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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现在陛下还在和皇帝争夺意大利, 抽不出人手, 法国特使真想建议陛下马上就出兵收回加莱。毕竟就目前的情况来看, 驻守加莱的英格兰军队也不是非常英勇嘛。
亨利八世坐在椅子上, 努力咽下涌上喉头的腥甜。
他整个灵魂好像被劈成了两半, 一半灵魂被愤怒席卷，想要质问, 想要咆哮, 更想要毁灭眼前的一切。另一半灵魂却保持了连自己都惊诧的冷静。这一半灵魂仿佛脱离了躯体，冷眼旁观宴会厅中的景象，将廷臣们脸上的焦虑和各国大使暗藏的幸灾乐祸都尽收眼底，他甚至还看出了法国特使心里打的小算盘, 思考着是否要增兵加莱。
亨利八世过于离奇冷静的反应让查尔斯·布兰登忧心不已，他上前两步，小心观察过亨利八世平静的脸庞后，问道：“亨利, 你还好吧？”
玛丽看到也听到了查尔斯·布兰登的问话，她死死咬紧牙关, 害怕下一刻父亲的责难就会如狂风骤雨一般倾泻在她身上。事实上, 贵族们各式各样的目光已经将她刺伤。
责难、不解、还有失望, 仿佛都在说没想到玛丽竟然是这样失败的女王。
玛丽羞恨得几乎想要将脸捂起来，眼中再无刚才的光彩。
“玛丽。”
“是，父亲。”玛丽近乎惊慌失措地站起身，垂着头不敢看亨利八世的表情。
“现在，回到你的房间去！”亨利八世已经回神，他此时强忍着怒火道。
在说话是，亨利八世直视前方，眼神都没落在玛丽身上，他怕一看到玛丽，自己就会将“蠢货”脱口而出。
他不能让英格兰再增添新的笑料了。而且皇帝的特使还在，无论他心里有多少想法，他都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打玛丽的脸，这让他牙都快要咬碎了。
玛丽匆匆行了一礼，几乎是飞奔着跑出宴会厅，查普伊斯见状，赶忙脱离人群追了上去。
玛丽走后，宴会厅的骚动暂歇，亨利八世扶着头倚在椅背上。他现在只希望伊丽莎白对得起神迹的夸赞。
三个子女，总该有一个是靠谱的吧？
【即位之初的玛丽头脑还算清明，如果是在1554年之前，玛丽未必会答应投入对法战争，但1555年之后接连发生的事对她造成了极大打击，让她整个人都陷入了焦虑和疯狂。】
亨利八世一动不动，他不管什么焦虑和疯狂，他只知道英格兰没有了加莱。
【首先是1554年底的假孕事件，彼时玛丽感觉到自己怀孕了。玛丽自己和英格兰人民都对这个孩子满怀期待。玛丽在1555年还将伊丽莎白召到宫中，见证她的生产。但她的丈夫腓力见到伊丽莎白后对其大献殷勤，他不看好玛丽的生产，假如玛丽死在生产中，他还可以跟伊丽莎白结婚，故而他要先在伊丽莎白面前刷足好感。】
亨利八世猛地起身，狠狠瞪了查理五世的特使一眼。
特使：？？？虽然这么做是有点不太厚道，但大家都一样，谁也别谴责谁好不好。
亨利八世没那个想法，他的怒火是因为西班牙连打两个女儿的主意，明显是想逮着英格兰的王位不放。
【不过事实证明，腓力的担忧没有必要，玛丽没有怀孕，在不久后，她的肚子恢复了原状，这让玛丽大受刺激。】
【其次是血腥的宗教迫害已经让玛丽在民众心中的地位不稳，但即使是火刑柱四立，玛丽预期的改革结果也没有实现，反而催生出了民众对新教徒的同情。】
【最令玛丽不可接受的是她连受刺激之后，腓力却要离开英格兰。他有正当理由，玛丽无法阻拦，因为查理五世即将在布鲁塞尔退位。】
“退位？”
不是死亡？
查理五世的特使在亨利八世的瞪视中回过神来，满脸茫然。
【查理五世的退位跟对法战争，或者说还没有结束的意大利战争有关。在1550-1559年之间，英、法、西之间的局势也可以说是意大利战争绵延的结果。这场战争从1494年打起，一直持续到1559年才结束。】
【1550年开始的战争是意大利战争的最后一个阶段，也是这场战争促成了腓力和玛丽的联姻。】
【腓力和玛丽的婚姻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政治婚姻，当初在诸多苛刻条件下，西班牙之所以同意这场婚姻从来就没有打算过不从中捞好处。】
【玛丽当初想借这桩婚事抵挡法国，西班牙也打着同样的算盘。】
亨利八世神色冰冷，他就说皇帝不可能那么好心，不从英格兰扒下一成皮他怎么会答应有诸多限制的联姻？
加莱，一想到为联姻付出的代价亨利八世就心绞痛。
【在英格兰国内因为宗教改革乱象频出的时候，查理五世也同样深受新教困扰，毕竟神圣罗马帝国境内才是新教兴起的源头，新教诸侯们一直在反对查理五世的统治。直到1550年，查理五世颁布了“血腥诏令”，意在镇压新教诸侯，此举遭到诸侯们的激烈发对。1551-1552年间，新教诸侯们联合起来，割让了洛林的四个城市给法国，法国军队挺近洛林，和查理五世对峙，查理五世不得不和诸侯们讲和，对法战争的不利让查理五世想拖英格兰下水分担压力，所以有了腓力和玛丽的联姻。】
