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明月,胡笳一声愁绝。
程寄站起来,对姚助理说:“你让后厨把菜分了,今天中秋,早点回去。”
随后拿起外套,离开了。
*
然而程寄不知道的是,与他同看月亮的还有景致。
这大概就是中秋的意义。
他们在远隔千山万水的不同国家,却因为节日的到来,仰望同一轮明月。
“好圆的月亮啊。”唐晓杰感慨,随后拿出手机,调大倍数拍照片。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要不你明天再拍。”叶柠凑到他边上。
“那哪行,我要参加剧组晒月光的官方活动,ʝʂց到时候领奖品,给你和景致姐一人买一个月饼,景致姐,你说好不好?”
空气中浮动着浓郁的桂花香气,果然到了江南,和背景不一样的秋天。
忽然被cue到的景致深吸一口久违的甜甜的香气,“好啊,我要豆沙馅。”
叶柠嫌弃:“我才不要,这几天吃月饼都快吐了,这东西热量还高,我在减肥。”
“别减了,越减越肥。”唐晓杰调侃。
气得叶柠挥拳头。
景致笑吟吟地看着他们打闹,没有阻拦,身后传来温以泽温和的声音:“吃饭了,你们两个人加起来都快60岁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唐晓杰和叶柠这时候同仇敌忾:“我们才十八!”
温以泽懒得和他们辩驳,他一边解围裙,一边说:“行吧,两个小学生,快去洗手吃饭。”
系在围裙上的两根绳被温以泽越解越打结,到最后竟成了死结,景致走过去,“我来吧。”
温以泽没有听清楚,手还没松开,两人的手指缠绕在一起,温热的肌肤相亲让他们都一顿,停在原处。
还是温以泽先松手,他扯开话题:“好香的桂花,要是有时间就去摘一点干净的,到时候做桂花蜜。我小时候奶奶经常做给我吃,冬天的时候舀一勺在温水里,很舒服。”
景致站在他背后,耐心地解绳子:“我好像没这么吃过。”
温以泽正要说话,叶柠转过来,惊讶地笑着说:“以泽,你好有人夫的气质,不行,我得拍几张照,不然等到以后让你发微博,你又说没什么发的了。”
“人夫?什么人夫?”唐晓杰问。
“就是温柔男爸爸啊,”叶柠解释,“你看以泽披着围裙,像不像你爸爸。”
唐晓杰的眼睛在温以泽和景致身上转了转,“像,而且景致也像我妈妈。还别说,你们两个现在这样挺像我爸爸妈妈。”
温以泽侧着脸,和景致四目相对,两人之间流动着若有似无的气氛,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温以泽先撤回目光,清了清嗓子:“你打趣我也就算了,怎么连景致都说上了,她还年轻,没有你这么大儿子。”
唐晓杰:“你要是愿意天天给我做饭,我当你孙子也行。”
景致噗嗤笑出声,“他做饭很好吃?”
“那当然了,今天我们都有口福了。”唐晓杰率先跑进屋里。
今天的饭菜都是温以泽下了戏之后做的,熬了几个大夜之后,他的戏份开始变少,再过二十多天,这部戏就要拍完。
景致在这场晚饭中,唯一做的就是去超市买菜,按照温以泽要求的菜单。
围裙的死结终于打开,温以泽顺势把围裙脱下来,笑着说:“去吧,尝尝我做的菜。”
温以泽在做家常菜方面很有一手,每样菜都符合景致胃口。
对做菜人的最大尊敬,当然就是吃光他做的菜。
