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不行,给她个农妇身份,走种田流剧本也行啊。
「辛苦半生,重活一切重来,」宁桉低骂一句,小心翼翼地把珠子从新装好,贴身带着,才有些许安全感,慢慢躺下。
「sb甲方,你最好别投个好胎……」
「气死我了。」
心中观念杂乱,可耐不住后脑勺一阵一阵地胀疼,宁桉眨了眨眼,睡着了。
***
再次睁眼,天色已经大暗,灯油贵,整间院子里,只有带病的宁桉和大堂处,点了盏油灯。
宁桉揉揉脑袋,坐起来端上点燃的灯盏,推开门往外走。一到夜间,整座极乐坊就像活过来了一般,莺歌燕舞,欢声笑语,孟浪的笑声被风刮着,一路卷到了溪霞院里。
「桉姐儿醒了?」
一踏入大堂,满屋子的各色女子端坐在各处,她们大多容貌清秀,甚至有几个,如洛娘子那般,算得上是极其出众的,只是大都有些瑕疵。
见宁桉进来,洛娘子眉心一蹙,款步上前把她扶着坐到椅子上,递了个馒头过来,「桉桉,饿了吧,吃吧。」
「桉姐儿今日可有好些了?」
最上首,面相尖酸刻薄,可眼神里却难掩疲态的中年女人问到。
这就是溪霞院的主事妈妈刘妈妈,虽然长得不像个好人,但几日下来,宁桉也觉察到了,这就是个嘴硬心软的苦命人。
也只有她,愿意花这么多银子,养着这一院子的苦命人,甚至给尚未相识的宁桉请了大夫,看了药。
「好多了,」宁桉亲声回答,想了想,直截了当地开口问,「我观妈妈神色苦楚,可是……」
刘妈妈更是叹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大堂内的就响起啜泣声来。
「妈妈,您不必顾及着我们,」接二连三地有几个年纪稍长的女子跪下,「院子里的情况我们都知道,左右我们年纪也大了,也该出去了。」
「下面的院子一直缺人呢,我们几个去了,刚好能得点银子。」
「别的姐妹们都还小,」说话的女子含泪看了眼堂内各色的姑娘们,声音哽咽,「她们去了,可怎么活啊!」
「你们瞎说什么?!」
一听这话,刘妈妈大惊失色,一掌拍在桌子上,怒气冲冲,「下面的院子什么状况你们不知道吗,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呜呜……」
大堂内的哀泣声更响来,一连二,二连三地,又有几位女子跪下,神色哀戚。
宁桉心底微动,探到洛娘子耳边问,「洛姐姐,下面的院子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洛娘子有些惊诧,又飞快地反应过来,「也是。」
「这极乐坊,是南都官家办的,里面的院子,分为上中下三等。」
「上等的院子,一向是养来招待贵客的。我们溪霞院,就属于中等的院子,舞姬、歌姬……什么都有。」
「至于下等的院子,」洛娘子眼底闪过一丝恐惧来,探到宁桉耳边轻轻两句。
「咳咳!」宁桉瞳孔一缩,被惊得呛了两声。
她这一咳,院子里各姑娘反倒是彻底忍不住了一般,一时间泪珠盈盈,身若蒲柳地跪倒下来。
洛娘子也哭着喊,「妈妈,我们知道您好,这些年也多亏了您照顾,才没落得个脏的臭的,死在外面去。」
「如今我们也大了,府里也越发不爱叫我们去了。话虽难听,可眼下您养着我们,完全是养一屋子扒皮虫子啊!」
「您就让我们去吧。」
刘妈妈坐在椅子上,面颊抽动,几乎要喘不上气来,一时间眼眶通红。
「你,你们——」
若是个好去处,哪怕是嫁个平民家里过日子,她那里会拦着她们。
可那下院里是个什么好地方,为什么日日都在有姑娘被卖进去日日都缺人,还不是因为进去的姑娘没几日就去了吗。
这溪霞院里的姑娘们,一个个都是被爹娘卖了丢了她强撑着捡回来养的,哪里舍得她们就这样。
「妈妈——」
一时间,刘妈妈再也崩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宁桉看着面前这一幕幕,心下有些复杂。
请大夫看诊,开药都不便宜,溪霞院这般困难,却还是捡了她回来养,没让她流落到更惨的地步去。
重生一时,最先的,竟是在这一群苦命女人身上得到些许感动与慰藉。