【在和诸侯们讲和之后，查理五世曾尝试出兵梅茨，也就是被诸侯们送出的洛林公国的城市之一，但攻打计划因严冬失败。到1555年，对法作战失败的查理五世不得不和诸侯们签订了《奥格斯堡合约》，合约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是允许神圣罗马帝国境内的诸侯们自己指定公国内的信仰，也就是教随国定。】
【连查理五世都没有办法阻挡宗教改革的潮流，也不知道企图掰回国内潮流的玛丽该作何感想。】
玛丽公主作何感想其他人不知道，但宴会厅里的人有很多感想。
保守派如丧考妣，改革派则欢欣鼓舞。虽然不是发生在英格兰的事，但也让改革派看到了光明前景。
【不得不签订合约的查理五世深感自己年老体衰，昔日雄心不再，他也无力再为自己、为天主教信仰征战，便计划着退位。既然查理五世要退位，作为他的继承人腓力自然要回国为承接王冠做准备，所以1555年8月左右，腓力告别了玛丽，乘船离开英格兰。】
【腓力离开后，玛丽又面临了诸多挑战：大法官加德纳离世，她失去了改革的有力臂膀；法国私底下开始挑唆英格兰国内的叛乱，让她处于惊恐之中；以及没有继承人就要传位给伊丽莎白的焦虑。】
【所以在腓力1557年3月回到英格兰后，想劝玛丽加入对法战争时，玛丽迫不及待就要同意，此时的她视腓力为依靠，并不想反驳他的要求。】
【当时枢密院极力反对，但在四月末英格兰遭受了法国的一次挑衅事件——法国的军舰袭击了斯卡伯勒（约克郡一座城市），促使英格兰倒向了西班牙，正式对法国宣战。】
【大约是失去加莱太过出名，人们忘记了最开始的战争中英格兰其实是胜利的一方。在丢掉加莱之前，英西联军在圣昆廷取得了一场大胜。】
【但玛丽对法宣战的举动也迎来了教皇的斥责，因为当时的教皇保罗四世是法国的盟友。】
【保罗四世和他随和的前任不一样。保罗四世是个极端保守派，他成为教皇的时候正赶上查理五世雄心熄灭，他没有感受过查理五世带来的阴影，一上位就想将西班牙的军队赶出那不勒斯，因此他和法国联合了起来。】
【玛丽在守卫天主教没错，但她攻打法国实则损害的是保罗四世的利益，这让保罗四世非常恼怒，他借口雷金纳德·波尔在英格兰的宗教改革中有向新教妥协的行为，要将其召回罗马并审问他。在加德纳死后，波尔是玛丽的得力助手。保罗四世的举动让玛丽大感迷惑和震惊，她驳回了这条命令，保下了波尔。】
【为天主教而战的玛丽遭到了天主教最高权威的背弃，玛丽所作的一切都没为她带来好的结果。】
亨利八世哒哒哒地敲着桌子，急促的声音表明了他烦躁的内心。
他不禁冷笑，教皇又不是什么圣人，谁对他有利他就倒向谁。玛丽就是没有吃到教训才一直保持对教皇的崇敬。
他有点后悔将玛丽赶出去了，就该让她在这里看看教皇的真面目。
【圣昆廷的大败让法国急于找回场子。1557年底，法国军队包围加莱，英格兰支援不及，新年第一周，加莱落入法国手中。】
哒！
亨利八世敲桌子的手停下了。
【加莱是英格兰在法国最后占有的一个据点，在此之前其实还有布涅诺，也就是亨利八世1544年入侵法国取得的唯一战果，或者说是当时的亨利八世花了200万埃居购买了布涅诺8年使用权，但在1549年国内叛乱时英格兰无力维持这个据点，法国趁机将其收回。】
【不管是布涅诺也好，还是加莱也好，到1558年止，英格兰不再拥有法国任何领土，它失去了进军大陆的唯一跳板，彻底沦为欧洲边缘孤岛。】
上到亨利八世，下到英格兰贵族，全都脸色扭曲。
【从事后来看，失去加莱未必是件坏事，因为英格兰彻底甩掉了拖累，不再想着从陆地进攻大陆，转而专心发展起了海上事业。】
“嗯？”
？？
什么意思？亨利八世大惑不解。
【但在当时，加莱陷落是全英格兰的耻辱，玛丽悲愤交加，焦虑让她又一次觉得自己怀孕了，可两个月后，她怀孕的消息又一次被证实为错觉。玛丽的身体彻底垮了。】
【1558年11月17日，弥留的玛丽指定了伊丽莎白为其继承人后在清晨去世，结束了她悲惨的一生。】
【在昔日的女王哀悼声和新一任女王到来的欢呼声中，几经折腾的英格兰终于在一片混乱中迎来了带领它走向辉煌的“荣光女王”——伊丽莎白一世！】
【作者有话说】
教皇世系：
221 克雷芒七世(ClementⅦ) 1523－1534：亨利八世的离婚官司裁决人
222 保罗三世(PaulⅢ) 1534－1549：收留流亡的雷金纳德·波尔
223 尤利乌三世(JuliusⅢ) 1550－1555：感受过查理五世的阴影，老好人，同意英格兰天主教不交还没收的教会财产
