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太像、太像你了。”她笑吟吟地看着他,用目光描摹他的轮廓。他都不确定,这一刻她是否知道是他在她身边。
她醉的糊涂,眼神迷蒙之下,情绪还是冷到了极致,“长的像你,名字像你,连喜欢的东西都特别像你……但就是因为太像你了,所以我才突然不喜欢他了。
“像你这种人有什么好的?是不是。”
“——是,”江嘲无法否认,用指腹轻轻摩挲她的唇角,自嘲地笑了,“像我这种人有什么好的。”
陈之夏又沉默了会儿:“可是,后来我发现其实他一点都不像你……我和他在一起第二天,他就对我说他好喜欢我,他好爱我。江嘲,他不像你。”
“只和我接了一次吻就说很在乎我,”她笑,“太可笑了对吗?”
“……”
“他真的不像你,江嘲,一点儿也不像,”她靠在他怀中,静静地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了,“他……比你好太多了。”
江嘲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是了。
像他这种人到底有什么好。
他永远只会考虑自己的感受,不断地、自私地向她索取,从来不知为她付出,总会不假思索地伤害她。
像他到底有什么好。
方才去客厅为她接水,明明白白地看到,这个房间的一切,所有的生活痕迹,都完全地属于她和另一个男人。
双人沙发,双人床,成对的马克杯,厨房架上的常用碗筷也是双数,鞋柜里他们的鞋子成双成对地摆在一起。
卫生间里,连他们的牙刷都是双人套装,浴巾只看到了单条的,可或许他们会在沐浴后共同围着一条在床上缠.绵,直到彼此坦诚相对——盥洗台上除了她的口红,男人的剃须刀,置物架上还扔放着空了盒的避.孕.套,能够映证他猜想的一切。
这里就像是过去他们同居过的房间。
可又不像。
电视柜旁陈放着他们从西藏墨脱带回来的纪念品,摇晃的经筒,色彩诡谲的唐卡明信片,墙上挂着另一个男人拥着她的合照。
那个绵长的冬日,他们一定共同走过了那段曲折的公路,一齐看过了雪山、飞鸟,朝圣的僧人如红色河流涌向山巅了尽头,虔诚地祝福他们永远成双成对,而他们彼此的笑容,也纯净得像是双双从这里诞生……
一切似乎都在嘲笑,九年来都这么懦弱又自私的他。
她又提到了下雪的北海道——
是了,他也在日本偶遇过她的。
犹记得京都的那个夜晚也在飘雪,芭蕉绿叶与如火的绣球花簇拥住了她,共同组成了一副无比深刻的画面。
她手拿酒杯,姿态淡雅地身处于居酒屋喧闹的人群,素淡清澈,却是极为打眼,值得全世界最绝对的迷恋。
那晚是他难得醉了彻底,直到翌日在校友网站无意刷到了她的友人po出的照片,才知不是梦境。
回到酒场,这世间终究人来人往,尽头都成陌路,无人在意他与她,更没人想听他从过去到现在,错得有多彻底。
那之后,他饮酒的情况更是少之又少。
怕自己做梦,又怕自己醒不来。
他如此的卑怯懦弱。
像他真是最糟糕的事情了。
能有什么好。
他自知一直以来,他对她,都可以算是绝对的糟糕。
像他有什么好。
浴室的瓷砖地很冰,那杯水没避开她,她上半身的毛衣也近乎湿透。
江嘲无法确定她究竟是梦话还是醉话,她许久没了动静,他小心翼翼地,还是抱她起来。过去她就很畏冷,冬天睡觉总要把脚塞到他怀里来暖和。
陈之夏察觉到了他的这力道,就要推开他,嘟哝着闹脾气:“你又抱着我……干什么,你烦不烦?你你你……放开。”
她终究挣扎不过,江嘲不顾她怎么又推,又踢打自己,倏地横抱起她,起身去卧室的方向。
“你这不是很清醒吗,”他嗓音低低的,透出温柔的警告,“我就当你刚才亲我都是装的了,怎么样?”
“……胡说!”她头痛的要死,完全想不起来还有这回事,唇上却因了他的这话跟着生了痒,“谁……亲你了。”
……她到底有没有啊?
意识轻飘飘的,她顾着计较这回事儿,被他放在床上,一时都忘了松开勾住他的手。
“你要这么说,明天你最好也别想起来——”
江嘲的话才落了一半,突然,整个人就被她毫无防备地往下拽。
他及时撑住自己,还是险些摔到她身上。
身下那一双潋滟的眼,于是定定地看住了他。
“……”
陈之夏眯了眯眸子,“你又想骗我……这种事不是只有你能做出来吗?”
