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溪吓得手一哆嗦,后退一大步,字画就被打翻在地上,声音也消泯不闻。
她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垫着脚尖靠近地上的画卷。在距离画卷还有一手臂宽的时候,便颤颤抖抖地伸出两个手指头轻轻地戳了一下画卷。果不其然,不耐其烦的男声又再次出现。
“女人,你在挑衅本大爷知道吗?!”
“天呐!”洛清溪用手掩住自己悲愤的双眼,全身疲软无力,“这个世界果然充满了惊喜,连一幅画都成精了。”
“你这个瓜娃子究竟在叽叽歪歪些什么哟,那个老头子不是给你限定了今天下午交作业么,再不开始大爷看你怎么收场!”
洛清溪倒吸一口凉气,赶紧七手八脚地爬起来,这时候也管不得什么灵异事件了,很明显完成今天的作业比较重要。
“我说这位大爷啊,你该不会突然变成一个妖怪来害我吧,建国后不能成精啊!”洛清溪一边加快手中的动作,一边叨叨念念地问。
古卷显然不开心,“什么成精啊,我们文物最是遵纪守法了,不要乱给我们扣帽子啊!”,发觉洛清溪又拿着小剪刀咔擦咔擦地剪着轮廓,赶紧督促道,“大爷我一把年纪了,你可得把我补得漂亮点啊!要不日后与东二宫那门神像上,还不得被笑死。”
洛清溪眉头一跳,嘴角一抽,手一抖,一张纸又报废了。古卷顿时怒火中烧,“哎呦,你这瓜娃子哦,可糟蹋这纸哦,可心疼死大爷我了!”
经历几次大变后,对于剪废几张纸条,洛清溪早已脸不红心不跳,反而是提起的心放下几分。她慢条斯理地继续下一张小纸的剪裁,“看来你还真是除了叽叽呱呱外,别的什么都做不了,我说你也没那个能力出来害人吧。”
如果古卷有形态的话,此时必定是翘胡子瞪眼,怒火直冲天灵盖了,“大爷可是身价不凡的文物啊,怎么会出去害人呢?哎哎!瓜娃子哟,那纸条不是这样剪的啊,你看看我啊,看看我啊,看清楚了吗?”
古卷声音真是中气十足,提神醒脑,不得已之下,洛清溪只能拿出应对外祖父严厉要求下的绝对耐心,一遍又一遍地按照要求修改着小纸条的轮廓。
而屋外的大钟正不停地策马狂奔,洛清溪瞟一眼时间,就加快一下速度,瞟一眼,就迅速下动作。
直到眼前这一张一米长的古卷全部打底完毕后,洛清溪的手已经僵硬不动,正在自个自地抽筋了。
注意力的高度集中,再加上时不时的魔音入耳,洛清溪可谓是筋竭力疲,脑乏神累。然而多年来的淑女教育,还是让她在身后沙发椅的诱惑下挺直了腰背,小口小口地呼气。
最后,洛清溪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扭了扭僵直的脖子,再十指交叉揉了揉酸麻的十指。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后,方才瞟一眼古卷,尾指要搭不搭地吊在古卷边裁的空白处,随意说道,“怎么样,我的手艺还可以吧。”
古卷的声音美滋滋的,“还算是不错,把大爷我的神韵还原了那么十分之一二。”
洛清溪嗤笑一声,“那还多得大爷您细心的指导。”
古卷也不羞恼,洋洋得意地说道,“那可不是,这自己的身体自己当然得珍惜些,要是像昨天的小花那样被你补了个破烂样,我还怎么去见东二宫的门神呐。”
“小花?”洛清溪不解,接着又快速反驳道,“不要唬我啊,我昨天补得也很不错啊,师傅也很满意。”
古卷不屑,学着电视剧里反派刻薄的声音,“那还真亏他没有惊为天人。你那个水平,足以让任何一幅画蒙羞,昨天小花就偷偷痛哭了好久。”
“小花该不会是……”洛清溪想起昨天补的野菊图,艰难地脑补了下菊花偷偷痛哭流泪的样子,在大夏天竟然生生地打了个寒颤。
洛清溪一个机灵从椅子上跳起来,干巴巴地说道,“我突然想到要去师父那里报告作业,先走一步。”
然而洛清溪还没迈开脚步,就被古卷的声音拉住了,“哎哎,你别走啊。”
洛清溪不解,扭头询问。
古卷的声音突然变得羞答答,“就是呀,你以后应该就待在这里了吧 ,”得到洛清溪肯定的点头后,继续扭扭捏捏地道,“你既然都帮我补了个底了,就要对人家负责吧。”
洛清溪瞪大双眼,“等等,负责?”
