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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同人)安分守己当昏君——顾四木【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05 17:14:44  作者:顾四木【完结+番外】
  可姜离知道,于谦是会去尽力而为的。
  就像史册上的他,在朝堂上站出来,担起重任说出‘绝不南迁守卫京城’,并且去请郕王朱祁钰登基稳定人心。
  以于谦的心性清明,想来也知道这是埋下了怎么样的隐患,很有可能有朝一日被冠以‘迎立藩王’的罪名而至性命不保,身败名裂。
  但于谦还是这么做了。
  他的心思便是他对郕王朱祁钰说的那样:“臣等诚忧国家,非为私计。”*
  在大明生死存亡之际,总要有人来担风险,谋国不谋身。
  姜离看着眼前的于尚书,忽然想到‘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这句话,有时实在是令人痛恨的精准。
  6688能够感知到她的情绪,此时略微困惑:明明是达成了她想做的事,但姜离怎么反而……有些难过。
  *
  军国大事有所托后,姜离平了平心情,又转向了依旧在一旁泪汪汪的郕王——
  朱祁钰还在为“王公公感动”中,就听皇帝点了他的名:“还有内府十库,从前也是王振管着,如今他虔诚跪佛去,自不能再沾染这些金银俗事。”
  “金英与兴安又是刚换上来的,只怕不妥当。”
  “郕王弟代朕监管几月,理一理账目交给朕。”
  朱祁钰:诶?
  何为内府十库?
  是与国家财政库(国库)相对应的宫廷财政库,也就是‘内帑’,可以理解为:皇帝的私产。
  十库几乎囊括了皇宫中所有的财政开支——比如内承运库,专门贮藏皇家金银珠宝;广惠库,贮钱钞等;广盈库,存有各色绫罗绸缎;内供应库,则是各种米面粮油……*
  甚至还有赃罚库,顾名思义,抄没来的钱财、以及官吏上交的罚赔银(有的罪名不想坐牢可以交钱)就归入了皇帝小金库——姜离忽然懂了皇帝爱抄家的缘故。
  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皇帝也怕没钱用。
  而内府十库作为皇帝的私人小金库,自然不会交给外头大臣管,都用身边的宦官内奴来管。
  外头大臣连皇帝有多少钱都不清楚,更别想支配皇帝的小金库。
  倒是明后期的皇帝,常有使费过多或是囊中羞涩的时候,把自己的小金库花光不说,还要打外头民生国库的主意。
  比如嘉靖、隆庆、万历祖孙三代,都干过从户部拿银子补贴内库的事儿。
  内府十库对皇帝而言,就是名副其实的身家。
  于是姜离过来后,搞清楚当前朝局后的第一件要紧事,就是要查自己的十张‘银行卡’。
  但一看十库也是王振管着,姜离就知道:查不查的意义不大,估计明面上的账目没几分真的。
  朱祁镇可以让他心尖上的王先生管钱,姜离可不行。
  她还要在这儿本本分分当昏君呢。
  没钱怎么老老实实吃喝玩乐?
  朕的钱!都是朕的钱!
  *
  朱祁钰没想到今日还有他的差事。
  他停止了为王公公掉感动的泪水,起身接旨:“是。臣弟接旨!”
  这个‘是’可谓说的是真金白银:内府十库既是宫廷内库,跟他也是有关联的。
  他作为亲王,每年除了五万石粮食、二万五千贯银钱的俸禄外,皇帝也常赏赐给他各色纱罗、纻丝、锦缎等贵重衣料。
  然而,这些东西,落到郕王府的时候,基本就打了个骨折。
  比如皇帝每逢年节都会按旧例给各王府纻丝三百匹,朱祁钰这边收到的,可能只有一百匹,还不是上好的。这中间的差价,不用说,必然归了王公公及其手下爪牙。
  虽说水至清则无鱼,朱祁钰倒也清楚,宦官多贪财,一层层吃拿卡要是难免的,但……这些奴才们也太过分了!
