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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罢这话，林周执滞在原地。想起刚刚许烁说，是关系足够坦诚才要直白。
所以，一下午时间，他是被拒绝第二次了吗？
*
贺年视频被发到短视频平台，许烁这才启动落了灰的抖子账号，前去点个赞。
因为极少使用，大数据尚未捕捉到她的兴趣爱好，多数给她推荐的是同城的帅哥美女，bgm反反复复，看不了几条便失去耐心。
正当她要去搜索官方账号，一条封面上打着红字标题的视频一下子抓住她的视线：
【分手即违约，姐妹们和渣男斗争到底】
视频里的人声泪俱下，讲述她和她的前男友赵*从相恋，到共同签约经纪公司，再因他精神出轨提出分手，单方面违约，诸如此类等等。
每提到男方名字，第二个字都会出现“哔——”的消音。熟悉新媒体行业的人都明白，这是为防止网暴被取证。
讲述故事的女生许烁不算陌生。
许烁曾深深被她误解。这种误解深到不仅让她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道德上的瑕疵，更使他们为相互保全道德上的清洁而失去一个朝夕相处的朋友。
而现在，她又被当作第三者，不喋不休地被拉出来鞭笞。
许烁突然想到涂晨北前段时间隐瞒她的事情。
她很感谢涂晨北对她的保护，各层面上。
这条视频发酵得很火热。
很快评论区的热评已破千赞，不乏有人假冒赵泽同班同学，造谣他高中时期无缝衔接、行迹不断，甚至还有楼中楼冒出堕胎传言，赵泽当年在牧里一中的宣传片视频都被扒个精光。
许烁第一时间私信给了互关好友涂晨北，一个叫「大耳朵涂」的私密账号。
“他干过这事儿？”
“纯扯淡。”过了十来分钟涂晨北回道。
涂晨北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坐在电脑前打字。他本来乐得紧，以为许烁分享了什么抓马短视频，说明勺子还是在意他的嘛。
直到视频播放完，他左看右看横看竖看，都跟自己认识的赵泽没半点关系。还没等涂晨北浏览完评论，一个新的熟悉ID已经发出。
@像素小勺：评论区造谣评论点赞超过500，已取证。
切回跟涂晨北的聊天框，一串打眼的蓝条。抖音的对话栏很奇怪，消息间黏得很紧，显得非常具有急迫性。
大耳朵涂：？？
大耳朵涂：勺子你糊涂
大耳朵涂：快把你账号隐了，当心被网暴
大耳朵涂：你别去认领，不然你跳进黄河洗不清
……
眼看着角标从“已送达”变成了“已读”，对面还迟迟没有回复，涂晨北一个语音电话弹了过去。
“勺子你看到我消息吗？先把你个人信息隐掉，”涂晨北顾不得赵泽的是非，“你保护好自己，别把自己卷进这件事。”
涂晨北并没有在杞人忧天。涂茂经营那么大的集团，直接或间接面临过的舆论危机他打小有闻。一旦被套上“当事人”的名号，无论是否正义一方，都难脱烦扰。
许烁这头夹着电话把座椅推进工位，给同事们招手再见，走到电梯间才抽到间隙对那头焦灼的涂晨北说，“我们不发声，赵泽背着谣言毕业，进了社会又该怎么自处？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啊。
涂涂，被人冤枉，真的很难受。”
涂晨北仰在座椅上，胡乱扒了扒后脑勺。他承认许烁是对的。但就像人不得不承认利己属性一样，他当即只是自私地想许烁抽身事外。
“舆情很快就过去了，过个十天半个月，谁还记得。”
“我们都记得。”电话那头传来疲倦的声音，“赵泽是该长个教训，但绝不是以这种方式。”
许烁以要上地铁信号不好为由，挂掉了电话。
很快，再打开软件，999k+的未读消息袭来，她深呼一口气。在成群的私信里，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叫zz.的用户。
再收到这个旧人的消息，语气是那么生疏，夹带着试探和回旋。
“许烁，我是赵泽。方便和我一起录个澄清视频吗？”
“或者我们加一下vx，聊一聊吧。”
