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小蓝擦了把眼泪,流着鼻涕点头。
“靠啊,这还是泽神吗?”
“啊啊啊~他好温柔。”
“他是不是喜欢小孩呀,这么会哄。”
“……”
大家一言一语讨论着,四驱车在他骨节分明的指间来回翻转着,被大卸八块,而后又一个零件一个零件的组装。
“泽神好厉害,居然还会修遥控车!”
“天才就是这样,什么都会。”
“简直无所不能~”
“……”
闻泽将遥控器塞小蓝手里,“试试。”
万众期待下,小蓝按了两下按钮。
然而马达不转,车子毫无反应。
先前夸闻泽的两个女生抿紧了嘴,顿觉有些尴尬,烟淼揣着手站在一旁,心说你也有翻车的时候。
“开关。”闻泽提醒。
小蓝恍惚了一下,拇指重新按下去,车子嗖嗖跑起来。
先前还哭声起伏的屋子瞬间爆发出猴子一样兴奋的笑声和尖叫。
大家又开始争抢。闻泽恢复了一贯的冰山语气,“继续抢,坏了不会修第二次。”
威慑得大家乖巧排队玩玩具。
对四驱车的热情一会儿就消散了,很快被别的玩具吸引。大家纷纷散开,一对一带小孩玩耍连络感情,为下午的公开课做准备。
吃午饭前,烟淼绕到后院,手机信号不好,她要给烟母打个电话报平安。
意外遇见站在角落抽烟的闻泽。
烟淼路过他时装作没看见,但走了几步又倒退回来。
“你去哪儿学的修玩具车?”
闻泽垂下手,山里空气清新得让人头脑清醒。
他忽然回忆起很多很多年前的午后。
父亲闻厉声站在卧室门口,弯腰捡起地上的螺丝帽,看着地上七零八碎,一片狼藉,问道:“你拆的?”
父亲一向严肃少话,这是参加学术会议时专门给他带回来的玩具。闻泽捏紧轴承的手藏在身后,紧抿着唇不开腔。
闻厉声走过去,重重地揉着他头,温柔地道:“会拆很厉害,完好无损地装回去才叫本事。”
闻泽仅用半个小时就装了回去,车子在空旷的客厅跑起来。
“你想让它跑得更快吗?”闻厉声问他。
闻泽点了点头。
闻厉声用玩具车给他深入浅出地给他讲转数,讲角速度,讲轮胎半径。
那时闻泽不到四岁,在父亲的帮助下完成了改造,让这辆四驱车变成了有限条件下跑得最快最稳转弯最精准的玩具车。
同时,也完成了对他的数学启蒙。
思绪拉回,闻泽掐掉烟,很浅地笑了下。
“想知道?”
“比起这个。”烟淼老实说:“我更想知道怎么才能让你给我改论文。”
闻泽单手插兜,安静地看着她。
烟淼兀自思忖了会儿,试探性地道:“要不给你加价。”
闻泽掀了掀眼皮,等她继续说。
烟淼仰头凑近,长而密的睫毛随着眯眼笑而翘起,
“亲你一下够吗?”
闻泽将手从兜里抽出,强烈感受到喷在他下巴颏处的呼吸,“怎么亲?”
烟淼缩回身体,抱起胳膊,看着不远处满目青翠的山景,懒散地反问他,“你想怎么亲。”
闻泽扯了下唇角。
知道她又在故意“逗弄”自己。
他抬起手臂,漫不经心地理着袖口。过了几秒,没等到回答的烟淼侧头看去,双眼眯起。
闻泽也在此时看过来。
两道视线撞上,说不清谁更强势。
他表情冷淡地道:
“把你亲断气。”
第42章 不追了(大修)
烟淼丝毫不带害怕的, 勾勾手。
闻泽看着她,神色一如既往地淡。从她丰润的唇瓣里吐出的那些的那些刺激人心脏的话,犹如一粒渺小得不能再小的灰尘, 落在平静的湖面, 扰不起任何波澜。
烟淼恨得牙痒痒, “没断气你改名叫孙子。”
闻泽二话不说朝她走近,左手按住她肩头,右手绕过身后托住她后脑勺。烟淼被他半禁锢在身前, 他的手掌很大, 手指纤长,五指张开罩得她脑袋稳稳当当。
蓝天白云好风景, 大片大片的葱绿在他身后成为背景色,明明很清晰,却在投射她眼里时变得虚幻了。
随着他的靠近,烟淼闭上了眼睛, 睫毛不受控轻颤, 颤了几下发现动作没有落下, 只有风拂过唇瓣。
她睁开眼, 闻泽清亮不带情欲的瞳仁里倒影出自己,烟淼冷笑一声,“孙子。”
“急什么急。”罩在后脑勺的大拇指缓慢下移, 指腹紧贴,在她后颈的棘突骨处微微摩挲,触感由冷逐渐变得温热,随着血液的流动, 烫上胸口。
他声线平直地道:“先问你一句。”
烟淼抬抬眼,示意他问。
他喉咙像是被这山里的野草刮过, 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克制的一汪深潭终于被拨开表面,露出汹涌澎拜潦原浸天的暗流,“刚抽过烟,介意么?”