  他不太介意把本该属于自己的钱八二分,甚至忍一忍可以七三分,但不能七成是别人的吧!
  于是朱祁钰一听皇帝让他监管几月内府十库,看着金英等人整一整账目,当即欢快应下。
  虽然他深知皇兄对王振的偏袒,哪怕被他们查出来王振从前总克扣旁人,中饱私囊也不会在意,但起码以后他能少吃点亏不是?
  *
  而于谦听闻郕王来监管内府十库,也不由眼前一亮——
  十库中是有一处与兵部息息相关的。
  乙库:专贮存士兵棉袄、鞋履、冬日裘帽等物,以备锦衣卫以及宫廷侍卫之用。
  然而王振在时,不知是把这些东西私吞还是变卖了,总之,都是勒索兵部来出这部分军需。
  然而兵部的军需也是有限的,被王振拿走一部分,剩下的亏空只能均摊在边关将士身上。
  毕竟,王公公时刻在御前,若是得罪他,第二日就到了皇帝耳朵里。
  可边关将士们……他们的声音,却传不到皇帝耳中。
  自然只能苦一苦他们。
  是无数边关将士,在苦寒之境以性命戍守大明河山,以血肉之躯抵御外夷刀枪。
  然而滴水成冰的冬日,他们却是连御寒衣帽都不足。
  思之令人锥心。
  于谦想到平素听闻的郕王平和谨慎的为人:想来今后应当不会再出现内库宦官勒索兵部军需的事儿了。那他一定会让士兵的衣食都去到该去的地方!
  总不能让边关将士流血又流泪。
  想到这里,于谦不由抬眼看了郕王一眼,而朱祁钰原本正在心里默念十库各自分管的财物,也正才想到乙库,就不由抬眸看了一眼新任兵部尚书。
  目光微碰,俱是从对方眼底,看到几分与往日不同的,对未来升起希冀的神采。
  只是碍于这是御前,为免皇帝疑心,一个亲王,一个重臣自不好相视而笑,于是各自立刻错开目光。
  姜离跟小熊捧蜂蜜罐似的,捧着她的蜂蜜香橙薄荷茶,把两人的对视尽收眼底,心情比刚才好多了。
  但见两人立刻避嫌错开目光,又有些遗憾。
  姜离很想说:啊,别避嫌啊,你们好好交流好好搭班。
  都靠你们了!
  既然他们在御前不好交流,那就抓紧散了吧。
  于是姜离弱柳扶风一样靠在圈椅上,虚虚弱弱勉勉强强抬了抬手抓着身上盖着的薄锦小被子。
  “今日,就先,先这样吧(虚弱的倒气),将来要劳累,咳咳(做作的咳嗽),你们了。”
  朱祁钰到底年轻,复杂的感情里亲情又占了上风,想着皇兄虽平时不叫自己身涉朝政,但病中还是信自己的啊,甚至以内府十库监管权相托,不免心神激荡,来到皇帝身前落泪欲拜:“臣弟愿为皇兄分忧,万死不辞。”
  姜离一听这话,一边扶住要跪拜的郕王朱祁钰,一边不由也流下了可以摆烂的欣慰泪水。
  看看,多好的孩子啊!
  见郕王如此,于谦自然亦是上前欲行礼:“臣必勤谨慎勉殚竭心膂,固边圉,保家邦!”
  姜离忙用另一只手扶住于尚书:可别,按照史册上她这个身份的所作所为,她该反过头来给眼前两人磕一个啊。
  乾清宫议事在两方都想给对方磕一个的氛围下,顺利落幕。
第7章 各方反应
  紫禁城中的新鲜事儿,向来如同长了腿一样,传的飞快。
  兵部。
  原兵部尚书邝埜差点喜极而泣:我熬出头了!
