  时祺很认真,似乎真的专注在从温禧的耳间摘落那半片花瓣。
  他伸手准确地捉住发上的花瓣,温禧下意识地倒退几步,那只手却又轻又快地从她馨香的乌发上略过。手指比当初在舞台上给她绑系带的时候灵活得多。
  翩然轻擦。
  在温禧的心底掀起一片波澜,她稍加掩饰,却还是面起薄红,只好加速往餐厅外走。
  脸红是无法掩盖的生理反应,心动也是。
  殊不知时祺。
  他的食指间捻着那半个花瓣,趁无人在意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收进了自己的袖口。
  -
  在这里遇到温禧,原本就是个意外。
  隔着透明的玻璃窗,他倏然一瞥,是她熟悉的身影自己撞进视野里。
  她的侧脸素净明雅,露出修长的天鹅颈,颈上银光闪闪,她的身影虽掩映在姹紫嫣红当中,从她的微表情可以判断,温禧此刻并不愉快。
  最让他介意的,是那位穿着白色西装的陌生背影。
  他不知道是谁。
  身边跟着眉飞色舞的魏越。
  他正在与时祺的沟通,是否考虑用休假的时间来接一档音综,时祺却一声不言,低头缓步。
  魏越感觉他在走神,但却又没有证据。
  “看什么呢?从没见你走神走的这么厉害。”
  直到路过弥花餐厅时,连店外都熙熙攘攘挤满了人,时先生偏要往人多的地方钻,终于肯驻足。
  “我饿了,要进去吃饭。”
  时祺一本正经地说,然后抬脚就走。
  魏越的眉心跳了一下。
  这合理吗?
  完全没想到,虽然他们刚吃了午餐,准备步行到附近的停车场,在这附近本就是为了消食的,魏越还是没有反驳。
  今天进去半晌,时祺就给他领出那位位颇有渊源的小姐出来。
  温禧今天穿了米白色的花苞裙,外面是天蓝色的大衣外套,腰间束了一根雕花的皮带,衬得腰肢纤细,长腿短靴,冷白皮,杏仁眼,好像瓷娃娃一般。
  秀色可餐。
  “真巧啊,我在餐厅里遇见温小姐。”
  他跟魏越解释,眼尾带笑,说谎不用腹稿。
  明明是他自己找上门的。
  “今天……”
  “谢谢。”
  谢谢他为自己解围。她与方城觉还要再浪费心力纠缠一番,没有这么快脱身。
  “可惜我饭都没吃,就来替温小姐解围。”时祺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温小姐这么客气,有时间约故人吃饭,但却舍不得请我?”
  他低着嗓,话听起来隐隐发酸。
  转念一想,温禧又觉得荒唐,生怕自己会错了意。
  弥花在南江的名气正盛,钢琴家有点兴趣也是应该的。他大概也是想进弥花来尝鲜吧,但却因他们的事搅合了,失去胃口,还空着肚子。
  人在饿时脾气就会变差。
  温禧想再找个理由开脱,但寻遍脑海都无果。
  “不如温小姐兑现一下上次的承诺。”
  时祺复又开口,说话起来很诚恳,眼睛里的戾气已经抛在另一个宇宙。
  “当初说来日方长,这一日算作来日吗?”
  再进一步,时祺连上次告别时她随口搪塞的最后一句话都记得一清二楚,与她秋后算账。
  温禧回避的态度多少有些问题,好像鸵鸟将自己埋在沙砾中,长长的脖颈暴露在外,却还在自欺欺人看不见他。
  不能继续这样。
  于是温禧鼓起勇气问他:“时先生有意向的餐厅吗?”
  “你想吃什么,西餐、韩餐、火锅、烤肉?”
  她提供了所能想出的所有选项。
  时祺在思考。
  “那魏先生呢?如果不忙的话.....”
  温禧侧首,想从魏越那里获得一点提示和喜好。
  半晌,时祺好像终于想起身边有这么个人。
  “不用。”
  魏越还没回答,就突然感觉到背后凉飕飕地,好似被什么人盯上。
  魏越:弱小可怜又无助。
  眼神淡扫,魏越都来不及说话,便被时祺一句轻飘飘的话搪塞过去:
  “他有别的事,马上要先走了。”
  刚刚才知道自己有别的事的魏先生:......
  行吧,我还能怎么办呢?
