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有……不喜欢你?”
她又开始颠三倒四。
他都不知她又把自己当成了谁。
地下车库冷得恼人,江嘲把那件被她搞得乱七八糟的外套给她强行拽了回去,像在车上那时一样,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她也乖乖巧巧地回应了他,与他十指相扣,笑容灿烂:“我们上去再说?”
江嘲牵着她,朝一个方向,只得无奈地哄她:“嗯,上去再说。太冷了。”
陈之夏的脚步跌跌停停的,语无伦次:“上去了……我们要做什么。”
想起她的脚还受伤,江嘲索性打横将她抱起,“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陈之夏“啊——”了声:“别别别……放下,你快放下,我、我要吐了。”
江嘲放缓了些步子,按开电梯门,用唇碰了下她的额头,“乖,我们上去再吐。”
她终于安分。
那晚从医院送完她后,总不够放心,后来也只大概知道了她家在哪个小区,哪栋楼,具体在哪层还真不得而知。
两扇镜门在眼前徐徐关闭,许久,比起不知道该按哪个数字。
更确切说,是他不想。
江嘲看了眼安安静静依偎着他的她,指腹从她的颊边滑过:“记不记得我们住哪儿?”
陈之夏丝毫没怀疑,随意抬手为他指了个数字,又赶紧回握住他的手,好像怕失去他。
“那里……”
江嘲抿了抿唇,也用力道回握她,照她所指按下了数字“17”,静候电梯上行。
他又忍不住落寞一瞬。
过去的他们,并不住17层。
“难受吗?”他问她。
她很乖很乖地点头,看着他。
他拥她更紧,“马上到了。”
数字在眼前缓慢跳跃,时间比这九年还要漫长,门一开,他的双脚却如同灌了铅,很艰难才迈出去。
他更自私地用了点儿力气握她的手,却又怕弄疼她。如果她很快清醒,会发现他或许并不是她以为的谁。
一出去,几乎就是她在牵着他走了。
“……这里。”她朝一个方向,固执地说。
“好。”他只得跟上。
小区不算太新,生活气息比较浓郁,走到一扇挂了串儿风干辣椒的防盗门前,江嘲跟着她半信半疑地停下脚步。
“……这真的是你家?”他抬了抬眉,看着她。
陈之夏点头一笑:“对呀……”
门是密码锁,江嘲沉默了会儿,问:“密码多少?”
“你生日。”她干脆地答。
……我怎么知道程树洋生日多少?
江嘲都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了。
这密码盘看起来也有点儿老旧,陈之夏凑近过去,指尖儿随意点了两下都毫无反应。
过了几秒,数字键盘才慢腾腾地发出了“滴”、“滴滴”的声响。
门的另一边突然传来拖鞋“啪嗒啪嗒”的动静,是一道听起来上了些年纪的女声:“谁啊?”
“——别按啦!早就坏啦!”
江嘲打了个晃儿,第一想到的会不会是她姨妈在家。
她忽然回拥住了他,指甲死死地扣住他掌心:“江嘲……”
江嘲浑然一愣。
那时在LiveHouse,她也是这么对另一个男人叫了他的名字。
他才想着,反应过来时已是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她。她像是同他撒娇:“……我不舒服。”
“咔哒——”
门被人打开了。
隔了这么多年,江嘲不由地防备一瞬,如同条件反射。生怕有巴掌或者什么迎面而来。
门内却是一张极为陌生的面孔,对方若是要做她姨妈怎么说都有些夸张,看起来都有70上下的年纪了。
老太太连门栓都没摘,警惕地看着他们一男一女:“你们找谁?”
“……江嘲,”陈之夏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襟,呼吸都热了,“你抱抱我。”
江嘲拥她更紧,正要开口——
“小丫头,大半夜在别人家门口干嘛呢!?”老太太先拔高了嗓门儿,几近叫嚷,“你们到底是谁?现在几点了跑来撬别人家的锁——要我说啊!这小区的治安真是越来越差了!!这物业真是欠投诉!”
“……不好意思,你误会了。”江嘲皱了皱眉,试图解释。
“——我误会什么啊我!你也是,人模狗样的,还好意思说我误会!你们是不是这栋楼里的人啊,我把大家都叫起来看看认不认识你们啊?!你们敢到吐我门口看看我给不给你好看?”
老太太暴怒地尖叫着,突然认出了陈之夏,分贝没减:“哎哟,等等……这不是15楼的小夏吗?怎么喝成这样了!”
