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既然她都问了,不接一句会显得太冷漠。
“说什么?”
郭敏抿着唇,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宣布前刻意保持一瞬的沉默,将情绪下压。
惹得烟淼心里痒痒。好吧,她现在承认自己确实好奇。
“他说——”郭敏又哽了哽喉咙,差点把烟淼给整萎了。
“具体是什么我也记不清了。”她拍拍脑袋。
烟淼:“……”
“大概意思是,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别人无权干涉。他愿意承担风险,包括意外身亡。”
郭敏说着说着姨母笑起来,“苏死我了,跟看偶像剧似的,当时要不是担心你,我都要发出土拨鼠尖叫了。我说要不然你就从了泽——”
她转头看去,烟淼抱着手臂歪头睡着了。
“……”
郭敏摇了摇头,将剩下的话咽回去。
她一宿没睡,这会儿也困了。闭上眼没多久,肩膀被人轻敲了敲。
泽神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他站在椅子斜后方,过道中央。低声询问:“换个位置行吗?”
当然行。
泽神自带的压迫气场,郭敏利索地起身走了。
山路十八弯,每转一个弯,烟淼的脑袋不是往左晃就是往右偏。
车子摇得太凶,将睡未睡,她怎么调整姿势都不能将脑袋固定,难受得眉心皱起。
好在这种情况并未持续多久,她感受到有什么温温热热的东西托起了她的下巴。而后,她终于有了舒适的倚靠点。
眉心舒展,渐渐陷入睡梦中……
三个小时过去。
城市的喧嚣隔着车窗传来,烟淼慢慢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城市街道,高楼大厦,以及一张轮廓利落好看的侧脸。
余光里,闻泽左手搭在右臂上,唇线抿成忍耐的一条,像是肩膀出了什么问题。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旁边坐的是他不是郭敏,但烟淼不打算问。
她收回视线,衣兜里摸出手机。上车前她在另外一个女生那儿借了个充电宝。虽然是慢充,三个小时也充满了。
未接电话五十二通,四十八通是闻泽,还有四通是段一鸣的。
烟淼回拨过去。
段一鸣上一周去B省比赛了,昨天早上才回来。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坐上前往静安的大巴车,没赶上趟。
“你消息真灵通,我没事,你放心。”烟淼垂着睫毛,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绕着充电线玩。
段一鸣问她晚上还看演出吗,要不就不去了。
“去啊,我马上到学校了,下午补个觉就行。”烟淼说。
毛线球乐队带着新曲来A市返场了。
早鸟双人票划算,烟淼好运气地抢到了。
本来是想带顾青去的,但顾青不感兴趣。于是她将目光投向了段一鸣,也算是对上次段一鸣请她看演出的回礼。
“七点开始,我们先去吃饭,我想想……”烟淼思忖了一会儿,“五点半在东门见吧。”
段一鸣说好。
烟淼问:“比赛成绩怎么样?”
话音落下,一道冷淡裹着尖锐的目光射来。
烟淼抬睫,两人形成对视,对段一鸣说:“恭喜恭喜。”
道贺完又寒暄了两句,电话挂断后,闻泽出声问:“晚上去哪儿?”
烟淼打开摄像头,拨弄自己睡乱的头发,“看乐队。”
闻泽:“和段一鸣?”
不是听见了吗还问?
烟淼低头玩着手机,懒散回答:“对啊。”
闻泽看着她,视线落在她唇上,似在提醒什么,“可以不去吗?”
烟淼侧头,望进他漆黑的眼睛里。两人通过对方的眼神皆想起了昨晚的激情。
烟淼扯了扯唇角,轻飘飘地道:“亲嘴而已,谁都不亏。”
没等闻泽开口,她声线平直地接着道:
“别太在意,你不需要对我负责,我也不会对你负责。”
第46章 不追了
大巴车从三环匝道口驶出, 路经大学城,今天天气不错,晴空万里。
A市空气质量差, 难得能见到微蓝的天。又正值周末, 路上人来人往, 热闹喧杂。
说完这句话,烟淼屁股往里坐了坐。她脑袋靠在玻璃窗上,歪着下巴姿态懒懒耷耷地看手机。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被漠视的闻泽脸上表情逐渐收平。然而视线依旧毫无掩饰地投在烟淼身上, 落在她脸上。
烟淼不久前看过一篇推文, 大意是人的皮肤长有无形的“眼睛”,能感知别人的注视。
当时她呵呵一笑, 认为瞎扯淡。但现在看来,作者编辑的内容不全是无中生有。
就好比现在。
她眼皮耷已经垂得很低很低了,视线里除了手机界面就是自己的大腿。但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闻泽的凝视。
车窗遮光帘极薄,末端短了一截。盛大的光线从缝隙钻透进来。
有些刺眼, 烟淼将窗帘布的褶皱扯平, 同时肩膀侧着往里又靠了靠。
似刻意拉远和旁坐男人的距离。
闻泽的视线随着烟淼的动作, 从她脸上移到了后脑勺, 视线灼人,但安安静静,像是无声讨要说法。
也像是。
她做了什么犹如抛夫弃子般的天理难容的大错事。
烟淼招架不住, 啧了声,转脸看来,“你有意见?”