藏在袖口下的手握了握布袋,柔顺的面料轻拂过手腕,宁桉深吸一口气。
「妈妈,我倒是有个主意……」
***
另一头,景朝从皇宫到边境,皆是一片压抑。
「还没有消息吗?!」
洮山军营大帐里,罗将军焦急万分,绕着沙盘不住走。
「该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越国那边也派人查了,半点消息都没有。」
宁豫坐在上首,手里死死捏着从京城里三百里加急的信,眉眼亦是一片压抑不住的焦躁。
上到隆狩帝,下到户部尚书,只要是有本事把消息送到边境来的,也顾不上太多,都不管不顾地送了消息来。
半月前,朗月郡主堕崖失踪,至今未有消息。
这是对外的说法,可宁豫知道,不简单是这样。
暗卫从宁桉的书房里,找到了她的亲笔信。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晦涩灯火下,宁豫呢喃两句,「桉桉啊桉桉,你下次做决定前,能不能考虑考虑你爹我脆弱的心脏啊。」
信里,宁桉说,几日前她就发现似乎有越国的人想要绑架她,她也有把握确定越国人不会直接要了她的命。
她也因此意识到一件事。
眼下战事,边关戒备森严,宁桉没办法保证自己能混进去,干脆就借了越国的力,先混到越国,再想办法脱身。
江晏青留下的毒,越国也无人知晓,这是她最大的保证。
「我知道你想彻底解决了越国,可你自己跑到越国去当间谍,就不怕一出事……」
宁豫说不下去了,眼眶发酸。
他们就这么一个女儿,生来体弱,谁都说养不活了。
只有他和元宣筠不信邪,算命的说她命薄,那就不要那些荣华富贵,但取一个谐音桉字,愿她平平安安,又愿她如桉树那般,生机勃勃。
——唯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这辈子,荣华富贵他们去挣,只有这个女儿,算是唯一的私心。可她偏不像旁人那般,朗月郡主病愈后,聪慧,狡黠得近乎妖孽,也因此,意识到一切后,主动担起了责任。
信的最后,她只说,愿大景充分准备,时机成熟,里因外合。
大破越国,天下一统。
第60章 越地 (二)
极乐坊的中院, 每逢宴请,都是要出人去表演歌舞的。
日头渐落,溪霞院内久违地一片焦急忙碌起来,只是来来往往的姑娘面上, 多出几分少有的焦急和期盼来。
「妈妈, 怎么样?」
刘妈妈一踏进院子, 洛娘子就急步走上去,反水掩着门, 面色焦急。
刘妈妈深吸一口气, 「成了,今夜都督府内有宴席,算不上是什么贵客, 所以动不到上院的那些姑娘们。」
「我和管事的说了,加个我们院里出的——」
「那就好……」洛娘子长松一口气, 被几位姐妹搀着, 缓缓地坐到凳子上。
宁桉站在一旁,心底不住盘算。
按照惯例, 都督府的宴席,去歌舞的姑娘们只要不出岔子, 每人能得十两银子, 看上去少, 可搁外头,平头百姓一年的花销也不过是这了。
这十两银子, 姑娘们还不能单吞了,往往要给宴席的管家点, 零零碎碎下去,一日下来, 到手的不过六七两。
如今溪霞院要三百两银子,光靠这个,自然是不够的。
只能靠赏银了。
「刘妈妈,」宁桉喊,「你再给我讲讲,明日的宴席都有些什么人来?」
这事本是机密,但刘妈妈与管事关系不浅,大家也都知道溪霞院如今的境况,就指望着那点银子过日子呢,自然也偷偷透点消息给她。
「好,」刘妈妈水也顾不上喝,凑到姑娘堆里,细细地讲了,「明日里主要是都督府做宴,当然,大人物肯定不会来,来的都是各家的公子哥。」
「这里面要注意的,一是都督府的二公子,二是太守府的三公子,两人颇不对付,向来喜欢争抢……」
抢?宁桉眉梢一挑,抢起来好啊,就怕他不抢。
她说了半晌,宁桉一点点把思路理清。现在是申正,酉初的时候,姑娘们就要进府,满打满算也只有半个时辰可以打扮,宁桉顾不上太多,连忙招呼着人开始动手。
既是孤注一掷,院子里去的,自然是颜色最好的洛娘子。
宁桉咬着眉笔,飞快地在洛锦娘面上勾勒,也不涂那些浓墨重彩的颜色,轻轻几笔,在眼角勾勒出几片杏花。
春杏渺渺,似有非有的落在白皙面上,用打碎的珍珠蹭上,一眼看过去,燥热夏夜平添几分柔意。
