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从抽屉抽出一沓纸往桌上一搁,上面就只放把马蹄刀。“你也别好高骛远,这学‘揭’的第一天啊,你就先把这纸上的草棍、煤渣刮掉,要刮得完完整整,干干净净。”唐老瞪着洛清溪,“不要想着偷懒,也不要抱怨来抱怨去,耐得住寂寞,记着吧,年轻人。”
洛清溪连连点头,“记住了,我不赶时间,就求效率,一点一点慢慢刮。”上辈子是手艺人的洛清溪还是很懂这些老艺人的心,求稳,准没错。
唐老捋了捋胡须,满意地点点头,叮嘱道,“还要记着每张纸都要保持完整和光洁。”
洛清溪颔首,得到洛清溪的答复后,唐老方才心满意足地走出小院。
洛清溪打量四周,还是觉得自己的小院看着比较亲切。“一个手艺人,怎么能没有自己的一个小窝,来完成自己惊天地泣鬼神的作品呢?”她拍了拍口袋,“是吧,你也觉得吧,小红?”感受到口袋微微发热后,洛清溪就自顾自地沉迷,“你也是这样觉得的吧,万一有一天,我成为了修复大师,或许百年之后,那小内间就会特别的劈出来,挂着块牌坊,叫洛清溪大匠工作室。”
洛清溪握拳,神色遐想无边,“啊,名流千古啊,万世景仰啊。”
迎来了口袋状似反抗的再一次升温。
“咦咦,”洛清溪赶紧按住口袋,“我说小红啊,人烤熟了就只需要那么70多度啊,你要冷静点啊,我细皮嫩肉经不起你的炙热的拥抱呀。”
感受到手中的躁动,洛清溪只得闭口不言,抱着那沓纸和马蹄刀走回自己的内间。走到一半,还是忍不住动起嘴皮子,“小红啊,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完成这沓纸?如果做得太快,唐老会不会不高兴,但是我又是这样的天资聪颖,要控制住速度,很为难自己呀。”
口袋被叫做小红的生物决定沉默无语,他对洛清溪突如其来的厚脸皮有点应对不住。事实上,他现在还是不大明白一个好好的仕女(等等,人类是这样叫古代的女性的吗,算了,这不重要。)为什么突然间变得这么的豪放自恋?
“啦啦……”洛清溪哼着歌儿,用胳膊顶开珠帘,将这大沓纸‘嘭’地放在案上。“小红,咱们要干活啦,你会保护我的吧。搞完后,我们就可以回家追剧啦,追剧啦!”
洛清溪将口袋里的大红璎珞梳理妥帖,心情大好地坐在椅子上,“来,小红,让我来试一下我们神奇的异能,你期待吗?惊喜吗?”
小红默念,md,愚蠢的人类,完全不想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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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这个坑,大概也能想到会很冷,但是还是想把这个故事说给你们听呐~
第8章
洛清溪将唐老所给的纸放于案上。这些纸年份不一,成分不同,唯一相同的大概就是均出现了破损肮脏残缺的情况。
洛清溪抽出一相对保存较好的宣纸放于正前方。这张宣纸边缘发卷,中间黑斑点点,缺口处发着毛边,而表面更是杂夹着大量草屑煤渣。
她深呼吸一口气,将双手放于宣纸上,凝神闭目,侧耳倾听。窗外窗帘微动,树叶哗啦,忙碌的鸟儿翅膀划过微风的‘噗呲’。渐渐地,一些微弱的,杂乱的恍若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在这个角落萌动。
宣纸卷起的毛儿在纤细的手掌挑逗,微湿的细汗在在指缝间打着转儿,僵持着的指骨微微痉挛。然而,那神奇的声音已经开始叩问她的心灵。
或许是年份所限,宣纸不同于聒噪的古卷,他更如同一个初生的稚童,懵懵懂懂,尚不能清楚明白地表示出自己的想法,而是朦朦胧胧地表现出一种模糊的意念。他似乎是在说,“脏,不舒服,难受……”
洛清溪的喉结微动,细汗顺着喉结滑动,最后依依不舍地滑入衣领。无意识地,她的嘴角上扬,雪白的贝齿在红唇间若影若现,这种与众不同的感觉令她满足。只是想起男人的警告,她还是收敛住骚乱的心神,身体前倾,耳朵微动,更加集中注意力于手掌和宣纸的接触处。
果不其然,在那些细弱的声音伴奏下,有一种冰冷的力量正在她指尖间流窜。这种力量还很微弱,稍不加以注意便极易忽略过去。然而,即便微弱,这种冰冷却仿佛天生对她身体的温暖有所眷恋,孜孜不倦地在她指尖缠绕。似乎在觊觎,一有所机会,便毫无顾忌地往前冲,夺取这具身体。
洛清溪下意识地收回双手,指骨紧绻成拳,指甲抵在手心,带来一阵冰冷。她喘息着,大脑不受控制地幻想各种各样糟糕的后果,而每一种都是她所不能承受的后果。
假如连一张破损的宣纸都有这等的力量,那么对于那些活了成百上千年的老古董来说,她的躯壳不就是一唾手可得的香饽饽了吗?
