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有人在敲房门。
“宿主!”因果反应得很快,“是殷至!”
赵止不见慌乱,只是有些无奈地看向业溟,“少君大人,虽不知道深夜谁来探访,但毕竟男女有别,你能否先回去,不要让别人误会了我们的关系。”
业溟冷淡地说,“我现在回不去。”
赵止抿了抿嘴,“那麻烦少君大人避一避。”
“你让我躲起来?”业溟的眼中泛出危险的深色。
赵止实在无奈,只好把业溟推到屏风后,“委屈少君大人了,我日后必定补偿。”
赵止快步走到门外,一打开门,殷至便踏入了门内,神色里有着化不开的阴沉,他一把揽住赵止的腰身,“家内来人了?”
赵止疑惑地看向殷至,正准备否认,屋内传来了几声低沉的咳嗽声。
殷至的神色更沉了,他牵住赵止的手,纳在自己的手中,“谁?”
赵止有些口齿不清地回答,“家中来的一位...客人。”
而屋内也传来业溟低沉的嗓音,“止止,门外是来人了么?”
“止止?”因果在赵止的脑海内恶寒地打了个哆嗦。
殷至神色不明地踏入内屋,而赵止则是紧张地跟在他身后,正准备解释些什么,却发现屏风后压根没有人,业溟正慵懒地躺在她的床榻上,盖着她的被褥,且上半身已经褪下了衣袍。
“止止,”业溟的声音里都是喑哑晦涩的恶劣,“你的被褥上都是你身上的香。”
他挑起一件外袍,洒脱地披在肩上,“怎么脱了我一半的衣裳就跑了,这是来了什么尊客,让止止的脸都白了?”
业溟抬起眼,和沉默不语的殷至对上视线。乍然之间,门外开始下起瓢泼的大雨。
作者有话说:
《庄子·人间世》“瞻彼阕者,虚室生白,吉祥止止。止止这个叠音小名寓意还挺好,心无任何杂念,就会悟出“道”来,生出智慧,也常用以形容清澈明朗的境界。
第三十二章
◎“分开...分开什么?”◎
“世子大人,”赵止站到殷至身前,挡住殷至看向业溟的视线,“我只是在给他上药,不是故意脱下他衣裳的。”她说,“这位...客人的肩受伤了。”
殷至垂眸看向赵止,“现在的客人,都流行睡在主人的榻上了么?”
“他受伤了...”赵止低声说。
业溟侧坐在床上,手撑在剑鞘上,完全是隔岸观火的态势。
“少君先生,”赵止转身看向业溟,“您先自己处理下伤口,外头下雨了,莫要着凉。”
业溟冷淡道,“有事少君大人,无事少君先生,姑娘改口得真快。”
“当然得改口,”因果说,“一个屋里哪能有两个大人。”
赵止牵着殷至的袖角把他拉到外室,业溟的视线落在赵止拽着殷至袖袍的手上,眼神更加幽深。
鬼境的夜空降下滂沱大雨,血雨“劈里啪啦”得砸得憧憧树影压下了树身,天地间茫然然,似乎也在好奇当灾祸遇上战争,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幸好他们两个还没有复归神位,都没能探查到彼此的存在,”因果说,“三位神祇各居一方,虽然知晓彼此的存在,但从未相见,这估计是业溟和殷至第一次碰上面,还是因为宿主你。”
赵止把被血雨拍打得不断摇晃的窗户给关上,她对殷至解释,“他叫业溟,是我出外找药材认识的一位少将军,他能认出我想找的药,于是我便开始和他同行,近几日他出征时受伤了,我才把他带回来。”
灯笼的光照得赵止的眼脸泛柔光,“世子殿下,我不知道您今天会来找我,如果知道,”少女惋惜地皱起眉眼,“我就让他早些回去了。”
外面的血雨似乎小了些。
殷至忽而道,“我可以帮你杀了他。”
“不能!”赵止用手拽住殷至的手腕,“我还...我还得靠他帮我找药呢,如果一直找不到药,我便一直回不了鬼境,一直治不好我家人的眼睛。”
“我已经派人去寻你说的那些药了,”殷至道,“都是些神话传记上的药材,有的药材已经几千年没有出现,他一个凡人,怎么帮你找药?”
殷至没有从业溟的身上探查到灵力。
“我不知道,”赵止抬起眼说,“但他确实有些不寻常之处,之前有一株药材,几百年来从未出现,便是他帮我找到的。
赵止对脑海里的因果说,“兑换药材。”
【消耗两分好感值,兑换SR级药草‘熟地白术’,可明目清心。】
赵止从乾坤袋中拿出熟地白术,呈给殷至看,“你看,要不是他,我真的找不到这些药材。”
殷至记得这株药草,他的手下已经找了半个月,依旧寻无踪迹,“他找的?”