“我骗你?”江嘲有点儿哭笑不得,都不知该不该和她争执个明白。
她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脚,像是报复。
鞋子在玄关他们接吻时,就被她任性又疯狂地甩掉了,那会儿她是光着脚奔去卫生间的,此时脚踝都渗着透骨的凉。
“是,我骗你了,”江嘲只得叹声一笑,“说不爱你也是我骗你。”
他抿了下唇,很郑重地:“对不起。”
“……嗯?”
陈之夏愣了愣,意识还混沌,没反应过来。
江嘲吻了吻她屈在他身下的膝,顺着她方才踹他那力道,用掌心轻轻地拢住她冰凉的脚趾,想把自己的体温传达给她、熨热她。
他知道她的这状态说再多也无意义,还是用了极为认真的口吻:“对不起,陈之夏。”
陈之夏怔怔地瞧住他。
他怕又让她想起不开心的事,很轻地笑:“等你舒服点儿了再跟你说吧。”
她对他半信半疑,讥讽地扬了扬唇,回答他还是不着边际:“……什么时候啊。”
“明天,或者你想理我的任何时候。”
“……”
他又认真地垂眸,打量她这一身的狼狈,“衣服都湿了,换掉睡吗?”
她抬起手,指尖儿去勾他衬衫的领口,若有所思的:“你也是。”
“我没事,”江嘲就有些好笑,他低头去吻她的手背,“主要是你,换吗?”
陈之夏看着他,深呼吸一口气,笑了:“想脱我衣服直说。”
“——这可是你家,”他微微扬了下眉梢,视线瞥到床头上她与谁的合照,意味深长地,“我真想这么做的话,也不是不行。”
他没真的这么做,而是改了主意,“我去把空调打开?过会儿你衣服干了我再走。”
“为什么啊。”她咯咯直笑,又没头没脑地问,纯粹磨人。
她纹丝不动又不松手,他就只能被她禁锢在原地,唇边也难免染上了些许笑意,认真回答:“因为怕你感冒。”
“……感冒了你不能照顾我?”
江嘲心口藏着一万个“想”,却深知自己已经没了资格对她这么做,他酝酿许久,只是说:“你愿意的话,我今晚多陪你一会儿。”
说罢,他带着她从床上坐起来。
他还没坐稳,她突然借力,从他的身上横跨过来。
“……”
她用双膝撑在他身体两侧,床垫巨大的弹力让她在他眼前摇摇欲坠。
江嘲顾不上稳住自己,伸手抱住了她。
今夜的她疯狂又彻底,混沌至极,她微微抬起下巴,从下往上地卷起衣服的下摆。
很快,把自己在他面前褪了个干干净净。
他还记得她肋骨附近的痣。
像是一粒红豆,掉在洁白的月光里。
陈之夏把头发拨到肩膀一侧,她颈侧的线条漂亮得不像话,映着窗外一片冷调的雾与雪色,眼底的笑容都醉得很勾人。
柔软的发丝儿打着卷儿,绕着她心口那一湾白皙的轮廓,欲语还休。
江嘲抬眸,深深地仰望她。
似乎知道他掌着她的腰是绝对安全的,她不顾自己怎么摇摇晃晃,用双手轻柔地捧住了他的脸,鼻息扑向他:“……你总是这样,陪我一会儿又要去哪里?是不是又不打算回我消息了。”
她的眼底分明盛满了受伤。
感受到他的呼吸喷薄在她的皮肤上,她浑身上下又变得燥热难忍。
“——我脱了,”她颐指气使地,“你呢?”
