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唇若即若离地贴在她脸颊上。
“他对我放肆,说了很多混账话,还有大逆不道的话。”宁久微又恨又委屈。
宁瑞说的对,她不能拿他怎么样。
所以这些她只能说给顾衔章听。换做以前,她一定让父王杀了他。
“他还碰我了。”宁久微难受死了,一想到宁瑞肮脏的气息贴在她耳边,她就愤怒。
宁久微脸上挂着泪痕,眉头皱的紧紧的,伸手给他看,“他抓我的手,想轻薄我冒犯我。宁瑞就是个王八蛋!我要教训他,本公主要教训他!我要让王兄砍了他的手!”
顾衔章抱着她,垂眸握住她的手腕,低头亲了亲。
宁久微红着眼睛,伸出另一只手。两只手都被宁瑞碰过,脏死了。
顾衔章握着她伸出来的另一只手腕,再亲了一下。
宁久微眉头松了一点。
顾衔章的心跳声平稳有力地在她耳边,她情绪也慢慢稳定。
顾衔章听她说完,才慢慢开口道,“公主,宁瑞世子如何欺负你,微臣都会帮你欺负回去。”
宁久微抬头看他,“真的吗。”
“嗯。”
“那你一定不要轻易放过他。”
“我不会让他好过。”顾衔章声音温柔地说。
宁久微安心地点头。
刚才她自己一个人睡不着,这会儿待在他怀里,很快就有了睡意。眼睛渐渐地阖上。
顾衔章将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宁久微撑着最后的意识拽住他的袖子,“你去哪里。一起睡。”
顾衔章亲了下她的手背,低声道,“我很快回来。”
“那你……快一点……”
药劲和精神彻底的疲惫放松一同而来,宁久微说完就沉沉睡去。
殿外,夜幕漆深,不见星辰。
“元青。”
“大人。”
顾衔章的身影隐在夜里,犹如鬼魅。冷沉的声音散在寒风中。
“端亲王,不必留了。”
*
第三日,陛下回宫。秋猎结束。
宁久微也不知这一趟算不算顺利,只觉得很累。原来许多事情在既知的情况下亦不能周全,她想这世上即便真有后悔药,或许也无法全然成全人们的美愿。
回到公主府,宁久微好好休息了几天,总算睡了两天好觉。恢复了些精神。
落水的后果比她想象的要更严重些。
深秋的湖水寒气重,她回来之后还低烧了一天。刚开始一直不见好,连着喝了这许多天药,如今终于快好了。
果真是病来去山倒,病去如抽丝。
顾衔章亦是如此。
初冬已至,他的伤到现在都没好。宁久微每次看他换药眉头都松不开。
顾衔章觉得她那个样子很有趣。
看到他的伤口,她也能感觉到疼似的。
他觉得,她在心疼他。
顾大人的伤口愈合地很好,看起来恢复地不错。只是愈合到这要好不好的地步时,却迟迟不痊愈了。
宁久微找太医来看,也只是说伤口痊愈的比较慢是正常的,好生休养,等待它自己痊愈就好了。可宁久微还是有点不放心。
折枝院里的海棠花已经落完了。树上只剩下三两朵,还在倔强地点缀着枯败的枝头。
今天顾大人的药也换完了。伤口换了新的纱布包扎好后,顾衔章重新穿好衣服。
宁久微盯着他胸膛的伤,愁道,“怎么就不见好呢。我还是得再让银烛去找何太医来看看。”
“不用。”
顾衔章平静地说,“慢慢就会好了。”
“可是好的这么慢,留疤了怎么办?”宁久微惆怅地说。
顾衔章拢衣衫的手慢下来,他抬头看向她, “留疤了公主会嫌弃我吗,”
“本公主当然不是那种人。”宁久微顿了一下, “可是我还是不想让你留疤。”
“为什么。”
宁久微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就是不想。”
她本来完全可以不让这道伤痕留在他身上的。上辈子顾衔章身上的伤痕除了这一道,还有她亲手留下的那一道。
她不喜欢这些伤痕。
“你的人是本公主的,身体也是。本公主喜欢漂亮的东西,你这幅身体不许留疤,听见没?”
他皮肤白净,身上肌理纹路更是好看。她早就说了,顾衔章每一处都是按她喜欢的样子长得。身体也不例外。
顾衔章听完她的话,似是而非地勾了勾唇,目光深邃,“公主喜欢的是微臣的人,还是微臣的身体?”
“都喜欢。”宁久微诚实地说。
“那微臣身上若是留下疤痕,公主就不喜欢了?”
