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的AB锁都能开,别说大景这水平的锁了。
宁桉在入宫那天,发现自己也能开皇宫的锁之后,就彻底放下了心。
铁门缓缓打开一条缝,狭小的室内,墙壁上镶嵌的珠子亮起,照亮了木桌上的铁木匣子。
江晏青隔着布,取下匣子递给宁桉,打开后,露出一迭厚厚的书信与契书,宁桉越看脸色越沉,到最后,表情堪称狰狞。
刘恒这个畜生!
她深吸一口气,把东西往怀里一塞,「走!」
她没注意到的角落,江晏青手腕一翻,悄无声息地把什么东西收入袖口中。
回去与进来不是一股路,两人不发一言,动作飞快,穿过一股股扭曲的树根,再往前,夜空清凉的空气忽然扑了满脸。
「!」
江晏青猛地把宁桉往身后一扯,神色戒备地死死盯着对岸。
或许是凑巧,本来地图上标注着有根脉遮挡的地方,树根折成两半,透过崎岖的缺口处,有一群营地护卫恰好转了了头,和两人对上了眼。
负责守卫密室的人就那么几个,他们闭着眼都能认出来,剎一见两人,立刻大吼一声。
「有敌袭!」
声音洪亮,整个营地如同油锅进了水,一下子沸腾起来,刀剑出鞘声、怒吼声——嘈杂的声音一同炸开。
「快来人!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敌袭!」
「走!」江晏青神色一紧,也顾不上遮掩身形,一把把宁桉甩到背上向前飞驰。
「放箭——」身后有人怒吼。
宁桉心底一紧,侧首回望,破空声响起,她瞪大的眼眸里,数十根箭镞暴雨般疾射而来。
!
她不敢再看,连忙牢牢抱住江晏青的脖颈,死死盯着前方,飞快把线路图与参天的古木对应上来。
「左边!」
箭镞擦着她的手臂掠过,宁桉放声大喊,头脑充血,心脏几乎要蹦出胸膛。
如此紧急的情形下,她却近乎敏锐地觉察到。
江晏青呼吸平顺,心跳和缓。黑衣少年奔走在箭雨之间,彷佛这般生死奔逃,对他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
五十、一百……扯着树藤,从高高的枝叶上掠下,江晏青抬起头,澄澈的、漆黑如墨玉的天空取代了或明或暗的叶片,终于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他深吸一口气,从宁桉袖口里掏出一根烟花,点燃后往天上一抛,接着头也不回地继续奔走。
彭——
蓑山上空炸开了巨大耀眼的烟火,万千华彩从中端迸发,缓缓绽放成一朵巨大的花火。
距离蓑山不远处,骑着高头大马,装备精良的皇家禁军心下一紧,连忙放出烟花,骏马飞驰,朝着烟花升起的方向奔去。
「在蓑山!动作快!」
「驾!驾驾——」
马蹄迅疾如雨,连绵不断的火把点亮了整座山,夜空中,接连放起的信号烟花接连炸开。京城里,百姓纷纷探头远望。
「这也不是元宵啊,怎么放炮竹了?!」
有人诧异发问,人们面面相觑,半响安静下来,静静地欣赏澄澈的夜空上璀璨的烟火。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今夜之夜,美好得像是一场梦。
江晏青脚下一软,差点从树上坠落,他咬着牙,仔细确认来人的身份后,反手把令牌甩了出去。
朗月郡主的金令划过夜空,被熊熊火把照得璀璨万分。
「快!郡主在这!」
禁军接住令牌,兵分两路,飞快把两人护在中间。禁军首领高举火把,夜幕中,那重迭在一起的晦涩身影中鲜红血色显眼无比。
他心下一紧,「把大夫带过来!快!」
江晏青……
人群躁动,昏昏沉沉间,宁桉勉强睁眼,只看见有人把她接了过去,她还想再看,却无力地晕了过去。
江晏青!
