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顺帝这下真的急了,彬州是距离京城最近的一个州,一旦救灾不利,就会酿成瘟疫动乱,到时流民最大可能就是冲着京城而来,势必会造成恐慌,一个不好会弄得朝廷动荡不安。
他皱眉思考,斟酌派哪一位信得过的人前去救灾。
这时,一旁安静的安王出声道:“臣弟愿为陛下效力,前往赈灾。”
他诚恳地道:“臣弟一直安居京城,受陛下庇佑,却无寸功于陛下,请让臣弟尽一尽心意。”
天顺帝心动,只是迟疑道:“可你的身体,......”
安王道:“陛下放心,臣弟身体已经大好了。”
安王前往主持大局,身份足够,又不用担心会贪污赈灾物资,天顺帝当下颔首:“既然如此,就安王弟吧。”
钱如晦见状也没有意见,起身告退,匆匆去安排接下来的事。
安王也告辞出宫,他也要提前准备出发事宜。
天顺帝欣慰道:“此番辛苦王弟了,等你回来,朕必重重赏你。”
安王停下脚步,唇边挂上微笑:“臣弟先谢过陛下。不过,臣弟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天顺帝疑惑地看向他:“安王弟想问什么?”
安王低声道:“臣弟此番前去彬州,若是撞上那位亲侄女,不知陛下可有话要交待臣弟?”
彬州处于通往京城的要道上,如果安王停留的时间够久,很可能会在彬州遇上萧沫。
天顺帝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压下声音道:“如果碰上,那么转告朕的话,如果她还有良心,就当在京城外三跪九叩请罪,求得皇后原谅。若不然,她此生不要妄想踏入京城一步,朕与皇后,宁愿终身不见她一面。还有,答应和亲,她杀了人家的父亲,这是她欠婉儿的。”
天顺帝想,如果皇后不能原谅萧沫,为了避免见了生气动怒喊打喊杀的,最好就是隔开一个城里一个城外,不要相见。
而且,如果萧沫迟早是要和亲的,见了倒不如不见,免得有了感情伤心。
这样安排,但愿皇后会想开一点,念在对方能代替婉儿和亲的份上,不要执着杀了亲生女儿。
远在宁德县的萧沫打了一个喷嚏,疑惑地摸了了摸脑袋,没有感冒啊,怎么好端端的打喷嚏,莫不是谁在背后念叨自己?
第117章
雨滴如断了线的珍珠,侵湿了整座宫墙。
太监撑着伞,殷勤地把安王送出宫。
“安王叔!”娇柔中带着一丝怯意的声音响起。
安王诧异地转过头,就见到宫门旁萧婉身边只陪着一位宫女站着,头顶的雨伞挡不住所有雨丝,半边身子被打湿了。
安王皱紧了眉头,脚下一转快速地朝她走去,接过身后太监手上的伞,撑在了萧婉头上。
他轻声责备道:“胡闹,怎么在下雨天跑出来了,也不怕得了风寒!”
萧婉咬着唇,眉宇间浮现出一丝忐忑:“婉儿听说王叔要亲往赈灾,明日怕是不能出宫相送,所以准备了些药丸给王叔带着路上用,还望王叔不要嫌弃。”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递上了一个包裹。
安王低头看去,就见这位侄女向来明媚灿亮的瞳孔中染上了忧伤,浑身带着一股轻愁。
他眼神闪了一下,伸手接过包裹,口中道:“婉儿这是怎么了,不过一段日子不见,倒待本王生疏客气了不少?”
萧婉抿了下唇,眼睫颤动了一下,落寞地道:“王叔已经知道了婉儿的身世,我不是你的亲侄女,以后还能喊你‘王叔’吗?”
毕竟她是承恩公所生,并不是皇家血脉。
安王轻笑了一声,看着萧婉的眼神满是慈和:“原来婉儿是担心这个啊。本王还记得在府中养病的时候,只有婉儿会来看我,会送礼物,会陪着说话解闷。婉儿的好,本王一直记得。”
安王体弱多病,向来在京中很少露面,只有萧婉会主动接近,每个月都来探视他,会送上自己亲手送的礼物,会热心的找来太医开药,在晦暗养病的岁月里,萧婉的出现就像是一道明亮的色彩,照亮了阴暗的王府。
安王眼眸深沉:“血缘不是最重要的,本王只认你这位侄女,其他人无论如何都休想越过你去。本王以为,陛下和皇后也是这样想的。难道是婉儿知道身世,就不打算认本王这位王叔了?”