  他原就是御史出身,现在终于可以回到都察院去了。
  要知道,从正统十年至今,他做了四年兵部尚书。
  感想就是:折寿啊!
  四年前,兵部尚书并不是他,而是王振的亲信徐晞。
  有多亲信呢?亲信到王振直接代替皇帝任命了徐晞为兵部尚书,是为王公公特意“矫旨令徐晞为兵部尚书。”*
  然而不知是不是损了阴鸷,徐晞干了兵部尚书三年后,就一命呜呼去地府报道了。
  当时已经六十多岁的邝埜就被安排来接手烂摊子了:上任留下的亏空,一贯而行的弊政,四境蜂起的战事,以及独揽大权的宦官……
  一言以蔽之:目之所及全是大锅和大坑啊!
  四年了,邝尚书干的够够的!
  于是今日接了旨意后,邝尚书是片刻也不愿意耽误,准备今天就去都察院报道,回头再来兵部收拾东西,晚一天都怕夜长梦多跑不掉——反正于谦原本就是兵部侍郎,兵部诸事都娴熟,连交接工作都省了。
  只是,公事无需交接,邝埜却另有一句要紧话私下嘱咐:“廷益啊,做事要留几分余地,否则将来……对景算账,你怕是要吃亏的。”
  邝埜说的将来,自然是说王振出来后的那个将来。
  于谦未言,只拱手相送老上峰去都察院走马上任。
  *
  想这样劝于谦的,不只有这几年心力交瘁的邝老尚书,还有今日一直为于谦提心吊胆的好友,兵部郎中齐汪。
  只是,当他来到于谦屋中时,就见于谦案上已经堆满了公文,多是过去几年北境守将们关于兵防的咨呈。
  垒垒文书几乎把于谦身影掩埋掉。
  齐汪动了动唇,想劝的话停在了舌尖——
  作为好友,齐汪是常去于谦家走动的,当然也去过很多次于谦的书房。
  于谦的书房里悬着一张画像,是他至为钦佩之人:南宋末年文山公,文天祥。
  他还写过一篇《赞文山》,里面便有“殉国忘身,舍生取义……难欺者心,可畏者天。宁正而毙,不苟而全!”等语。 [1]
  写的是文山公,又何尝,不是他自己。
  没有必要劝了。
  齐汪换了话来说:“廷益,我帮你一起整公文吧。”
  他又去端了一盏灯来,在于谦对面坐下来。
  此时,齐汪心中忽然短暂浮现了一点泡影似的念头:陛下要是一直病弱,拖住王振无暇祸害朝纲……似乎也不错。
  啊,大逆不道,罪过罪过。
  齐汪连忙强迫自己把心思转移到公务上。
  **
  皇城东安门。
  此处矗立着明太宗朱棣所创立的署衙: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关防。
  这个名字太长,故而朝野内外只简称——东厂。
  永乐帝有定:司礼监中秉笔宦官(司礼监二把ⓨⓗ手)总领东厂事务,称为督主或者厂公。
  司礼监设官位,向来是掌印太监(一把手)一员,秉笔数人不定额。
  秉笔职如其名,也有代皇帝行奏章批红的权力。但官大一级压死人,盖章权既然牢牢掌握在掌印的王振手里,旁人批了也白批,不得盖章照样白搭。
  然而,从今日起,不同了。
  东厂。
  此时,在宦官中地位仅次于王振,身兼司礼监秉笔与东厂厂公的金英,正在东厂正堂叩拜谢恩,声音里有几分难以抑制的激动惊喜。
  晴天一个霹雳,降下一个好消息:王振为了讨好病中皇帝,要为皇帝跪佛兼抄血经半年,无暇掌印。
  他与兴安能够掌印数月!
