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意越来越浓。
她如今在这世上,最恨的人便是他宫敛。
她、她母妃、还有祖父舅舅的悲剧,再……再加上司空瑜,她有无数的账要与他算。
她希望他长长久久地活着,慢慢看着一生的心血渐渐湮灭,无可挽回。而后只能苟活于世,余生皆是生不如死的痛苦。
姬轻却因着她的眸光打了个寒颤。
怎么感觉有点儿冷呢?
看看日头,正在头顶,此时正是一日之中最暖和的时候啊。
匡裕在下头听见只言片语,想起主上的女子身份,还有之前听说的,跟在主上身边,后来为主上挡箭的男子,再看看底下热火朝天的比武场面,心思活泛起来。
他正愁主上临行之前的送别宴会要上些什么节目,现在底下的鏖斗,倒是给了他新的思路。
主上不否认那侍女所说,就是不排斥。
到时,就算主上不是十分喜欢,也正迎了这位婢女心头所好,进退皆可,无论如何,不会出错。
思量定下,匡裕心中亦是十分满意。
擂台上比武的两人武力越高,比武所用时间就越长,不过三四场,天光竟然渐渐暗了。
这比武虽然精彩,但看多了也没那么有趣,尤其对于南宫姣这样不知经历过多少场战斗的人来说,皆是千篇一律,看到了前头,就知道后头大概如何出招,甚至两人之后的一来一往都能在脑海中模拟得分毫不差,属实没多少意思。
看得她竟然有些困了,有这工夫,做什么不好。
南宫姣饮完茶水,放下杯盏,出声问道:“还余几场?”
匡裕立刻起身,回禀:“主上,算上这场,还余五场。”
南宫姣蹙眉,这岂不是要打到半夜去?
“擂台比武安排,全是在今日吗?”
匡裕颇有些汗颜:“不错,预先安排是如此,只是没想到这些人实力过于相近,每一场都拖了许久,属下也想请示您,看是否要将后面的场次安排到明日?”
这些比武打到后头,便是再好看也有些腻了。
台上二人皆狼狈不安,一举一动比一开始不知道迟缓多少,最后竟是拼谁的耐力好些,让另一方倒在地上彻底没力气起来。
往往喊出胜者姓名的那一瞬,场上站着的人也会力竭倒下。
而现在这一场,才刚刚开始。
南宫姣却早就通过这不久的比斗尽了解了双方路数,脑海中已然对胜负有了判定。
听到此言,似笑非笑,“匡裕,明日回程的出发时间已是定好的了,难道为此,我们还要再迟一日?”
匡裕额边滴下一滴汗,“万万不敢,属下是想,让您身边的死侍代您监督明日比武,主上您一行人便按照原定计划出发。”
南宫姣起身,“这般,是要我半途而废?”
她绕过珠帘,走到一动不敢动的匡裕身前。
匡裕身高体壮,她看他,还得稍稍抬头。匡裕察觉,立刻就要往下半跪到地上,被南宫姣一把扶住。
感受着一触之下手臂上紧绷僵硬的肌肉,她言语微松,道:“并非责怪,我下来只是想着,不如剩下五场,由我亲自下场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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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裁决
匡裕诧异抬头,“怎敢劳烦主上?不如我……”
“你下去,就能一眼在比武开始不久的时候辨出胜负?”
匡裕汗颜,默默垂下了头。
他不能。
上场比武他可以,但要论眼力提前裁决,他还差得远。
南宫姣安慰:“我坐了一整日了,也得活泛活泛筋骨不是?”
匡裕低低弯下腰行了个全礼:“是,多谢主上躬亲!”