“才没有!”萧婉着急地否认,感动地道,“婉儿自然愿意永远当王叔的侄女。”
“好孩子!”安王拍了拍她的手,“王叔没有女儿,拿你当自己孩子一样,所以绝不让人欺负了你去,也不会看着你去和亲的。”
萧婉温柔善良,而自己的那位亲侄女却是残忍嗜杀的,连自己的亲舅舅都下得了手,他怕萧婉对上会吃亏。
所以,安王冷漠地想:最好对方此生不要踏入京城一步,一个在京城安享荣华,一个和亲塞外,永不相见。否则,为了免除后患,他怕只能动手除掉自己的亲侄女了。
不过这些事没必要让萧婉知道,他嘱咐道:“好了,回去吧,外面凉别着了风寒。”
萧婉好似很欢喜安王待自己一如当初,当下乖巧地应下:“婉儿听安王叔的,王叔一路顺风。”
目送萧婉转身离开,安王才出宫而去。
翌日,安王率领着三千兵马,护送赈灾物资前往彬州。
萧沫还不知道有人已经决定阻隔她和萧婉见面,并打定了主意不许她踏进京城半步。
俗话说得好,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彬州的大雨,并没有蔓延到宁德县。
在经过了几场断断续续的雨水后,天空终于放晴,停止了下雨。
萧沫也不用再缩在宅子里发霉,确定雨停后,队伍准备行装离开宁德县。
等第二天太阳微微探出天空,队伍缓缓出了城门,朝着京城的方向出发。
此前五百禁卫都被带回了京城,队伍中多出了莫老四,还有林少将军几人。
林少将军是为了回京城等朝廷还将军府一个公道的,他孑然一身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也不怕天顺帝在承恩公之死上迁怒自己。
为了照顾行动不便的林少将军,萧沫特意准备了车辆,供他一路乘坐。
宁德县里,北狄一行人还没有离开。
莫德匆匆地进了大王子哈尔莫的房间。
哈尔莫整个人缩在床榻上,不过短短几日他就憔悴沧桑了不少,脸色更显得阴鸷难辨。
因为膝盖上的伤,他的腿酸痛难忍,连马也上不去,只能暂且留下养伤。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风寒,他一直在咳嗽,胸口憋闷刺痛,让他夜里都无法入睡。
莫德见状先给倒了一杯热茶,才道:“那位公主已经离开了。”
哈尔莫喝了口茶水,眉宇笼罩着一层阴云:“把有关她的消息传回北狄,让父王注意些。还有,找到科古特他们了吗?”
莫德皱眉:“一路找过去都没有发现三王子的踪影,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属下怕他们已经凶多吉少了。”
哈尔莫捧着茶杯,沉吟不语。他倒是不是真的在乎科古特的安危,毕竟这个弟弟会跟自己对着干,他一点好感也没有,若是科古特真的死了,他也只会拍手称快。
但是他得知道科古特到底怎么了,到时跟父王有个交代,总不能让人怀疑到自己头上。
莫德试探地道:“如今看来这位公主身上真的有古怪,与其将人留在夏朝,不如答应将和亲的人选换成她,等人到了北狄,不信真的拿她没办法。而且,这样一来,真公主必然会和大夏朝廷起芥蒂,等双方闹起来,说不定不用我们出手,双方就两败俱伤了呢。”
莫德知道大王子一心想迎娶的是明珠公主,但是为了大局着想,就不能换一个人吗?
