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骂他是奶娃娃。
哪吒的面色沉如寒冰,这就是敖泠信中说的乖巧小猴子。
真是和她一样的“乖巧”。
他眸光阴沉,心中腾起一股怒火,下手更是凌厉无边。混天绫破空而出,飞窜如蛟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缠上金箍棒,死死绞住。
孙悟空也认真了神色,是棋逢真对手的快意与嗜杀。
“奶娃娃,小白脸,再来!”
金箍棒从混天绫中打了个转,法器纠缠在一起,丝毫没阻挡孙悟空的攻击。他幌一幌金棒,变出三根扑面向哪吒抡来。
哪吒显了三头六臂的法相,金身威目肃杀,六臂间持着武器,件件寒光,衬得他神色寒彻入骨。
三昧真火灼焰跳动,荡开一阵又一阵喷薄的激扬烈火,他怒极反笑:“小妖猴,你敢再叫一声?”
这泼皮猴子,敢如此出言不逊!
若不是看在师出阐教的份上,他一定会下死手。
孙悟空没什么不敢的,呵呵一笑:“没规矩,还不叫你爷爷一声齐天大圣!”
哪吒拎着枪直直刺去,再战在一起已是地动山摇。
孙悟空并不惧,只张扬大笑,却往后退了一步,错身绕到树上,眼中有一抹深意闪过。
此人和他那前师父倒是真像,身上的法器一个比一个多。
他平常也会与敖泠过个几招几式,她一手双刺凌厉无比,刺入空中后就再无回旋,就如此人的枪法一般,只要出招,绝不往后退一分。
“我且留你的性命,不打你。”他往树间一靠,眉眼轻狂,“回去告诉天庭,你只看我旌旗上是什么字号。拜上那玉帝,道我一声齐天大圣,便再也不须动众,我自皈依。”
一说旌旗,哪吒冷笑一声,火尖枪指上孙悟空面门,燃烧的三昧真火甚至燎上孙悟空的袖袍。
孙悟空再一次感慨这两人可真像极,这不罢休的模样也一样。
他翻身而下,眼疾手快地拔了根毫毛,化作本相,手挺着棒打向哪吒。
真身却纵身一跃,赶到哪吒脑后,着左膊上一棒打来。
混天绫死死缠住金箍棒,锁死了法器,哪吒极熟稔地转身躲过,眸间昧暗不明。
“孙悟空,你还会使阴招。”他寒声开口。
谁教会的,显而易见。
哪吒与敖泠拆过的招数不胜数,他教她如何起势出力,她教他如何出奇取胜。
若非是她一手阴狠的打法他太清楚,今日不一定能躲过孙悟空这一击。
她教了孙悟空,伤得却是他。
孙悟空笑嘻嘻看着他,似乎故意呛他:“怎么的,小相公没见过这种打法?”
哪吒紧握双拳,三昧真火带着遮天蔽日的气势,卷过一草一木,烧成枯木焦藤,却在触及冰凉的水幕时熄下。
他下意识向水帘洞看去。
孙悟空察觉了他的目光,却没直接指出来,好整以暇看着他。
“万事俱休,莫要惹事,否则花果山中生灵皆要为你陪葬。”哪吒警告他,声音冷冽。
孙悟空盯着他的眼睛,突然大声笑了起来,满不在乎,狂傲得很。
“是你怕了天庭吧?”
哪吒神色又冷了几分:“我怕什么?”
“你若是不怕,怎出此言。”孙悟空笑完了,扯过被红绫缠上的金箍棒,漫不经心地靠回树上。“又怎会任由她待在花果山却无能为力,甚至不能明目张胆见她呢。”
空中蔓延着焦土呛人的味道,风吹起硝烟,但孙悟空那双眼睛生得明亮似金光,直能看穿人心。
“这话究竟是对我说的,还是对你自己说的?”孙悟空的声音铿锵有力。
哪吒狠狠一皱眉,指骨被他掐得作响,一时竟是有些沉默。
原来,他已经会说出这样的话了。
他无端想到年少时血洗东海的那天。
那时他是无惧无畏的封神先行官,镇守在陈塘关,誓要为陈塘关报仇,屠恶龙,证世间正道。
即便要他自刎于陈塘关前,他也没有过一丝惧意。
他有什么可怕的,屠龙宫,杀李靖,甚至要为敖泠向天庭讨一个公道,桩桩件件离经叛道的事,全都做了。
他自己都说过,天庭不仁不义,他定要一个公道。
可是后来,他还是为天庭卖了命。
被天庭制约,被扣住命脉。不回击,不争斗,因为牵一发便是动全身。
原来,他竟已不敢再反抗了。
孙悟空瞧着他的脸色,打了个哈欠,神色惺忪,似乎没把谁放在眼里:“好了,你且回去告诉那玉帝老儿,若不亲口夸称我为‘齐天大圣’,我定要打上他的灵霄宝殿!”