古卷连忙道,“对呀,你都把人家全身都摸遍了,难道就这么放着我不管吗?”
洛清溪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这只是一幅画,还是一副上了年纪的画,没有什么文化,就不要同它计较了!几息过后,佯装镇定地问,“那你想我怎么负责?”
这时候,古卷的声音反而落寞了,“我也知道这个世界已经变得太快了,像我们这些只占了个年头又没什么价值意义的破画也就只能给你们这些学徒来练练手,就算修好了,也只是束之高阁,无人问津。”说罢,偷窥了下洛清溪的脸色,“虽然这么说很冒昧,但是能不能请求你不要只是帮我打个底,而是彻彻底底地把我修好呢?”
洛清溪收回了原本急切往外走的步伐,神色也变得低落。她当然知道古卷所说的话均为属实。事实上,随着一代又一代的修复大师的逝世,故宫的修理人才已经变得难得而珍贵,不要说古卷这些随处可见的旧字画,就是皇宫中珍藏的字画也难以得到修理了。再加上随着古代的制纸等等的技术的失传,修补字画所需的原材料也变得难找。
大约是见到了洛清溪难看的脸色,古卷也深知其中的困难,就假装轻松地道,“如果困难的话就算啦,反正本大爷的盛世美颜又不是一张破纸能够阻挡的,况且东二宫的门神大哥才不会因为这个嫌弃我呢。”即便如此,他的声音还是难掩落寞,“以前金三爷还在的时候,就经常一边哼着小曲,一边说要把我们都修得完完整整的。”
洛清溪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难掩好奇,“金三爷?”
提起这个名字,古卷很明显就开心起来,“对呀,金三爷就是唐老的师父,他最喜欢在内室听小曲了,还喜欢给我们弹上一小段二胡,弹得可好啦。只是后来,他太老了,就嚷着要回四川养老了,”说着说着,古卷的声音就哽咽起来,“他明明说好了要把我们全都修好了才走的,他骗人,呜呜呜。”
听着耳边的鬼哭狼嚎,原本悲伤的氛围一扫而空,洛清溪揉揉脑袋,“你先别哭啊。”看着古卷不为所动地大哭,洛清溪别无他法,"别哭啊,你还没回答我愿不愿意做我下一个练习修补的对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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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在故宫工作的第二天,洛清溪收到了来自故宫的聘书,正式成为故宫书画组修复师的一员。
聘书是唐老亲自拿过来的。
唐老一身深色唐装,腕上的串珠古朴收敛,瓦间的琉璃五彩流溢,衬得他如同古时隐世的名士般风骨肃肃。
他随意地捏着那几张纸,如同拿着的不是备受追捧的故宫聘书,而是毫无作用的废纸。
\"二十几年前,也是我将这几张纸交给了你父亲。\"唐老深沉地凝视着手上的聘书,那浑浊的眼珠子却透漏出一种夺人神魄的逼人神采。
\"你父亲运道不好,正赶上故宫青黄不接的时候。那时候,在很多方面,学徒甚至师傅都是白纸一张,一窍不通,大家都是摸着石子过河,\"唐老的声音渐渐低沉,\"但是,你的父亲是个天才!他似乎天生就有一种能力,仿佛能听到各类文物的倾诉!我师傅也曾感叹他很有灵性,他能够极其敏锐地找到各类瓷器和字画的所需修补的地方。\"
唐老的声音高昂起来,他的瞳孔紧缩,直视着洛清溪,\"而就在刚才,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同样的天赋。即使那只是你灵光一闪的偶然存在,那也是常人一生难以企及的存在!\"