在月光下,他们这群人一边赏月,一边慢慢吃光桌上的菜,以示对温以泽的尊敬。
“我还以为你们要过完中秋再过来呢。”唐晓杰说。
景致和叶柠本来就打算这段时间过来横店,只是时间没确定。
“中秋和国庆撞一起了,我爸妈出去旅游,所以我无所谓什么时候过来。”叶柠咬着糖醋排骨说,“景致和我说了一声,我就过来了。”
“爸爸和奶奶不过吗?景致姐?”唐晓杰看着景致问。
叶柠抢先说:“你都不知道,这段时间景致的爸爸和奶奶有多烦她,说她天天就知道跟在老头老太身后,都让景致姐去外面玩,别虚度光阴,大好青春年华。”
景致笑了笑:“中午和他们一起吃的,然后我就过来,晚上和你们一起吃。”
“那挺好。”唐晓杰说着说着就哭出来,“我本来还以为中秋节只有我和以泽哥,那多凄惨啊。”
“所以我们这不是来了吗!胖弟!你怎么还哭呢。”叶柠给他递纸巾。
唐晓杰呜呜哭得更响。
晚饭过后,唐晓杰和叶柠收拾残局,景致和温以泽下楼散步消食。
他们在横店是租房子住,没有租得太好,比较普通。
但小区的绿化还不错,住的人不算多,他们一路散步,没遇到什么人。
空气中桂花浮玉,正月满天街,夜凉如洗。倾泻千里的白辉,照得前路清晰可见。
今天的月亮实在是漂亮,景致情不自禁地拿出手机拍,温以泽慢慢走在后面看着景致的背影。
他的声音飘散在香气中:“很高兴你能在中秋来横店。”
景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不察,停住脚步,望向他。
他的轮廓十分柔和,渡了一层月亮的冷光。
就像那天晚上,一直陪伴着景致入眠的声音。
她没想到那个声音真的一直都在。
所以第二天的时候,温以泽在电话里问景致能不能来横店一起过中秋,景致犹豫了一会儿,在征求爸爸和奶奶的意见后,她就同意了。
其实在告诉温以泽这个回答的时候,不可否认的是,她也是开心的。
也许是真的因为温以泽练过嗓音,他说话有种特殊的魔力,会让人有继续听下去的欲望。
“每年中秋和春节,吕姨和谢叔都要回老家和他们家人在一起。我去过两回,后来也找各种借口,慢慢就不去了。这还是这么多年来有你......”
温以泽看着景致,他的眼睛亮亮的,闪动着雀跃的光芒,因为太过羞赧,又垂下眼睫。
景致总觉得他像自己养的那只兔子。
“有叶柠,晓杰,还有军哥一起过中秋。”
他的喉咙有些发麻,捏紧手心,耸了耸肩膀:“这样的感觉真好。”
他的手向景致伸过来,景致紧张地浑身僵硬,不知道他要干嘛。
忽然想起了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了这氛围,景致才开始顺畅地呼吸,她下意识低头去看手里的手机,温以泽的手微微擦过她的侧脸,捡走她发间的一粒桂花。
“我去接个电话。”景致说完,往外走去。
温以泽没有说话,微眯着眼看着景致走远,那纤薄的背影被夜晚的白雾包围,他背着手,将那粒桂花捏在指尖,揉捻。
流蜜一般的桂花香气四溢。
景致走到不远处,看了眼号码就接通:“鸣霞姐,怎么了?”
“景致啊,中秋节快乐。”戴鸣霞的声音中气十足,仍然压不过节奏激昂的背景音乐,她似乎在某个夜酒吧。
景致听不清楚,直到戴鸣霞走到稍微安静的地方,才能清晰捕捉到她的声音。
“开心开心。”景致心情还不错地回应。
然而戴鸣霞下一句话又让她有些恍惚:“开心就好,那月底的时候,你有时间去趟巴黎吗?”