「我这样子,其实放在上院里,算不得出彩……」
洛娘子有些犹豫,端放在膝上的指尖掐紧绸帕,「万一……」
「无碍,」宁桉摇摇头,上辈子和娱乐圈对接过,那个圈子里纯靠五官艳压群芳的也有,但亦有一些,五官算不上顶尖,靠得就是感觉。
「姐姐是去宴上跳舞的,主座离台上这么远,什么瑕疵都看不出来了,」宁桉解释,「只需要吊着他们就好。」
「你是说犹抱琵琶半遮面那种?」
极乐坊里的姑娘们学歌舞的时候也教过这些,洛娘子略一拧眉,意会了宁桉的意思。
「不错。」宁桉点点头,最后画下几笔,站直了长松一口气。
她的化妆技术算不得顶尖,昔日里画的大多也是干净利落职业妆容,好在曾经因为好奇琢磨过圈里一些妆师的手法,现在看,效果还不错。
「大部分男子对样貌的追求其实还没到那种吹毛求疵的地步,」宁桉上下打量两眼洛锦娘,「重要的是那种感觉……」
「越是繁糜,就越要清丽;越是世俗,就越要绝尘……」
「姐姐跳的是绿腰舞,本就是轻盈柔美之舞,配上今日的装扮,恰到好处。」宁桉笑着打量洛娘子,半卷白纱覆面,恰到好处地遮住略微凸起的颚骨,只露出盈盈露目来。
「嗯。」
洛锦娘缓缓呼了口气,露出抹笑颜来。
恰好,院外有小厮疾跑来敲门,「刘妈妈,可准备好了,该去了。」
「来了!」洛娘子扼首回话,顶着一众姑娘的目光,站起身了。
宁桉指尖一紧,跟在洛娘子身后,两人一同走了出去。
出院子的时候,她第一眼,就看见远处,夕阳落在朱红的琉璃瓦上,都督府的绣楼高立,一片奢靡姿态。
「洛娘子,」小厮们抬了顶青布轿子,看着宁桉示意 「这是今日跟着娘子的侍女?怎么之前从未见过。」
「这是妈妈新带回来的,」洛娘子含糊笑笑,扯着宁桉上了轿,时间紧,小厮也不多问,抬轿就走。
小轿刚好可以挤下两个人,晃晃悠悠地,宁桉坐在上面,心底略微有些新奇。
这还是她第一次坐轿子,但是出乎意料的,没有半点不适应。
原主身体习惯了?
宁桉有些狐疑地想,手缩到袖口里,捏了捏那荷包里的珠子。
圆圆的一颗,摁在指尖上,莫名地让她安定下来。
「桉姐儿,」一直沉默思索的洛娘子却忽然抬头,牵住了她的手,「若是……」
她表情有些踌躇,「万一我们没筹够银子,你就偷偷出去吧……」
嗯?
宁桉一愣,洛娘子挽着她的手,眼神悲切,细细地解释起来,「前些日子外面来了户乡下人家卖女儿,你就是这么被妈妈捡进来的。你来时浑身是血,也因此没报上去。」
「如今你算不得极乐坊的人,到时候趁乱悄悄逃出去,去外面,也比被人压倒下面院子去好……」
宁桉喉头有些发涩,哪怕理智告诉她,刘妈妈救她的银子和三百两比起来,不过与杯水车薪。可这种真心实意的担心与惦念,还是让她没办法狠下心自己离开。
更何况,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贸然离开溪霞院,又真的好吗?
「总要先试试,」她垂下眼,和洛娘子贴在一起的手腕泛着微凉的触觉,「实在不行,还有其他法子。」
「嗯……」洛娘子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口。好在也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小轿停在都督府的角门,两人掀帘下车,和其他院姑娘们站在一起。
夕阳西下,夜色开始浮现。金碧辉煌的都督府,在灯蜡的照亮下,焕然若人间仙境。
进府之后,一群人来到主殿后的小屋,宁桉最后给洛娘子整理了妆容,握了握她的手,笑着看她和其他舞姬一起,进了殿。
随后,她换上丫鬟的服饰,在管事的带领下,到了另一头的殿角,等着歌舞完后接引洛娘子。
「这就是都督府么……」
隐在角落里默默等待,宁桉侧眼看着眼前一片繁华景象。朱门绣户、锦衣玉食,三百两银子困死了满园的女人,却连这算不上顶奢华的宴会半角都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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