宁久微皱了皱眉,“你跟我犟嘴做什么。”
顾衔章沉默不语。
为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说话间,银烛正好将熬好的药端上来。宁久微看了看他,不甚在意地问,“要本公主喂你喝吗?”
他想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也喂过一次了,不差第二次。她偶尔疼疼他也是很愿意的。
毕竟安禾都那般怜惜他。
自己的驸马自然要自己疼。
“不用。”顾衔章低着眉,“微臣可以自己喝。”
“你、”
宁久微抬眸瞪他一眼,生气地站起来,语气不善, “那你自己喝吧,以后你都自己喝。本公主再也不管你了。”
她扬着袖子转身离开。
顾衔章沉沉看着那抹远去的身影,指腹缓缓摩挲着衣袖。
“大人。”
公主走后,元青进来,递出一封信。
“这是端亲王与朝中官员往来书信,名单和其他证据都已收集。”
顾衔章打开看了两眼。
元青:“大人是想直接废了端亲王,还是——”
“不急。”顾衔章淡声道,“从宁瑞世子开刀。”
元青:“是。”
本想留着这一条线,找别的机会用。现在是留不住了。
元青:“大人可是因为公主,才——”
“元青。”顾衔章揉皱手上的信纸扔到他身上, “你最近话越来越多了。”
“属下知错。”元青迟疑片刻,“那宁瑞世子……”
顾衔章冷哼了声,“让他死。”
“属下明白。”
说罢,顾衔章整理好衣袍,站起身。
“大人。”元青提醒他,“喝药。”
顾衔章回头看了眼桌上的药,端起碗朝窗边走去。
元青无言凝望。
这段日子,这个场景元青已经见过好几次了。
若非如此,大人的伤也不会迟迟不愈。
顾衔章走到窗台旁,将药那碗药倒进养着白玉香兰的盆景里,尽数喂给了花草。
第十九章
御花园。
初冬时节,万物打蔫儿,这里却仍有艳丽的花盛开着。皇宫里似乎四季都能见绽放的花朵,但不知为何,再美也让人兴致泛泛。
安禾百无聊赖。
她甚至觉得这些花还没有围场的野草好看。
安禾走走停停,四处赏着景。穿过假山秀石,她打算绕去梅林瞧瞧。
今年的梅花不知道开了没有。
安禾一边想,走着走着,脚步蓦地停了下来。
隔着一丛牡丹,她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你,站住。”
她张扬出声。
走在前面的林霁听见那道声音,步子慢下来,转身。
他抬了抬眉尾,看着身后贵气的少女。
“公主是在叫我?”
“这里除了你还有谁。”安禾慢悠悠走近,打量他一番, “本公主还以为看错了,原来还真是你啊。你不是那个在围场挑衅明宜的什么臭二公子吗。”
林霁扯了下唇,不可置否。
他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道,“见过安禾公主。”
安禾轻蔑一哼,继续瞧他,“奇怪,你一个无职无位的纨绔子弟,怎么进宫来了?你也有资格见父皇吗?”
不知道这些当公主的,是不是都挺讨厌的。反正林霁觉得这个安禾公主,和明宜公主是如出一辙地讨厌。
今日林霁进宫是跟着林渊来的。他是被兄长拘着,不得不来。林将军总怕他不干正事。
面对公主不屑一顾的质问,林霁直起身子,漫不经心道,“进宫来要见也是见公主啊。”
安禾蹙了蹙眉,“什么意思。”
林霁看向她,“公主这么漂亮,谁不想见。”
他竟敢说这么轻浮的话。安禾生气地瞪他一眼,“放肆!”
