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闻泽没去林书别院,而是就近回了宿舍。
洗完澡出来,他拉开椅子坐下。师兄这会儿在研究室,双人间寝室空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他没着急吹干头发,漆黑的发梢湿漉漉滴着水。外面的天色逐渐暗下来,他靠坐在椅子上,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拇指上下滑动某售空的软件界面。
几分钟后。
闻泽站起来给宁管家拨了通电话,让他帮忙买张票。
毛线球乐队的歌曲全在描写爱情。闻泽大脑不受控地幻构出烟淼和段一鸣肩并肩靠在一起看演出的画面。
这直接导致。
电话挂断后,他站在阳台,吹着风接连抽了好几支烟。
第47章 不追了
隔开阳台的遮光帘被人拉得严丝合缝, 室内光线暗沉,落针可闻。
烟淼昏昏沉沉睡了近两小时,在梦中被铃声惊醒。
眉头蹙起, 从被窝里伸出只手在枕头下胡乱瞎摸。找到手机后不耐烦地掐掉闹钟。
她翻了个身, 铃声再次响起。
这回终于清醒了。
下午五点十分的闹钟, 每隔三分钟响一次,烟淼赖了五分钟的床,起来后快速冲到阳台刷牙洗脸。
段一鸣早早等在学校东门, 烟淼迟到几分钟, 飞奔跑去。
“你跑什么?”段一鸣依旧鸭舌帽口罩打扮,好笑地问, “后面有鬼追你?”
烟淼喘着气,“我看你在等我。”
“没等多久,再说——”段一鸣看了眼手机,挑眉道:“男生等女主不是天经地义么。”
在烟淼的观念里, 谁等谁都不是天经地义。
段一鸣关心她的身体状况, 烟淼原地蹦跶两下, 证明自己没问题。
“山里太危险, 下次不要去了。”段一鸣得知消息时志愿者队伍已经返程了,当时正在和队员在网吧打游戏,那瞬间什么玩乐的心情都没了, 只想变成超人飞去山区。
好不容易得空休闲娱乐会儿,队友见他心不在焉打得跟狗屎一样,便劝他:“你担心也没用,干着急, 不如认真打两把游戏缓解焦虑。”
段一鸣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连连点头, 然后战绩0——18
被队友提出开黑队伍。
校东门口是公交车站,大多数去市中心的学生会选择往前走一小段,到斑马线对面的十字路口再打车。
烟淼往前走,“不行,我和小蓝说好了。”
段一鸣快步跟上,“小蓝是谁?”
“福利院的小孩,我和她约好了会再见面的。”烟淼侧头道。
段一鸣:“下次带上我。”
段一鸣不是志愿者协会的,以前没听说过他喜欢献爱心。
“你去干嘛?”烟淼狐疑地问道。
元宵看毛线球乐队那回,段一鸣明确告诉烟淼,他不喜欢她。
这是烟淼能和段一鸣继续相处下去的基石。
“我去教他们跑步,打篮球,当他们的体育老师,让他们长高个,拥有强健的体魄。”段一鸣一本正经道:“我妈最近给我算命,说我命途多舛,需要常常行善积德。”
烟淼停脚,回过头看他。眼神锐利,似在打量他话里的真实性。段一鸣被她盯得有些不知所措,喉结上下滚动,正欲张嘴给先前的话打补丁。
烟淼开口:“你妈妈在哪儿找的神婆,能不能给我也算算?”
“……”段一鸣将话噎了回去,“回头帮你问问。”
“一定要记得帮我问。”
“你想算什么?”
烟淼直言不讳:“姻缘。”
段一鸣脸色黯了一瞬,心里发酸,“算和他是吗?”
“他?”烟淼迷茫地眨巴眨巴眼,“谁啊?”
段一鸣艰难吐出一个名字,“闻泽。”
烟淼呵呵,甩脸子道:“开什么玩笑。”
-
二环路,车流如织。
一长排汽车亮着红色的刹车灯,宛若一条巨龙盘旋在夜幕之下。
闻泽一向规划时间精准到分钟,但今天提前了二十多分钟出门。拥堵车况在意料之中,他虚握住方向盘的手指轻轻敲着内侧。
车子走一会儿停一会儿。
快要下二环路时,罗肃打来电话。
闻泽拇指摁了下方向盘上的接听键。
罗肃的嗓门不大,但这会儿音量吓人,语气尖锐,是难以抑制的兴奋。
“你在哪儿?没看我给你发的消息对不对?费米尔猜想被人证明出来了!”
