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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也点了一支烟，没怎么抽，就那么夹在指间，手腕搁在自己这侧的车窗边，风太大，烟灰蓄不成截就飞散在空气里。
他一手掌着反向盘，偶尔转头看一眼姜颂的背影。
夜风清凉，吹走白日里的暑期，也带走一些压在他心里的沉闷。
一路上，他们没有交谈。
心情却都是平和的。
夜晚能滋生很多秘密，也赐予人冒险的勇气。
回到大平层，姜颂揿亮灯，喊了两声“果果”，没听回应。
她一面弯腰换上拖鞋，一面说: “怎么还没回来，我打个电话给她……”
说着就往自己卧室的方向走。
林也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自顾换了鞋，提着购物袋去主卧。
姜颂把门一关，后背抵着门板无端吁出一口气，耳边忽然传来果果的声音，她吓了一跳。
“喂?姜小姐，有什么事吗?”
姜颂把手机从戴了助听器的那侧换到另一侧，她说: “没事，就是问问你事情解决了吗?”
“啊……解决了解决了，嘿嘿。”果果笑嘻嘻的。
姜颂问: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果果说: “我晚上住我闺蜜家，明天让老板亲自送你去机场哦。”
说到这个，姜颂摆出“兴师问罪”的架势: “你早知道他今天要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果果小声道: “哎呀，想给你惊喜嘛。”
姜颂不否认有惊喜的成分在，但惊吓也同在。
挂了电话，她拿了睡衣去浴室冲澡。
做完全套护肤流程再出来，她脚步一顿，站在门边，侧着耳朵屏息听外面的响动。
静悄悄的，好似偌大的屋子里其实就她一个人在。
半个多小时前在车里的那个吻，以及林也那句“这样不挺好吗”，好像也只是她的臆想。
姜颂定在原地出了一会儿神，直到听见忽然响起的敲门声，脑中某根弦被拨动，金石丝竹，纷然响动，她心里兵荒马乱似的惶惑。
她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出声问: “怎么了?”
立在门板后的那人却并不说话，相反，轻而缓的叩门声再次响起。
那声音像是响进了姜颂的身体里，窗外的夜那么沉，黑暗弥漫，触发人本能的罪恶欲念。
她轻轻转过身，刚洗过澡的身体有些濡湿，手掌覆在门把手上立即洇上一层薄薄的雾汽，手掌下压， “卡塔”一声，门开了。
林也站在离她不过二十公分的门外，穿黑色工字背心和同色棉质长裤，肩胛骨和两条手臂肌肤完全暴露在外，线条流畅，肌肉紧实，洗过的头发没怎么吹干，墨色额发半湿的垂落在英挺的眉骨上。
他身上那股野性又洁净的草木香似乎更浓了。
门缝只有一掌宽，姜颂只肯露出半张脸，刚才洗澡取了助听器，这时候只能稍稍偏侧着左耳对向他。
她又问: “怎么了?”
林也垂眸看她，声音让姜颂想到打火机小砂轮被按动， “嚓”的一下，火苗燃了。
他说: “喝点什么，酒?”
因为没戴助听器，这句虚虚实实，在姜颂的耳廓里形成回音。
她抬眸，以为自己幻听。
林也目光既沉又淡，朦胧又直接，欲望埋得很深，无声向她发出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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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深夜，孤男寡女，酒精催化，会发生点什么，非人力所能掌控。
姜颂自知她远没有表面上表现得这么风平浪静，适才车内那个吻已经证明了一切。
为了不让事态超出掌控，她下意识拒绝。
“我明天一早的飞机，喝不了。”
林也一点也不意外， “几点?”
“九……”姜颂差点脱口而出，停顿半秒，又说， “我自己过去就行，你忙你的。”
“我送你。”林也很直接，带一点不容拒绝的口吻。
姜颂抿了下唇， “没必要。”
林也目光深深， “刚才在车上的事，你忘了?”
“什么意思?”
“那个吻……”
姜颂全身皮肤都在烧，脑子里一团浆糊，但有一点又很清醒，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抬眸看着他， “你在用你的身体诱惑我，是吗?”
林也眼皮微垂，有一霎的感伤，但很快又张眼，眼尾微挑，用一种堪称蛊惑的眼神望住她， “不行吗?”
