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的还有几千余人,慌慌张张地跑出城门外,看到为首的少年将军是业溟后,几乎骇到目眦尽裂,尽管业溟的时候只剩下十几个残兵。
残兵撑着业溟的军旗,嘴中呓语,已是不清醒,赵止下马,接过那人手中的战旗,战旗上都是血,还被火烧穿了一个孔。
那人摇摇晃晃,用嘶哑的声音问赵止,“赵姑娘,我们是不是要赢了...”他猛烈地咳嗽了几声,“我是不是...能回家了?”
战役如高烧,烧得人已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赵止轻声地回答,“是。”
那人被血浆糊到看不清面容的脸扬起笑,像个孩子一样天真无邪,听完这话,他像是彻底地安心下来,沉重的身体塌陷下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战争永远不美丽,赵止想,她看向身后无尽烧起的火,觉得这也许是为什么业溟如此厌恶祂自己的原因,他从人间诞生,能与人共感共情,却偏偏背负战争的命运。
赵止抽起青兕,刺穿一个朝她奔来的金兵。
不断有军马从城中涌出,人山人海,业溟骑着马杀进去,完全不顾后果,城上的箭矢射穿业溟的肩膀,但他也只是一顿,挑起重剑,带着满身的战意扎入血道中。
敌军的死尸被踩在马蹄下,策马而来的业溟带着身后万丈的火光,天地辽阔,像是为他而生,他身上的伤越来越多,身下的马早就死不瞑目。
到最后,城外死尸无数,业溟也已经不能动弹,血不断从他的身上往外流,像是某种圣迹,城内已经没人敢出来迎战,他们忧心忡忡地看向将死的少年将军,畏惧他眼中的光。
业溟撑着重剑站在死尸旁,火在地上的战甲上烧,赵止走到业溟身前的时候,手上的青兕已经断了,她泪流满面,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疼,还是因为看到业溟身上的伤口。
“死了好多人。”赵止艰难地抬起头看业溟。
业溟的声音已然嘶哑,“谁的错呢?”他像是在自问自答,“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赵止说,“是这个朝代配不上你。”
业溟垂眸看赵止,伸出手,轻轻地擦干净赵止脸上的血,并不像话本里一样让赵止逃,而是沉声问赵止,“你愿意陪着我一起吗?”
一同赴死。
“我愿意。”赵止说完,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断了线一样流下。
“不要哭,”业溟弯腰抱住赵止,“不会再疼了。”
断裂的青兕同时刺穿他们两人的胸膛,而后被业溟扔在地上,赵止跪坐到地上,被业溟抱入怀中。
她艰难地抬起手,伸向业溟的肩膀,说出业溟第一次在竹枝梦境中见到她时她说出的话,“业溟哥哥,你怎么又受伤了。”
“你许久没有这么叫我了。”业溟在少女的耳畔说,“再叫一遍。”
“业溟...哥哥...”
只不过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回了。
战旗斜斜地被插在了沙场上,火光吞噬地上的尸体,城墙之上的人们化为无数的枝条,而后彻底在雷电的击打下震碎。
竹枝仙的阵法被破,耳边的号角声退潮,香囊碎成布条,成化阁地上的竹枝也变成尘灰被吹走。
‘好感值+5’
‘好感值+10’
‘好感值+20’
赵止睁开眼睛,耳边不断响起好感值的叠加声,因果惊呼,“要么不给,要么给这么多?”
赵止抬起眼,发现业溟站在她身前,眼中先是大梦初醒的怔然,而后愈发阴沉,愈发沉郁,他默不作声,身后却像是扬起一场无声的风暴。
业溟走到她跟前,眼神凶恶到几乎要将她撕碎,咬牙切齿地念出两个字,“赵...止...”
赵止依然容形温和,像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好感值-20’
‘好感值-10’
‘好感值-5’
因果看到好感值下降后吓得喊出声,“原来神祇的好感值还能减,完蛋了,这下不会变成负的吧!”
因果刚说完,好感值的提示音如同刷屏一样不断响起。
‘好感值+20’
‘好感值+15’
‘好感值-15’
‘好感值-20’
‘好感值+30’
‘好感值-30’
‘好感值+35’
因果:“.......”
第二十六章
◎“我能让别人给我渡药吗?”◎
好感值不断波动,最后定在了原来的零点,而后又响起一声‘好感值+10’,可因果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周围蜷缩的万物告诉它,这位神祇生气了。
庭院里的花草在风中缩起根茎,仿佛在颤颤发抖。
业溟走到赵止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赵止,他身段高大,一走近,身影将赵止完全遮罩住,业溟的眼中酝酿着无声的幽黑。
他猛然拽住赵止的手,手作力,赵止吃疼地略微皱起眉,她抬头看向业溟,觉得业溟下一刻就要把她的手腕给捏碎了。
“你就这么想得到我的喜欢吗?”业溟的语气冷漠而阴沉。
赵止对上业溟的目光,一幅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的模样,“少君大人,喜欢或是不喜欢,从来不是我能强求的。”
“好。”业溟的嘴角扬起嘲讽的冷笑,“我现在就带你回去,让你永生永世地都待在我身旁,我给你机会强求。”
此话一出,金色的纹路从他的手心往外蔓延,下一刻,那些纹路如同烙印一样落在了赵止的手腕上。
“宿主,不好!”因果大叫,“祂这是在给你下神谕,一旦生效,你就真的得一生一世被困在祂身边了,再也无法离开半步,你赶紧抽回手,不要让印记完全形成!”