“……”
15 楼?
江嘲古怪地看着怀里的她。
老太太眼里闪精光,上上下下开始打量着衣着考究、西装笔挺的男人,怎么也与谁联系不到一起,更对陈之夏多了些审视:“……小夏啊,这是应酬去啦?下次喝成这样得让小程送你回来才好的呀!你这样大半夜醉成这样,别人会怎么看你啊?!”
“哎哟,我可真是不理解现在的年轻人啊,”老太太嗤之以鼻,“喝的烂醉如泥还随便让什么异性就能送回家的呀?”
“——要是你嘴里的人能送她回来,怎么也轮不到我。”江嘲淡淡地打断了她。
老太太并不想多管闲事,但还是一脸鄙夷,好像在说“那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么晚非要把周围人都吵醒了,或许可没人愿意计较她到底是哪个朋友送回来的,是不是?”在对面又要开口之前,江嘲微笑着,“吐我身上都不会吐你家门口的,放心。”
“……你们两个!”老太太突然哑火,“小心我告物业啊!我可认识她是谁!?1502的那个……你们走错门都不给别人道歉的吗?”
“她住1502?”江嘲挑眉。
“是、是啊。”
“哦,谢谢。”他于是对她淡淡笑了一笑,终于聊表了礼貌。
——但这好像就是他所有的礼貌了。
身后传来跳脚:“我明天就跟物业投诉——你们给我等着!”
电梯又下两层。
15层。
陈之夏的胃一阵灼热,好像楼上楼下的,电梯也停停走走。她晕头转向的,靠在他肩上,怎么都不肯挪窝了。
江嘲知道她不舒服,摸了摸她柔软的发,哄了她一会儿,她才愿意和他走。
都能把楼层给他指错,还信誓旦旦指着17层的那扇门说是自个儿家,说门锁密码是谁的生日或许都是瞎编。
他无奈叹气,站在1502门前,先在九宫格密码盘上尝试一二。
试了2012年她总挂在嘴上的世界末日,与朋友在信件往来时明确转入崇礼第一天的日子,她一笔一画写下他们第一次接吻,北京的摩天轮,新年的烟花,他们同居那天,她在某个日期写下的那封说她很喜欢朝南向房间的信……
一个个数字组合,历历在目,他记得无比清晰,却在看过第一眼后,再也不敢打开过。
应该不会有人拿自己的生日当门锁密码吧。
江嘲也并不想密码真的是另一个男人的生日,虽然有极大的可能性,可他还是非常自以为是地输入一串数字。
941122。
他的生日。
密码锁闪着红光,提醒他再输错一次就要锁定24小时。
“……”
江嘲,你还真是自恋。
“好了么。”她用下巴抵在他肩膀后方,好像也在聚精会神地等他破解某个游戏的谜题。
——即便他或许已经知道答案。
荧荧光线勾出她娇俏的五官,她的鼻尖儿玲珑,唇也小巧,一双杏眸澄澈,总带着这样认真的神情。
比起当年她的头发长了不少,发丝儿缠绕在他臂弯的皮肤,有意无意地搔着,痒意丛生。
他为她把不安分的头发拨到她脸侧,她却是像想给他披荆斩棘的力量和勇气,用唇贴了贴他修长干净的指尖儿,眼神直勾勾的:“快点呀。”
江嘲眼底的神色晦暗下来。
“进不去了。”他说。
她眨了眨眼,“啊……那怎么办。”
“要不要我现在给程树洋打个电话,”他试探着她到底以为他是谁,“问问他?”
“……”她怔了怔,“好呀。”
男人慢条斯理地向她低了低身,他幽沉的视线毫不遮掩地落在她脸上,进一步地:“你就不介意让他知道我们在一起?而且,我现在马上要进你们家的门了。”
他把“你们”二字咬的很重。
“介意的。”她醉醺醺地笑着。
“……”江嘲沉了口气,再次把密码盘清零。
“陈之夏。”
“……”
“我现在很希望这扇门打不开。”
“为什么。”
他垂着眼,凭意识最后一次随意地输入6个数字:“这样我今晚就有借口把你从他身边抢走了,你想和我走吗,嗯?”
