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衔章低眉,“好。”
待宁久微起身离开北殿。
顾衔章垂眸从药碗里拿起喝药的小瓷勺看了片刻,殿内寂静无声,窗外风声未停。
他沉思几许,淡声开口。
“元青。”
第十七章
“大人。”
元青不知何时出现在殿内。
顾衔章看了眼窗外昏暗的天,声音缓缓,“公主在查什么?”
元青:“公主似乎在调查宁瑞世子。”
她查宁瑞做什么。
顾衔章沉思须臾,“去查清楚公主想做什么。”
“是。”
顾衔章拢了拢衣衫,“今日围场刺客弄清楚了吗。”
元青:“只能查到是内阁的人。大人认为,会不会是首辅大人?”
顾衔章浅浅扬唇,笑意冷淡,“高大人不会用这么愚蠢的手段。继续查。”
“是。”
今日刺客,一半是他的人,另一半则是冲他来的。个个都下杀手。
不过想要他命的人那么多,顾衔章也懒得去猜。
“只是大人。”元青顿了顿开口道,“何苦如此。”
虽然今日那几个不明身份的刺客身手了得,但顾大人挨的那一剑元青看的很清楚。
当时大人可以挡开,偏偏迟钝了一刻。倘若陈最动作再慢一点,他伤的或许会更重。
而因为未能完成公主之命,还是让驸马爷受伤,陈最也向公主请了罪。好在公主虽然生气,到底没有牵连无辜。
其实陈最已经保护的很好了。只不过大人当时那样的情况,神仙也来不及救。
大人分明可以不受伤的。
就算要假戏真做,也不必这样严重。
顾衔章抬眸扫过去一眼,元青沉默颔首。
随后,顾衔章将手上的小瓷勺递过去,元青下意识地伸手接过, “大人,这是……”
顾衔章靠在床头阖目养神,语气轻淡,“公主喂我喝药的勺子。”
元青:……
大人总该不会是为了这个理由才受的伤罢。
接下来的两天,顾大人大部分时间都在被明宜公主勒令好好养伤。
顾衔章受伤,除了宁久微,便数安禾最忧心了,这两日也常来看望。
安禾公主对顾大人的怜惜之情向来溢于言表。
北殿。
“顾大人,你伤养的怎么样?”安禾十分关心地望着他。
顾衔章刚换完药,一边拢好衣衫道,“多谢安禾公主关怀,好许多了。”
“伤口还疼吗?你要是疼,千万不要自己忍着,一定要找太医。”安禾说着就上手,“给我看看你伤口包扎的怎么样。”
顾衔章拢好的衣衫又被敞开,于是宁久微一来就看见安禾在对顾大人动手动脚。
“干什么呢。”
她上前拉开安禾,“敢轻薄本公主的驸马?你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是不是?”
“我这是关心顾大人。”安禾理直气壮地说。
“哪有人脱衣服关心的。”宁久微伸手拢紧顾衔章的衣袍,“驸马的身体只有我能看。”
“真小气。”安禾努唇,坐回榻上。
宁久微看看她,“你怎么又来了?”
安禾冷哼,“当然是来看顾大人,不然找你吗?”
安禾说完端起一旁银烛刚熬好的药,心血来潮地说,“顾大人,我喂你喝药吧?本公主可从来没这么心甘情愿地想喂别人喝药。”
顾衔章抬眉。
“公主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想要喂臣喝药?”
“本公主喜欢你呀。”安禾笑眯眯地说,“顾大人,你知道本公主的心意吧?就算以后明宜不要你了,我也会要你的。”
宁久微张嘴正要说话,又听顾大人道,“因为喜欢,就会心甘情愿吗?”
“自然。”
“那若是不愿——”
“那就是不喜欢。”安禾说。
顾衔章恰如其分地抬眼,宁久微撞上他的目光,心跳慢了一拍。
她移开视线,抢走安禾手上的药碗,“当着本公主的面,和驸马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安禾转转团扇,“本公主说的可没错。”
顾衔章敛眸,目色不明。
不喜欢吗。
*
今日天气晴朗。
之前安禾被耽搁的游湖念想总算去实现了。
走在湖边的石板路上,宁久微对安禾说,“你以后不许在驸马面前乱说话,他会多想的。”
安禾不明所以,“我哪有乱说话。”
“反正你不能乱说就是了。”宁久微想到刚才他那不经意的一眼,自己都不知道心虚什么。
“乱说话的明明是你才对吧。”安禾睇她一眼, “是谁在顾大人面前说只是玩玩而已?”
宁久微瞅瞅她,“那都是怪你,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安禾哼笑,“那你现在是会疼人了?”
宁久微想了想,“怎么样才算疼人?”
