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的禅院直哉一发脾气,哄他的任务就会落在霁初头上,这也是没办法的,其他人在这位小少爷生气的时候靠近轻则被骂几句,重则被他随手拿起的茶盏差点砸破脑袋。
禅院甚尔不情不愿地“啧”了一声,而后在不远处又传来禅院直哉的呼唤声,少年不需要花费太多力气就听清他在喊什么。
“阿初——”“阿初——”
听到别人这么称呼霁初,禅院甚尔莫名地感觉到不悦,又问:“是谁教他这么叫你的?”
“没有谁,就很奇怪,他自己学会的。”说到这个,霁初就会有点担心,毕竟自己当初是破格动用神力救下母子的,而现在这个孩子又那么亲近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考核成绩,这应该不算违规吧?
庆幸的是理惠出来叫住到处寻找霁初的禅院直哉,这才让霁初和禅院甚尔的对话得以继续。
“过几天外面有庙会。”禅院甚尔对庙会没有太大的兴趣,但霁初就不一样了,她下凡这么久大部分时间都在禅院家,都没在外面好好玩过,她的眼睛唰的一下亮起来。
霁初收敛了下自己的表情,接着对甚尔说:“具体什么时候?”
“明天。”
嗯好像她明天是没什么事,而且白天还有早教老师过来给直哉上课,她正好得空,于是她点点头,“可以诶,那到时候你来接我吧。”
话说到这里,甚尔终于露出一个笑容,“嗯。”
*
隔天早上,早教老师已经在门外等候,把直哉交给老师后霁初就回自己的房间换衣服,她可不想出去玩还穿一身和服,太束手束脚,而且她总觉得这身衣服穿着太压抑,临近隆冬,她换上一套白色羊绒连衣裙,外面套着一件的驼色牛角扣大衣,踩着一双黑色小皮鞋,拆散盘起的头发,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翻天覆的变化。
小枝看到这身行头的霁初忍不住问:“阿初姐姐是要去约会吗?”她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上次霁初还在她的房间里发现了满满一抽屉的少女漫,她大概是自然而然地代入了少女漫的情节,“还是说,你已经交男朋友了呢?”
六年过去,小枝的性格也开朗不少,现在都会开玩笑了,霁初轻轻地戳了下她的额头,“你想的这些统统都没有,我就是很普通地,出去逛庙会而已。”
小枝捂着被霁初戳过的脑门,小声嘀咕,“那对方可能不这么想哦。”
临走前霁初语重心长地对小枝说:“少看看少女漫,我和甚尔可是朋友啊。”
听到霁初口中的名字,小枝表情奇怪,她说:“我觉得姐姐你应该多看点少女漫才对。”说完她就又飞快抛开,生怕又被霁初戳一下额头。
不明所以,一头雾水的霁初走到侧门口,禅院甚尔已经在那等着,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还没等她出声后者就回过头,但不说话,还是霁初先开的口,“你等很久了吗?”
“也没有很久。”他身上穿着的是藏青色短款外套,带着连帽,帽子边缘有一圈白色绒毛,这些天霁初都在忙活其他的事情,小孩子照顾起来就是麻烦,分走了她大部分的精力,她现在才有空好好看一看禅院甚尔,然后发现他的五官似乎又长开了一点,带着几分少年的英气。
她走出侧门,“那就好,那走吧。”
这个时间点正好临近圣诞节,街道上随处可见各种圣诞元素,反而冲淡了庙会的气氛,但实际上庙会比她想象的还要热闹几分,京都本就保留了许多古建筑,现在举办庙会也很应景。
这还是霁初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参加凡间人类的活动,往常她只能在天界通过单面镜看实况转播,而且信号还会时不时地中断。
见习爱神是不能随意下凡的,不光是出于对人类的保护,毕竟作为见习神明有时候稍微力量失控就容易造成灾难□□故,但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这些尚未成熟的神明,霁初听说过的,也不知道是从哪个神明口中得知的,她猜测多半是酒神,那位神明平日就是醉醺醺的,但又很是喜欢吃瓜,喝酒喝到兴头上了就会开始说些有的没的八卦。
总之内容就是某个见习爱神反而被人类囚禁,差点失去神格,最后还是找到机会才逃跑的。
当初霁初听到这个传闻时不住地皱皱眉,忍不住嘟哝,怎么什么八卦都会和她们爱神部扯上关系呢?明明部里的前辈都非常敬业好么,对此酒神的解释是“没办法呀,毕竟爱情是最容易滋生欲望的情感,而且爱神普遍都多情不是么?”。
刻板印象,这根本就是刻板印象。
回忆到此结束,因为禅院甚尔忽然抓住她的袖子,街道里挤满了人,稍有不慎就会撞上人,还好甚尔眼疾手快,不过他也看出来她刚才在走神,离他们最近的摊位是卖糖果的,他给她买了一大袋金平糖,塞到她手里,“你刚才在想什么?”
