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即刻率人出发!”
“微臣领旨!”
季白迅速转身出了宣室殿,裴臻起身吩咐孟阳,“点一队暗卫,随朕出发。”
孟阳错愕,“陛下可是觉得季大人不能带回殿下?”
裴臻冷着脸,大步流星走在前面,“朕做不到在宫里等着。”
第57章
从帝京赶到事发客栈, 再怎么快马加鞭也至少需要四天时间。
客栈已经收拾干净,焕然一新,也有了新的老板。
裴臻到时, 天还没亮。孟阳去敲门,老板披着外衣,打着哈欠从里面推开一条缝,“本店暂不营业, 你们另寻他处去吧。”
说完就要把门关上。孟阳从袖中取出一枚不大不小, 但是沉甸甸的金元宝递出去,老板眼睛一亮, 连忙笑眯眯地双手接过,随后打开两扇门,“这客栈开着, 早晚都是要接客的。客官您请进。”
这声客官称呼的是孟阳。天色暗, 老板没注意到孟阳身后还有一个人。门打开之后, 老板才发觉不远处有道挺拔的身影。
男人步伐稳健地从黑暗中走来, 惊为天人的容颜使得老板怔住,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面前清冷出尘的人。
然,裴臻稍稍一个抬眸, 就让老板感受到了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
老板腿一软,险些跪下。
老板不敢再盯着裴臻看, 垂下头弯腰说:“您里边儿请。”
裴臻住进了锦杪之前住过的房间, 试图在这里找到一些她的痕迹。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 孟阳就来敲门说季白那边已经把山匪抓去了官府。
“还有呢?”裴臻站在窗边,头也没回。他注视着外面隐隐发红的天空。
很快这片红就深深染进了裴臻的眼底。
“那山匪说、说他当时从客栈带走的姑娘是春风楼的, 并非琼阳公主。还说我们要是不信,可以把那位姑娘的衣物给我们瞧, 说那上面有春风楼特有的标志。”
当时客栈里的人除了殿下,都被杀了。怎么可能不是殿下!
嘭!裴臻一拳砸在窗台上,厉声道:“去官府!”
其实孟阳还有半句话没说。
就是……
山匪说人已经摔下了悬崖。
-
官府大牢里,差役正在对程麒用刑。
此刻沾了辣椒水的长鞭挥向程麒。一鞭下去,皮开肉绽,再一鞭落下,血肉模糊。
程麒始终一声不吭,嘴角甚至还噙着一抹笑意。仿佛不是在受刑,而是在享受。
“给我!”
季白从差役手中接过长鞭,每一鞭的力道都要比先前重。完全就是在把程麒往死里打。
季白后悔自己没有留下来保护殿下,更气他之前去春风楼,竟然没有发现殿下!
怒火攻心,季白气红了眼。如果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尚存,他会直接把程麒给打死。
一旁的蒋县令看得脸色惨白,时不时就要捏着袖口擦擦额头上的汗。
廷尉府的人被山匪给杀了,蒋县令原以为事情已经够严重了,没想到山匪还带走了圣上一直在找的琼阳公主。
更糟糕的是,人还掉悬崖底下去了。
且不说一个弱女子掉下悬崖,就是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掉下去,生还的几率也不大。
但他还是得祈祷琼阳公主千万要平安归来,不然头顶的乌纱帽怕是就保不住了。
蒋县令伸手摸乌纱帽的时候,注意到有人走了进来。他一眼看出孟阳的不同,紧接着心里咯噔一下。目光落到孟阳身后的人脸上后,蒋县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下官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数年前,蒋县令曾到帝京游历。适逢裴臻高中状元,他在人群之中得以看见状元打马游街的风采。
那场面,至今都很清晰。
蒋县令这一跪,让大牢里的其他人也都齐刷刷下跪高呼万岁。
唯有程麒冷嗤一声。
季白见状,又一鞭子落在了程麒身上。
程麒笑得更大声了,“要是没有程洵,你算哪门子的皇帝?”
裴臻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听见故人名字,再看程麒眼中明晃晃的恨意,他缓缓得出一个结论:“你是程家人。”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蒋县令就急匆匆说道:“回陛下的话,此人名叫程麒。原本程麒只是一个人住在山上,去年南方暴雨频发,来了不少流民。程麒就是在那个时候成立了一个山寨。他们偶尔会下山抢钱,但抢的都是一些拿钱不干正事的混账。”
说到后面,蒋县令觉得他像是在为程麒说话,声音不自觉就低了下去。
程麒瞥了眼恨不能把头埋进地里去的蒋县令,轻啧一声,“我要是有你说的那么好,就不会把客栈里的人都杀了。”
“谁说你好了!”蒋县令咬牙切齿瞪了一眼程麒,旋即看向神色平静的帝王,恭声道:“下官只是想把下官知道的事实都告诉您。”
“殿下在哪儿?”