许烁捧着手机茫然抬头。一位牵着小孩、前胸后背都挂在包的阿姨趔趔趄趄赶上这趟地铁，许烁谎称下车，把座让给了她们。
在闷挤的车厢里，她跌跌撞撞缩到门柱间，笃然敲下，“没问题。”
她和赵泽当即约在了下下站的商厦区见面。
出了站后，阴雨将至，天空潮汽满布，许烁总是能在临下雨的天里闻到铁锈味。
没记错的话，赵泽家就在这附近。
每周回家的日子，当许烁爸爸妈妈忙于工作，赵泽都会先把她送回家，再折回自己的家。直到一次生日宴，她才知道赵泽家离学校很近。
她曾经享受着友情这杆秤中的绝对上位者，被捧到了天上。
在经历过极端的跌落后，她避讳异性友谊的局限性，不会再让任何超越友情的迹象浮动到两人之间。不过至少目前，她和赵泽不存在这样的纠结了。
许烁远远在咖啡店的玻璃外见到了那道瘦削的身影，双手捂在咖啡杯上，不用想就知道，赵泽正措辞怎么开口。
所以许烁决定从商场内进去，绕到他的背后入座，没给他准备的时间。
赵泽微怔。
许烁讨厌两个心知肚明的人之间虚与委蛇。她开门见山，“是开直播，还是录视频？”
“都可以。”
“视频吧，比较有逻辑些，”从事公共传播相关专业，作为当事人出现在一件舆情里，许烁仍然感到了荒诞。
窗外开始下雨。
历经这些日子的事后，赵泽变得比她还平静。他平静地叙述了全程，平静地展示所有证据，却在请曾经好朋友许烁帮忙解释时，眼神流露出一些动荡和犹豫。
中途赵泽桌边的手机屏亮了好多次，又沉睡似的熄灭。许烁的手机架在那里录制，关掉了所有来电和消息提醒。
许烁旁瞥了眼，继续事情的讲述。
录制大致花了一个多小时。
再抬眼时，许烁意外瞄到屋檐下，高挑的身影插兜，举着一次性塑料伞，湿答答地站在那里。
并不是淋透的湿，而是发梢和外套上沾染了水汽。男孩碎短发，垂着脑袋，盯着鞋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缕着湍流的水涡。
许烁忙从架子摘下手机，关掉飞行模式后，七八条未接来电接踵而至。
大耳朵涂：赵泽是不是找你了？
大耳朵涂：不是不尊重你的想法，只是我们可以用更委婉的方式对不对
大耳朵涂：知道网上他们都怎么说你的吗
大耳朵涂：我也是赵泽的朋友，我可以为他作证
……
对于消息的内容和涂晨北对到来，赵泽显然不知。他腾挪回原先那边椅子，对许烁说着不痛不痒的感谢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许烁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听着赵泽，我和你的关系是契机，而我和涂晨北是必然。幸好有你，治愈我骨子里的阴暗与躁动，所以这件事就当我抵扣了吧。
我想要和你扯平，不是我有愧于你，而是你有愧。为了让你我心安理得地迈过这一道关，而已。
好啦，要陪涂狗吃饭，回聊。”
赵泽听到要陪涂晨北吃饭，有些诧异。他恍然解锁手机，同样的一长页消息。
“赵泽，别让许烁出镜。”?“需要辟谣的话，我一样的。”
“你们现在在哪？”
“商厦附近的话我现在过去。”
……
赵泽眼看着许烁抓上衣服走出大门。
他似乎理解了许烁口中的“必然”，就那刻。
隔着霾冬灰蒙蒙的雨雾他才看清，无论是多少人的友谊，许烁的存在对涂晨北，都是唯一的必然。
玻璃外，阴郁的瓢泼大雨，散着发的女孩敞着外套，雨中一路小跑，从背后捂住男生的眼睛。
一阵冰凉附上涂晨北的眼睛。
虽然视野范围里什么他都看不见，但涂晨北本能地把雨伞后移，正正打在许烁的头上。
许烁绕到涂晨北身前，定定地同他对视，一言不发。
最后还是涂晨北破了功，失笑，“许勺子，傻不傻啊你。”
湿润的语气里满是无奈，但没有责怪。
“涂狗，傻不傻啊你。”
许烁以他的语气回塞他。
是，她不算很精明的那类姑娘，嘴上吊儿郎当，每次遇事都会抵在枪口，不断吃亏，不断重蹈覆辙。
但涂晨北应该比她再傻一些。
傻到冒着雨来找她，傻到把自己推出去，傻到去掺和同自己无关的事情，傻到莫名其妙对她这么好。
许烁内心一坠。像悬挂的磁石不受控制地同另一枚磁石怦然相吸，她好像，有点喜欢涂晨北。
第21章 少爷