  魏越默默地在心里想。
  他不过是个煞人风景的电灯泡,在此刻礼貌退场就是了。
  处理好魏越这个麻烦,时祺复又重聚目光,眯起意味深长的眼睛,好似缠上了她:
  “我不挑剔,凭温小姐决定。”
第16章 水中倒影
  “去哪里?”
  时祺开车, 温禧已在后排坐定,车却迟迟没有发动。
  “安全带。”
  时祺出声提醒道。
  闻言她欲低头检查,但想起上车后就已将安全带扣好, 困惑地朝着时祺回望。
  温禧知道偶像剧那些惯用戏码, 习惯借着系安全带扣为名义,制造点暧昧浮动的瞬间。
  现在她刻意坐在后排, 避开副驾驶,争分夺秒将安全带自己扣好,就是不想跟时祺有过多的身体接触。
  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你把我的安全带系上了。”
  时祺说, 话中带笑。
  她不知走神走到哪里, 竟从车前座将他的织带拉过来, 一本正经地扣在自己的卡扣上。
  偏偏半点没察觉。
  温禧从后视镜看见那双似笑非笑的长眼,方才平静的脸又绯红,恨不得能就近找个地缝钻进去。
  “去大学城吧。”
  请他吃饭, 温禧先担忧的是自己的钱包还够不够份量。
  大学城作为学生集聚地,餐馆大多经济实惠。再者大学城离观山路近, 请他吃完饭, 她还来得及再回调律工作室一趟。
  时祺踩了油门。
  车在宽阔的柏油路上疾驰。
  他在开车, 温禧不好让他分出目光选餐厅,就尽职尽责地给他的听觉播报。
  “临夕茶餐厅?”
  “不正宗。”
  时祺在后视镜中摇头。
  “春和楼?”
  “太腻。”
  非说凭她选择, 温禧好心好意征求他意见时,他又挑剔地一一否决。
  她将手机上点评高的店几乎都浏览了个遍,却没有一家让他满意的。
  “去胜利巷附近那条小吃街吧。”
  最后还是时祺拍板。
  八年的时间,城市的面貌已改头换面。历经数轮拆迁整治后完全看不出从前的恶影。这一片区曾经最是脏乱差, 暴力事件频发。真像从前三藩的tenderloin, 无论警察多吃几磅猪里脊,也跑不过犯罪分子。
  胜利巷现已改名为千福巷, 名字与从前大相径庭。原本筒子楼泛黄剥脱的墙皮,已粉刷一新,墙体上的彩绘家庭美满、邻里和谐,一幅美好的图景。
  她曾在这里与少年狭路相逢,又与他相爱。
  他们在恋爱时,曾并肩走在城市中,触碰城市每一寸肌理。每条街道都好像城市的血管,与他们张和的呼吸相联系,无人比他们更懂城市的心跳。
  温禧在分别之后很少到这里。一是触景生情,二是她没有闲心余力。她被裹挟在生活的洪流中,争分夺秒,没有心思去怀旧。
  但巷外那条特色小吃街还保留着,经过统一的招商过后,外地商户倍增,同质化愈加严重。
  每座旅游城市都拥有雷同的美食,如空气中浓郁的臭豆腐味,让人无法忽视,又如烤鱿鱼、开花肠、鸡蛋仔、甘蔗汁,放在刻意作旧的木质招牌之下,反而失去了它原本的独特。
  但光鲜华丽的外表之下,沿街的商户依旧习惯随意倾倒碗筷水,连着刺鼻的消毒液,泡沫汩汩而流,将城市本性又贬损一笔。
  她现下早已习惯穿单鞋出门,结实耐磨,穿的时间长,又节约一笔开支。
  自己倒是不碍事。
  但他。
  温禧低头去看他脚上光滑的黑色皮鞋,轻轻地拧了下眉。
  真不应该带他来这个地方。
  却被时祺收在自己的眼眶里。
  “你不用担心,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没有这么娇气。”
  行走在狭窄的街巷,他轻巧地避开那些污水,视而不见。
  如他所说,这里本就是他的领地。
  她心中涌起别样的情绪,又慢慢散开。
  傍晚时分,也有学生厌倦了千篇一律的食堂,结伴出来觅食,整条街熙熙攘攘。
  “给我吃一口。”
  擦肩而过的情侣是学生打扮,衬衫毛衣牛仔裤,女孩挎着帆布包,他们在摊位上花钱买了十元三串的肉串,男孩手上还套着粉色的小皮筋。
  女孩蹦蹦跳跳,将男孩整条手臂都抱过来,就势在肉串上咬一口,然后两个人笑成一团。
  天朗气清,便总有人正在相爱。
  相比之下,他们两人不伦不类的关系就尴尬得多。
  温禧还在后悔不该领着这位天之骄子来这里添乱,自己的胃却不合时宜地闷声抗议。
  差点忘了自己也没吃饭。
  “你想吃,我也给你去买。”
  她还来不及答应,时祺已飞速钻入队伍中去排队。他穿做工考究的黑色呢子大衣,矜贵冷隽,虽戴着口罩,但在人群中优越而显眼,有些令人莞尔的违和。
  台上优雅端方的钢琴家在抢购上毫不逊色,刚出炉的一箱限量的烤饼,人群蜂拥而上,甚至被他生生挤到前排。
  “老板,给我拿两个,对,对,绿豆馅的。”
  他低沉的音色在人群中响起,很快就反客为主,高举右手,生怕自己被遗忘。
  温禧情不自禁地弯唇。
  在她的视线里周遭那些路人都被隐去,幻化成电视上那些颗粒状的噪点,只剩下时祺修长挺拔的背影,有种在八年之前的错觉。
  他好似从未变过。
  “来尝尝?”