她向侍卫下令,“你们给我把他抓起来。”
“公主。”
身后的侍卫上前,“这是林家二公子,林将军的弟弟。”
“本公主知道!”安禾气不过,看着林霁说, “林将军的弟弟又怎么样,林将军是林将军,林家二公子是什么东西,一点也不配和林将军相提并论。”
这种话林霁从小听到大,一点杀伤力也没有。
他低眉顺眼,“公主说的是。”
这人怎么说这么恭顺的话也一身逆骨似的。让人来气。
安禾抬着下巴冷哼,“围场的事本公主还没问你呢。你为何要故意挑衅明宜,为什么针对她?枉林家曾受宁王府恩,没想到也是和其他趋炎附势之人一路货色。”
某一刻,林霁随性的神色一瞬淡了些,随后又恢复了那一贯散漫的眉眼。
和刚才一样,他低眉顺眼地附和,“安禾公主说的是。”
安禾扫他一眼,“本公主警告你,不许欺负明宜公主。”
别人如何趋炎附势她不管。
林家的人不行。
她和明宜是从小吵到大,可一码归一码。安禾是讨厌明宜那仗着偏爱从小就趾高气昂处处争她一头的做派,可是她似乎更看不得明宜如今处处退避锋芒的样子。
“公主实在是冤枉我了。”林霁闻言轻嗤道, “我哪敢欺负明宜公主。”
“对了,安禾公主。”林霁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望着她扬唇道,“你的镯子很好看。本公子打算今晚去花楼,送给最漂亮的花魁姑娘。”
他说完再次行礼,有模有样地学着臣子的话术说,“微臣告退。”
从没有人这么和她说话。
安禾一时愣在原地,直到那清秀的身影越走越远,她才反应过来他刚才的话多么放肆。
她险些气的要拔出侍卫的剑追上去砍他。
他的翡翠东珠软镯,那是围场上她放的彩头,她都忘了是被这臭二公子给赢走了。
他竟敢——!
因为林家二公子,安禾公主这一天气的人都脆弱了。
*
林霁出宫后便又不知野去了哪里。
林渊找不到人,也懒得管他。便独自前往上左司。
上京城四所六十八卫里,在京有一特设上左司。上左司又分三司,分别练就的是大郢最强的几支军队。庆川、不朽、叱云。
陛下即位后平乱边关,三军皆损失惨重。
庆川耽误至今才算重新归置,新血液不断注入,林将军一直以来都一心练兵,无暇他顾。
此间。
林渊到了上左司外,还未进门,便被一个人拦了下来。
他抬眼,看见一张灵秀的脸。
明丽的眉眼,干净利落的打扮,看起来是一个翩翩少年。
“林将军。”
柔和婉转的声音。
叶静姝没有刻意改变声线,因此林渊一听便可知她是女子。
林渊目色微凝,想起围场遇刺一事。虽然他没有见过叶静姝,但她女扮男装混进侍卫队一事,已经人尽皆知。
因而当人此刻就在眼前站着的时候,就一点也不难猜到了。
林渊微微颔首,“叶三小姐。”
“林将军认得我?将军不必如此客气。”叶静姝眼神明亮地望着他,直言道,“林将军,我想请求——”
“不行。”
没等她开口,林渊便一口否决。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
这段时间她上京四所六十八卫几乎去遍了,但没有一个地方要她。
陛下虽没有怪她的罪,可经过围场遇刺,如今谁都知道她是叶家三小姐了。没有哪里再会收她。
林渊自然也不会。
“三小姐请回。”他说完便自行走了。
叶静姝愣了愣,着急地跟上他,踏进上左司, “为什么?林将军,为何你也和其他人一样,为什么不能要我。莫非你也认为我是女子,比不上——”
林渊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我没有这个意思,也从未如此想过。”
他总是不等她把话说完,但好像总能知道她想说什么。或许是因为他说话时如沉木般的眼睛会认真看着你,比任何语言都真诚。
因此叶静姝竟然不觉得生气。
她跟着停下来,抿了抿唇问,“那、那是为什么。”
林渊摇头,“没有为什么。你回去吧。”
他说完又走了。不给她再说话的机会。
在叶静姝又想跟上去的时候,他先一步开口道,“不要再跟着我了,否则很快就会有人将你扔出去。”
叶静姝不甘心地停下来,没有再跟上去。
眼看着那道玄角衣袍消失在转角,她扬声道,
“林将军,我还会来找你的!”
第二十章
十月初寒,暮秋已别。
院子里落叶满地,是宁久微特意不让人打扫的。她觉得折枝院这番寂寥的景象很美,于是想要画下来。
宁久微低着头站在院中作画,银烛在一旁煮水泡茶。
魏眀来时,银烛的水仍尚未煮开。看到魏叔,银烛起身行了行礼。
“公主。”
宁久微抬头,“魏叔。”
她停下笔,将画完全展示,“看我的画,好不好看?”
“好看。”
宁久微弯眉笑笑。
魏眀神色温和,看着她又落笔着了两笔秋色,微微颔首道,“这两日公主想要调查的事情,已有眉目。”
宁久微没抬头,随口问,“如何?”
“庆川军上层确有贪污军费之实。”魏眀平静道,“只不过要查清责任,并掌握完全的证据,还需要些时间。”
宁久微动作未停,“无妨,只要有一条导火索就够了。”
这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也没打算直愣愣地去做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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