南宫姣瞥他一眼,披风在他眼前带起一阵波浪般的弧度,匡裕再抬起头望去的时候,南宫姣已经从二楼飞身而下,轻巧落在了比武台上,稳稳定在中央。
此时,正是台上两位比武之人几招过后,分开在擂台两侧的空档。
于他们而言,只是眼前一晃,便兀然出现一个黑红身影,打眼瞧去的时候,险些被南宫家通身的气势唬得又后退两步。
匡裕慢了一步,才到台上。
他先当着众人的面对着南宫姣行礼,随后高声道:“天色已晚,我澜瑛阁主上念及大伙儿比武一日,也观武一日,十分辛苦,为节约时间,也为公正,特亲自下场裁决。”
南宫姣环顾一周,她还是头一次站在这个角度看全场,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台上,可在她看去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敢与她对视。
南宫姣依旧是那雌雄莫辨的声线,悠扬传开,其中蕴含的劲道高深莫测,似是有人贴着耳郭耳语一般,不少人都不禁起了鸡皮疙瘩。
“诸位辛苦一日,吾亲自上场裁决,凭多年经验眼力了解双方实力之后定出胜负,若有人不服,允许挑战,若挑战成功,便算我澜瑛阁欠诸位一次。”
话音落地,无人敢发出声响,更别提其它。
在场诸人,无论是之前比武已有结果但还留下观看的,还是等待上场最终决出胜负的,都堪称崇拜地看着台上的南宫姣。
这便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高手啊,他们何其有幸,竟然能目睹真容,竟然能够亲眼目睹这闻名于天下的赤藤面具。
这一身装扮,多少人私底下模仿,只为表达崇敬之情,可是今日,他们就这样轻而易举亲眼看到了。
并且光明正大。
不像之前在她还在帘子里的时候,光线昏暗,从外头看基本上连身形都看不太清。
此刻虽然光线比之前暗了一些,但足以看清每一处细节。
许是知道自己的眼神太过露骨,在南宫姣看过去的时候,都颇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心里竟然荒谬地涌上害怕,害怕南宫姣因为他们的视线生怒。
南宫姣其实全然不在意,身为澜瑛阁阁主多年,她早就习惯了每一次出场都是众人的中心。
只不过这一回,人格外多些罢了。
可再多,能多得过之前在断天崖边,燕昀王军和灰衣人在身前齐聚的壮观场面吗。
那才是真正的万众瞩目,且每一双眼睛,都含着嗜血的杀欲。
如今这算什么,甚至都无法在南宫姣心湖掀起些微波澜。
等了片刻,见无人发言异议,南宫姣后退到擂台边上,令:“开始吧。”
一声令下,早就虎视眈眈的双方猛然冲上前,劲道不知道比之前足了多少。
此刻之前,他们一心只想着比武,可是现在,除了比武,他们更多是想在崇敬之人面前,想在未来主上面前好好表现。
若是先前是按部就班你来我往,那么现在,就是不顾一切竭尽所能。
他们敢这样,也是因为知道这个擂台上不允许有人重伤的规矩。
之前虽然有四个武功高强之人随时看着,但他们本身武力就不弱,知道若真不顾性命这四个人不一定来得及拦下,他们自己也惜命,点到为止。
可现在不同,这可是世间武力巅峰啊,有她亲自看着,还能有比这个更安全的比武条件吗,没有了!
今日若不豁出性命酣畅淋漓地战一场,他们定会后悔终生!
场上的激烈,也让观战之人的精神为之一震,两人之间的战斗时时刻刻牵动着人心。
别说场上的几乎没有这样战斗的机会,便是场下的人,往日亦不曾有机会看可以如此让人血脉沸腾的比武。
台上南宫姣随着二人比武时的移动而动,紧密的战局之中,如闲庭信步,别有一番格格不入的悠然自得,仿佛她天生便该傲视群雄,也完全有这个本事,视雄鹰若幼鸡。
人们看着看着,视线不知不觉竟被南宫姣这个没什么动作的人所吸引,直到锣鼓又一次敲响,他们才浑身一震反应过来。
向场中看去,发现一方手中兵刃堪堪刺破另一人的脖颈,命悬一线。
是南宫姣,她不知何时出手让二人止了冲劲力道,将一脚踏入阎王殿的人生生拉了回来。
上头的热血褪去,刀剑自执剑人手中落下,掉在地上,砸出哐当一声响。
不止败方感到后怕,胜者更是后知后觉出了一身冷汗。
此处只是擂台,并非战场。
在场武功高绝之人,背后也并非只有一人。
一人,代表的是一家,乃至一派,若当真将人不慎失手杀死,那后续的麻烦简直无法想象。
或许要偿命也未可知。
胜者的名字亲自从南宫家口中说出,在场诸人才长长松下一口气。
后怕如潮水般退去。
是啊,有澜瑛阁阁主在,就算只差毫厘,也是万无一失。
立在四角的人上前,请双方下台。
不远处,门前顶上沿伸出去的屋檐搭着简易的棚子,此处就是临时医馆,里面有阁中的医士为比武受伤的人处理伤口。
匡裕在擂台下,从震动中回神,唤下一对比武者的名字。
剩下四场,一场接一场,不足半个时辰,就全都分出了胜负。
其中有三场,都是南宫姣在开局不久就一言定下。
他人眼中的旗鼓相当,在南宫姣眼中,却是相差甚远。
武道本就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出招时的些许小毛病,都能酿成很严重的后果,时机转瞬即逝,比武者的眼力反应都十分关键。
这里差一点那里差一点,综合起来,就是必输无疑。
金榜在最后一场比武结束之时,添上最后两个名字,便迅速张贴了出来。
站在金榜之前,南宫姣道:“三天之内,我裁定的四场比武结果双方如有异议,可再比一场,分阁之人会巨细糜遗记录过程与结果,层层核验后如确凿无疑,可进行更改。”
南宫姣看了匡裕一眼,见他点头抱拳,便微微颔首,轻点脚尖,飞身回了二楼看台。
众人目光追随而去,只能隐约看见她身形出现两次,就再也不见。
姬轻跑得气喘吁吁都差点跟丢了,还是南宫姣特意停下来等她。
“主,主上,你也太快了些。”
姬轻抚着胸口不断喘息,面上红晕似霞光。
澜淙抱臂走过来,毫不客气道:“分明是你太慢,哪有奴婢让主子等的。”
“你!”姬轻瞪圆了眼睛,气结,“主上都没说我,哪里轮得到你!”