“等等。”闻泽语气平静,但内心已经掀起波澜。
他找到最快的出口下二环,将车子停在马路牙子上。
随身携带笔记本早已成习惯,闻泽将椅子往后掉,伸手打开阅读灯。
轻薄的笔记本搁于膝盖上,闻泽指腹在触控板上滑动,仔细地看了这篇半个小时前发表的论文。
一作是一位副教授,二作是一位名叫刘存民的学生。
两人均来自C省一所普通院校。
期刊的级别不高,连国内数学二线刊物都算不上,但获得了国外某知名权威专家的支持,从而在数学界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罗肃师兄说,这篇论文已经被几位大佬联合向数学学会推荐。
闻泽简短回了个“嗯”,细细浏览起这篇论文。
不知是不是故意为之,证明过程有小部分缺失,半吐半露。
闻泽从头到尾看了三遍,他拿出放在扶手箱里的稿纸和钢笔,按照论文里的基础理论,进行假设推导。
推导过程中,他补足了一些没有表明的细节,但怎么也无法准确、逻辑清晰地指向最后的结果。
不具有百分之百的准确性和可靠性。
一盆冷水兜头倒了半盆下来,闻泽立即给叶老打电话,希望通过他联系到本文的作者。
叶老说刚好和这所学校的某位老师有交集,答应帮忙联系。挂断电话前,叶老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如果被名不见经传的学生证明出来,你会觉得不值吗?”
叶老话里掩藏着耐人寻味的深意,他这个学生为费米尔猜想耗费了太多的时间,放弃了太多的东西。
闻泽知道叶老的意思,但他从来都没把自己当“英雄”。
这么多年来,闻泽从始至终只想证明——费米尔猜想是真实存在的,不是谬论。
所以,无论谁证明出来都行。
哪怕是一个三岁小孩。
闻泽回答道:“不会。”
……
和叶老通完电话,闻泽扫到中控屏上的时间,眼皮子猛地跳了一下。
不知不觉一个半小时过去,演出只剩二十分钟。
闻泽踩下刹车,库里南顶着限速往目的地驶去。
-
演出结束,烟淼和段一鸣挤在人群中往外涌出。
“完了,打不到车。”段一鸣看着滴滴排位七十八,顿觉无语。
“没事。”烟淼无所谓地道:“我哥来了。”
段一鸣上次去烟淼家只见过烟父烟母,惊诧道:“你还有个哥哥?”
烟淼“嗯”一声,解释:“亲哥。”
演出开始十分钟,烟深发来消息,让她出寝室到学校正门,社会车辆不让进。
烟淼说自己不在学校。
烟深发了一长串问号,让她甩个地址过来。
烟淼推测,烟深是被爸妈逼来探视的她的。
她在山上失踪时,带队老师通知了辅导员,辅导员又及时通知了烟父烟母。虽然报了平安,但按照烟父烟母的秉性,得眼见为实才放心。
烟深自然成了他们的眼睛。
场馆里面是开live的场地,外面是一家文创店。烟淼随便看了看,一只手绘猫咪图很入她的眼,一看价格三百三八元。
就在这时,身边挑选文具的女生突然惊呼了句“操好帅!”,叫同伴快看帅哥!
听到帅哥两个字,烟淼眼睛都亮了。赶紧放下手绘图,抬眼望去。
“…………”
“你来干什么?”段一鸣先发制人,质问闻泽。
闻泽看向站在段一鸣身后的女人,眉心略沉,“我来接人。”
他们靠得太近了,烟淼的手臂擦着段一鸣的肩膀。闻泽想将人扯过来,但段一鸣挡在中间,有些不好操作。
“接我?”烟淼指了指自己鼻子。
闻泽“嗯”一声。
烟淼定定地看了他会儿,“你走吧,我不需要你接。”
段一鸣嘴角止不住的翘起。闻泽面上波澜不禁,问她:“你能打到车吗?”
他进来时,门口站了一群人,看样子是在等车。
“不需要你担心,我们——”
“淼淼!”
