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飘起小雪,玻璃门推开一阵儿寒风,带出悦耳的铃响。
有客人来了。
店长又在吧台附近打起了转儿,几人也不敢聊天了,进入待命状态。
清隽斯文的男生与几位友人过来点餐,稍稍抬头看了眼菜单,才要说话,便是微微一愣。
陈之夏还在侧头看窗外纷飞的雪,心想是什么时候下起来的。
察觉到有视线落向她,她也是怔了怔。
高考结束到现在好一阵子没见,程树洋好像长了点儿个头,还戴起了眼镜,与她印象中的他有了些许的不同。
更加的温和、沉稳。
她差点儿没认出来。
“陈之夏?你怎么在这里,”程树洋很惊喜,同她打招呼,“好久不见!”
高帆和周晶晶出奇地瞧了过来,陈之夏这时也点了点头,微笑:“好久不见。”
第57章
她穿着咖啡店的工服, 长了不少的头发低低地绑起,如此对他绽开恬静的笑容,颊边浮现出了浅浅的梨涡, 恬静温柔。
窗外飞扬的雪色顺着吧台头顶的暖光束掉下来,落入她眸底,那双杏眼干净又澄澈。
店长睃巡的视线飘了过来, 陈之夏眼神儿赶紧飘忽一下示意, “要喝点什么?”
程树洋登时了然,他又望了眼菜单,对她笑了一笑:“我要一杯热摩卡, 加浓不要糖——林晓, 你呢?”
问的是他身边的女孩儿。
那女孩儿化着妆,实在有些陌生,然而陈之夏听到这个名字很快就想起来,她原来和邱安安是一个班,还是程树洋当时学生会的同僚。
林晓的目光在陈之夏脸上停留,似乎也在细细思量她上了大学后的变化,到底听出了程树洋与她的熟稔,下意识往他那边靠了靠,甜声地道:“我跟你一样就好啦。”
“要两杯热摩卡,她和我的一样, 他们其他人的也算我的。”程树洋拿出钱包付款,镜片下那双温柔的眼睛对着陈之夏微微地笑。
真是个好人性格, 同他一起来了四五人, 点好了东西悉数就坐, 大喇喇都由他来请客。能看出有几人并非和他很熟的样子。
这家咖啡店定位偏高,消费并不便宜。
陈之夏在屏幕上为他们点好东西, 给他找了零钱递过去:“那你们慢坐好了,等下有广播叫号,过来取就行。”
程树洋看着她,欲言又止:“陈之夏。”
“嗯?”
“……呃,你今天有空吗,”程树洋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毕业我们也好一阵子没联系了,虽然都在北京来着,今天你如果有空的话,我们要不要找个地方再喝点儿什么,坐一坐?朋友聊聊天什么的。”
他又看了眼身后那些人,尤其是林晓,对她解释道:“噢,噢,他们都是我社团的同学,等下就都回学校了。”
程树洋同样考到了北京,陈之夏还是通过崇礼中学的录取榜了解到的,她今天兼职的位置就在他学校正门口。
若不是就此偶遇,她压根没想起来。
他算是她转入崇礼后所结识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去年生日,被同学哄闹过一通,她还把他的礼物退了回去,高三下半学期,他与她在学校就几乎是陌生人了。
事情过去居然都快一年。
“可以呀,”陈之夏答应下来,又很抱歉地说,“不过……吃饭可能没时间,我正常五点可以下班,那会儿有空的。”
程树洋抬起手腕看表,时候还早。
要是坐这儿等她的话着实有点儿傻。
大抵是因为江嘲所以晚上才没什么空吧,程树洋心底想着,一时也觉得自己僭越,颔首道:“嗯,好,你电话没变吧。”
“没,还是以前的。”
“那太好了,我加你微信,”他说,“晚点你下班我来找你。”
“好。”
程树洋过去入座,一干人对着他勾肩搭背,揶揄打趣,朝陈之夏的方向瞧了又瞧,林晓也直朝她这边望。
“好帅啊,”高帆凑过来,“追过你?”
陈之夏苦笑:“是朋友啊,别瞎猜。”
“喜不喜欢你可都在脸上写着呢,夏夏你还真是二十四佳好女友,男朋友不在,和其他男生吃个饭都很勉强哦?”