224 马塞二世(MarcellusⅡ) 1555－1555 马塞勒斯二世在位22日
225 保罗四世(PaulⅣ) 1555－1559：极端保守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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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三姐弟三国王（10）
【英格兰能在经历过亨利八世、爱德华六世、玛丽一世的统治后等到伊丽莎白一世, 大概是真有上帝保佑吧。】
【伊丽莎白一世，对她的赞誉很多。她被普遍认为是英格兰历史上最杰出的君主之一。】
亨利八世身体前倾，伏在桌子上目光灼灼地盯着神迹。
有了玛丽的意外之后，他对于神迹的夸赞抱有一种谨慎心态, 就怕之后又又会有什么了不得的、让他呕血的转折。
然而, 神迹并没有说完。
【在英格兰历史上，鲜少会用一个国王的名字命名他/她所统治的时代, 伊丽莎白是第一个。她所统治的时期是英格兰历史上第一个“黄金时代”, 但她治下的人民更愿意称呼其为“伊丽莎白时代”, 以示对这位女王的崇敬和爱戴, 因为在当时, 伊丽莎白已成为英格兰的一种象征, 女王的形象和国家已经融合在了一起，这一称呼也被后世沿用。】
【英格兰有两个著名的盛世, “伊丽莎白时代”是一个, 另一个则是“维多利亚时代”。】
【伊丽莎白一世受英格兰人民欢迎的程度一直到她统治的几百年后都没有减少。2002年英格兰发起的“最伟大的100名英国人”公选活动中，伊丽莎白名列第七，超过了其他所有的英国君主。2005年，在英国历史频道的纪录片《英国最伟大的君主》中, 伊丽莎白以综合48分的成绩，击败一众对手成为被评选的十二位英格兰君主中得分最高者。】（注1）
“呼~”
亨利八世吐出一口气，打破了宴会厅的寂静。
众人忍了忍，终究还是没忍住交流的欲望。
“你都听明白了吗？”
“没有。但我明白一点, 伊丽莎白女王干得最好！天佑英格兰！”
“......”
贵族对同伴过于谄媚的拍马屁的行为满是鄙夷。他口中的伊丽莎白女王才两岁，还不是女王。就算夸她如同太阳的光辉照耀英格兰, 现在执政的还是亨利陛下, 同伴夸出花来也是白费力气。
心中虽如此想, 但这位贵族也在思考。
他不知道神迹所说的什么评选的十二位君主是谁，更不知道有什么人居然可以压在君主头上成为最受欢迎的人，但他知道神迹说伊丽莎白公主在他听不懂的评选中两次力压所有历代君主。
他想不明白，一个女人，一个女王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她也没有征服法国啊？
如果要论现在英格兰最崇拜的君主，多数人大概会说是亨利五世、爱德华三世、爱德华一世。这些君主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把法国按在地上打，由此可见，英格兰人心中的好君主标准就是武力一流，对法强势，伊丽莎白身为女性在率兵征战上有天然的弱势，不管哪方面都够不上这个标准。
和这名贵族持有相同想法的人是大多数——不能征战的国王算什么好国王？
托马斯·博林兴奋得都有些颤抖，他不得不后退几步，以免过于激动吸引国王的注意。
亨利八世确实没注意到他，他听着闹哄哄的声音，缓缓靠回到椅背上，闭上因瞪得太过用力而有些酸涩的眼睛。他翘起嘴角，神迹都夸到几百年后了，说明伊丽莎白肯定没犯什么错误，这让他绞痛的心脏得到了抚慰。
【伊丽莎白一世的出现，为君主统治带来了一种在诸多前任君主身上罕见的品质，这便是聪明才智。】（注2）
亨利八世刚刚翘起的嘴角迅速放平，这是在说伊丽莎白之前的君主都很蠢吗？这里面也把他扫射进去了！
【在她统治的时期，君主的个人武力已经不能带英格兰走向强盛了，聪明、能和各方势力斡旋才是最重要的，因为在她之前的前三任君主给她留下的是一个千疮百孔、债台高筑、四面环敌，稍有不慎便会四分五裂的英格兰。】
亨利八世：是爱德华六世和玛丽的错，跟他没关系。
贵族们稍微回想了一下几位国王的操作，觉得神迹说得没错。
【伊丽莎白登基的时候，面临的局势相当之复杂，简直千头万绪，仿佛走钢丝一般，而她自己手中的条件又非常有限，这使她需要非常小心处理每一件事，才能在混乱中为英格兰走出一条生路。】
众人不由打起精神，想听听这位女王是怎么操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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