她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这具束缚洛清溪下意识地收回双手,指骨紧绻成拳,指甲抵在手心,带来一阵冰冷。她喘息着,大脑不受控制地幻想各种各样糟糕的后果,而每一种都是她所不能承受的后果。
假如连一张破损的宣纸都有这等的力量,那么对于那些活了成百上千年的老古董来说,她的躯壳不就是一唾手可得的香饽饽了吗?
她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这具束缚它的躯壳。她用手紧紧地捂住左胸,仿佛这样就可以掩饰住她那起伏不定的胸膛和彷徨不安的心跳。
从来没有哪一刻,她的大脑如此快速地思考,思维如此的清晰明了。很明显,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第一条路,就是她从此金盘洗手黯然退场此生不再碰古董。然而,这个方法不仅弊端很多,而且收效甚微。从理智上来说,若然她贸然退圈,必定会引起亲近之人的怀疑和不必要的纠纷,并且,这肯定无法保证她不会无意间碰到古董。而从情感上看,她也承受不住辜负原身、洛父甚至唐老殷殷期盼的罪恶感。况且,洛清溪深吸一口气,目光眷恋地扫视这一室古董,她想和这些陈旧的老古董相伴一生。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时空,与她的生命纠绊最深的或许便是这些和她一起被遗忘在遥远时空的老古董了。也许听起来很好笑,但她确实是对这些本该随着时间老去的古董有着一种源自内心的使命感。
这般说来,洛清溪下意识地看了眼口袋,除了向那个男人屈服,她也别无所想了。
口袋里是一根暗红古朴坚韧的皮绳。那是系在长剑剑柄的剑疆,代表着一个剑客的尊严。
"您是那柄长剑吗?"洛清溪知道这个问题问得莽撞无知,然而内心蠢蠢欲动的情感冲破了她的控制,头脑一发热就问出来了。
"嗯呐,很久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了。"恍若被触碰到了逆鳞,男人的眸色加深,逗留已久的笑容消失不见,唯有冰冷盘踞在冷落的脸上。缠绕在男人周边的紫光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动起来,如同贪婪凶猛的蟒蛇,侍机而噬。
洛清溪呼吸一窒,不由得倒退两步,她忌惮地看着捉摸不定的男人。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在这场两个人的博弈中,谁也不愿意后退一步。毕竟谁都知道,这一退,迎来的不是息事宁人,而是对手的乘胜追击。
良久,反而是稳坐钓鱼台的男人放松了下来。他冷峻的眉眼一点一点地柔和,如同你勺中的绵绵冰在你灼热的呼吸中融化成甜腻的糖水,取悦你的口舌。“乖女孩,知道得太多可是会被灭口的哦,”男人的语气轻佻,恍如男女朋友之间的一个亲密的玩笑,“来,听话,去把那柄长剑的剑疆取下,随身带着,它可是会替我保护你的呦。”
“最后,我叫做展晟扬,你要记住哦!”