  时祺很快回来,手中拎了数个满满当当的塑料袋,悉数捧在她面前,架势好似在拍卖场上拍下价值万金的粉钻一般珍重。
  “不知道哪种比较好吃,就都买了一些。”
  “辛苦了。”
  新鲜出炉的烤饼,时祺让店家剪开,用竹签插了一块,递到她跟前。她自然地将脸凑过去,就着他的手咬完一口,绿豆清嫩的在唇齿间溢开,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她小口地咬着食物,索性装傻,像是只无声的豚鼠。
  从前温禧时常就着他的手去咬食物,或是惦记着时祺准备吃的那一块,从他嘴下夺食。他便戳她的脸颊笑话她,然后将所有的食物都让给她。
  潜意识的习惯依然为他宽宥了一席之地。
  像是被扫帚归入死角的灰尘,如今在光照之下,又日渐鲜活起来。
  “要是来碗甜汤......”
  她食饱,却觉得差点意思。
  “要不要去甜汤店?”
  两人同时开口,提议又心照不宣地撞在一处。
  ―
  万幸,这家甜汤店还在原处。
  从远处就能看见在门店前徘徊的食客,以本地人为主。
  这家甜汤店开了二十余年,融进南江人民的集体记忆中。原店门口挂大块的塑料门帘,斑驳的墙皮上贴点九十年代的美人画,老旧的空调外机呼呼作响。
  现下重装开业,店里贴着整齐的卫生检查标识,窗明几净,色调以简练的黑白灰为主,墙壁粉刷后光洁如新,老板成了浓重的外地口音,随着潮流,连餐桌餐椅都换成时兴的ins风。
  在等位时,时祺虽戴着口罩,却看见邻桌有小姑娘鬼鬼祟祟地拽着手机晃动,一看便是在偷拍他的照片。
  他们匆匆打包离开。
  南江市因河流命名,沿着小吃街走到底,就是南江江岸。他们拎着甜汤一路步行,走到那里。
  临江步道上,有些供游人休憩的石凳。
  唯一不太遗憾的是,是甜汤的味道依然没变。不知是不是老板花了大价钱买下曾经的秘方。
  她从前最喜欢吃这家的甜汤,悲伤时能连喝许多碗。
  兴头来了还支使时祺也去学,但他实在没有做甜品的天赋,只能做出个四不像。食物有天然的治愈力,沉甸甸的糖分能在瞬间负面因子都消解。
  日暮,江岸灯火渐燃,他们坐在岸边的石凳上。
  “我接下来应该都会留在南江。”
  是时祺开口,主动和她谈起了未来的安排。
  “我时常会感觉到,频繁的巡演是对灵韵的消耗,我最应该花费的时间是在台下,在练琴时。”
  时祺似在解释留下的原因。
  他跟自己说这些是因为什么?
  “温禧,我上次说了,你如果愿意的话,就把我当作熟人就好。”
  相爱的人,真的可能做朋友吗?爱意哪怕捂住嘴,也会从眼神中流露出来吧。
  “温禧。”
  温禧的手在机械地舀汤,但套着塑料袋的一次性碗早已空空如也,勺在塑料袋上搔刮,哗哗作响。
  她却充耳不闻。
  “啊,你说什么?”
  时祺顺手就将她的碗拿起来,不动声色地用干净的塑料勺又舀了自己碗里的料过去:
  “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了下我的安排,打算长居南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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