烟母小跑过来,身后跟着一脸担心的烟父以及臭着脸的烟深。
烟淼顿时傻眼。
这什么情况?烟深没说爸妈来了。
烟母扯着烟淼胳膊动看西看,担心得不行。
烟淼不停地说自己没事,隐瞒了皮外伤的事,烟母眼泪浅,要是知道肯定现场哭出声来。上次她断腿就是,接她回去的时候烟母坐在副驾座偷偷抹眼泪。
一行人往外走去。
烟父碰了碰烟母的胳膊,小声道:“他就是来我们家楼下找烟淼的男人。”
先前打过招呼,烟母以为是烟淼的同学或者朋友。经烟父这么一说,烟母悄悄打量起这位年轻男人。
长相不逊于段一鸣,气质身段甚至更优越沉稳些。
烟淼被夹在中间,左手边是段一鸣,右手边是闻泽。
烟深走在他们身后,抱着胳膊脸色很黑,谁也看不惯的样子。
“怎么走?”烟父问。
他们一共六个人,车子准载五个。
“要不小深打个车先回酒店?”烟母提议。
烟深垂下手,语气不悦,“妈……”
“他开了车。”烟淼指着闻泽,“让他自己走。”
烟母和烟父对视一眼,通过眼神交流。
“那小段跟着我们走吧。”烟父说。
闻泽站在原地,表情有些肃颓,礼貌颔首,“叔叔阿姨再见。”
烟深开车,烟父坐副驾。
烟淼挤在段一鸣和烟母的中间。
“后面这辆一直跟着我们的车不得了。”烟父看着后视镜咂舌。
“怎么不得了?”烟母扭头看去。
烟父说:“豪车。”
烟母扭头看去,好奇问:“多少钱?”
“看配置,大几百万有。”烟父说。
烟母摇头感叹:“A市有钱人就是多。”
一直沉默的烟淼忽然出声:“有钱了不起啊?”
下榻的酒店定在校门外,送完段一鸣。烟淼跟着家人前往酒店。
烟淼今晚和烟母睡。
洗漱完两人躺在穿上,烟淼抱着烟母,就像小时候那样。
“多大了还抱着妈妈睡。”烟母笑着问。
烟淼抱得紧紧的,像只树袋熊,“我就要抱着妈妈睡,就算老了,到五十岁也要抱着妈妈睡。”
烟母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正色道:“今天这两个谁是你对象?”
烟淼松开手,翻了个身,看着天花板,“说了都不是。”
烟母显然不信,“妈妈在认真问你。”
“非得在他们中间选一个是吗?”烟淼坐起来,“为什么我不能左拥右抱。”
“……”烟母也坐起来,“淼淼,对待感情要认真,骑驴找马不对,脚踩两条船更不对。”
烟淼没说话,过了会儿才转头看向妈妈。
“妈,你和爸是怎么在一起的?”
烟母楞了一愣,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扬唇笑了下。
烟淼一直以为是烟父追的烟母,但没想到是反过来的。烟母说,烟父一开始不喜欢她,喜欢纺织厂里的厂花,但厂花看不上烟父,嫌烟父家庭条件不好,太穷。
“我就追啊追啊,追了快一年,其实那个时候也没多喜欢你爸,就是咽不下那口气。后来想通了和村书记儿子在一块儿,你爸又眼巴巴凑上来搞破坏。”
烟淼评价了一句,“我爸真不是人。”
“怎么说话的?”烟母睨她一眼。
“本来就是,爸一开始不喜欢你,看见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莫名其妙就又喜欢上你了?”烟淼问:“这是真的喜欢吗?还是说不习惯?”
起初这个问题也困扰过烟母,后来就释怀了。
“你爸那个性就是喜欢而不自知,厂花结婚也没见他买醉,倒是看见我和村书记儿子在一起,哭得可伤心了。”
烟淼震惊,“我爸还会哭?”
在她眼里,烟父是铮铮铁骨的男子汉,不可能哭。
“嚎啕大哭。”烟母说。
聊到十一点,烟母催促她快睡觉了。
闭眼前,烟母语重心长地说了句,“淼淼,妈妈喜欢你能找到一个真心喜欢自己,你也真心喜欢他的人,两个人相互扶持,成为彼此的依靠,度过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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