啊,很明显吗?她从金平糖里挑出一颗嫩黄色的,“没什么呀,谢谢你的糖果,但我吃不了那么多,剩下的都归你啦。”
霁初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但他却莫名感觉到不悦,这种不悦不知从何而来,直到后来他才发现,仅仅只是因为她的注意力没有放在他的身上。
仅此而已,就足以让他产生不悦。
第8章
把庙会上的小摊点都逛了一遍,手里多出不少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什么面具,还有动物形状的陶瓷挂件等等,这些都是霁初心血来潮买的,但也有一些是给小枝带的,就比如这个从庙里求来的姻缘签,还有能帮助找到正缘桃花的手链。
期间霁初还在庙里碰见了在一旁观看庙会表演的土地神,虽说她现在还是凡人身体,但依旧能够感受到神仙的气息,禅院甚尔在排队买章鱼烧,霁初则是一人向土地神走去,隔着几步路先向祂打招呼,这位土地神的形象是白发苍苍的老爷爷,留着长长的白色胡子,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胡子,非常符合人们刻板印象里的土地神形象。
“您是掌管这片土地的神明吗?”霁初彬彬有礼道。
方才还在观看表演的土地神一惊,手里抓着胡子,朝她看去,注视几秒后才发现来者并非寻常人,“咦……又是一个见习爱神,我已经好久没见到来这个世界考核的爱神了,你该不会就是天界那个千年难得一遇的那位吧?”
什么?天界的消息传得那么快吗?就连这小地方的土地神都知道她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倒霉蛋见习爱神了?霁初露出礼貌而尴尬的笑容,“不愧是土地神,真是消息灵通。”
见习神明毕竟比正式神明要第一个档次,土地神的态度也说不上多友善,祂微微眯起眼睛,“是啊,而且上一位来这里考核的爱神,下场也很惨,说到底,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欢迎爱神的到来吧。”
要不要这么阴阳怪气啊,京都的土地神说话也和京都人一样不冷嘲热讽就说不了话是不是?
“你是为了那个人来的吧?”祂一眼就看出霁初的来意,土地神的目光移动到禅院甚尔身上,在人群中的少年因为那副清秀精致的外表格外显眼,他察觉到霁初不在附近后便四处张望。
“做不到的,他的身上被厄运缠绕,根本就是灾星转世,你想要让他获得幸福不亚于逆天而为,不过你应该也清楚,神明的考核任务只需要成功率达到六成就可以,上头安排任务对象的时候就会考虑到这一点,然后放进几个比较棘手的任务对象,能顺利完成是最好的,但即便没能完成也不影响你的转正。”
土地神像是已经见过许多下凡考核的神明,说的话鞭辟入里。
霁初朝着禅院甚尔挥挥手,他这才放下心来,接着霁初却对土地神说:“对于神明来说这只是一次考核,但是对于凡人来说这是他们的一生,所以我想尽力而为。”
“我可没见过你这么敬业的爱神。”祂凉飕飕地说。
“那您现在见过了,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会给您带酒神亲自酿的酒。”反正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霁初唇角浮现出笑容,她起身就要离开,土地神在后面补充道:“要清酒,不要白酒。”
对此霁初只是笑着点点头,没说话,她走到禅院甚尔身边时对方手里已经多出一盒章鱼烧,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盒章鱼烧的分量比别人要多出一半,霁初忍不住问道:“你是买了加大份吗?会不会吃不完啊?”
禅院甚尔拿走霁初手里的小玩意,那一盒章鱼烧都塞到她手里,“我点的时候要的就是普通分量。”
闻言,霁初回过头,向摊主问道:“是不是做错了?我们要的是普通分量。”
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夫妻,老板娘爽朗地笑了,“是啊,只是我们看到你弟弟就想起了我们的儿子,今天他在上补课班都没法来逛庙会。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总没错。”
真是淳朴的店家,每颗章鱼烧里面都包着一只完整的小章鱼,配合酱料还有撒在上面的海苔和木鱼花,味道很不错,霁初一连吃了四颗,剩下的大半都进了禅院甚尔的肚子。
他在外头更加不常说话,甚至有些沉默寡言,于是就由霁初先来打开话题,“章鱼烧好吃吗?”
“还不赖。”
“你看,在禅院家之外还有很多好人的对不对?”刚才土地神的话语在霁初的脑海中重现,她不认为要因为祂的一句话而放弃自己所做的一切,简单来说,霁初就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类型,或许她在一开始的确是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态,但在长久的相处下来,这种心态也随之改变。
现在她就在尝试让禅院甚尔感受到世界的美好,但目前来说效果似乎不太好,因为他语调平静,“那是因为我让他们想到了他们的儿子,这只是他们对他们儿子的关爱的边角料,而且他们都没问就认定我是你的弟弟。”
嗯……总感觉重点好像是后半句话,霁初试探性地问:“这样不好吗?”
章鱼烧被他解决完,那对夫妻有一点说对了,那就是这个年纪的孩子确实胃口都很大,他慢吞吞地追问,有种慵懒的感觉,“你是觉得我被别人当做替代品很好,还是被当做你的弟弟很好?”
