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渐渐控制不住身体了。
最后用尽力气,翻身躺到床里侧,一瞬陷入黑暗。
南宫姣在睡梦中似有所觉,口中喃喃了一句什么。
夜色笼罩,繁星耀目,天边流星划过,有什么在渐渐消湮。
天机谷主楼露台,老谷主一只手负在身后,一只手捋着雪白胡须,看见此景,缓缓摇头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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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南宫姣与空熠背着来时的包袱,携手于主楼向老谷主辞行。
老谷主没对他们多说什么,只道了一句保重,就摆摆手,转身入内。
一路向外,周边一片寂静。
南宫姣颇为奇怪,“自婚宴过后,天机谷中,竟未看见什么人。”
空熠点头,“师父也是,我这一回,他竟连唠叨都不唠叨了。想是因为我已成婚,且与公主同行吧。”
南宫姣清咳一声,“老谷主倒是叮嘱我,以后要盯住你不能饮酒。”
“啊?”空熠转头,震惊,“我已经够小心了,还是在婚宴上藏的一坛子,他怎么这都能发现啊。公主,我昨日醉酒后,应没惹什么祸吧。”
“是没有。”
空熠顿时松了口气。
“只是……”
他松了的气又提起来。
“只是太过闹人、折腾。还说胡话。”
空熠纳闷:“公主,没有吧,我还记得啊,饮酒之后,我就与公主在榻上安寝了。”
“然后呢?”
他挠挠后脑勺,“什么然后?”
南宫姣捏他的脸,“然后你在榻上不安分,又闹了一番才睡啊。”
空熠在原地愣了下,快走几步追上去,“没有吧,我都没有印象啊。”
南宫姣嗔他一眼,“不是你,难不成我身上的都是狗啃的不成?”
空熠顿时了然,面颊浮现红晕,嘿嘿两声,“这般啊,那这样说来,我不记得真是亏了。”
“那以后确实不能饮酒了,”他牵过她的手,每一步都显得欢快,“竟能让我将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我以后定要清醒地与公主在一起,然后将每一回都记得清清楚楚!”
南宫姣无语地拍了这个厚脸皮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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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时是盛夏,回程时已经有了些许凉意。
尤其宫中。
不止天气转凉,朝中宫中的氛围,亦是跌至冰点。
澜瑛阁高手组建的内阁手腕铁血,与南宫姣如出一辙,为将朝中灰衣人余党连根拔起,不择一切手段。
往往前日议事堂还在的人,第二日便身首异处,全家抄斩者亦不在少数。
宫中也是同样。
这半年多时间宫敛就住在宫中,宫中每一处角落萧晟他们都没有放过,一时整个京城人人自危,每日风声鹤唳,满目肃杀。
灰衣人余孽尚未完全拔除,他们入京未走正门,南宫姣拎着空熠飞檐走壁,直入宫内。
也只有宫中提前得知消息的几人知道他们的行踪。
暂且安顿后,南宫姣直接去见了钟冽。
钟冽奄奄一息架在深宫的牢中,头发白了大半。
卫瑛立在牢狱边上,身形笔直。
钟冽身上的那些痕迹,南宫姣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大概用了那些刑具。
目光淡淡划过摆着刑具的几个架子,落到一旁的卫瑛身上。
卫瑛只在一开始南宫姣进来时抬眸看了一眼,之后目光便始终低垂。
钟冽听到动静,在刑架上缓缓抬起头,满面麻木。
直到目光触及南宫姣,极缓慢地勾唇,面容抽搐着狞笑,“你终于来了。”
南宫姣慢条斯理在条案后的圈椅上坐下,靠着椅背,一派悠然。
钟冽嘶哑的声音难听极了,眼眸充血,恨恨瞪着南宫姣:“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的,但若你不放了我,就休想从我口中得到丁点儿情报!”
这么久了,就算他提出见到南宫姣就会和盘托出,严酷的刑罚却从未停止,他一开始不明白,还天真以为是这两个掌刑之人欺上瞒下,公报私仇。
后来他明白了,无论他说与不说,这个皎月都不会放过他,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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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皇后
南宫姣不慌不忙,睇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吐出两个字:“可以。”
钟冽哈哈大笑,将刑架摇得来回响,大声嘶吼,“我要你亲手将我交到我的残部手中,否则,就算你们找破了头,也定找不到西南我残部手下掌控的那处地方!”
“行。”
南宫姣起身对卫瑛道,“你看着收拾收拾,过几日,将他带上一同启程。”
卫瑛抱拳应是。
钟冽听到她应得如此痛快,不敢置信,几乎以为是幻觉。
难道他日日思忖的结果,竟是错的?