不管程麒是程家人,还是哪家人,裴臻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殿下的下落。
程麒觉得好笑,“我已经说过了,我从客栈带走的女人是个窑姐。”
“朕再问一遍,殿下在哪儿!”裴臻猛地往前,狠狠掐住了程麒脖子。
程麒喘不上来气,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恰巧官府派去悬崖底下寻找锦杪的人在这时候回来了,说在崖底发现了几具女尸。他们请季白前去辨认。
“季白!”
裴臻眼中骤然迸射出尖锐的寒光,直逼一旁的少年。
季白耷拉着脑袋,声音微弱,“殿下她……坠崖了……”
话音落下之际,利刃刺破血肉。
裴臻毫不犹豫拔出差役的佩刀捅进了程麒心口。
盯着程麒放大的瞳孔,裴臻不断将深入血肉的佩刀往里推。
待到程麒了无生机地垂下头,他才松手交代季白:“别让他死了,带回帝京。”
说罢,裴臻接过孟阳递来的帕子擦掉手上的血迹,而后扔进火盆,转身离去。
几具女尸摆放在屋檐下,快要走到时,裴臻突然迈不动腿了。
孟阳看着帝王发白的脸,心下微微叹了口气,“陛下在此歇会儿,奴才过去瞧瞧。”
裴臻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克制住心底汹涌的恐惧,再度迈开了腿。
总共五具女尸,每一次掀开盖在她们身上的白布,都是一场莫大的折磨。
到最后一具时,裴臻的手抖个不停。掀开的一瞬间,他别开了脸,生怕见到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不是!”孟阳惊喜道:“这里面没有殿下,殿下肯定还活着!”
裴臻这才睁开眼,长舒一口气,旋即增派人手去悬崖底下搜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一定要找到殿下!
可一连多日过去,悬崖底下都走遍了,也没寻到锦杪的身影。
裴臻站在悬崖边上,脑海里不停浮现锦杪翩然坠崖的场面。
担忧成疾,相思成疾,没多久裴臻就病倒了。
这场病来势汹汹,孟阳不得不安排启程回帝京。
季白没有一道回去,他选择留下来继续找人。
回程的车队路过悬崖时,裴臻执意撑着虚弱的身体下了马车,望了崖底半晌才返回车上。
后面囚车里的程麒见状嗤笑一声。
他倒要看看,若是一辈子寻不到那个琼阳公主,裴臻是不是会做个短命鬼。
他虽没有把琼阳公主大卸八块,但那人也一定不会让她好过。
想来裴臻这辈子是见不到琼阳公主了。
就让他数数裴臻还能活几日吧。
第58章
又是一夜暴风雨。黑沉沉的天边雷声殷殷, 偶尔一道闪电划过天际,便能照亮大半个天。守夜的两个小丫鬟躲在廊下紧紧相依,瑟瑟发抖。比起外面糟糕的天气, 屋内时不时传出的鞭打声更让她们恐慌。
“姐姐,夫人今晚似乎格外生气,你说那人会不会被打死?”年纪小一点的丫鬟满眼担心地看向紧闭的两扇房门。
年纪稍长的丫鬟则是看了眼就收回了视线,“不会的。夫人在把她带回来的第一日就说了, 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夫人也真是, 明明养外室是爷的错,却在这儿折腾一个眼瞎还在病中的外室。再说了, 爷今儿在用暮食的时候提和离,说要娶的也不是里边这位。夫人怎不去找那位的麻烦,偏偏折腾里边这个?”
嘈杂的雨声盖住了小丫鬟的不满。这番话虽未传到里面去, 但一旁的丫鬟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她压低声音警告小丫鬟:“慎言!自从爷被罢官, 咱们搬进这座小院子里, 夫人的脾气一日比一日差。如果你不想知道鞭子打在身上是什么滋味儿, 就把嘴闭好。”
令人心惊肉跳的鞭打声落在耳畔,小丫鬟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连忙将嘴巴闭得牢牢的。
和往常一样, 到天将明的时候,这场鞭打才结束。
但穆朝朝一想到李晖要与她和离, 然后去娶别的女人, 就气得不行。歇了没一会儿, 穆朝朝转头又拿起了长鞭往锦杪身上招呼。
锦杪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这段时间的挨打已经让她忘记了痛是什么滋味儿。只有身体时不时的下意识抽搐, 会让她觉得自己还是活着的。
此刻穆朝朝只想打死锦杪。那天如果不是她那日及时出现,锦杪已经被程麒大卸八块了。她突然不想继续折磨了, 她要锦杪去死。
立刻!