“对他好啊。”安禾不假思索道。
宁久微又问,“那怎么样才算对他好?”
“对他好不就是——”安禾说到一半,忽然发现也说不出什么来。“反正就是对他好。”
宁久微叹了叹气。
“对了,你知道陛下要召回东郡叶将军吗?”
“叶将军?”
叶氏兄妹是与王兄离京前往金陵的同一年,被派遣至东南郡县镇守,直至如今。叶氏同样是名贵将门,离京这么久,也不知还有多少人记得。
宁久微有些恍神,她认真想了想,记得上辈子似乎也是秋猎之后,陛下召叶氏兄妹回京。确有此事。
“陛下怎么忽然想要召回叶将军?”
“我也不知道。”安禾说,“只是听说围场遇刺那天,海废h男男文言情文都在裙寺二耳儿雾九依似柒有个小侍卫护驾及时,立了功。你知道那个小侍卫是谁吗?”
宁久微摇头。
安禾神秘兮兮地说,“就是叶家最小的三小姐哦,她不知怎么混进了侍卫队。当初陛下将三小姐留在京城,是想让她免随兄长与长姐去东郡受苦,谁知道这三小姐倔强的很,觉得自己待在京城享乐枉为叶氏后人,非要跑去卫所当差。”
“真不愧是叶家小姐。”
“是吧。”安禾继续道,“所以陛下许是因为叶三小姐,才想起召回东郡叶氏兄妹了。三小姐功大于过,陛下也没有责罚她。”
“我还听说顾大人当时也正是因为救了三小姐,又护驾分神,才自顾不暇受伤了的。”
安禾说着摇摇头,又怜惜起顾大人来了。
宁久微听着,越听越觉得哪里有些熟悉。
她恍了恍神问,“叶三小姐叫什么名字?”
“唔。”安禾想了一下,“叶静姝。”
宁久微眸光微漾。
对,就是这个名字。
上辈子顾衔章围场遇刺,照顾了他两天的女人……
他们认识吗。
应该不会。
可是宁久微总觉得有许多巧合。
她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可是她又说不上来。她不是不相信顾衔章的品行,就是……
但她如果去调查什么的话,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是不是也表示她对顾衔章太不信任了?
还是算了。
同安禾一起坐船游赏了一番湖景后,两个人再一起回去参加了皇后娘娘设的女眷宴饮。
到了晚霞时分,天色最美的时候,世家贵女和小姐们都想去乘船游湖。
安禾宴上时酒水不小心弄到身上,先回去换衣裳了。
宁久微便先上船。
两位公主自然有单独的游船,这艘精致的小船比其他小船都要大一些,船尾还铺了花。
安禾还没有来,宁久微便只让船在水上飘着,没有命人往湖中心划。
她坐在船尾,捡了束花枝放入水中,水面漾开涟漪。她用花枝慢悠悠撩水,这么玩了一会儿,才发现船慢慢往前动了。
她回头,才发现有个侍从将船划开了。
宁久微开口道,“先等一会儿,待安禾公主来了再划。”
她说完。那侍从却置若罔闻。
宁久微心下一跳,本能地察觉到什么。船慢慢离开岸边,往湖中心去。
她站起来,却感到船身晃了一下。是有人上来了。
宁久微转身,看见从另一边穿过船室走过来的人。
“明宜公主。”
宁久微捏紧手上的花枝,目光冷却,“宁瑞世子。”
“你记得我?”
宁瑞走向她。
“别过来。”
宁瑞停在原地。
宁久微冷静地问他,“你想干什么?”
“明宜公主。”宁瑞笑着,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样的打量让宁久微很不舒服。“你可知本世子虽不在京城,却一直念着你?”
眼前的少女穿着桃花袖衫襦裙,琼花玉貌。晚霞落在她身上,耀如春华。
宁瑞直直望着她,目光毫不收敛。“想来公主一定是不记得我的。从前的明宜公主高高在上,谁也不放在眼里。你从本世子眼前走过,连余光都不会分一丝一毫。”
“那时你豆蔻年华,如今当真是更美了。”
“世子。”宁久微冷声提醒他,“没记错的话,本公主该叫你一声堂兄。你若是不想要宁氏,本公主可以替你禀告陛下,摘了你的姓。”
宁氏本姓的藩王如今只端亲王这一脉,是莫大的殊荣。
“明宜妹妹。”宁瑞笑了声,“你如今还当自己是当初那个明宜公主吗?陛下?陛下不也姓宁吗。江山轮流坐,你又怎知,如今的龙椅后来会归谁。”
“放肆!”