哪吒抬起头来看他,眼中的微光忽明忽暗。
良久之后,又成了一点笑意,带着破开重重迷雾后的锋锐。
“好。”他笑了一声,笑容倨傲,一如当年,“你若不敌,喊声大哥来听,我便作陪。”
第64章 西游番外七:何敢妄言
偃旗息鼓, 浩浩荡荡的天兵天将来时气势如虹,退时却悄无声息。
孙悟空得胜归山,面容恣意潇洒, 全然没什么所谓。
敖泠站在水帘洞前等他。
才看见他,按耐住焦急, 她扮出一副只关心他的模样:“你可有大碍?”
孙悟空别有深意地瞧了她一眼:“我倒是没有, 就是来得那方天庭之人, 伤得颇重。”
敖泠不动声色道:“来得何人?”
他金箍棒挑在肩上,似乎在思考,哎哟一声:“是个俊俏小哥, 被我敲了一棒子,吓得都哭出声了!”
敖泠没说话。
“好像叫什么哪吒来着......”他故意盯着她的眼睛,想观察她的神情。
可她没有错开视线,倒是轻笑了一声, 笑意不明, 如是漠不关心。
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笑, 笑声娇柔,似会勾人魂魄的妖精一般。
孙悟空却正了神色,忽而有一丝提防。他顿了一会,语气笃定:“你会读心。”
那个叫哪吒的,只是瞧见旌旗上的字迹就气得牙痒,打起架来却是点到为止。
不像是打生死架,反而像是来比试的。
况且他在她身上闻过那股莲香, 绝对不会错, 定然与她有什么关系。
哪吒他都试探出来了,可反观敖泠却这么镇静。再结合她平日里总是一副事事了然于心的模样, 傻子才猜不出来什么。
敖泠没否认,问他之后什么打算。
他坐到宝座上,将脸凑近了瞧她,这下饶有兴致:“读不出来?”
她抿着唇往后退了一步,面色无波无澜:“你有心防备,我还能读出什么。”
透底,但不全透底,敖泠一贯是这样的。
孙悟空放松了紧惕,笑得张扬,唤小猴去取了酒。
“二姐不必忧心,今日你的相好便会去回禀天庭,给俺老孙一个正经的‘齐天大圣”当。”他满上两盏酒,给她也递了去,“届时,我捎带上你,让你与他在天宫团聚。”
不太明白人之间的感情,那个哪吒不过长得白嫩些,分明是个小白脸模样,也不知她瞧上了哪点。
不过既然她喜欢,做个顺水人情也未尝不可。
敖泠一口酒没喝下去:“什么相好,什么团聚......”
在天庭团聚?想想都受不了,她情愿在花果山自在。
其实她倒有点想回浮花谷了,那里才是她的家。
孙悟空却误会了她的意思,只当她还有忧虑:“你如今也是那覆海大圣,多响亮的名号?况且有我照应着,何须忧心天庭。”
敖泠摇摇头,放下手中的酒杯,玉杯搁在石桌上发出脆响,结束了这场的交谈。
“你去看看黎生吧,她很担心你。”黎生是将他当真朋友的。
她倒当不上。
孙悟空被迫中止了谈话,刻意呛了一声:“看来你不太担心俺老孙了?”
敖泠一个人起了身,听言顿了一步,没有多说。
这花果山中,众人皆忧心他的安危,只有她最没资格担心,因为她的心永远向着自己,也向着哪吒,既然纯粹不下来,也不必求他的真心。
......