灯火下,少女的衣裙上,大片大片的血迹斑斑,大夫神色焦急飞快打量两眼,心下方才一松,却见一旁的黑衣少年闷哼一声,软倒下去。
鲜血顺着他衣袍落下。
「副君!」一旁的大夫惊恐万分。
一夜惊魂,宁桉浑身的血,除却她自己不小心划的那道口子外,无一滴血是自己的。
有人遍体鳞伤,从追杀中,把她毫发无损地带了回来。
第32章 身居高位的叛官 (六)
天地一片混乱。
鼻尖满是尖锐的血腥味和苦涩的药味, 宁桉紧闭着眼躺在床榻上,却好像透过皮囊,看见了些别的东西。
最开始,是脏乱出租屋里落在腐肉身旁的蚊蝇, 再后来, 画面飞快转换, 一会儿,宁桉看见自己挂着优雅笑意, 单手端茶与客户交谈;另一会儿, 她看见漆黑空寂的房间里,自己面无表情地做着方案。
都是很熟悉的场面,可宁桉飘在半空里, 居高临下地打量黑暗房间里的自己时,却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哪里呢……
不知名的好奇心驱使着她的飘落下去, 接近、再接近, 计算机屏幕幽幽蓝光照到她身上时,宁桉猛地瞪大双眼,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那是她年少时的面孔,可却穿着华美染血的宫装, 黑暗中, 那些斑斑点点的血迹蔓延开来, 成了一片一片闪着寒光的利箭,将她一把吞了下去。
「江晏青!」
朗月郡主的房内, 宁桉苍白着脸,猛地睁开双眼。
「郡主!郡主醒了——」
激动的声音响起, 隐隐约约的哽咽声、走动声,屋里扑鼻而来的浓郁药味, 和四处摆放着炭盆的热气混杂在一起,铺天盖地地淹过来,宁桉舌根一酸,呕地一声吐了出来。
「水!快把水端过来!」
「悦来!快去看看厨房里药熬好了没有!你们几个!把窗户打开,遮上帘子!」
宁桉半卧在床榻上,头晕脑胀,有人轻柔地把她扶起,递了杯水到她嘴边。带着凉意的帕子轻柔地捻过脸上,缓了老半响,宁桉眨了眨眼,才看清屋内的情况。
偌大的房间里熙熙攘攘挤满了人,帷幕高高拉起,炭盆被一个个搬了出去,微凉的风从窗外拂来,天色竟已经大亮了。
「桉桉,」昌仪公主面容憔悴,坐在床榻边上伸手拂开宁桉额角被冷汗浸湿的碎发,心疼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宁桉低头打量自己身上,手臂上的小伤口被妥帖地上了药,有点微微的麻意,其它的,再无半点感觉。
「没……」宁桉摇了摇头,靠在枕靠上焦急地问:「江晏青呢?」
屋内几人面面相觑了几眼,半响忽地笑着摇摇头,昌仪公主一挥手,几人皆往外走去。
「没事就好,有什么想说的说吧,待会我们再来看你——」
洛栖颜走了两步,回头笑着开口,眼眶通红,笑起来却显得轻松自在。
室内一下子就空荡下来,宁桉却顾不上这些,她定定地看着坐在窗前小案上的江晏青,一时间眼眶有些发梗。
「你……」
江晏青换了身莲青鹤袍,额间又带上了他那不离身的小红珠,捧着卷书侧身看向窗外天穹。闻言转过身来的时候,书卷正好落在那盆松竹景间。
「我没事,已经处理过了。」他走过来坐在榻前,抬手把床榻一旁落下的帷幕勾起。
动作间,宁桉看见他露出的脖颈上,被白布层层包裹,浑身上下,泛着淡淡的苦香。
那是为了救她留下的伤。
夜晚的密林,箭镞密集如雨,划起一片穿林打叶声,他们在狭隘的小道间奔逃,跑到一半的时候,宁桉病愈不久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纵容心底绝望,她亦无可抑制地半昏了过去。
危急间,箭镞破空而来,江晏青一把她抱起,护在身前。失去意识的一剎那,宁桉只看见,有银白箭镞划破江晏青脖颈,绽开一片猩红。
想到这,宁桉视线不由得落在江晏青脖颈上,心底酸麻。
注意到江晏青摇了摇头,解开白布主动凑过来让她看清,「都是些皮肉伤,擦了药养个几天,就没事了。」
宁桉认认真真地打量两眼,确认伤口已经处理干净了,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慢慢地把布缠上江晏青脖颈。
「没事就好……」
江晏青任她动作,想到什么般开口,「密室里的信件,已经送到宫里去了,有原本在那,应该很快就能知道内容。」
「至于那张契书,」