“是。”赵止点头。
殷至不再言语,他抬起眼,看向已经束好衣服往外走的业溟,外面的雨又豁然大起来,屋棚都被雨珠砸得直响震。
“一个小屋子里来了两尊大佛,真的太挤了,”因果说,“我都害怕他们下一刻就打起来。”
漫长的沉默中,殷至的视线一直落在赵止的身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站在烛光映照不到的地方,任由阴影爬上他衣袍上的松柏白雾绣线。
而业溟则是迤迤然地整理自己的袖扣,他的手腕处蹭了几道金砂,他抬起手,把金砂蹭到赵止的侧脸上,嘴角扬起不怀好意的笑,“赏你的。”
赵止一下往后退,用双手蹭起自己的脸,赶忙把金砂给擦掉,“少君先生,别开玩笑了。”
暗处的鬼眼珠们缓慢地转动,死死地盯着业溟刚才触碰赵止的手,像是要把他的手腕给绞断。
眼见着门外的雨色就要吹破窗户,赵止突然转向业溟,“对了,你不是说你马上要走了吗,我把治疗肩伤的药给你,你快些回去自己涂。”
她不着痕迹地推着业溟去拿药,两人回到内室,业溟嘲讽地看向她,“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回去了?”
“你先...”赵止的语气里有了些许祈求,“回去。”
“求我?”业溟弯下腰看赵止。
赵止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在业溟直视的目光下,好不容易才说出这两个字,“求...你。”
“求我也没用。”业溟道。
赵止,“......”
“这么一出好戏,”业溟道,“我为什么要回去?”
赵止的耳根有些泛红,她抿了抿嘴唇,“你要怎么样才能回去?”
业溟不语,像是在等赵止要怎么应对。
赵止伸出手,拽住业溟的胳膊,用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说,“我答应了。”
“答应什么了?”业溟明知故问。
“我答应...”赵止低下头,“让你给我画...私房画。”
业溟的嘴角这才露出笑,他伸出手,把手腕上的金砂全然蹭在了赵止的脖颈上,“这次就别擦了,反正他也看不见。”
赵止的耳根几乎要烧起来。
“这么亲昵的动作,却一个好感值都没加,”因果在赵止的脑海中说,“这个神祇好可怕。”
业溟走后,鬼境内的血雨这才小了些。
屋中只剩下殷至和赵止,殷至一直看着窗外的夜色,暗处的鬼眼珠子们缓慢地转动,像是在疑惑鬼境主人的心境。
赵止乖巧地走到殷至的身边,问,“世子殿下,你要喝茶吗,我给你去泡我新摘的花茶。”
殷至垂眸看向他,侧脸被夜色镀上轮廓,“你想离开吗?”
“离开?”赵止不解地问,“离开哪里?”
“鬼殿,”殷至道,“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以后再也不用踏入鬼殿中一步。”
他忽而死死地盯住赵止,视线钉在赵止的嘴上,屋顶上的阴影如同雾气一样遮罩而下。
“不要!”赵止立马回答。
她委屈地走向殷至,“世子殿下,你不要我了吗?”
殷至忽然被赵止抱住,阴沉的眉眼略微散开,“我能看见命格,刚才那个人的命格很好,这也许是他能找到那些药材的原因。”
因果在赵止脑海内说,“业溟是神祇,他的命格当然好,当然也不是所有的神祇命格都好,殷至是个意外,毕竟他背负灾祸的命途。”
“那又怎样?”赵止把脸埋在殷至的怀中,声音闷闷的,“什么命格都比不上世子殿下。”
殷至冷淡地垂眸,“待在我身边,意味着你有一天会死。”
“这算的了什么。”赵止站直身,“都说了,如果以后变成鬼,便能日日夜夜陪着世子殿下了,我都当了这么久的精怪,当个鬼有什么难的?”
因果不应景地说,“不,你不是精怪,你是个人。”
殷至嘴角扬起不明显的笑,“看来你真的是我的信徒。”
“嗯?”赵止不解地抬眼。
殷至弯下腰,把赵止抱起来,抱回床榻上,“以后不用每天来鬼殿,每接近我一次,你的寿命和命数都会折损。”
“宿主,殷至是不是开始真的在意你了!”因果喊道,“他以前可从来不会管这些的,现在都会怜惜你的命数了。”
赵止不舍地拽住殷至,“那我以后,岂不是见不到世子殿下了?”
“你可以来,不过不能太频繁,”殷至把赵止不舍的神情纳入眼底,“过段时间,我会找到让你不折损命数的办法。”
毕竟这颗石榴太过脆弱。
殷至把腰间的青铜碎镜摘下,一分为二,拿起其中的一片用红绳串起,而后弯腰看向赵止,“腿,分开。”
赵止被这模棱两可的话语吓得差点缩到被窝去,口齿不清道,“分开...分开什么?”
殷至看向赵止,似笑非笑,“你在想什么?”
指节分明的手拽住赵止的脚踝,赵止的双腿分开,脚踝被殷至握在手中,殷至把坠着碎青铜的红绳系到赵止的脚踝上。
红绳衬得赵止的脚踝更加纤细和白皙,殷至的手指在赵止的脚踝上停留了片刻,才收回手。
赵止有些疑惑地拨弄了几下自己脚踝上的青铜片,“世子殿下,为什么要分一半的青铜碎镜给我?”