但比起这,他更愿意相信今日又是她的一个花招。
可就算是花招,他也没有其它办法,只能色厉内荏地又警告一句:“南宫姣,你别使诈,我对西南可是熟悉得很。”
南宫姣嗤笑一声,回眸,玩味道:“将军多心了,这段时间突发状况,不然之前便会见你。至于为何用刑,你若肯乖乖等着,也就不会有这一出了。”
钟冽听这话风,看了眼卫瑛,又看了眼南宫姣,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南宫姣,我这段时日就是乖乖等着的,是这个人,这个人总是对我用刑,才将我折磨成现在这般模样呐!”
钟冽说完,心头发毛地瞥了卫瑛好几眼,可是这家伙就像个木桩子一样,看不出任何反应。
南宫姣这一回,倒是转过身正眼看他。
话语听不出任何情绪:“原来,处境不同,当真能让一个人有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放在从前,我是如何都想象不出,永陵的镇国大将军能说出这样的话。”
钟冽被她的话臊的满面涨红。
他此时是在做什么?
说难听些,是在学妇人告状。
他当然知道此举十分令人不齿,放在从前,再苦再难,他也万万不会如此。
可是现在的他早就不是镇国大将军了,早在宫敛戏耍折磨他时,他就已经低到了尘埃里。
低到只要能活命,只要能让自己的处境稍好一些,便无所不用其极。
可做是一回事,被从前当蚂蚁一样踩在脚下的南宫姣点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钟冽咬牙撇开脸,“南宫姣,宫敛老奸巨猾,就算已经被你所杀,残余的势力也不好对付,西南的重要性不用我多说,可是在我已经告知会说的情况下,还是这般毫不留情的刑讯,万一我死了坏了大事,难道他就能担待得起了?”
“担待什么?”南宫姣轻飘飘反问,看上去毫不在意。
“不说我澜瑛阁医士众多定能保你不死,便是你当真死了,又能如何?”
“钟冽,你还真当自己有多重要呢,没了你,我澜瑛阁还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钟冽冷笑,“就算真如你所说,我所知没那么重要,但你真的会放着现成的捷径不走,另寻他路吗?”
“现成的捷径?”南宫姣不屑,“钟冽,你所知那处西南驻兵之地,也是宫敛定下的吧。”
“我怎知,这就是捷径,而不是陷阱呢?”
钟冽语噎。
他也曾疑心,可是除此之外,他手上没有其它的牌,只能如此。
她竟连这个都能看出来,如此,他再说什么,都是露怯。
只能不甘闭嘴。
罢了,反正她已经答应他的条件,什么都没这个重要。
南宫姣轻蔑地瞥他一眼,向外行去,路过卫瑛时低声道了句:“处理好来找我。”
卫瑛抬眸一眼,迅速垂下,“是。”
这一日,宫禁之中的这处牢狱,惨叫声不知比以前凄厉多少,偶有宫人听见匆忙离开,传言在私底下悄无声息流传开,道是宫中怨灵滞留之地,又多了一处。
所谓另外两处,便是关押其他几人的地方。
尤其是关押皇帝皇后的那一处。
他们二人在同一个地方分别关押。
自皇后与灰衣人合作,皇帝在皇后的保护之下加上本身的痴傻,倒是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同时,也将皇后视作自己的依靠。
不见皇后,没有皇后安抚,他日日夜夜哀嚎啼哭,声音传开,皇后听见,却好似没有听见。
南宫姣身上依旧是空熠赠予的那身红裳,她不施粉黛,长发也只是随意挽起,已是绝美无双的天人之姿。
隔着珠帘立住,里面的皇后被黑石铁链牢牢缚住四肢,身上稍有些凌乱,可那身威仪气度依旧不减。
南宫姣目光淡漠,“皇嫂,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皇后身子一瞬僵住,机械地转过身,带动铁链哗啦啦响。
“皇嫂一向与皇兄伉俪情深,可听见他的喊叫了?”
皇后张开干裂的唇,嗡动着轻声唤南宫姣的名字,“姣姣……”
两行清泪流下,眸中悔痛。
南宫姣掀开珠帘,在她不远处的锦杌上坐下,长长的鲛纱衣摆铺在身后,偶尔随轻风飘动。
“我曾经以为,皇嫂是我在宫中对我最真最真之人,我以为,只要我小心些,就不会让皇嫂与我对立。”
她浅浅微笑,“我甚至担心,如皇嫂这般纯洁不染污垢之人,若有一日知晓我的真面目,会不会再不理姣姣了。”
皇后手脚并用往前扑去,铁链被拉直,狠狠扯住她。
大颗大颗的泪滴从眸中落下,她不断摇头,“姣姣,不是的,我不会,我一开始就知道的,深宫之中活下来的人,总会有些保护自己的方法,姣姣,真的,我不会的……”
南宫姣垂眸漠然,“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多年来,我唯一一个愿意豁出自身去信任喜爱之人,反而捅了我最深的一刀。”
她起身,到皇后身前俯身,突然出手,狠狠掐住皇后脖颈,眸中满是恨意,“皇嫂,你知道被架在火场正中,火舌即将舔上躯体的滋味吗?”