涂晨北拨清她黏在脸颊侧的头发, 才开口，“这件事你一定要帮？”
“涂涂，这是我和赵泽的事情，答应我, 别管, 就这一次。”
涂晨北迟疑了下, 还是点点头。
“你刚刚为什么不进去？”许烁揪着涂晨北的衣服掀开门帘, “外面太淋了。”?“不合适, 打断你们。”
“有什么不合适，我和赵泽又不是谈恋爱。”
“对他不友好。”
许烁听了这话想笑，换其他人讲出, 对应理解一定是“我俩关系太好所以对赵泽不友好”；但许烁了解涂晨北只是想表达：贸然打断你们对他不友好。
真觉得涂晨北脸上应该刻一个和平鸽，再颁个奖杯给他, 祝愿世界美好, 努力让每个人拥有好心情。
“伞你现买的？”她话锋一转。
“嗯，出门的时候还没下, ”涂晨北朝便利店方向仰仰下巴。
“哎呦我好饿啊，”许烁余光瞥见赵泽在有意无意往这边瞅, 便按住肚子转移话题，扯涂晨北上电梯, “吃火锅好不好。”
涂晨北担忧地朝咖啡厅里望了眼, 正对上赵泽的眼神。出于教养, 涂晨北用口型比了句, “走了啊。”
赵泽摇摇头，挥挥手整理一桌的残线, 向反方位离去。
一路许烁走在涂晨北斜后，替他拍了拍身上的水汽。还好他外套是防水面料的, 不至于渗进身体着凉。
“谢老板白天发消息，约咱年后去钓鱼。”
“他有病吧。”涂晨北注意力本来在冬天钓鱼这件事，而后如梦初醒，“而且他为啥不给我发消息，只给你发？”
不得不说，涂晨北发现自己最近心眼儿越来越小了，尤其在许烁的事情上。
“可能看你闲吧。”许烁在小程序下单了两杯热奶茶，拿着取餐码去刷，她本意是说她有实习得提前约，涂大少爷呆在家，当然闲啦。
涂晨北默默接过奶茶，温热，三分糖。他以为许烁又在嫌弃他不学无术。
“给你讲，我日夜兼程存了五万字，投给了中青文学刊，二审都过了。”
“大致讲什么？”?“时代变迁？”
涂晨北像被老师抽点了似的，一时也不知怎么概括。写的群像故事，在他搬家前和乐哥那几个在爷爷的家属院，这是他留存不多接地气儿的记忆。
“能拿多少钱？”
“长篇连载下来的话，一两万吧。”
“不错嘛。”
许烁边感叹，边从袋子里取出吸管扎纸膜，扎了两下没戳开。
涂晨北当即把手里刚开的那杯递给许烁。许烁皱了下眉，涂晨北回她个白眼，“没喝过。”
许烁这才抱着奶茶和他迈进火锅店。
涂晨北照例点了鸳鸯锅。
许烁一向要特辣，但他吃不了太辣。等火锅的间隙，许烁和他不约而同开始刷手机。就很奇怪。一般来说，许烁总有滔滔不绝的话对他讲，而他也总习惯仰在椅子上思考人生。
微博热点都刷得没得可刷，最后还是许烁先一步从网络世界脱离出来，皱眉正色道：“涂涂，你不理我。”
“啊？我没有。”涂晨北显然很迷茫。他心想，一般都是你先说，难道不是你先不理我的吗？
“你好奇怪。”许烁皱眉。
“奇怪，我有吗？”涂晨北自我怀疑，磕磕巴巴道。
许烁舔舔嘴唇，沉默地搅了搅碗里的麻酱，猛然得出一个结论：涂晨北恋爱了。
一般能让他变得沉默且形迹可疑的只有他爸。但问题他爸最近应该在忙，顾不上管他。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恋爱了。
许烁觉得自己简直疯了，怎么会喜欢涂晨北呢。一定是阴天的特定情景和戏剧性的一天太杂乱，导致出现涂晨北这根救命稻草后她太急于抓住了。
而已。
她坦然抬头，真诚地盯着他：“你谈恋爱啦？”
你-谈-恋-爱-啦？
涂晨北瞪大了眼睛。半天他往前给许烁弹了一脑嘣，“你没事吧？”
“不是你认真说——”
许烁急上眉梢，“谈恋爱，或者有喜欢的小姑娘怎么了？很正常的事情呀。”
“我谈恋爱会不告诉你吗？”
“那指不定——”许烁小声嘀咕。
“你想多了。”涂晨北低头把盘里的肉下进锅里，涮了涮，叠着漏勺舀掉了汤面上的嘌呤，“吃吧。”
许烁欲言又止。咀嚼的时候她在思考，是不是因为她心里有鬼所以看他也可疑。
正当她内心猛纠结的时候，涂晨北倒扣的电话响了。接通后，他压着声音道，“喂，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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