洛清溪的心陡然地收缩,她的呼吸也急促起来,\"你是说我和我父亲同样的天赋?\"
洛清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和,然而迫切的语气出卖了她。
唐老没有把洛清溪不同寻常的语气放在心上,他只是专注地看着眼前这个被她父亲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孩。她还年轻,花一样的年纪,还可以说是个孩子。她还不知道接受了故宫的聘书意味着什么,她同样不知道她身上背负了多少人的殷殷期盼。
顷刻,唐老缓缓摇头,放轻声音,\"不,你还差得远。\"
洛清溪有一匣子的问题亟待解决,然而唐老却只是冷漠地摆了摆手,将聘书塞给洛清溪后,便扭身离去。
洛清溪看着那个萧瑟孤单的背影,内心很不是滋味。疑问将发未发塞在喉咙的感觉不好受,然而她同样也知道这个老人不会再给她任何的回答。何况,她知道她的疑问只会将老人试图掩盖的阴影摊开在阳光下。
洛清溪伫立,久久地仰视着故宫外墙的天空。
许多人一辈子就耗在了故宫的内墙,也许碌碌一生无所作为,而有些人,又或者真是祖师爷赏饭吃,不经意间就成为了别人一生无法企及的存在。
唐正云的声音唤醒了陷入沉思的洛清溪,“师妹,下班了,我送你一程?”
洛清溪扭头,看到唐正云正单脚撑着单车,大男孩笑得阳光明媚,洋槐花洒在他肩头。
她回头应了声,疾步走回院子推出自己的自行车,脚一蹬,和唐正云并肩骑着。
傍晚,洛清溪草草地在大排档吃了个晚饭,就赶回宿舍匆匆忙忙地套上家居服,准备对宿舍来个大扫除。
原主实在不是个爱洁的人。原来在家中,有洛父洛母在身前身后收拾着倒还算妥当。然而当家中大变,独自一人搬进这单身宿舍后,这宿舍就显得不雅了。
对于上辈子生活在富裕家中的洛清溪来说,这蜗居就未免太让人寒碜且难以忍受了。她前两天要赶工作,未来得及管这回事。恰好明天就是周末,不用上班,趁此机会“大动干戈”清除一番倒不错。
洛清溪干活一向是干脆利落,在耗费些时间弄懂这些现代新式的清洁用品后,活儿就变得有效率起来。直到家中清洁一新,干净亮堂后,也才是晚上十点。
洛清溪摘下手套,满意地扫视了四周。她沿着屋子四处寻视着,遇到小旮旯,就顺手收拾下。
直至来到了洛家的地下室。
洛清溪轻捧着门上的黄澄澄古式大锁。这把锁是原身亲手锁上的,亲手将洛父一辈子的珍藏都锁在了这个狭窄阴沉的地下室。
洛清溪沉吟片刻,还是寻来钥匙,在洛父死后的三个多月,打开了这把沉重异常的锁。
门嘎吱一下就开了。
带动的风卷起灰尘,在泻进来的少许灯光下舞动。
洛清溪“啪”地一声打开灯。许久不用的昏黄灯光闪烁几下方才稳定,细水长流的灯光静静流淌在这间小小的地下室。
洛清溪端详着这一室的藏品,片刻,轻叹一声。随后,她卷起袖子,用温水湿润了手中的白手帕,蹲下身子,细致地为这地下室的藏品拭去了不该存在的灰尘。
洛父的藏品不算多,然而也绝对不算少。这其中的藏品既有洛父自己从古董市场淘来的,也有朋友间互送的,然而更多的是作为掌眼或是修补维护古董的报酬。
说起来,洛父也算是京都乃至全国古董界都赫赫有名的人了,当年,谁见了不赞一句少有所成?只可惜英年早逝。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洛清溪的眼皮子开始跳脱不定。
她撑着墙壁站起来,喃喃道,“困了,先睡吧。”
然而,突然之间,她却停住了转身的动作,反而双手迅速地贴上墙去,上下摩挲。
“这感觉不对。”
明明同一块墙壁,为何却有两种不一样的触觉?