洛清溪将口袋中的剑疆拿了出来,目光暗晦不明。这是一根上了年头的皮绳,多处出现了皲裂,一簇簇破裂的纤维,然而皮绳拧实的劲儿,却让人无法怀疑它的坚韧。最让洛清溪不喜的便是皮绳陈旧暗红的颜色,总让她觉得这是鲜血经过腐烂发酵而来的斑斑暗红。
或许这确实是一把弑主的魔剑。
那么那个男人,或许该叫他展晟扬,为什么要让她解下剑疆随身佩戴?剑疆是一把剑的象征,是一个剑客的生命。假如他就是这柄魔剑,那他怎会让她做出这等折辱他的事情?
洛清溪觉得自己恍如被一个无形的手推进了一个深不见底暗无天日的漩涡当中。自她重生以来,那只碧眼的猫,长剑,和那个男人到底有什么关系?而洛家又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当初洛父真的只是因为车祸而亡的吗?
洛清溪不敢细想,赶忙收敛心神,在心底默念了几遍‘清心诀’。
她将目光转向皮绳,突然,她将皮绳往上一扔,再伸长手捉住了它。洛清溪笑纹浅浅,眼睛完成月牙儿,“小红啊,我马上就要开始工作了,你可要代替你家的男人保护我啊,可不要让什么妖魔鬼怪占了本仙女的身子哦。”
觉得深受侮辱的小红怒火焚胸,想他跟随将军征战多年,何时不是纵横捭阖,所向无敌?他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所见之人两股战战,小儿止啼?
竟敢叫他小红?真是可恶!小红决定翻脸,沉默以对,绝不让这人类有任何遐想的空间。
洛清溪丝毫不受影响,她将皮绳从头捋到尾,还细心地将翘起的细毛妥帖的理顺,最后,拎着皮绳左看右看,顺着心意给他打了个蝴蝶结,方才心满意足地将皮绳收回口袋。
“好了,开始工作了。”
洛清溪用手抚摸着宣纸。瞬间,一股冰冷之气便顺着指缝哧溜而上,她强忍住心中的惧意,僵持不动。很快,方才与皮绳接触的地方便蔓延出一股霸道的热意。这股热意势头不大,气势却凶得很,雄赳赳地围歼着冰冷之气。也就几秒钟的事情,冰冷之气便就被一窝子端了,只剩下热意在指尖缠绵不已。
很舒适,暖洋洋的感觉,洛清溪不自觉地蜷曲着指关节。是的,那个男人信守了诺言,他在保护她。
待那阵暖意过去后,洛清溪便迅速一手压着宣纸,一手拿着马蹄刀,边倾听着宣纸的诉求,边挑剔着宣纸的草纸和煤渣。既然男人遵守了诺言,那她也该苛尽本分。
下午5点。故宫的钟声摇晃在院子间,叮叮当当,唤醒了一室沉寂。
洛清溪恍似得到解放般,立刻丢下马蹄刀,身子靠在椅背,左手不断揉捏着右手的肌腱。她欲哭无泪地看着眼前这张坑坑洼洼的宣纸,她非但没有把煤渣草纸没完全去掉,而且还把这张原本还算美观的宣纸糟蹋成整容失败的惨不忍睹的样子。
洛清溪皱皱眉头,心虚地摸了摸宣纸,“你不要哭了,这是我的错,我去问问师兄,尽量把你弄漂亮点?”