澜淙啧了声,不再看她,与薛渐屏一同给南宫姣行礼。
“主上。”
南宫姣颔首,率先向前走去,这一回没加快步伐,慢悠悠在廊道中踱着。
今日南宫姣忙着比武之事,阁中种种情报都是二人处理,此刻薛渐屏汇报:
“主上,朝廷那边最新的情报里,赈灾的折子都被镇国大将军驳了回去,余下大臣怕他效仿先帝大开杀戒,并未再劝。现在各地传上去的灾情奏折,内阁都只作象征性的批示,并无什么实质旨意。”
“效仿先帝?”南宫姣问。
先帝之残暴疯狂百年罕见,镇国大将军虽唯利是图,但也不像是如此暴虐,可以不分青红皂白乱杀人的,打压她倒是信。
“主上,镇国大将军现在和以前可是完全不同,”澜淙接话,异常兴奋,“自从北军被我们吓退的消息传回京城,他就已经歇斯底里,但偏偏分不出精力无可奈何。
之后又是饥荒又是皇后的,哦对,还有寿王,现在还有灰衣人在后头鼓着他们打擂台,他在朝堂之中早就没之前的掌控力了。”
“前头已经发作一回,您应也看过,诸臣因皇后动作大庭广众之下质疑皇帝安危,那场面,镇国大将军是当场爆发,拿剑直斩了两人头颅,被三名大力侍卫抱住了腿才停下手,如此场景,可不就十分有先帝的影子。”
这个情报,南宫姣确实知晓。
想了想,她停下步子,回头。
声线肃然:“北军现在如何?”
朝中混乱,不给灾厄雪上加霜就是好的,可北军沿途征粮,定然夺了无数人生的希望。
提到北军,澜淙面色凝重,“北军行动果然如主上所料,走了村落最多的路线,所过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们的人不敢露面,只能在他们抢过之后去往下一处地点的时候,尽力救助幸存者。”
南宫姣默然。
那些种种凄惨的景象仿佛跨越空间,也压在了此刻他们的头上。
再背过身时,南宫姣咬牙切齿的声音透过面具,清晰传出,“让人将他们的所作所为编成歌谣,我要半年之内,天下所有百姓都得知道镇国大将军的所作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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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活路
镇国大将军当真无粮了吗?
不,他只是少粮,但他宁可他人死,也不想让手下精锐饿一顿肚子。
此行之荒谬残忍,罄竹难书,天人共愤!
明明应该是保护百姓的军队,到头来,却成了百姓的催命阎罗,他们比扰乱虐杀边境百姓的燕昀边军,都要可恨千倍万倍!
澜淙与薛渐屏对视一眼,抱拳齐声应是。
世人皆知先帝暴虐不仁,还以为镇国大将军是什么救助百姓的好人。
那就让他们知道,就是镇国大将军,不但阻挠赈灾,坐视百姓生生饿死,而且下令手下士兵强抢百姓粮食,以致如此大规模的死亡。
还是澜瑛阁,千方百计才从他们手底下救下了一部分人。
哪一方才是真正为民,一目了然。
薛渐屏却有些顾虑,“主上,我们如此,镇国大将军一旦猜到,会不会让北军返回攻山?”
南宫姣转过廊柱,回身面对他们时,披了满身灯火阑珊,言语平静从容到傲然,“到那时,他怕是早就得了我们征兵的消息,与此相比,还怕所谓传言被发现吗?”
自是不怕。
如此大事暴露在他眼下之时,传言都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薛渐屏神色微松:“还是主上见识高超。”
这一句,听得南宫姣颇为无奈,“你们来青川一趟,都随着匡裕学坏了啊,句句不离自谦和拍马屁,你们不累,听得我都累了。”
澜淙笑道:“哪里哪里,还不是主上威势愈盛,今日您在台上,他们的眼神简直了,看神明怕也最多这般吧?”
南宫姣抬手给了他肩膀一巴掌,“说胖你还喘上了。”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声音。
“什么胖啊,你们在说什么,我可听到了我的名字啊。对了,你们可曾见到……”
来人转过转角,一下愣在原地,嘴里还惯性吐出剩下两个字,“主,上?”
南宫姣真应了声,问:“何事?”
澜淙薛渐屏难得见匡裕这个呆样,笑出了声,“你找主上,怎么辨不出主上声音?”
匡裕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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