/
无人接听。
程树洋翻了许久的通讯录找到戴思佳的名字,又打过去,还是长长久久的忙音回荡。
在那道冰冷的机械女声响起之前,他及时挂断。
应该回去了吧?看时间也差不多了。
雪这么大。
“……甲方的需求其实已经很明确了,之前也接到过设计游乐园的案子,不过比起往常做惯了的新‘设计’,这次可以说是算是一次旧项目的翻新,难度应该不是太大。”
“合同差不多是2年前就签好了的,时限到明年4月,事务所经历过这么多次人事变更,到现在连个新的设计图都没画出来,”蒋飞扬无奈一笑,“奇怪的是,甲方也一直没催,不过再拖下去,我爸真的是要赔钱的。”
林晓轻轻咳嗽一下,时间不早了,已过零点,她也有点儿打瞌睡。
她丢了一颗薄荷糖过去,程树洋在讶异里回过神,对她微微地一笑。
他把糖放在手边,收下了,但没有拆开。
蒋飞扬是个急性子,什么都要赶进度,常常是见完这个友商,就要去见下一个合作伙伴,连轴地转。林晓和程树洋理解他,乐意陪他加班加点,但今天怎么也熬不住了。
蒋飞扬见一干人无精打采,怎么也接不上他和程树洋从LiveHouse回来之前的劲头了,挥了挥手也深感烦躁:“算了算了,明天再说吧,大家都回去休息,怪我,时间没规划好。”
七七八八的人不出一会儿散了。
蒋飞扬抽了会儿烟,出来见程树洋还没走,过去拍他一下:“你要是觉得还是做自媒体好,不想和我攒我老爸的这建筑事务所了,你可以退出的。”
程树洋把图纸上的铅笔痕迹擦干净,停下来,看着他,“怎么说这话?”
“我就是一半吊子,你看得出来,这世界就是个草台班子,大家谁也别笑话谁,”蒋飞扬悠悠地吐气,“本来我毕业没想干这行,想去搞个骑行俱乐部,骑摩托车越野的那种,我跟你说过的吧?我爸就很顾虑,他不怕我死,他怕我赚不到钱活不下去,啃他的老。”
程树洋脸上这才有了点笑容:“所以你就怪我,今晚把你的进度给拖慢了?”
蒋飞扬信誓旦旦:“——没有,OK?说真的,你这人比我还摇摆,初中那会儿你想专心游泳,家里也反对不是?你当初要是不搞文化课了去游泳,现在说不定也是个世界冠军了。”
“数落我?”程树洋又气又笑的。
“我知道,这工作室你也没心和我搞,你就是觉得你和陈之夏结婚了,你得在北京找个事儿安定下来,不能那么天南地北地跑了,是不?”蒋飞扬一针见血,“心不在焉一晚上,你不就是在摇摆,是继续在我这里浪费时间,还是去找她?”
程树洋笑了一笑,没否定,推开蒋飞扬递给他的烟:“我不抽,你又不是不知道。”
“陈之夏抽的吧?”
“……高中还不,现在偶尔,”他突然感觉对她一无所知,“应该是上大学那会儿,不知怎么就会了。”
“那你们平时可能要少很多共同语言噢。”
蒋飞扬说完,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
陈之夏是受了谁的影响呢?多年过去,她的变化巨大,性情看似温热实则冷淡,很难说和江嘲没有关系。
游戏圈子人尽皆知他们两个公司最近有业务交集,难怪程树洋这段时间这么心不在焉。
程树洋说:“上次我在车上看到一只打火机,不像是她会用的那种,我没问,她也没对我提起过是谁的,可能,我们确实少了很多共同话题?”
“你就别替我的话找补了,”蒋飞扬听得好笑,“你是在逃避。”
“我逃避?”
“你怕一问出口就会失去她,不是吗?你太小心翼翼了,”蒋飞扬打着比方,“就譬如现在,你怕去找她,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你怕她立刻会头也不回地丢下你,例子不恰当,但你就是这么想的。
“——你怕失去,所以你宁愿摇摆也不去做。”
程树洋想说,并不是这样的。
可是,昨天下午等在FEVA楼下,他明知她晚上可能会加班,他还是固执地想见她一面,想飞奔上楼,看看她到底在与谁做些什么。
或许他就是抱了这样的心思——
终究他没这么做,所谓的他快上电梯,实际上他从头到尾都等在车里,就是所谓“逃避”。
昨天之前,他都以为他和她应是最登对,可没想到,她的妈妈率先反对了他们的婚姻。
蒋飞扬一向局多,最近耽误不少,这个点儿了手机还响个不停,他开解程树洋两句就离开了。
程树洋拿起桌上那支烟,靠在座椅里,思绪沉沉。
或许他今晚回去就应该问问她打火机的事情,问问她工作的细节。
或许她还没走,他若是去接她也来得及。
她应该,也还不知道他和她的妈妈见过面——
正想着,手机突然铃声大作。
程树洋胡乱抓了一通赶紧拿起,却不是她。
“你走了吗?”蒋飞扬严肃极了。
程树洋坐起来:“还没。”
“……林晓打不上车,你顺路送她一趟吧?”蒋飞扬一拍脑门,很是懊糟,“我刚怎么没看到她,我都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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