  接过掌印太监那能够动用帝王玺印的牙牌,金英的手都有点颤抖。
  其实在先帝年间,他、兴安、王振,都是差不多分量的大太监。然而当今登基后,跟皇帝情分最深的‘王先生’立刻一枝独秀起来。
  而王振自然也最怕这两位老同事,抢他的风头,于是多年来一直排挤。
  王振背后有皇帝的绝对支持,金英也无法,眼见手下势力不断收缩,东厂里都有许多见风使舵的人,对他这个东厂督主只是面上的敬重。
  再这样下去,他快要被王振挤的没地儿站了。只怕再过两年,就要跟兴安会和,一起蹲在都直监打扫卫生。
  如今却横空出了这样一件事。
  半年!他有半年的功夫好好经营一番!
  东厂消息最灵通,金英接了这道旨意后,很快也得知了今日另外两道旨意:“郕王监管内府十库”与“兵部侍郎于谦升任兵部尚书,总领军制。”
  下属来报信的时候,金英正在为今日的天降横福,向着堂上供奉的神像下拜。
  说来也奇,东厂供奉的神像,并不是神仙,而是——武穆王岳飞。
  岳将军若神魂有知,得知后世宦官特务机构世代供奉自己,估计心情也挺复杂。
  属下进门时金英还未拜完,依旧跪在蒲团上未起。
  于是他的心腹,东厂掌刑千户也就一并跪了,给金英汇报了今日之事。然后感慨道:“四境不平,陛下到底还是要用能做事之人。”
  倒是金英听完后冷笑道:“不然呢,你以为王振怎的忽然要抽身给陛下抄什么血经!还不是篓子捅多了料理不来,又眼见瓦剌要大举寇边——他从前提拔上来那些只会奉承阿谀的人,哪里能做来事!”
  所以徐晞把兵部作成烂摊子后,王振也不得不让邝埜这种老成持重的官员来做兵部尚书。
  “今番恰逢陛下龙体不安,他正好借抄经躲了,还能借机向陛下卖乖卖忠。倒是让我和兴安顶上去做苦差。只怕待四境平定了,他就要再出来抢我们的功!”
  其实金英还是把王振想的太有自知之明了些。
  王振可没觉得一旦国有战事,他需要抽身退步来躲事儿。
  他是觉得‘瓦剌不足为惧’,还等着一旦战起,就蹿腾着皇帝亲征,他也好给自己弄点不世出的军功,青史留名。
  只是正常人想不到王振的脑回路,连他的老对头金英,也只觉得王振在临阵躲灾,然后阴险地等着摘他们的桃子。
  于是金英越想越生气,又俯身给岳飞的神像磕了几个头,口中喃喃念叨:“求武穆王一道雷劈死王振吧。”
  金英想着岳飞他老人家,当年也是深受奸臣所害在战事上遗恨终身的,此番要是在天有灵,应该愿意搅动神通帮他劈死王振吧。
  旁边也跪着的掌刑千户窦宁听了,不免认真分析道:“王振总跟在陛下跟前,帝王皆有龙气护体,只怕武穆王不会降雷,免得伤了天子。”
  金英:有道理!
  他又重新磕头,开始很实际甚至很科学很讲究逻辑的请求道:“岳爷爷,小的方才祈求的不作数,还请岳爷爷让王振刺血经流血流死,或者跪经跪的头晕目眩站起来不小心摔死吧!”
  从蒲团上爬起来的时候,金英还不忘认真嘱咐旁边的小宦官:“四季鲜果,东厂便是只有一份,也得先供武穆神像知道吗?要让咱家知道你们惫懒偷嘴,必要赏板子。”
  他还指望武穆王显灵呢!
  态度端正逻辑严谨搞完诅咒事业后,金英也没有把希望都寄托在岳爷爷显灵上,而是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很快整了整衣袖吩咐道:“召集咱们的人,好生议一议,往后这几个月如何行事。”
  接下来他代掌印这段时日,若是有功,或许会被王振抢走,但他也决不能摆烂,毕竟若是有过,王振一定会把黑锅给他扣的严严实实,在陛下跟前狠狠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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