*
睡觉之前,景致都有复盘今天有没有漏回重要消息的习惯。
她靠着枕头,借着台灯的光亮,打开了微信,一个个检查过去。
果然遗漏一则消息,不过好在不是很重要,是她的房东发给她的。
那天晚上她被人敲门的事情报告给了房东,但由于楼道没有装监控,谁也说不清那天晚上到底有没有人敲门,如果真的敲了,那又是谁。
房东猜可能是猫,也有可能是风。
那一片地区,野猫特别多。
景致签的合同是一年签,已经交了半年的租金,还没住几个月,而且现在处于创业阶段,工作室的花销也大,景致还是打算先住在这儿。
但她向房东提出要求,让她在楼梯口安装监控。
房东嫌弃麻烦又费钱,不太愿意大动干戈:“妹妹啊,你这一户要求安装监控,那别的住户也提要求,我这点房租到时候都赔进去。你要是觉得不够安全,那就自己装,我同意你安装,这样行吧。”
景致也懒得和她扯皮,打算从横店回来再把这件事落实。
没想到房东在微信上告诉她,她已经在楼梯口安装好了。
态度转变之大,让景致又按了下房东的语音。
“景致啊,我已经在整栋楼的每个走廊都安装了监控,特别是你放门口,比别人还多一个。你说的对,我们出租的房东,最担心租客的安全。我等会儿就给你密码,到时候你安装个app,可以实时查看。”
直到听到第四遍,景致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不管怎么说,这对她来说都是个好消息,景致给阿姨回了感谢。
夜已经深,房东阿姨没有及时回复。
景致退出聊天界面,点开了朋友圈。现在她的微信加了不少编剧,制片人,导演,再加上以前在Greco积攒ʝʂց的人脉,可以说横跨娱乐圈和时尚圈。
她偶尔要看看这些人最近在玩些什么。
就这样,她在一个富婆姐姐的朋友圈里见到了程寄的身影。
富婆姐姐原先是个模特,走过几场时装周,后来嫁给国内一个富商,就慢慢退出模特圈,之前景致在Greco工作的时候,和她合作过几次。
总共四张照片,主题是感谢Eddie邀请自己参加晚宴,并且恭喜Eddie即将拿下程氏集团某个豪奢成衣品牌的时尚总监。
程寄就出现在第二张照片中,充当这位模特的背景板。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景致盯着这张照片看了一会儿。
然后又轻轻划过。
第四十一章
程寄在巴黎并不和程家人一起居住, 在八区,他有自己的一套公寓。
房间的设计现代简约,以白色为主调。
以前景致陪他来巴黎的时候, 都是住在这里。
姚助理处理完事情就来找程寄汇报工作, 那时候他已经洗完澡, 头发发尾微湿, 轻柔地耷在额前, 整个人陷进宽大的沙发中。
清疏冷峻的面容, 任何人见了都觉得很有干净的少年气息, 很难想象他会是不苟言笑,严肃认真的Greco掌权者。
手指修长干净,骨肉匀亭,他捧着本书在膝盖, 姚助理看不清书的内容,但以程寄现在这个闲散的状态,他猜可能是和数独有关。
姚助理猜的没错, 程寄好久没有让自己轻松一下,他的解压方式就是玩数独。
茶几上放着一盏略显粗糙的兔子灯,一个小女孩送他的。那时候他从餐厅出来, 一时间不知道去哪儿,随便走走, 无意间撞到了个她。
那小孩长得粉雕玉琢,是个中法混血儿,一开始被他撞倒后没有哭,反而爬起来拍了拍自己的屁股, 她是在看到自己的兔子灯坏了一角之后才哭的。
大概是刚才摔到的时候,压坏了。
小女孩的哭声委屈, 泪珠晶莹滚落,那是程寄小时候不曾有过的状态,而且他工作后,也很难再接触到小孩,程寄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小女孩的妈妈就在一旁,花了点时间把她哄好,还让孩子和程寄握手言和,并且把这盏破了的灯笼送给程寄,她们再去不远处的活动摊位上领。
这些年中秋节在海外的影响力越来越大,海外华人会在中秋当天举办很多宣传中国文化的活动。
程寄就这样把兔子灯带回了家。
里面安装了电子灯,可以发光,微弱的灯光在白腻的脸上落下一片澄莹。
程寄没抬头,专注着数独,轻声问:“什么事。”
姚助理回过神,汇报了工作上的事,程寄一一应答。
公事了了之后,就是一些私事,姚助理的语速缓了许多,斟酌着说:“北京那边发来消息,已经安排人在景小姐住所附近都安装了监控设备,安保人员过两天就到位。”
这么久以来,程寄还是问了有关于景致的消息,用于调节痛苦的戒断反应。
就算是瘾君子的戒/毒过程也得循循善诱,一步步来。
程寄觉得不能把自己逼得太紧,不然他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结果一问才知道景致那天晚上出了事,不知道被谁敲了门。
他早就和她说过,那地方居住环境一般,不安全。
但她自打算和他划清界限以来,什么都不愿意听他的。
把他当作洪水猛兽,事事都要反着来。
程寄微微皱着眉,似乎是笔下这道数独太难,他一时半会儿看不出头绪,淡淡应了一声。
“景小姐中秋的时候......”
“不用告诉我这些。”黑色的铅笔在白纸上一顿,磕出一点印记,程寄很快打断了姚助理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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