宁久微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
“是放肆。可本世子说的话,你敢说出去吗?” 宁瑞一步步走近她,“纵是现在,我对你做些什么,你也不能拿我怎么样,不是吗。就算闹到御前,本世子也不会如何。如你所说,我姓宁。公主觉得陛下对你的宠爱,能有多重?”
“你!”
宁瑞猛然扣住她的手腕,宁久微想要挣扎,却完全无法撼动。
宁瑞攥住她的双手,低头在她耳边轻嗅,“明宜公主,本世子原本实在是不打算用如此粗俗的方式来与你重逢。可只要想到你王兄这么多年在金陵给本世子带去的所有不堪和羞辱,我就越是不想放过你。”
“无耻!”
“明宜公主,这里不会有人来的。你最好不要惹怒我。”
他的气息令她憎恶。
她查过,也想过宁瑞会是什么样的人。他果真丝毫没有让她失望。
宁久微抬眼,目光冰冷彻亮,直抵人心。她的眉眼与她王兄当真像极了。
宁久微身心俱凉,气极恨极,她被宁瑞冒犯的怒意甚至盖过了一开始的害怕和畏惧。只有愤怒。
她讽刺地勾了勾唇,直视着他,嗓音清澈无温, “宁瑞世子,你如此放肆,当真找死。凭你也配提本公主的王兄?”
“想让我死,你就必须陪葬。”
宁久微说完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转身跳进了冰冷的湖水里。
晚霞之中,她的身影蹁跹决绝。如蝶如舞,美不胜收。
第十八章
深秋的湖水已经变得冰凉刺骨。
宁久微怕水,幼时在王府花园的清池边玩耍时不小心掉下去那次就蒙下了小小的阴影。
此刻她被湖水包围,耳边隔绝了一切声音。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这艘船虽然离岸往湖中心去,但好在这一片远山开阔,整片湖泊一眼能望到三面对岸。
安禾只要及时回来就好了。
宁久微敢跳是因为相信安禾,相信顾衔章。并且认定宁瑞不敢真让她出意外。
“快来人!明宜公主落水了——!”
虽然安禾总是讨人厌,关键时刻还是她最有用了。
宁久微在水中听见她的声音,心安落地,想着以后吵架都让让她好了。
*
北殿。
宁久微换了干净的衣衫,裹了两床被子还有些发抖。殿中烧了暖炉,她靠坐在床上,眼睛红红的,头发还没有完全干。小脸苍白,楚楚可怜。
她呛了几口湖水,喉咙又涩又疼。
陛下和皇后娘娘赶来之前她尚且没什么情绪,皇后娘娘摸着她的脸关心她的时候,宁久微眼里顿时滚下两行泪。
“不哭不哭。”皇后搂过她,轻轻拍着背,“明宜不哭,没事了。”
“怎么回事。”陛下抬手贴了贴她的额头,拧着眉回头问,“公主为何会落水?今日负责游船的侍卫宫女都在何处?还有行宫北殿的这些人,都是如何办事的?”
“陛下恕罪。”
殿内外侍奉的侍女侍卫跪了一地。
“皇伯伯……”宁久微伸手拽住陛下的袖子,轻声道,“不怪他们,今天是我自己不小心。”
“好在明宜没事。”皇后娘娘道,“幸好当时宁瑞世子就在附近。”
宁久微低着头,眼睫颤了颤。
陛下叹道,“明宜小时候就落过一次水,看来真是和水犯冲。”
“以后不管去哪里,身边一定要带着人知道吗。”皇后娘娘摸摸她的头发,“湖边玩水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
“皇伯伯,宁瑞世子怎么样。”宁久微问。
陛下道,“世子自然没什么事,你不用担心。倒是你自己,湖水这么凉,一定冻坏了。”
宁久微说完话喉咙难受,忍不住咳了两声。
皇后连忙道,“好了好了,有什么话之后再说。快让明宜好好休息,喝完药好好睡觉。”
陛下和皇后娘娘离开后,殿内的人也全部都屏退了。
喝了熬好的药,宁久微在床上躺下。
银烛往被子里塞了个小暖炉,她抱着暖和许多。
顾衔章回来时宁久微仍旧醒着,没能睡着。
今天是顾衔章解了衣袍抱她回来的。也还好是他,换做别人她才不肯。
天已入夜,安神香缕缕蔓延。
眼前的烛光被挡住,顾衔章在床边坐下。他的手温暖宽厚,抚上她的脸。宁久微看着他,闷了很久的情绪一下子倾泄,化作几行眼泪。
她从床上爬起来,顾衔章伸手抱过人,再将被子扯过来裹住她。
宁久微搂着他的颈,脸埋在他怀里,闷闷地抽泣,“顾衔章。”
“嗯。”
“宁瑞欺负我。”她咳了两声,嗓音哑哑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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