马上!
“嬷嬷,拿刀来!”穆朝朝将长鞭往地上一扔,向一旁的乳母摊开手。
周嬷嬷没有去拿刀,而是握住穆朝朝的手劝道:“她这么病下去,活不了几日的,何苦您亲自动手送她一程?”
每次穆朝朝鞭打锦杪过后,都会让人把锦杪关进地窖里,任由锦杪带着一身伤发高热。
期间穆朝朝没有请过一次大夫,她只是让周嬷嬷偶尔去送个水或者粥,以此来保证锦杪还能有一口气。
穆朝朝瞥了眼锦杪那张没有生气的死人脸,心想嬷嬷说得对。
不过穆朝朝并没有因此立马放过锦杪,而是抬脚踩在纤细的脖子上,慢慢来回碾。
原本双目紧闭的锦杪猛地睁开眼,费力抬起伤痕累累的两只手去推穆朝朝的脚。
但她这点力气在穆朝朝面前无异于螳臂当车。
穆朝朝一脚踢开她的手,随后狠狠掐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即便她眼前只有一片漆黑,也能感受到穆朝朝看她的厌恶。
这份厌恶,似乎是刻进了骨子里。
可锦杪完全想不起来她在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个七皇妹。
也是了,穆亥疼她宠她,亦是一种得罪。
锦杪的自嘲一笑,毫不意外招来了穆朝朝的反问:“你笑什么?”
“笑我自己像块烂泥一样被人踩在脚下。”锦杪笑声不断,很快笑出了眼泪。
穆朝朝拧眉问周嬷嬷:“她该不会是疯了吧?”
周嬷嬷打量锦杪片刻,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当即叫来人,把锦杪关回了地窖。
“嬷嬷,她真的疯了吗?”穆朝朝想起过去一些骇人的场面,紧紧抱住了周嬷嬷的胳膊。
周嬷嬷安慰道:“殿下放心,她要真得了疯病,奴婢会处理好的,绝对不让她来碍您的眼。”
“好。”
穆朝朝心神不宁地点点头。她对锦杪的恨,在知道锦杪有可能疯了的那一刻,瞬间被恐惧取而代之。
穆朝朝的母妃在她三岁那年突然疯了。自那之后,穆朝朝整日活在心惊胆战当中。因为稍不注意,她就会被母妃捉到,然后进行残忍的折磨。
如果不是有嬷嬷护着,她根本活不到现在。
曾经的那些恐惧已经深深烙在了穆朝朝心上,是以锦杪如今的状态,让她一下想到母妃,怕锦杪也像母妃那样对自己。
什么恨、什么怨,通通没了!
现在穆朝朝只想让锦杪赶紧消失。
“嬷嬷,把她送走吧!”
外面的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朝霞染红了半边天,看样子是太阳快出来了。
周嬷嬷思忖片刻,“今儿外头肯定人来人往的,容易引人注意。等天黑了,奴婢再把她送走。”
到了掌灯时分,周嬷嬷拿了根麻绳到地窖把锦杪五花大绑,再用一堆碎布堵住锦杪的嘴。
刚开始锦杪以为穆朝朝又想搞什么新花样,直到她被塞进麻袋,被两个人抬起来,才发觉事情不简单。
走了一段路,锦杪感觉她被放进了一个桶里,随后听见周嬷嬷压低声音说:“往河里扔的时候记得绑石头,这样沉得快。”
才下过暴雨,河水正是湍急的时候,就算不绑石头,她装进麻袋被扔到河里也只有被冲走的命。
看来穆朝朝这是要她赶紧死。
又要死了……
锦杪阖眸苦笑。
先前程麒带她回山寨,说要把她大卸八块。大刀落在脖子上的那一刻,她听见一道久违的声音喊出了刀下留人。
起初她没听出来是谁,后面对方带她离开,在马车上掐着她的脸冷笑说:“我的六皇姐,你不是很威风的吗?怎的这会儿如此落魄?”
那时才听出是七皇妹穆朝朝的声音。
但在锦杪记忆里,穆朝朝嫁去了青州。
如今却在荆州附近出现,这让她很疑惑,忍不住就问了一嘴。记得穆朝朝当时很生气,扬手使劲给了她一巴掌,怒道:“怎么?六皇姐能来这儿,我就不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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