951122,她的生日。
他的话音甚至还没落下,“咔哒——”一声轻响。
门就开了。
“……”
知道她今夜不好受,希望她能够好好休息的心情终于占走了上风。
他心底是希望她好好躺在床上休息的。
即使在那张床上,她和另一个男人有过无数次,他所有能想象到的亲密。
江嘲滞滞地盯着眼前那片黑暗,唇发着涩。
还好,这密码与他无关。
也与另一个男人无关。
“啊,”陈之夏看到门神奇地开了,她也是真的醉傻了,很惊奇似的,“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江嘲故作了淡定,“不是说是我生日?”
一抹沾着酒气的柔软掠过了他的唇。
“你骗人,明明是我生日……”她忽然踮起了脚,笑吟吟捧住他的脸,厮磨着他的嘴角过来,“原来你真忘不了我啊,你有什么资格忘不了我……”
“……”
她的力气莫名执拗,搡着他,与他跌撞着进入房间,一同坠入黑暗。
他赶忙伸出手稳稳掌住了她腰,她的脊背撞在门后的同时,他整个人跟着压在了她的身上。
江嘲一时手忙脚乱,都怕她撞疼,可她是真的在吻他——好像在用这种方式回答他刚才的问题,说她愿意和他走。
她柔甜的气息在他唇边弥漫,酥痒的感觉与她周身的香气席卷了他所有的感官。
他的眼睫微微地颤,像是从未这么紧张过,只得擎住她小巧的下巴也近乎狂烈地回吻,极尽自私与贪婪。
“江嘲,”
“……嗯?”
她突然又推开他,痛苦地呢喃着:“我好像……真的要吐出来了。”
“……”
第85章
五脏六腑如同被翻了个遍。
胃部的灼烧感涌向了喉咙, 陈之夏盯着马桶洁白的四壁,很用力很用力地,想把什么从自己的身体深处噀出去。
换来的只有一阵阵干呕, 什么也吐不出。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脸颊上湿漉漉一片。
那个轻缓的力道还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突然停下来, 她的心口都跟着紧了一紧。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落在眼底, 为她递来一杯水,“喝了能好点。”
江嘲一句完整的话还没说完,她就扬起手, 重重地挥开他。水打翻了, 泼了彼此一身。
“……”
他沉下一口气,攥住她纤细的手腕儿,不由分说地把她拉到自己的眼前:“——陈之夏。”
她又是满眼的泪,大颗大颗地从脸上滑落,咬着唇,怔怔地盯住了他:“我……不想喝了。”
半点都没清醒。
江嘲敛了敛眸,语气一缓再缓,哄她:“没要你喝酒了,喝点儿水这样才能舒服点,知道吗?”
他摸了摸她的发算作安抚, 去捡滚到一旁的玻璃杯。
“……我也,不想再喜欢你了。”她又混沌地出了这么一声, 似是在补充自己刚才的话。
他的背影滞了一滞, 没回头, 嗓音很低:“我知道。”
“……是真的。”
“你不用强调,”他拿起那只杯子, 转眸,对她漫不经心地笑了一笑,“我都知道的。”
起身之前,他用指背拭走了她的满脸潮湿:“再哭成这样,我会以为你是因为我才哭的。”
她的眼泪更汹涌地夺眶而出。
“……”
江嘲彻底慌了手脚。
他放下手里东西,再向她张开臂弯,几乎像是要把浑身上下的一切都丢弃,匆匆忙忙重新蹲在她面前,如同半跪。
他都不知怎么才能让她不这么难过了,柔声地:“别哭了不行?”
她轻浅炙热的鼻息砸在他肩窝,他皮肤沾上一片火燎般的潮灼,心口都要被烫出道道褶皱。
“我不认识什么……纪存安,”陈之夏把脸埋在他怀中,如同梦呓,“我一点儿都不认识他的。”
“谁?”江嘲依稀才能从她这语无伦次中分辨出她在嘟囔什么。在LiveHouse好像听戴思佳提过这名字,想来应是那个玩乐队的男人。
他用唇挨了挨她滚烫的颊:“不认识怎么还和他聊那么久?”
她没头没尾地说:“那天……北海道下雪了。”
“下雪?”
“他也很喜欢……游戏,”她阖了阖眸,“他说,他是A大计算机系的学生,他说,他想成为……他的学长江嘲那样的人,所以你看,他连名字的缩写都想像江嘲一样。”
她用食指在他手心一笔一划描摹,用力之狠,像是要在他心口刻出纹路。
“所以那天,我差点……就和他上床了,”她低声地喃喃,“真的就差那么一点,好险。”
江嘲攥住了她的手,心好似被撕扯开,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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