姜颂快疯了，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说了，”林也接得很快， “我一直以为我们没有结束。”
“你在自欺欺人。”姜颂说。
“如果骗自己，就能获得快乐，有什么不可以。”林也忽然往前挪了一步，左脚脚尖抵着姜颂半开的门板。
姜颂吓了一跳，掌住门板的力道陡然加重。
“我要睡了。”说完这句，她“嘭”的一下摔上门。
轰然中断这场荒唐的谈话。
以为那个吻就是今晚冒险的全部，哪知林也要的更多，也荒谬得多。
姜颂靠在门边侧墙，垂眸，门板下方的阴影一直停在那里，她心如擂鼓地等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两分钟，也许只有短短的十来秒，阴影移动，脚步声响起——林也走了。
姜颂像失了力气一般，背抵着墙身体下滑，慢慢坐到地上。
室内的空调开到18摄氏度都不顶用，夜里，她辗转难眠，觉得热，但手摸一摸两臂，是凉的。
一直熬到凌晨两三点才勉强睡着，但也没睡几个小时，后来闹钟响，她被惊醒，摸过手机一看，六点，是该起了。
姜颂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洗漱完毕，重新翻出一套衣服换上，拆了床单和被单，抱着去洗衣房，提前发过信息给果果，让她回来之后帮忙晾一下。
一开门，听见厨房那边传来抽烟烟机运作的声响，她脚步一顿，装作没听到的样子自顾走开。
空气里飘散着食物的香味，像是肉沫炒鸡蛋。
她忍着好奇心不去过问，想赶快回房间去拿行李。
哪知刚从洗衣房出来，就听见林也的声音， “过来吃早饭。”
“不用了，我待会出去……”
“已经做好了，苏氏浇头面。”
林也从厨房出来，一手一只面碗，平稳地走到餐厅，弯腰，把碗放在桌上。
然后再直起身，朝姜颂看来。
他还是黑色红字背心和黑色长裤的装扮，宽肩窄腰大长腿，格外打眼。只是他腰上系了一条淡紫色印卡通图案的围腰，和他冷峻孤拔的气质格外不搭——那围腰是姜颂的。
姜颂和他对视两秒，也是因为真的饿了，不愿继续僵持下去。
她坐到餐桌边，林也转身回厨房，再出来时，手上拿一个八寸大小的白瓷盘，盘里装刚炒好的浇头，鲜香四溢。
姜颂瞥一眼，还真是肉沫炒鸡蛋，里面还加了小茴香。
林也用勺子把瓷盘里一半的浇头都拨到姜颂面前的面碗里，姜颂说了声“谢谢”，正要动筷，林也忽然说: “等等。”
姜颂拿筷子的手顿在半空中，眼瞧着他又快速走进厨房，几秒后折返，走到她面前，右手在她面碗上一翻，撒下一撮葱花，然后他才很有仪式感地说: “吃吧。”
林也会做饭不奇怪，但这是姜颂第一次品尝他的手艺。
姜颂挑一箸细面送进嘴里，眼睛一亮，和想象中一样好吃。
但她没做声，只是沉默着把一碗面都吃完了。
林也吃饭的速度比她快，但他吃完后并没有立即走开，而是静静地坐在座椅上，点燃一支烟，手腕搭在桌沿上，偶尔抽一口。
等姜颂吃完后，他立刻倾身把烟碾灭在姜颂昨天做的那个临时烟灰缸里，站起身，很自然地去收拾碗筷。
姜颂不是没被人服侍过，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更是想着法地“折腾”林也，但现在身份转变，特别经过昨晚之后，她很难心安理得地接受林也的照拂。
她站起身， “我来吧。”
林也只是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往厨房去了。
姜颂被他这一眼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别过脸，目光透过玻璃门，看见他站在流理台边非常熟稔地清洗餐具。
他个子太高，后背整个弯下来，腰上又系着那样一条少女心满满的围腰，样子让人觉得有些滑稽和……可爱。
“别看了，回去再检查一下行李，十分钟后出发。”
林也忽然转过身，对她说了这么一句。
姜颂一惊，立即反驳道: “谁看你了。”
林也: “没说你在看我。”
“……”
姜颂瞥了他一眼，靸着拖鞋回了自己的卧室。
看样子林也要送她去机场，姜颂知道他骨子里有多固执，自己拗不过，也懒得多费口舌。
说好的十分钟，等她推着行李箱开门出来时，林也不仅收拾好了厨房，还换了套衣服:银灰色T恤，黑色工装裤，配一双深灰色短筒马丁靴。
他从南边的主卧走来，穿过长长的走廊，细腰长腿，风姿绝然，像是在走T台秀。
姜颂心想，难怪他成天被粉丝追着叫老公，这副皮囊可不就是绝大多数女生心目中的完美伴侣该有的模样吗。
林也走到她跟前，伸手握住行李箱拉杆，姜颂顺势松开手，错开身，走去玄关换鞋。
她今天穿一条鹅黄色A字连衣裙，因为裙子是无袖的，怕飞机上温度太低会冷，所以在外面套了件薄牛仔衬衫。头发依旧随意披散，细细的手腕上戴一条很常见的黑色发圈，以备不时之需。
她弯腰系鞋带的时候，墨色长发垂落，发尾几乎要扫到地上。
林也看见了，走过来，俯身撩起她右侧的头发，姜颂警惕，立即站直了。 “你干什么?”
