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今年选址在北京主办的“梦境DreamLand”游戏大展,虽比不上诸如E3、GC、TGS这几大世界级别的游戏展会云云,但也备受瞩目。至少在全亚洲范围内,算是极大规模的游戏行业盛会了。
届时业内的开发商、发行商、渠道商,各大主机平台,近年来风生水起的无论新老游戏ip,大部分叫的上名头的游戏厂商,都会齐聚于此。
“灵动制作”近年来才开始转型尝试独立游戏开发,乘了行业形势的东风,凭借几个小规模的类型产品渐渐有了点名气。这半年来,又因了收购了那个早就破产过一次的《迷宫》而受到了极高关注。
今年主办方把首展的机会给了他们,实在难得。
那日与FEVA的洽谈失败后,就是一半喜悦、夹杂一半失落的情绪,终日弥散在整个公司里。除了FEVA,他们先后谈了不下七八家了,都是一样的结果。
甚至一开始毫无胜算的FEVA,到头来却是给了他们最多可能的。
按了会儿太阳穴,舒缓不少,陈之夏抬起手腕儿看表,时间差不多,便从座位起了身。
张沫还在等她回复:“哎……你拿出个主意。”
陈之夏抚了抚冰凉的耳垂,把一粒红豆大小的耳坠重新固定了下,在她白皙的颊边莹莹闪动着,如同她清浅熠熠的笑容:“明天都有时间了,把第 三 章节出现的新NPC和Boss的最终idea定下来,拖好久了吧?”
张沫虽不和她一个组,最近也被借调去搞这个,差点儿都忘了这档子,忙点头,“行。”
“还有,外包公司返回来的CG稿,第几回了?”陈之夏严肃了几分,“白建模还是有点问题,所以渲染出来的材质也不对,这一块儿,应该我们做好了再跟他们确认的。明天我和咱们的美术再讨论一下,不然还是很难出效果。”
“好,”张沫任她吩咐,“那我去跟李斐她们说,让今天就提前准备吧,提高效率。”
“——明天也来得及的,”陈之夏倒是不急,笑道,“Kira上次说的那个做水疗的地方,在哪儿来着?晚点让邢义恒放放血,大家一起过去吧,你们那天不是还要给我过生日的?”
见她这神采奕奕的模样,张沫多少觉得她有点儿强打精神,心里很不是滋味。
陈之夏若是想走,立刻就能走的,哪怕被挖去FEVA也好,她到底不想愧对所有人这么久以来的付出。
也没有任何人想这么做。
同事做了这么不长不短时间,张沫打心眼儿里佩服她。
《迷宫》在前公司手里夭折过一次,算是个“烂尾”项目,自打他们“灵动制作”冒冒然地接手过来,其后大大小小,到现在一步步付诸开发,以及各处辗转寻求合作机会,没有哪个环节不是陈之夏亲身力行在做。
张沫想说要不然算了吧,邢义恒是想对她道歉,到底不是对别人,他们都需要好好休息的。
那一道纤影却已是轻盈款款地走出了办公室,临离开回过了眸来,遥遥地微笑:“说好了啊,晚上见。”
……
陈之夏乘电梯上楼,金属镜门明晃晃地映出了她的形容。
她与自己对视了片刻,才想起了什么,简单补了个口红,眸光清冷,气色复佳。
“陈总监。”
上楼遇到胡明亮,他同她打了招呼。
陈之夏把口红放入手包,抬起眸来。
“谈的怎么样?有公司回话么,”胡明亮说,“那会儿路过你办公室,听你真的,还挺着急的,‘灵动制作’没了你还真不行。”
陈之夏淡淡地微笑,“你呢,听说你要去明天的展览了吧?看起来,全公司上下都很器重你?”
“……小陈总监,你这话就没意思了,”胡明亮一副人逢喜事的模样,“邢总终于同意我继续留在咱们项目组了,这事儿才是让我最开心的。”
“是么,”陈之夏佯装讶异,看着他,“但是你留下来,是做什么呢?据我所知,组里好像已经没有空缺的位置了。”
“——嗨,”胡明亮也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还是那个组长的位置呀,不是我说,这个组里的人真的是难管,一天天的都跟听不懂人话似的,做事又没一点儿效率……如果我是小陈总监,我那天绝对会答应FEVA把人全部换掉的!”