被作为实验对象的宣纸丝毫没有受到安慰,对洛清溪言不由衷的说法更是毫不受理,他唯一的动作就只有嚎啕大哭。
洛清溪咽了咽口水,在这声嘶力竭惨绝人寰的哭诉中,深刻又端正地反省了自己的错误。
她确实是低估了这项工作的难度。即便有了金手指的加持,她也只能较为准确地找到所要清理的地方,但对于如何去清理这个问题,她却真的是新手上路毫无头绪。力度轻了,污渍清理不净;重了,又极易损伤宣纸。到头来,她就只能把宣纸弄成这个凹凸不平的样子。
洛清溪深吸了一口气,深觉任重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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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的名字终于出场了啊哈哈哈
第9章
洛清溪青葱白皙的手指撑在车窗,豆点大的雨滴与她咫尺之隔。雨点打在车窗,噼里啪啦溅起小水花,模糊了她的手掌印。
车外,泼水般的大雨笼罩住了帝都。茫茫的银丝利箭中,甲壳虫般的小车攘攘挤挤地在立交桥上挪动着,恍若被操控的木偶,麻木地踱向未知的远方。
唐正云一手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翻出一小纸袋面包递给身后,“估摸着还得塞上一段时间,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洛清溪接过面包,却没有吃的打算。她将目光从寂寥的大雨中收回,沉默地将纸袋上被压瘪的折痕一一拉直。即便这具身体对于汽车熟悉无比,然而她的内心还是对这跑得飞快的怪兽内有丝毫好感,厌恶的心理使得胃酸一直在往外冒。她不敢在车上吃任何的东西,生怕自己会呕吐在车里。
直到将纸袋恢复为原来的整贴服顺后,洛清溪才把纸袋放在邻座。她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车流,开口道,“师兄,二师兄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好相处吗?”
洛清溪做了两辈子的工匠,八面逢源广交朋友从来都不是她所擅长的事情。尤其是现在这鸠占鹊巢的情况下,名不正言不顺,她更格外排斥和人交往。
不知被那个字眼触碰到了,唐正云的身体明显地僵硬了。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用力地收紧,青筋在那线条分明的肌肉上显现。洛清溪察觉到不对,立马打量着他的脸色,只见原本温润的脸庞沉凝如水。
洛清溪皱紧眉头,这未曾谋面的二师兄莫非与唐正云有什么纠葛?
她想起今天下午唐正云叫住她时的焦急烦躁的语气,“清溪,你二师兄今天晚上的航班,你和我一起去接机,晚点我们再一起去师傅家吃个晚饭行吗?”
当时的她并未深想,放下手头的活儿就跟着唐正云上了车。现在一琢磨,倒觉得这事透着股诡异劲儿。这素未谋面的二师兄的机,于情于理都不应该由她来接,若是说为了晚上唐老这一顿饭,那就更奇怪了。这一整天,她就没有收到唐老有关任何的请吃饭的消息。确切来说,相比宾客这一身份,她更像是一个由于某种目的不得不捎带上的电灯胆。
洛清溪十分好奇,内心如同被小猫咪扰乱的毛线团,痒得很。只是又怕问太多会戳中唐正云的痛脚,显得她既没礼貌又没人情味。她欲言又止,嘴唇抖了几下,终究是闭上了嘴,只留下一双大眼自以为隐秘地扫着唐正云。
绿灯亮了,交通柱呱呱地嚷着。唐正云方向盘一转,车子便如同水流版无声无息地汇入车流中。
“你二师兄人挺好的,你不用担心。就是他挺不喜欢咱们的老物件,你尽量不要提就是了。”唐正云抿紧双唇,平时若隐若现的小梨涡被藏得严严实实。
老物件?洛清溪双手交叉,微尖的指甲轻刮过手掌心,“这老物件是指我们平时接触的文物?”
“嗯,”唐正云目视前方,语气低沉沙哑,带着假装轻松的刻意感,“当然,在他眼中那不叫文物,那叫废弃品。”
废弃品!洛清溪皱紧眉头,尖利的指甲立马在柔软的掌心掐下红痕。她几乎下意识地就对这个陌生的二师兄没有好感。
但她脑筋一转,立马就想到了今天唐老暴躁的性格。
“但他不是我们的二师兄吗?假如他厌恶古董,那为什么师父还会收他为徒,而且今天师父没有穿唐装,难道是…………”洛清溪的语气无意识地带着点咄咄逼人的味道。
大雨自天而降,声势逼人地砸进人群。车轮卷起水花,带起泥巴点点。渐渐地,水花停歇,车子停下。
唐正云撑起一大黑伞,方才为洛清溪拉开车门。
洛清溪抱着另一把伞,钻进黑伞伞底。唐正云虚虚揽住她的肩膀,清新自然的气息包围着她。雨水湍急地冲击这黑伞伞顶,唐正云握着伞柄的手却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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