“还不是因为答应了晚上跟你和晶晶看电影——”
“噢!原来是二十四佳好室友!”
/
没到下班的点儿,店长就提前有事离开,程树洋准时来店里等她,几乎一分一秒不少,店员姐姐以为他是她的男朋友,开了好一会儿的玩笑。
陈之夏把东西收拾好,换下工服,照镜子发现锁骨上错落着红痕隐隐,后颈也有,缭绕着清晨未褪的暧昧。
她赶忙把皮筋儿解下,用头发遮住。好在工服的衬衫领口搭配了丝巾,毛衣也是高领的设计。
还是忍不住脸红。
离开换衣间,像那次在浴室检查身上的痣一样,拿起手机,把所能看到的吻痕都拍了照,发微信过去。
【谁干的好事?】
他今天好像没她想象中那么忙,没多久回复。
【嗯,我干的。】
【有意见?】
她横里横气的:【当然有意见。】
【哪儿有意见?回来我治治。】
每每这时都会特别特别想他,整个人陷入巨大的甜蜜与失落之中。她默了会儿,看了看飘着雪的窗外。
去年这时他们来北京比赛。
也是那个时候他们稀里糊涂地开始交往。
原来都快一年了。
【江嘲,今天北京下雪了。】
她说。
【如果我们生日那天也下雪就好了,我好喜欢下雪的北京啊。希望以后每年生日都下雪,诶嘿嘿。】
——以后每年的生日都想跟你一起过。
过了许久,手机都没动静。
她的脚步停顿,脊背靠在墙面,耐心地等。
直到“叮——”一声消息弹上来,他风轻云淡地回复:
【乖,生日我回来。】
屏幕在眼前逐渐熄灭。
她才走了出去。
一抬头,就是程树洋稍显腼腆的笑脸。
陈之夏把手机收回大衣口袋,走上前:“等久了吗?”她小心翼翼瞧了眼周围,细声细气地笑道,“其实这里咖啡挺贵的,我们再找个地方吗。”
程树洋为她推开旋转门,也小声笑了笑:“我们学校的人都这么觉得,很少来这里——不如我们去A大那边?”
“我学校那边?”陈之夏眨眨眼,“会不会离你太远了呀。”
她今天倒个地铁人都要倒傻了。
程树洋一脸真诚,“没事儿的,主要是你还有别的事情吧,去你学校附近你会方便一点。”
说是没时间吃饭,到她学校那边已经接近饭点儿,这时间喝个咖啡下午茶实在不伦不类,二人还是找了地方解决晚餐。
程树洋很小就开始学游泳,初中进过港城市市队,身体素质好又有天赋,一度有望参加省级甚至国家级别的比赛。
他最初的理想是成为一名专业的游泳运动员,后来由于学业紧张,家长也反对他走体育特长这条路,所以就一再搁置了。
得知下午那些人和他是同一个游泳社的,陈之夏由衷为他感到了开心:“那现在,你终于可以好好游泳了吗?”
不知道自己的措辞是否恰当,说完这话后,她咬着柠檬茶的吸管盈盈就笑了起来。
程树洋坐在对面,细心地为她把碗筷全部烫了遍,柔软的目光忍不住在她脸上停留,笑着肯认了她的说法:“是啊,终于可以好好游泳了,我都要憋坏了,现在几乎每天都游1000米。
陈之夏又问:“那你以后,有没有什么参加游泳比赛的打算呀?”
程树洋愣了愣,倒是没怎么想过这事儿:“比赛吗?”
“是呀,你高中游泳就很厉害诶,我看到过,如果不出意外,现在到大学里也几乎没什么人能游过你吧,”她眼睛亮亮的,当时的情景仿佛历历在目,“我是觉得……嗯,如果只是作为兴趣调节调节学习生活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总觉得不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话,会有一些可惜。”
程树洋扬起嘴角:“像江嘲那样,把兴趣变成事业吗。”
席间到现在,他都有意识避开提及江嘲。
陈之夏能感觉到。
程树洋脸上难免有了身边同龄人那样的向往:“我都听说了,他现在很厉害啊,他的那款《丛林》我上手玩过,构思很好,玩法非常丰富,可以理解为什么在这类游戏市场这么饱和的情况下还能受欢迎的,他也的确适合做这个。”
他的目光匆匆滑过她毛衣的领口,方才她入座把头发拨到耳后的瞬间,他就留意到了她后颈皮肤上的痕迹。
呼吸轻了些许,他还是维持微笑,“他现在还在自己做游戏开发吧,有自己的工作室?”