天色明亮,晃得刺眼,周遭的一切都看得很清楚,闻泽将她看进眼里,同时手笼住她脑袋往前扣。
仿佛只要等到她的回答,湍流就要浩浩汤汤地冲上岸,将她淹没,让她窒息。
“吃饭了烟淼你——”
郭敏后半截话在看见两人的亲昵动作时,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尴尬捂住眼,心里默念没看见,她什么都没看见。丢下一句“吃饭了你俩搞快点”飞快跑了。
后院的角落全是泥巴,潮湿的墙面爬满了晦暗的绿苔,几只蜗牛黏在上面。
除了这面墙,四周都是空空旷旷的,毫无隐私可言。
实在不是一个好地方。
“慢吞吞的。”烟淼移开他手,后退一步,低头拨了拨被他弄乱的头发,嫌弃道:“乌龟啊你。”
烟淼整理完抬头,看着他说:“既然答应我的加价了,得帮我改论文吧?”
没等他回答,又挑着眉眼继续道,“没把我亲断气是你的问题。”
闻泽表情颇凉,“烟淼,别成天想着激我。”
其实他想说“玩弄”,但怎么也说不出口,顿了顿后,垂着眼皮凝望着她下结论,“没用。”
烟淼深深地看他一眼,往前走了两步后才懒恹恹地道:“有没有用你说了不算。”
她边走边问:
“难道你心脏没有怦怦直跳?”
“呼吸没有变得急促?”
“看我的眼神没有迫不及待?”
闻泽没有回答。他不是傻子,心里门清,烟淼一系列行为除了让他知难而退外,还带着赤`裸`裸的羞辱意义。
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遥遥相望,她笑着又问:“渴望得到的感觉是不是很让人抓心挠肺?”
闻泽立在原地没动,静静又有些漫不经心地和她对视。
烟淼往上抬了抬下巴,轻快地眨眼,似好心给他提建议,“要不别追了。”
闻泽朝她走来,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
堂屋里摆了三张桌子,一张破破烂烂掉漆,另外两张是崭新的,听院长妈妈和做饭师傅的谈话,是从镇上的饭店里借来的。
大家手臂挨手臂地挤坐在一起,旁边是土灶,时不时发出一声竹筒爆裂的炸响,吓得大家一惊一乍。
条件太差了,郭敏问怎么不通燃气。
院长妈妈言简意赅,“没钱。”
“政`府不拨款吗?”郭敏看向镇干部。
“这是私人福利院,不是公办的。”镇干部解释,“就算拨也杯水车薪。”
社会福利机构必须与当地县级以上人民政府民政部门共同合办,以前还有私人的说法,但规范后早就没有了。
院长妈妈解释了一番,这个院子本来是一个名叫刘秀碧的老年人所有,她在世时捡了几个孤儿收养,善名远播,接受过记者的采访,县里也颁发过表彰。
社会募捐纷至沓来,院子逐渐演变成一个“小型孤儿院”,但静安地处深山,有关部门决定将孤儿院迁至五十公里外的结兴镇。
迁是迁过去了,但还是源源不断有人往门口扔“孩子”,基本都是天生残疾或者患有精神疾病。
结兴镇的孤儿院不收精神病,送去的残疾孩子也陆续被转移到其他福利机构。
院长妈妈是刘秀碧捡来的第一个孩子,刘秀碧去世时她才二十多岁,看着这些孩子像被皮球一样踢来踢去,心有不忍,咬咬牙接过了肩上的担子。
这些年一直在跑手续,但因为院子不符合国家消防安全和卫生标准,没有必备的生活设施及室外活动场地。县里迟迟不给批复,甚至要取缔它。
院长妈妈问取缔了孩子去哪儿,县里的人说按照规定办,院长妈妈问什么规定,县里的人回答有关规定。
不是正规机构就得不到政府的资助,没有资助修建不了院子,修不了院子就不符合规定,形成一种死循环。
……
郭敏提议,“我们可以做个报道,扩大影响力,让社会爱心人士多多捐款。”
这正是院长妈妈和镇干部最希望看见的,他们笑着让大家多吃排骨腊肉,说煮肉的水是专程从山里的泉眼里背回来的。小心翼翼地为了这些孩子“讨好”年纪轻轻的大学生们。
烟淼默默地垂着头,食不知味啃着腊排骨,心里发酸。
下午第一节 是数学公开课,闻泽当老师,从九九乘法表讲起,但孩子们还是听不懂,一脸迷茫,开始交头接耳,像小泼猴般窜来窜去。
闻泽改为讲数学典故后,纪律好了不少。
大家坐在后排,听得津津有味。郭敏碰了碰烟淼手臂,欸了一声,“我第一次觉得数学这么有趣。”
烟淼没说话。
郭敏目不转睛地盯着讲台上像笼罩一层圣光的闻泽,兴奋地快要燃起来了,“有时光机就好了,让我穿越回去重新报数学专业!”