赵止闻言立马抽回自己的手,她手腕上的金色纹路停止变形,定型成一个小型的齿轮,精致到如同鎏金的宝石。
业溟冷下脸色,他再次拽住少女的手腕。
眼见着手腕上的金色条纹再次变化,赵止对因果说,“用第三张卡牌,让他回去。”
透明的卡牌被急急忙忙地被召唤出来,在半空中旋转,赵止手腕上的条纹快要生效的时候,金色的光芒从卡牌中放出,刺眼的光让赵止闭上眼睛,四周空气震动,赵止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已经没有了业溟。
“天啊,”因果后怕地感慨,“幸好这次卡牌生效了,要不然宿主你以后真就要永远禁足在他身边了。”
赵止冷静地垂眼看向自己的手腕,她用手指擦了几下,金色印记依旧完好无缺,纹路很小,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她不小心从哪里蹭上的金砂。
“神谕的印记是擦不掉的。”因果担忧地说,“虽然这次神谕还没有完全形成,但正是因为神谕不完整,它有可能会损坏宿主你的身体。”
因果迟疑地说,“宿主,接下来几天,你可能要吃点苦了...”
未完成的神谕如同神祇的怒气,赵止很快就卧床不起,明明不是多热的天气,但屋内仿若升有赤金色的太阳,烤得她的额头不断冒汗,‘炙热的太阳’将她的双颊晒得泛红,喉咙干渴,不管喝多少水都还是不管用。
这全都是因为未完成的神谕,只有赵止一个人能感应到,连治都没办法治。
“宿主你再忍几日,”因果担心地说,“大概再过几天就能好了。”
赵止根本听不清因果在说什么,她窝在榻上,身上什么都没盖,屋子里摆满了冰,但还是半点效用都没用。
热、渴,晒。
她已经在卧榻三日了,依旧不见半分好,都快被无形的炙阳给晒化了。
赵止有如中暑,在榻上翻转了个身,半梦半醒中,她听见有人推开了门,似乎唤了她的名字,她“唔”得回应,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
‘荼’指节分明的手覆盖在赵止的额头上,因为她额头上过高的温热而皱起眉。
少女却因为他冰凉的手而缓开了紧紧皱起的眉眼,额头轻轻地在他手心蹭了蹭。
过了会儿,那种冰凉的气息从赵止的额头上离开,她有些着急地想要起身,却又被蒸腾的热气给摁回榻上,动弹不得。
“水...”赵止渴了。
过了会儿,床榻旁再次传来翕动声,浸了水的绸布覆盖在赵止的脖子上,轻缓地开始擦拭她脖子上的汗。
浸着水的绸布从她的脖子擦到下颌,‘荼’换上新的绸布,给赵止擦脸。
赵止的双脸因为热泛起不正常的红,额头上还有汗,她像是一个人还停留在漫天都是蝉叫的大暑之日。
擦拭中,赵止逐渐睁开眼睛,看到是‘荼’后艰难地开口,声音也像是被大暑的热气给晒化了一般,“白绫...哥哥。”
‘荼’擦拭的动作略微一顿,他把绸布放回冰盆中,语气有些冷,“怎么会病成这样?”
“不碍事的,也没有多严重。”赵止想要抬起身,却发现十分乏力,于是她费力地抬起脑袋,把自己的下巴搁在‘荼’的肩上,“也不疼,就是有些热。”她被热得胡言乱语,“也不晕,就是有些晃。”
不等‘荼’开口,赵止继续往‘荼’的怀里靠,“白绫仙君,你的身上冰冰凉凉,好舒服啊,比屋子里的那些冰还要舒服,让我靠一靠,就靠一会儿。”
本来想要推开少女的‘荼’停下动作。
“下次若是病成这样,”‘荼’显然是第一次关心他人,说话的语气有些生硬,“可以让人来唤我。”
赵止先是笑,而后轻微地在‘荼’的怀里点头,“好。”
“白绫仙君,”赵止的语气有些委屈,“这还是我第一次被人主动关心,从前在成化门的时候,他们只让我修仙,只让我争第一,即使我病了,他们也从来不管我。”
她紧紧地黏在‘荼’的怀中,“白绫大人,我只有你了。”她又说,“还是你对我最好。”
‘荼’垂眸看着少女柔软的脸庞和毛茸茸的头发,他第一次看到世间有这么柔软的存在,像是某种小动物,或是某种必须要护在手心中的宝珠,如若不悉心护着,稍不注意就会化了。
“白绫仙君,我又渴了。”赵止说。
“我给你备了药。”‘荼’说,“先喝药。”
“不要。”少女立马皱起眉头,“不喝药。”
赵止再次试图卖乖地讨巧,“白绫仙君,仙君大人,仙君哥哥,我不要喝药,本来就不舒服,如果再喝上药这么苦的东西,就更不舒服了,我想喝水。”
‘荼’冷淡的语气不容拒绝,“喝完药才能喝水。”
赵止泛红的脸颊鼓起,她一边抽离‘荼’的怀抱一边说,“药太苦了,不想喝,即使不喝水我也不想喝药。”
‘荼’按住赵止往后仰的后背,不让赵止从他的怀中离开,赵止试图挣扎了几下,最后实在没有劲力,无奈地瘫在了‘荼’的怀中。
“那行吧,”少女转了转眼珠子,语气里有些故意能让人察觉出来的狡黠,“除非...除非白绫仙君亲自喂我,如果这样的话,我便勉为其难地喝上几口。”
“嗯。”‘荼’拿起药碗,“我喂你。”
赵止往后退,赶忙又找补道,“不是用勺子喂,是用嘴喂,唔...”