“戴着它,你随时可以看见我。”殷至道,“如果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通过它跟我说,不用来鬼殿。”
“真的吗?”赵止惊喜地用手指蹭了蹭青铜镜面,“那我一定好好地系着。”红绳系着的地方,不久前还印着金色的纹路。
赵止像只小石榴一样蜷成一团,专心致志地研究自己脚踝上的碎青铜片,殷至垂眼看着她,窗外的血雨逐渐变小,最后变成淅淅沥沥的绵长细雨。
鬼境的夜空包裹住专属于它的石榴甜味,‘好感度+2’的提示音响起。
殷至的手落在赵止的肩上,轻轻地捏了捏,嗓音低沉,“那处还胀吗?”
赵止捏着红绳的手一顿,她抬起头,对上殷至如同夜色一般幽深的视线,莫名感觉到一股危险,“不,不胀了。”
哪儿都不敢胀了。
万里之外的流水城中,流水城主亲自把自家女儿楚玉儿送到重邹然的门第中,“实在叨扰你们了,我这女儿怎么都不听劝,非要跟你们一起上路,去寻顷门。”
重邹然回作揖礼,“无妨,楚姑娘愿意和我们一起出去历练,也是一桩好事。”
楚玉儿笑盈盈地连说三个“对”,她站到秦瑶池身后,“爹,你不是说让我多学学瑶池师姐么,这就是一个好机会。”
一行人即将前往寻顷门,楚玉儿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已经有三年没见过秦司术了,这次去寻顷门,她定要好好地表露心迹,由是最近几日她对秦瑶池十分亲近,恨不得把乾坤袋中所有的灵丹妙药都献给秦瑶池。
但这位师姐还是冷脸色,想到秦司术,楚玉儿便也忍了。
马车已然在城外备好,各人去各人的马车,其中最华贵的马车厢外刻着“成化”二字,惹得许多修仙姑娘频频往车厢内看,但车厢内空荡,其实一个人都没有。
但更多人都看向那位无名仙君的车厢,无论哪一门的弟子,都有所耳闻这位无名仙君,胆子大的也捧着经书上前讨教过,但都被冰了一脸回来。
这位仙君,实在太难接近了,但凡对上他冷漠的眼神后,没有哪一个不因畏惧而后退。
在那种眼神中,人们总会自惭形愧,忍不住手忙脚乱。
但也有例外。
车队行至竹林,‘荼’突然睁开眼睛,车厢外响起三声敲门声。
“白绫仙君,”赵止问,“我能进去么?”
第三十三章
◎“我又牙疼了。”◎
竹林上的露水往下滴落,‘荼’没有说话,而是扶住赵止的手,让她更轻巧地上车。
‘荼’的手很冷,赵止被冻得手指略微蜷缩。
“宿主,‘荼’对你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因果说,“如果是以前,他根本不会扶你上车。”
‘荼’的眼神依旧冷漠而平淡,赵止懵懂地看回去,“白绫仙君日安。”
‘荼’依旧握着赵止小巧的手,一直等到赵止坐稳才收回手。
车厢很大,沉木桌上摆着的糕点和茶都是流水城主特意为每个马车准备的,但‘荼’显然分毫未动。
赵止好奇地低下头,把脸凑到桌旁,像只小兔子一样闻着那些糕点,“这些便是流水城中的糕点么?我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形状奇怪的糕点,这一盘,做得真像是修炼用的丹药。”
赵止捻起一块放入嘴中,被甜得皱起鼻子,她忽然捂住自己的嘴,“嘶。”
‘荼’垂落在竹简上的视线抬起,“怎么了?”
“牙疼,”赵止笑着说,“太甜了。”
少女撒娇般的尾音让冰冷的车厢有了些鲜活气,日光透过马车的帘子照进来,照得赵止的轮廓愈发柔和。
嘴上说着疼,但赵止依旧把手伸向碟子,继续尝下一碟糕点,一共十三个碟子,每个碟子都被赵止拿出一小块尝。
赵止双手捧着糕点,小口小口地嚼,努力避免牙齿疼的地方,吃腻了便喝一口茶水。
“宿主,”因果问,“你是真的牙疼吗?我道具库里有好多免费的治牙疼的丹药。”
赵止在脑内的回答言简意赅,“不疼。”
因果,“.......”
每个碟子的甜食都挨个尝过后,赵止又伸向了其中一个碟子,想要拈起一块印章式的糕饼,手伸到一半,被‘荼’的手给包裹住。
眨眼间,那些糕点盘子都归为虚无。
赵止瞪大眼睛看向‘荼’,“白绫仙君?”
“牙疼,”‘荼’看着她说,“不要吃甜的。”
“我想吃。”赵止抱起‘荼’的胳膊,像往常一样撒娇,“白绫仙君,你让我再吃一块...就一块。”
‘荼’任由赵止把他平整的衣袖弄乱,“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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