烟淼还是没说话,直勾勾看向闻泽,用穿透灵魂的眼神看他。她看出了一些东西,除了皮相美外,他冷淡外表之下还掩藏着另外一种美——
为数学生,为数学死。
美得极致。
烟淼的绘画课上完后,同行的另外一位音乐学院的学姐教大家唱国歌。下午四点的太阳在西边的天际缓慢下坠,阳光越来越淡。一天的志愿者之旅即将结束,大家和孩子们做告别,准备返程。
不料想,大巴车刚出不到五百米,司机发现下坡刹车时发生跳动,立即停靠路边下车检查。
大家坐在车上互相问怎么了,探头往窗外看。
司机检查了一番后对两位带队老师说:“估计是刹车片太薄。”
男老师问:“能继续走吗?”
司机:“有走是能走,但山路崎岖,车上这么多人,保险起见还是送修。”
三人一合计,女老师带着学生们回院子,男老师跟着司机将车开到镇上修理。
等到六点过,大家吃了晚饭,男老师打电话来说车子有其他故障,今天走不了。
女老师皱起眉头,“怎么不早说,早说让学校重新派车来接。”
男老师没想过会修不好,听女老师抱怨了几句后连忙打断,“王老师,你先安排住宿。”
就这样滞留在了静安,镇上只有唯一一家小旅馆,女老师坐上院长妈妈的三轮车去镇上订房。
小孩子们很高兴,为他们迫不得已的“留下”而手舞足蹈。
看着他们开怀大笑,尤其是有先天性缺陷唇颚裂的小蓝,烟淼心里很不是滋味。
院长妈妈走后,做饭师傅招呼小孩们洗漱睡觉。烟淼才知道这位大叔是院长妈妈的丈夫,整个院子只有他们两个成年人。
瓦楼的二三层是睡觉的地方,二楼女孩子们住,三楼男生住,全是大通铺。烟淼和郭敏学姐等几个女生上楼帮忙。
其实不需要帮忙,她们大的照顾小的,小的照顾更小的。烟淼注意到,她们放在铁架上的牙刷是廉价酒店用的一次性塑料牙刷,呲毛严重,刷柄因潮湿而泛起霉斑。
烟淼几个女大学生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动了动嘴角,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
因为说什么都没用。
在她们刷牙前,烟淼忽然想起托特包里有大白兔奶糖,是买早餐顺便在收银台拿的,她拆开分给所有的小孩。
所有人都迫不及待撕开包装塞进嘴里,唯有小蓝攥在手心里看着大家吃。
“你怎么不吃?”烟淼蹲下问她。
小蓝坐在床边,怯生生地道:“我等院长妈妈回来,她没吃过。”
这句话让烟淼彻底破防。
白天挤压的情绪在漆黑的夜晚彻底发酵。烟淼找到大叔,将银行卡所有的余额转给他。
大叔说什么都不收,“你是学生,钱是父母给的,父母赚钱不容易,很辛苦的。”
烟淼骗他说,这本来就是协会要给的募捐款,大叔才半推半就的收下。
八点半,领队王老师回来带大家步行去镇上的小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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