她把头一偏，绸缎一般的发丝在林也宽阔的掌心中滑过。
林也没为自己略显唐突的行为做辩解，随手拿起挂在衣帽架上的鸭舌帽戴上。
出了门，姜颂走在后头，悄悄抬手按了按右耳上的助听器。
恰遇早高峰，车子在高架上堵了半小时，到机场时已经八点半了。
姜颂已经在手机上值过机，不用再换纸质登机牌，直接去安检。
她回头看了眼林也，想伸手去握行李箱拉杆，林也戴着口罩，语调轻轻， “你走你的，行李我拿。”
姜颂一头雾水， “我不拿行李怎么走?”
林也: “用腿走。”
“……”
她是真的有点生气了，但机场人多，怕身边这位大明星被人认出来，她也跟着受连坐之罪。也不多说什么了，直接伸手去抢。
林也却像早料到她会来这招似的，右手抓着拉杆轻巧一提，同时偏转过身子，直接越过姜颂，大摇大摆地走向VIP通道。
“喂!”
姜颂跟上来，后知后觉地发问: “你不会也买好机票，今天飞离连城吧?”
林也转头看她一眼，算是默认。
姜颂嘀咕: “早说不就好了。”
何必让她以为他要强抢行李……
“你没问。”林也跟一句。
姜颂按了按口罩，抬起头，瞪了一眼他的后脑勺。
她买的是最便宜的经济舱，也不再是贵宾，没有资格走VIP通道。
顿下步子，看了眼前面被林也单手推着前行的小号行李箱，没犹豫，扭身就往普通安检口走了。
林也回头看过来，帽檐下，黑色口罩上沿，一双眼眸目光沉了沉，似乎想叫住姜颂，但不知出于什么理由，最终什么也没说。
姜颂顺利过了安检，找到登机口。
乘坐同一趟航班的旅客已经自发排起长龙，等待检票登机。姜颂站在队伍最末尾，低头划拨屏幕，发消息给赵贤芳。
广播提醒开始登机了，前面的队伍越缩越短，姜颂不慌不忙地往前挪着步子。
过了一会儿，她在嘈杂的背景音里分辨出一道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朝她靠近。
她没抬眼，只感到一道峻拔的身影逼进她身侧，阴影落下来，挡住了从斜前方落地窗照进来的明媚阳光。
林也刚才是提着行李箱找过来的，本以为姜颂把行李看得那么紧，会主动联系他，哪知道广播提醒她这趟航班已经开始登机了，她仍岿然不动。
他把行李箱往她身侧一放，气息有点急，莫名也有些恼。
被口罩挡着，姜颂无声地扬了下唇，再抬眼时，一双狭长清澈的眼眸却是无波无澜。
“谢谢。”
只怪林也太了解她，轻易从她微微泛亮光的眼睛里看出慧黠的意味——她笃定捱到最后，他是那个先忍不住的人。不是抢她的行李吗，现在还不是乖乖送回来了。
林也垂眸看着她，心忽地一软，什么脾气也没了。
他随着姜颂往前挪了两步，低声说: “过几天我来找你。”
姜颂一愣，别过视线， “没必要吧。”
“你默许了。”林也嗓音低哑，带着一种暧昧不清的蛊惑意味。
姜颂没明白， “什么意思?”
林也垂眸看着她，眼尾微微上挑，无声笑了一下。
离得太近，又是大庭广众之下，在怕被人发现身份的大前提下，林也这一笑像是繁茂花园里张扬而隐秘绽放的保加利亚玫瑰，看似平常，实则隐喻了一整个夏夜一整个花园的芬芳。
林也最终也没回答姜颂这句，深深看她一眼，一手抄兜，干净利落地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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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回到苏城的第二天，姜颂去了趟医院。
楠楠穿着明显大两号的蓝白条纹病号服，踮起脚趴在窗边，一边朝外面看一边啃苹果。
黎富则大咧咧地霸占了整张病床，靠卧在上面刷手机。
姜颂提着两袋东西进去，两人根本没注意到她，还以为是隔壁床来探病的亲戚。直到她走到近前，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床边柜上，塑料袋发出声响，黎富才不经意地抬了下眼。
“霍!”黎富吓了一跳，立马收起看无脑视频的傻乐表情，从床上下来，笑呵呵地说: “姜老师，你来了啊。”
“嗯。”
姜颂抬手摸了摸楠楠的发顶，小女孩转过脸来，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瞬间睁得老大，下一秒，又笑眯成了两条缝。
姜颂蹲下身，替楠楠把过长的袖口和裤脚规整地挽了几圈。
她随口问黎富: “什么时候手术?”
“下周一早上，第一台。”
黎富站在一边，赔着笑，动作有些拘谨。
姜颂说: “没事，你坐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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