“嗯,对的。”
“真好啊。”
话却是看着她说的。
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聊了许多有的没的,受到她的鼓舞,他也逐渐思考起要不要报名参加什么比赛试一试。
陈之夏与室友们还约了电影,地点不远。
饭后,程树洋送她走了一段。
“其实,上个月我们学校和你们A大的游泳社团有过联谊,我那天来A大了,”程树洋说,“那天是你们学校和S大的英文演讲比赛,林晓说你在,我就去看了。”
陈之夏深感意外:“那你怎么也没跟我说呀?”
“如果跟你说我来A大了的话,那可能,我就不止只想跟你说这些话了,”程树洋笑笑,“而且,江嘲知道了可能会不高兴吧,你们现在感情这么好,我怕你们闹别扭。”
陈之夏不是傻瓜。
早在去年生日那天就知道,他那些想对她说,又没说出口的是什么。
她心底有点儿不是滋味儿:“你们,为什么关系……很糟糕?”
“谁?”
“你和江嘲。”
程树洋有点惊奇,“你难道高中没听别人说过吗,我和他‘抢’过女孩子。”
“啊……这个倒是听过。”
“是邱安安。”
“……嗯?”
程树洋见她表情吃惊,忍不住笑了笑,忽然有了想抬起手摸她头发的冲动。
长发温婉,短发清纯。
怎样都很适合她。
他只是把双手深深埋入外套的口袋,“我以为你知道的,感觉这在崇礼都不是什么秘密了,其实我和他初中关系还好,经常一起打电玩,打篮球,后面就变这样了。”
“如果实在要算个先来后到,应该是我先喜欢上邱安安的,他们分手我回头追过邱安安,不过他们还是复合了,后面又分手,他跟你在一起了,”程树洋无奈地笑一笑,“可能大家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就觉得是我在和他‘抢女孩儿’。”
可是。
为了这件事你们的关系就变得这么糟糕。
难道他当初,很在意邱安安吗。
陈之夏没忘记,邱安安说过,她曾是他唯一承认过的女朋友。
“——你可别因为我的话多想啊,”程树洋多少担心她的感受,犹豫了下,还是走近她一小步,“过去很久了,他这人就是有点儿阴晴不定,你们现在感情稳定,我看得出你和他在一起真蛮开心的,那就很好了。
“当然我今天也很开心,你不会像高中那会儿一样每次对我都只有‘谢谢’、‘对不起’、‘不好意思’这种话了。”
程树洋定定看着她,嗓音温柔,轻了许多:“所以,陈之夏,我想问你。”
她也站定在他面前:“……嗯?”
“你真的觉得我游泳很好吗。”
“是呀。”
她莞尔一笑。
“那如果某一天,我听了你的鼓励,真的尝试去把游泳变成事业——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空的话,会像高中那样来看我比赛吗?”
“当然了,”陈之夏说,“我们是朋友,我当然会去的!能看到你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我也会很开心的。”
朋友。
这两个字落下来,程树洋眼底的神色跃动又寂灭。他沉默着看了她一会儿,唇角的笑容多少淡了些:“那么说好了啊。”
“嗯,说好了!”
分别时,雪又大了。
“对了,你知不知道,你对我说‘要做自己喜欢的事’的时候,总能让我想到江嘲,你还记得去年高三的开学典礼吗,他作为学生代表在崇礼的报告厅里演讲,也是这么说的。你们说话都越来越像了。”
陈之夏没忘记。
原来和一个人在一起久了,一言一行都会潜移默化。
程树洋轻轻叹气:“以前听到,我只觉得他这话假惺惺的,可现在看来,好像只有他一直在做自己喜欢的事,在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啊。”
“你也会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的,程树洋,”陈之夏坚定地说,“只要你想做,一定能拥有自己想拥有的一切。”
这话鼓励的意味深重。
程树洋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她,微微地笑着。
“其实呢,我今天也有不开心,认识这么久,毕业也快半年了,居然才加上你的微信。”
他最后同她告别,“既然有的话没来得及在去年你的生日上对你说出口,那以后每年,我就争取做第一个祝你生日快乐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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