胡明亮惋惜极了:“FEVA无论是技术和运营,都是最过硬最专业的,当然现在机会错失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你是在怪我咯?”陈之夏轻笑。
“哪儿啊,”胡明亮得意之色溢于言表,“以后还在一个组,还要辛苦你多多指教,小陈总监……你也别怪我多嘴哈,FEVA都给咱们第二次机会了,你拒绝那位江总提出的条件,确实有点不对。”
“——你可能不知道,对你有意见的可不止我一个,”陈之夏轻笑了下,“据我所知,全组上下,到现在,好像,还没有对你没有意见的人。”
“……”胡明亮的笑容褪去。
“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对你有意见呢,”她依然浅笑吟吟的,将一缕不安分的发别到了耳后,嗓音轻柔又和煦,“因为你所谓的‘Jack没经验’,就让所有人这么多时日的努力付之一炬,只是因为什么?”
“——只是因为,Jack是你的朋友?”
她不急不缓地补充着。
胡明亮嗫嚅着唇,说不出话。
“还是因为,无论这个项目最后是我们可以参与,还是不能,你胡明亮都可以高高挂名,坐收渔利?”陈之夏说。
“不过,其实无论你怎样,我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因为这不是我的职责范围,”
她笑着,“我就是希望,以后,你不要给我和其他人再添一丝一毫的麻烦,也不要恬不知耻地坐享他人的工作成果——没人愿意赌一整个项目组陪你玩儿。”
“这样,我想,邢总也勉强可以相信,你在这个公司里多少是‘有点’用处的,你说对吗。”
说罢,陈之夏最后对他礼貌地笑了下,旋即扬长而去。
只听见胡明亮在她身后跳脚。
“陈之夏,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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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楼下,黑色库里南停在这漫天缥缈的雪雾里,蛰伏许久。
梁丹妮泡了热水澡出来,不紧不慢地吹干了头发,做完了全套的基础保养,下到客厅,家里阿姨请的专人正在给她养的缅因猫做皮毛护理。
“江总来了,”阿姨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我看那车,都在门口停了大半个小时了……要不我去请他进来?天怪冷的。”
“您可别了,”梁丹妮捏了捏猫胡须,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这么久了连个消息都不回我,晾他会儿吧。”
他这么有耐心,到现在都不来敲她的门,每每此时,她就更想与他消磨。
可是,等猫做完了繁琐的保养从桌上跳了下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伏到沙发边打盹儿去了,还是没听到门铃儿响起。
梁丹妮摆弄着插花,也开始倍感无聊,光脚出了门。
“哎!哎,丹妮——”
阿姨忙追着她去送鞋。
稀薄的冷空气充斥四面,围拢过来,男人似乎是见门边有了动静,这便也才从车上下来,他懒懒咬了支烟,晃了眼她空荡荡的身后。
大雪汹汹落了满肩,他的嗓音透出清凉的倦漠。
“人呢。”
江嘲很快注意到了她光溜溜的两截脚面,“鞋也不穿。”
“你急什么?”梁丹妮靠住门,抱起手臂,“都等这么久了,还差这么一会儿?你这一句话也没有,直接飞到南半球潜水去了,怎么,是和别的女人潇洒结束了,才能想起还有我这个人么。”
她又打量他身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换车也跟换女人一样快的?”
江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要回到车上去。
“喂!”梁丹妮一下站直了身,寒意直窜她后背,“你干嘛去?”
江嘲懒懒地扶住了车门,从袖口蔓延而出的黑色纹身蔓延至他修长的指节。映着雪色茫茫,颇显扎眼与野蛮。
“我干嘛去,”他不疾不徐道,“你不让我接人,我总得去跟幼儿园老师请个假吧?我今天很忙,没空照顾他。”
“……江嘲,”梁丹妮秀眉一皱,忍无可忍,“你他妈的还真叫我给你养小孩?!”
“小孩子喜欢粘着你我有什么办法,”男人呼出口烟,那笑容实在邪气可恶,“多亏了这段时间都扔在你这里,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
他说着,又向她身后瞥了眼,“到底醒没醒?真要迟到了。”
梁丹妮气得牙痒,在门边吹了这么久冷风,她多少也有点站不住了,趿上鞋子:“关阿姨昨天给我打电话了。”
“怎么。”
“她说,她马上回北京了,过阵子有个画展,她想我陪她去。”
“所以?”江嘲挑了下眉。
“——所以,我就想问问你,到时候你能不能空出点时间?”梁丹妮懒得和他兜圈子了,“正好,我爸爸也想见见你,跟你谈谈最近公司的事情……”
“没空。”
江嘲薄唇轻启。
“没空是什么意思……”梁丹妮不可思议,“又不是只说公司……我们和关阿姨一起给你补过个生日也不行?”