江晏青神色微动,从袖口取出那张纸,递给宁桉。一夜奔逃,泛黄的纸张上早沾上了星点血迹,「本想着若是你今天醒不过来,就交上去的。」
「现在你醒了,就自己处理罢。」
宁桉接过纸,一字一句地嚼碎了读,半响扯起嘴角,凉凉地笑了两声,「刘恒不是怕越国不认账吗?」
「我这就帮帮他——」
江晏青垂首,看着人眼里压抑不住的戾气,忽然浅浅地笑了一下,站起身来,「我先回去西院了。」
今日房内不置香炉,窗外微风浮动,把江晏青衣衫间带着的药苦味席卷起来,拢到了帷幕内。
宁桉忽地抬手拽住江晏青的指尖,眼神认真。
「江晏青,谢谢你愿意帮我。」
江晏青唇角一勾,也不回头,轻飘飘地嗯了一句往前走,离开了房间。
宁桉握着那张契书,看着人离开的身影,表情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绸去!」她对着窗外喊,「把契书带下去,告诉他们,按照之前说好的做。」
宁桉眼神晦涩不明,无论是私仇,还是公仇,这笔账都要好好地跟刘恒,算上一算了。
***
今日本是休沐日,正元大殿前面,却是乌压压跪了一大片身影。
鸿福紧紧绷着脸,站在紧闭的大门前盯着下方的官员。一个小太监低着头从一旁溜了过来,眉眼间掩盖不住的喜悦。
「公公,郡主府来消息,说是朗月郡主醒了,太医说了没大碍,养上几日就好。」
「醒了就好。」
鸿福神色一松,长念了声阿弥陀佛,半响又一摆首,冷眼看向大殿外跪着的官员,往殿里走。
大殿里,隆狩帝冠冕遮眼,肃立在大案前,几位翰林院的内臣分坐下首,提着笔飞快书写。
能入翰林的没一个庸才,对《大学》这书更是倒背如流,都不用去翻,只需瞟一眼信件,就飞快地把内容给写了出来。
有内侍紧随其后,每写出一张,就飞快贡于隆狩帝。
见到鸿福进来,高位上隆狩帝把册子扔到案上,不知喜怒地开口,「醒了?」
「醒了,」鸿福肯切地开口,「太医说了,郡主就是旧病未愈,又风寒侵体惊吓过度,才晕过去的。」
「无甚大碍。」
隆狩帝沉默片刻,忽然来了一句,「一个二个的,倒还真是命大。」
鸿福低下头不敢再听,这话指得还能有谁,昨夜了副君醒的时候,宫里可是立刻就知道消息了。
他不敢听,一旁的翰林们可是抓心挠肝得很,昨日满城风雨,谁不知道?!
户部尚书、朗月郡主、威远候府、绑架、百家报、金石散……一个消息比一个炸裂,再加上陛下密旨让他们翻的这些……可是涉及到越国啊!
几位翰林对了个视线,皆看见了同僚眼底的忌讳莫深,心有余悸般打了个寒颤。
一夜之间能在京城里掀起这么大风浪,当真是只有那位朗月郡主了,几人不由得感慨两声。
只是陛下这态度……
翰林偷瞄了眼不发一言的隆狩帝于总管太监鸿福,心底揣摩圣意。
鸿福倒是知道,隆狩帝心里,其实没有那么愤懑不瞒,不然,也不会在太医看诊之后,不发一言。要是真生气,早该把太医撤回来了。
陛下这是过不去心底那道坎呢,鸿福叹气,想到外面那群人,心底又不由得冷笑。
为什么过不去,还不是大早早的,就有官员朝服跪地,竟是要死谏!
——因亲废贤,非明君之道啊!
想到这些人口口声声的话语,鸿福不由得心下几分,就刘恒?还能称得上贤臣?!
普天之下的贤臣听见这消息,都得笑掉大牙!
「殿下——」有内使忽然跑进,跪地大呼,「朗月郡主进宫了!」
满座具震,翰林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不解,这朗月郡主不是方才苏醒,怎么就进宫了?!
莫不是负荆请罪来了?!
他们忍不住探首从正元殿的窗棂往外看,撞入眼帘的,却是蜿蜒宫道上,仪扇开道,红车似火——进了宫竟然也不停,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冲着正元殿驶来。
翰林的嘴越长越大,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已经老眼昏花到这个地步了。
你管这叫做负荆请罪?!
完了,老翰林面白如纸,这样下去,他们现在就可以开始想朗月郡主的谥号了,希望朗月郡主还能留个封号在身,别被打为庶民,浪费他们的心意。
只有鸿福注意到,看见郡主仪仗的时候,隆狩帝一直紧绷的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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