明明她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的,“可是甚尔对我来说从来都不是替代品啊。”
真是的,话题为什么会偏离一开始的方向啊,难道是他已经进入叛逆期了吗?霁初都搞不懂他的脑回路,但在她说出这句话后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缓和起来,他的唇角还沾着一点酱汁。
“啊、等等。”她记得自己的单肩包里拿了纸巾的,但是真要用的时候就又怎么也找不到了,幸运的是她在包内层里找到一块帕子,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正打算用手帕擦去他唇角的酱汁,但又想起这个年纪的男孩说不定会因为自尊心不喜欢这种举动,于是就又问:“会讨厌吗?”
要是他回答讨厌她就会干脆利落地把手帕递给他,禅院甚尔没有像霁初想象的那样讨厌这类举动,相反地,他没头没尾地回答:“我不讨厌和你有关的一切。”
如果霁初更加了解口是心非的人的话,就会知道这句话的真实意思应该是:我喜欢和你有关的一切。
但很可惜,她对于解读别扭人的特殊语言还没那么炉火纯青,于是她只是伸手用帕子擦去唇角的酱汁,还叮嘱他:“手帕要洗干净再还给我哦。”
接过手帕时他的指腹擦过她的手背,只有和她的肢体接触才不会让他那么反感。
回去的路上天空中下起小雨,好在霁初有先见之明,早在出门的时候就往包里放了一把伞,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禅院甚尔的另外一边身体总是会暴露在雨幕里,一开始她还以为是伞太小了,但这把伞把两个人容下还绰绰有余。
秉承着不懂就问的理念,她便问:“你为什么不再靠过来一点?”
“不要。”他含含糊糊地说。
雨势越来越大,雨珠打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动静,伞下是一个相对安静的狭小环境,敏锐的五感在此刻反而成了他烦恼的来源,他能够轻而易举地嗅到她身上混杂着沐浴露香味和雨水气息的味道,也能听见她平缓而规律的呼吸声。
靠得再近一些的话,他生怕她会听见自己过快的心跳声。
第9章
在禅院甚尔的坚持下,等他回到禅院家的时候半边身体都已经被雨水打湿,尽管也知道他的体质异于常人,但霁初还是开口催促他快点去洗澡,“不然身上会有味道的,你也不想自己变得臭烘烘的吧?”
男孩略长的黑发也因为沾湿而耷拉成一缕一缕,他也还算听话,从侧门进入以后就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霁初自己的衣服倒是没被雨水打湿,但是难免会沾染上雨水的潮湿气息,早上出门,现在大约是午后一点,她并不着急去直哉那边,因为估算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在午睡才对,但她回自己的房间换衣服换到一半就听见有人敲门,从敲门声里能听出对方有些焦急,于是霁初拉过一件针织外套先披上,而后半拉开障子门,询问道;“怎么了吗?”
敲门的人原来是小枝,她的衣角有几道液体飞溅后留下的痕迹,后来霁初才知道那是直哉醒来后没见到她生气之下乱丢水杯,其中一只杯子就在小枝的脚边炸开,值得庆幸的是里面装着的只是温水,这才不至于烫伤。
“总之,直哉少爷现在很生气,老师也拿他没办法。”说到一半,小枝又压低声音对霁初叮嘱,“待会阿初姐姐你可别让直哉少爷知道你是出去约会了,不然他会更加生气的。”
“这么小的孩子应该也听不懂吧?”霁初觉得小枝就是想太多了,但后者不赞同地皱皱鼻子,“才没有,他好像对你的事情格外在意,真奇怪。”
知道真实原因的霁初也不可能把真相告诉小枝,因此她只是笑笑糊弄过去,“好吧,那我知道了。”
有了小枝先前的提醒,在霁初换好衣服来到直哉所在的院落时她心里已经准备好相应的说辞,她第一个见到的人不是直哉而是那个倒霉的早教老师,三十岁的中年男人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现在无比凌乱,而且早上还好好的额角现在又多出一块纱布,不用问也知道那是禅院直哉做的。
早教老师知道在这里唯一说话还算有分量能够管得住禅院直哉的就只有霁初,在这种情况下他依旧能维持自己的礼仪,语调还算温和地把来龙去脉告诉霁初,他控制情绪的能力超出绝大多数人。
“早上您离开大约一小时后直哉少爷就表现出明显的不耐烦,侍女告知他您可能会晚些回来,他便不再专注课业,一直询问您什么时候回来,在中午用餐的时候情绪彻底爆发,结果也如您所见。”早教老师点了点他额角上的伤口,“这还不算太严重的伤口,但我希望您能告知他的父亲,在幼年期出现暴力倾向是应该干预治疗的,否则后患无穷。”
能够被禅院家聘用当做嫡子的早教老师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他也知道禅院家作为古老家族往往不那么重视后代的心理健康,但他还是坚持说:“他似乎有些太依赖您了,这不是什么好的现象。”
“好……我明白了。”霁初应声,还没等她继续说下去,一道清脆的童声从不远处传来,“阿初——!”
霁初只好饱含歉意地对早教老师笑笑,又飞快地说:“我之后会再联系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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