天穹晦蒙,是乌云在空中盘旋密布,浓厚的深雾似在人眼前铺开,直让人心慌。
敖泠手中捏了一封家书,无关紧要的信,正在思考究竟要不要尝试送出去。
不过大抵是不可能送出去了。
天庭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花果山立于海中,被东海而围,自成困阵。
她想到,若是天庭命东海围困花果山,再上演一次水淹陈塘关的戏码,这次有谁能拦下呢。
天庭早已不是千年前的天庭了,如今势力遍布三界,已有只手遮天的权势。只要冠冕堂皇些,挂上平患妖邪的名义,没有人能为花果山平反。
海潮涌上石崖,撞出激烈白沫,溅起的浪花送来了晶亮青贝,她拾起一个来,状似心不在焉地握在手中。
大海是会说话的,她听得到。有不属于东海的灵力顺着潮汐爬上岸边,正悄无声息地侵蚀着花果山的地界,犹如附骨之疽,扎根于此。
这是天庭的警告。
敖泠在沉思,也不知此番究竟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冲着孙悟空来的。
于是,她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孙悟空。
以他的脾气又会如何。
是忍辱负重,韬光养晦......还是直接杀上天庭,留下把柄。
不远处脚步声顿起,一步步踩在石砾上,磨出尖利牙酸的声音。是孙悟空来找她,见她正眺望远方,不明所以:“你想哪吒了?”
敖泠是有点想了,但她摇摇头:“来做什么?”
她想明白了,她不能赌,稳扎稳打才是上策。
“看来是找不得你了。”他笑了一声,无知无畏,“黎生找你不到,让我来看看。”
敖泠应了句好,没有多看孙悟空,而是径直要离开,孙悟空却拦住了她。
他的眼神含着探究,语气也比平常严肃了些:“近来躲着我作甚?”
心明眼净,七窍玲珑,孙悟空生来没有一颗人心,却很容易看穿人心底在想什么。
“谁躲你了。”她错开他目光如电的瞳仁,敷衍着,“亏你那日在花果山一战,黎生担心得紧,这几日可安慰好了?”
“她胆子小,见识了一番俺老孙的神通,便放心了。”
她嗯了一声,便要继续往前走,谁知孙悟空半分没让,又问了一遍:“何故躲我?”
他将敖泠当成小半个师父,又结拜一场。更是做了人情,想带她上天去与相好团聚。
可自花果山一战后,她心神不宁,他还特意问过她了,可她言语躲闪,日日躲着他,似乎是要与他撇清关系。
猴急脾气的人,事情总想干脆些,要问个究竟。
但敖泠最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偏偏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孙悟空。”她第一次认真喊了他的名字,顾盼生辉的眼眸里一点暗色,“我早便告诉过你,不该问的别问,不该做的别做。凡事追根究底,只会给你引来祸端。”
谁知孙悟空笑得恣意潇洒,似乎从未认识过她一般。
“你原是和那哪吒一样啊。”
敖泠沉默着。
“天庭究竟哪里让你们惧怕了?”他嗤了一声,身上的赭黄袍被海风吹得鼓动,反有几分嚣张,“你的老相好叫俺莫要惹事,你也如此。怕他作何?要俺老孙说,谁惹得我不快了,一棒子打过去便是了。”
孙悟空觉得,哪来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事。
也是,有勇无谋者为莽,孙悟空是天地化生,眼明心净,非是莽夫之识。敖泠愣了一瞬,这倒是她看的不够清了。
“好好好。”
赞同他,但她对他的高谈阔论还是没表现出太多看法,却见空中一抹金星闪过,是有天庭之人前来。
电光火花间,她反应了过来:“太白金星找过你了?”
孙悟空一挑眉,神色坦然:“天庭认了我这齐天大圣的名号,我自给出几分薄面去听个赏。”
“你——”她还欲再言,孙悟空却已腾云去了花果山另一头。
因是知道她不愿见天庭的人,只叫她若没事去找黎生便是。
早说他才是最大的不定数。
人来去如风,她没孙悟空那筋斗云一翻几万里的本事,拦也拦不住他。
而此时,天庭却是另一番风雨欲来的景象。
那日花果山旌旗高挂,四个大字苍劲狂放,非是石猴能有的笔锋,昊天玉帝只需稍稍探查,便知道那字肖像哪吒的字迹。
灵霄宝殿前,玉帝召哪吒觐见,问得丝毫不留情面。
“朕给足你颜面,亲封你为三坛海会大神,着你下界擒拿妖猴,你却与妖孽勾结,可曾将天威放在眼里!”
哪吒脊梁挺直,没有丝毫惧意,冷笑了声:“万岁可有证据,是我勾结妖猴?”
天威之下,昊天玉帝法相庄严,空渺高贵,见他如此,声音带上灵压,震得人心骇动,直刺耳膜。
“李哪吒,你受归天庭,限于因果,你若滋事,自当受惩。”玉帝声音冷寒,“你是不敢,那下界的东海孽障却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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