“你知道被人追杀千里,身边之人一个一个为你牺牲的滋味吗?”
“你知道我陷入绝路,跳崖重伤苟活却牵连他人丧命的滋味吗!”
皇后被她掐得张大嘴吐出舌头,喉咙里不断溢出本能挣扎的哑音,可就算这般,她还一直摇头,无声道着:不是,不是……
南宫姣骤然松手,看她在自己身前,弓在榻上拼命咳喘。
居高临下,“我知道,这些并不能全然怪你,可我此生,从未被信任之人如此背叛过。”
“我怪你为了皇兄害我,更怪自己轻信,明知你我立场不一,明知只该虚与委蛇不该交予信任,可我还是信了,我当时当真觉得,皇嫂是我在皇宫之中,最最喜欢之人。”
“多谢皇嫂给我这个教训,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确实应该付出血的代价。”
“不是的,不是的!”
皇后一把拽住南宫姣的裙裾,满面泪痕,“姣姣,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好不好?”
南宫姣不动,就这样低睨着她,对她此时还这般无辜的面孔感到恶心。
“姣姣,我,我当时是被他们骗了。钟冽与皇帝告诉我,说要以你做一个局,我知道他们定要动手,我只能尽全力保住你,他们明明答应我,火场之中被烧的另有其人,你本该回到栖凤宫的,我会保护好你的!”
皇后痛哭:“可他们骗了我!他们换了药,将你从长御手上掠走,我迟迟等不到,只遥遥看见皇宫西面火光漫天!姣姣,姣姣,我真的不是故意害你!”
南宫姣轻声:“所以你,宁可用如此拙劣且天真的法子,所谓地去保全我,也不愿将此事告知,是吗?”
皇后面色陡然灰败,跌坐在榻上。
南宫姣后退两步,“你我二人,本非一路人,我们都错在不应赋予彼此那一丁点儿可怜的真心。”
皇后抬首,悲道:“我们本可以是一路人,怪我,怪我当时太过天真。”
“可能吗,”南宫姣不以为然,“以你对皇兄的深情,怎么可能会拗得过呢。
当时,你就是听他的才不告知我,布下这样的一个局吧。”
皇后怔愣,而后自嘲道:“是啊,那时的我,当真满心满眼皆是他,可是自从他瞒着我私自行动去害你,我便已对他失望透顶,后来……后来,幸亏他痴傻,我才能好好留着他。”
“皇嫂现在听着皇兄的叫喊,不觉得心疼了?”
“心疼?”皇后道,“我自顾不暇,自从宫敛掌控皇宫,他便只是一个工具。”
“是吗,听说,皇嫂为了亲手给皇兄报仇,与宫敛合作不少呐。可惜,宫敛将其放走,让他落在我手里,皇嫂的心愿,怕是完不成了。”
皇后惊讶,立时急切:“钟冽在你手中?”
南宫姣颔首,端端坐下,“说起来,关押的地方离皇嫂也不远。”
“他说自己在西南有人,正巧我们欲剿灭余党。对了,皇嫂与宫敛一起那么久,可有听说西南之事?”
皇后咬唇,半晌道:“钟冽在你手中,正巧让他罪有应得,你掌管澜瑛阁那么久,折磨人的法子定然比我厉害。”
“至于西南,其中具体情形我亦不知,只是替宫敛办事,将众多朝臣编造各种罪名处死,并将尸身交给他们组织,最终悄无声息运往西南。”
“这些尸身最终是用来做什么,我之前悄悄查过,但是没查出来什么结果。”
“尸身?”南宫姣蹙眉,“他要尸身做什么?”
突然想起,问:“这些尸身可有头颅,可是整个儿的?”
皇后不明所以,“处刑都是灰衣人,我并未见过尸首。”
南宫姣起身,“我知晓了。”
“对了,这铁链乃是黑石所制,皇嫂不必多费心思,你逃不脱,皇兄那儿,也是同样。”
皇后枯目惨笑:“姣姣,我没想逃,就算你原谅我,我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
“与宫敛合作,是迫不得已,亦是助纣为虐,我合该用余生赎罪。”
南宫姣:“那皇兄呢,皇嫂自己不在乎,可会不会听着皇兄的哀嚎,终有一日便又心软了。”
她深深看向皇后:“皇嫂记好,若真有那一日,那么皇嫂异动之时,便是皇兄死期。”
皇后想反驳,可是下巴颏抖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只在南宫姣踏出殿门之时,正正跪好,头重叩在榻边。
久未起身。
皇宫禁闱,是她最熟悉的地方,也是彻底埋葬她的地方。
她曾以为有一个爱护自己的夫君,没有其它与她分宠的人,便会过上顺心安稳的日子,朝堂上的事情都有男人。
可惜,天下不太平,皇帝的位子也坐不稳,他的夫君自身难保,根本靠不住,她为了自己不择手段,可惜无论如何都是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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