洛清溪自幼接触陶艺,对各类混凝土的触觉了然于胸。她的触觉绝对不可能会出错,即使颜色一样,然而这绝对是两种不同的泥土混制而成。
洛清溪当即从口袋中抽出美工刀来。咬咬牙,顺着触觉不同的界线插了进去。
“噗呲”一声,美工刀竟轻而易举地就深入墙壁之中。洛清溪右手不断快速判断着分界线,左手的美工刀则沿着右手的路线不断迅速前进。
直至最后,显现在洛清溪面前的是一个狭长的轮廓。
洛清溪收回美工刀,深吸一口气,双手抠着轮廓的开端处施力,“吭”一声,便将这整一个狭长的与众不同的“墙壁”缓缓拉出。
她紧盯着墙壁内部,屏息凝神。
“霍!”一瞬间,洛清溪忘记了呼吸,只顾住着迷地看着被珍藏在墙壁内部的长剑。
那是一柄被珍而重之地端放在华贵的红绸布上的长剑。红绸布柔软昳丽,然而再流光溢彩的红绸布都难以掩盖长剑本身的光辉。
似乎这世界所有的光辉都聚集在了长剑上,显得它是如此的高贵又迷人,只有锋刃那一闪而过的寒芒在向世人警示着它的危险。
“所有人都会想得到它的。”洛清溪眼神迷离地看着这柄长剑,她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去握住这柄长剑,轻轻一提,便把那把长剑提了出来。
洛清溪单手持剑,另一只手的尾指沉迷地沿着剑身来回摩挲,“真美!”她发出一句满意的喟叹。
她将剑柄转过来,细细摩挲着这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剑柄。突然,她的手下碰到了一冰冷的物体,定睛细看,竟然是一大块绿宝石。
绿宝石晶莹剔透,然而又幽暗神秘,周身流转的光芒似被吸纳进去,形成瑰丽动人的猫眼。
其中的猫眼灵活灵现,竟像是真的一般。它似是一个高傲矜持的王者,不屑又蔑视地看着这个世界。
洛清溪看着这熟悉的猫眼,额上的冷汗“噌噌”地冒出来,原本莫名其妙的沉迷立刻被打断。
她鼻翼微动,舌尖轻舔下唇,对长剑的占有欲不翼而飞,反而是动作迅速地就将长剑放回原来的红缎布上,直到将原来的墙壁恢复原状时,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睡觉,睡觉去了,早睡早起身体好。”洛清溪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默默转过身,趿拉着拖鞋准备回去睡觉。
然而当她拉开门,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家居状况,反而是绵连天际的剑冢!
寒风掠过,引起剑冢一片冷意凄凄的剑啸。这地方寸草不生,唯有被丢弃的残剑日夜不歇的悲歌泣血。
稍感寒意的洛清溪拉紧睡衣,低头颓丧地轻叹了下,便认命地熟门熟路地沿着紫光的方向跋涉而去。
其实,唐老今天的话一出,她就有所怀疑了,直到晚上,她在洛家找到的那柄深藏的长剑,还有进入这个诡异的空间,她就更为确定了。只怕,他们洛家与那个绿眸的男人所牵颇深。
也许她重生的答案,那只猫,以及那莫名其妙的世代相传的能力在今晚就能得到解决。
只是那个绿眸男人太可怕,总带给她恐惧的威慑,她实在是不愿与他有所纠缠。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只知大风渐渐平息,残剑的浅吟高歌也逐渐消弭后,紫光所在之处终于触手可及。
当洛清溪再度来到这个地方,内心却受到极大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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