赵止话说到一半,指节分明的手捏住她的双颊,柔软的脸颊肉被握在‘荼’的手中,她的嘴被迫打开,眼见着盛满药的勺子就要往她的嘴中探来,她害怕地闭上双眼。
‘荼’看向少女紧紧闭上的双眼,嘴角扬起不明显的笑,勺子被放回案板上。
赵止屏住呼吸,但冰冷的勺子并没有探入她的嘴中,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勺子呢?
‘荼’单手作力抱起赵止,让她坐在他的膝盖上,而后弯下腰。
赵止睁大眼睛,‘荼’冰冷的唇印在她的嘴唇上,滚热的药被灌入她的嘴中,“唔...”少女根本来不及说出任何话。
‘荼’用力把赵止揽在自己怀中,一碗药越来越少,全被他渡入了少女的唇舌间,喂得少女直喘气,嘴唇泛红,嘴边还不慎有药汁往下流淌。
‘荼’垂首看着眼尾泛红的少女,他伸出手,擦拭干净赵止嘴角的药渍。
赵止羞得不敢看‘荼’,满嘴都是药味,她把脑袋直接埋在荼的怀中,还在喘着气。‘荼’伸出手,轻轻地拍着赵止的后背,像是在给躲在他怀里的兔子顺气。
‘好感值+5’
“还苦吗?”‘荼’问。
“不苦了。”赵止依旧躲在他的怀中不肯出来,像说悄悄话一样开口,“白绫仙君,我觉得这是不应该的。”
“什么不应该?”
“我刚才只是说着玩儿的,我觉得...”赵止微微抬起头,“你不应该用嘴给我喂药,这是不对的,太过,太过...”少女“太过”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太过什么来,只能轻声说,“白绫仙君,你不应该用嘴给我喂药。”
“谁规定的?”‘荼’问。
“书上说的,”赵止胡乱说,“我虽然没仔细读过四书五经,但也知道这种举止近乎于放浪形骸了,这太...太折损仙君了,我感觉我好像把仙君给带坏了。”赵止低下头,像是个闯祸的兔子。
“你病了,”‘荼’一如既往地冷淡,“我只是在给你喂药。”
“那...”少女抬起懵懂不明的双眼,“如果我以后生病了,但白绫仙君你不在我身边,我能让别人用嘴给我喂药吗?”
屋内的空气一下冷下来,紧闭的窗户甚至震动了一下。
沉默了片刻,‘荼’冷漠地吐出两个字,“不能。”
赵止因为‘荼’冰冷的眼神有些害怕,但还是厚着胆子问,“谁规定的?”
“书上说的。”‘荼’说得面无表情。
赵止:“......”
门外正在洒扫的随从们突然打了个抖,他们面面相觑,而后不约而同地抬起头,“不对啊,刚才还是晴空万里,怎么感觉马上就要下雪了?”
第二十七章
◎“又胀胀的。”◎
云中界没有下雪,但鬼境依旧在下雨。
赵止撑着伞出现在鬼境的时候,身上的热还没散,明明是阴雨天,周身却依旧如同被烤着炙热的太阳,热得她眼尾的石榴状朱砂泛红。
“宿主,你已经有半个月没来找殷至了,”因果担心地说,“祂该不会已经忘了你了吧?”
血雨“劈里啪啦”得拍在油纸伞面上,宣告着鬼境主人不怎么妙的心境。
伞下的少女开口,“一个出外找药的人,是没办法频繁地回来的。”
燃着沉香的鬼殿外,屋檐下的灯笼中转着精细的神鬼图,图中的鬼眼珠缓慢地转动,像是能把世间万物都看得一清二楚。
侍卫们在殿外恭敬地跪下,“主上大人,赵姑娘来了,正往殿内走。”
寂静漆黑的殿内这才有了动静,烛火被点起,殷至漆黑的双眼比黑夜还要幽深,他散漫地把玩着手中的青铜玉,“还知道回来。”
侍立在殷至身后的随从们将殿内所有的玄烛都点上火,阴暗的宫殿一下透着股诡异的温暖,他们都是很久之前便跟随在殷至身后的侍从,能明确地感知到这位赵姑娘对主上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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