哈尔莫眉头紧紧皱着,良久长叹一声:“知道了,我会考虑的。”
他喜欢萧婉,但是北狄的大业更重要,有时候容不得自己儿女情长。
因为下过雨的缘故,路上还有些泥泞,萧沫一行走得并不快。
就这么走走歇歇的,到了第三天,探路的锦衣卫回来禀报说前方因为暴雨山路出现塌方,他们需要把道路清理出来。
这大概也就是秦贤等传旨的人晚到的原因,因为道路不通,只能另寻其他路径绕路,所以才在路上延误了时辰。
韩重元亲自上前查看了一番,估计要重新打通道路的话,差不多需要两天时间。
又派出探子查看了其他路线,并不适合大部队赶路。因此他向萧沫建议在附近村庄借住,等清理出来再上路。
萧沫无所谓地应了,毕竟带着这么多东西,还有公主仪仗和马车,另外绕路也麻烦,还不如等路清理出来。
“禀报公主,旁边离着三里处就有一村子,我们去那吗?”柳青骑着马回来,脸蛋因为运动红扑扑的。
她如今过得张扬肆意,是以前从没想过的日子,不仅被公主教授武艺,还能干从前不被允许的事,比如骑马射箭,风餐露宿等,像男人一样自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可以,就去那里吧!”萧沫颔首。
于是队伍调转方向,朝着左侧一条小路走去。
萧沫不耐坐在车里慢慢走,找到了自己的宝马骑上,韩重元则是留下来盯着疏通道路之事,等下再赶过来。
柳青在前方带路,迎着风从来没有这般舒服过,不由享受得眯起了眼。
突然,她拉住了缰绳,侧耳仔细听了半晌,似乎听到前面有小孩子的哭声。
柳青心里一急,忙加快速度赶了上去,就见前方跑着几个跌跌撞撞的小黑点,看着像是几个小女孩,大哭着手拉着手仓皇一路奔逃。
“驾!”柳青朝她们跑去。
小女孩们也看到了她们,似乎被吓着了,傻呆呆地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柳青在她们旁边下了马,走了过去,看清她们的模样不由气炸了肺。
只见三个都是女孩子,最大的看着也不过七八岁的样子,最小的看着才不过四五岁,她们头发枯黄,身上衣衫褴褛,脏兮兮的脸蛋上满是泪痕,惶恐地看着她。
而让柳青生气的是她们身上有被器物抽打过的痕迹,衣服上一道道的都是血痕,连脸上,手背都有。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有人狠得下心打她们的?
柳青忙询问:“你们从哪里来?谁打得你们,是不是有坏人在后面追你们啊?”
最大的女孩子眼里含着泡泪,怯怯地看了她一眼,鼓起勇气抽抽噎噎道:“是村里人打得,他们打我们,还要打死阿娘。阿娘让我们快跑,去找外公外婆过来救命!”
竟然敢打死人?
她忙道:“你阿娘在哪里,快带我去救人?”
如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很快就到了柳青身边,萧沫见状问道:“出了什么事?”
柳青忙学了一遍。
萧沫看了眼三个孩子的惨状,手一捞就将最大的女孩捞到了胸前:“在哪里,指路?”
女孩惊呼了一声,担心地看向两个妹妹,见她们都被抱上了马,才抬手指道:“那里。”
女孩,也就是草丫,本来跑得心里都绝望了,觉得不等她们跑到外婆家,阿娘就被人打死了,但是坐在高高的马背上,突然就有一种感觉:阿娘肯定能得救了。
萧沫一马当先,朝着女孩子指的方向跑了过去。不过一盏茶功夫,她就看到一处村庄的影子,村口似乎很热闹,有隐隐绰绰的喧闹声传过来。
“阿娘,阿娘!”女孩哭叫出声,“不要打我阿娘。”
只见在村口的空旷地带,有一个女子披散着头发,被众多男人围困在中间,狼狈窜逃。对方手里拿着木棒,棍子等各式各样的工具,神情兴奋地追逐着女人,一旦靠近就朝她挥舞着打下来,一边打,一边嘴里还喊着:“别躲了,打你是为你好,谁让你不生儿子。”
第118章
宁静美丽的村庄,正在上演着一幕惨剧。
一众年纪大小不一的男人手持棍棒对着一名弱女子施暴,村子里却静悄悄得没有人上前劝阻。
离着他们不远处,则站着一个挎着篮子的老妇人和一中年男子,正翘首往这里看,表情是不以为意的。
萧沫飞马赶到时,就见女人躲避不及倒在了地上,顿时那些棍棒无情地打在她身上,引得人惨叫连连。其中一人似乎是打红了眼,手里一个手臂粗的木棒就要对着女人的肚子挥下去。
萧沫神情一凛,纵马上前,手中鞭子甩过去缠住他手中木棒,木棒立即脱手飞上了半空。
那人正惊愕间,萧沫劈头盖脸就抽了他一鞭子。而后也没有放过其他人,鞭子挥成了残影,噼里啪啦的对着这帮男人就是一顿抽。
“啊,好痛,......谁打我?”有人痛得跳脚。
“混账,哪个冲老子动手?不要命了。”有人污言秽语地破口大骂。
“娘,阿娘!”草丫哭着喊娘,挣扎着从马上滑下来,跑向奄奄一息的女人。
荷娘费力地睁开一只眼睛,她的眼泪流了出来,悲哀地看向自己女儿:傻丫头,不是叫她们跑吗?为什么又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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