“我从来不过生日。”
梁丹妮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从来不过生日的人:“你和之前的女人,女朋友,前女友,暧昧对象……没过过?生日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从来不过的么?又用这种借口糊弄我。”
男人稍摘下烟,看着她,微微地笑:“你问的有点太多了吧。”
“……”
梁丹妮瞪他一眼,让阿姨把人从楼上抱下来。
她最近也听到了公司的事,说:“你没必要跟秦伯伯他们置气,他脾气就是那个样子……不过《迷宫》这事儿你真该好好考虑下,这个ip我也很喜欢,原作者是个日本的科幻女作家,我读过她的书。”
“一个作品有一个作品的命数,对游戏产品也是这样的,之前折过一回,说明在改编成游戏方面肯定存在克服不了的硬伤,‘灵动制作’是小作坊,眼界太短,稍微做过一些市场调研的公司怎么会买这么个烂尾作。”
“只是做运营和发行其实还好,要是完全买断,必然会投入很大的人力物力还有研发成本……加上,你如果真交给他们那群人,这个项目绝对会砸在你手里第二次的……这样,对FEVA也不好。”
直到现在,FEVA内部的某些界限也是心照不宣,说白了,到现在,已经不是针对这项目本身的拉锯了。
五六岁的小男孩儿睡的很香,脸蛋儿奶白奶白,江嘲从阿姨的手中接过,抱入怀里。
小家伙嘴巴一张一合的,梦呓喃喃,立刻勾住了他的脖子,谁也叫不醒似的,一副被宠坏了的样子。
小家伙脚上一只小小的鞋子掉在了地,梁丹妮正要捡,江嘲低声地说了句“我来吧”,还算稳当地弯下了身。
他指尖一勾,从地面捞起,再直起身,还是不禁为怀里这沉了不少的重量皱了眉。
梁丹妮怕他不方便,体贴地为他摘掉了唇上的烟,她也勾了勾小朋友的软嫩脸蛋儿,“很重吧?昨晚一个劲儿问你怎么还不回来,问他画的画儿你看到了没……你倒是回个消息呀,潜水那么危险,他也是担心你。”
“哎,江嘲,我一直很好奇,你小时候到底跟嘉樾像不像啊?也这么喜欢粘着大人么。”
江嘲拉开了后座的车门,把小孩儿放入儿童座椅,梁丹妮的那条粉色的FENDI毯子罩得很严实,出现在小男孩的身上多少有点突兀和好笑。
“你想多了,”他这也才回答了方才她的话,“我根本不在乎,这个项目最后会砸在谁的手里。”
话题跳了回去,梁丹妮愣了一下:“那你?”
他就是觉得好玩儿罢了。
她已经有了答案。
“……”
车子发动之前,梁丹妮欠了欠身,透过窗口叮咛他:“雪大了,你开慢点儿,早说来不及了嘛,我就早早让阿姨送下来了。”
江嘲对她点了点头:“这段时间麻烦你。”
梁丹妮于是哼笑:“行啊你,你也是会说人话的嘛。怎么样,过阵子等你没这么忙了,我们要不要去阿勒泰滑个雪?我最近认识了一心外医生,滑雪超厉害的。”
“你问他不就好了,问我做什么。”
“你又不会说人话了是吧——”
今年寒潮来袭,气候比以往十年都要更加恶劣严酷,幼儿园老师半路来了数通电话,高架上下堵的水泄不通。
眨眼之间,雪又大了不少,没半点法子。
带了个小拖油瓶,没法抽烟,江嘲莫名的有些烦躁,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方向盘。
印象中下这么大雪,还是北京九年前的冬天。
在那一年。
自那之后这么多年,他也没再尝过那般凛冽分手的滋味了。
只这么一个失神须臾,前头一辆白色的7系宝马,突然见缝插针地窜到了他的前头。与那天看到的那辆车很像。
这时手机响了。他皱了下眉。
“……你回北京了?”唐子言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接了,“我给江柏打了好几个电话他都没接,以为你们还没回来。”
“你不如直接打给我,”江嘲说,“这么周折。”
你这一天神出鬼没,谁知道你和谁在一起,在干些什么。
唐子言吞了吞自己的这欲言又止,正色:“你今天来么?”
今天这事儿其实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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