闻泽终于将视线收回,不再盯着她, “我没说这个。”
市内不允许鸣笛,可外面刺耳的喇叭声接二连三响起。
这回换烟淼盯着他了。她一边皱着眉头忍耐鸣笛声, 一边直直愣愣地用眼神问“大哥那你到底在说什么?”
闻泽余光并没有睨来,侧脸也跟长了眼睛似的,解释得及时:
“负不负责另说,身体疲惫缺乏睡眠不适合去吵闹的环境。”
烟淼左手抱着右胳膊,语气恹恹:“我好得很,不困不累,一拳能打烂十个醋缸子。”
闻泽明显被她哽到了,喉结上下轻滚,唇角也微弱地颤了颤。
心说自己这辈子是真的栽了,栽得比数学更彻底。
闻泽轻轻地叹息一声,侧头看来,撞进她亮晶晶又嚣张得意的双眸里,淡着声儿道:“你要是精神好下午补完觉晚上来找我改论文。”
他沉默的时间里,烟淼刚好在回段一鸣的消息。
她听到这话蓦地抬头,不太确定地审视他两眼后,皱着眉头问:“你用论文威胁我?”
闻泽:“……”
虽然不想见到烟淼和段一鸣去看现场,但本质上还是有点清高在身上的。用论文威胁她这事儿他做不出来,再者,真要威胁,论文太轻飘飘了,完全不够格。
闻泽低垂睫,难免阴暗地想:烟淼父亲经营者一家小建材公司,表姐经他介绍去了风盛总部实习,男友所任职的山企他也让宁叔打了声招呼……他想威胁有的是手段。
总而言之。
他想要的是烟淼的喜欢,而不是使用禁锢身心自由的强制手段让她被迫和自己在一起。
“周一到周三你没课的时候我不空,周四一早我要去C校做访问学者,最早周六才能回来。”闻泽说完,脸上的情绪很淡,像是睥睨着在对她说——
你考虑考虑自己看着办。
选择权莫名其妙从烟淼手上转移到了闻泽手里。
烟淼唇角嗖得往下撇耷,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不明白先前还骑在闻泽脸上的自己怎么一句话的功夫就被他压于掌下。
不过。
烟淼的思维总是向四面八方发散,垂下的嘴角反向上扬,笑嘻嘻看着他意味深长地道:“你偷看我课表了?”
衣兜里传来震动,闻泽掏出手机,边给得知自己在山上遇难的阮唯君回消息,边声线平静地道:“官网教务平台挂着有,我正大光明地下载,怎么能算偷看。”
烟淼:“……”
学校门口在修路,几百米的路堵了十几分钟。大巴车一驶进校门,大家窸窸窣窣开始收东西,烟淼也不例外。
下车前,烟淼对闻泽说:“周三下午四点半。”
“你不是有课吗?”闻泽记得是形态研究这门课。
翘了呗,但烟淼懒得费口舌解释。她挎上托特包,嘴角噙笑,张开的五指摇了摇,施恩般道:“画室见。”
闻泽从不着急下车,无论是坐飞机还是动车,总是等前面的人走完再走,站在排队很傻,时间也不是靠这些时候节约出来的。
他记得有一次,是去德国参加一个数学会议。飞机在廊桥挺稳后,空姐还未播报下机通知,一对留学生情侣早早起身。
但依旧被堵在自己座位旁边的过道。
当时闻泽坐在原位,手里拿着个平板,不疾不徐地浏览着Annals of Mathematics 的最新一期。
余光不经意地瞄到他们牵紧的手,闻泽滑动页面的指腹滞了一瞬。
他想起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因为与前面独自一人排队下机显得非常烦躁的乘客相比,情侣脸上洋溢的笑容让属于他们的时间过得飞快,等待不再是难以忍耐的事。
情侣闲聊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落在闻泽耳朵里,内容毫无营养,也非常无趣。
他觉得神奇,同时也无法理解,因此更确信自己是实打实的单身主义。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真的谈了恋爱,他也绝不可能做这些“无聊”的事。
站在烟淼前面的是一个高高大大的学长,挡住了她全部视线,队伍好半天没有向前移动,烟淼垫着脚好奇地探头看去。
前排有人站在过道中间货架上拿包,估计是拉链没拉,包里的东西掉了一地。两个女生蹲在地上捡,堵住了后面人的出路。
烟淼收回视线,脚后跟缓慢着地。后知后觉被一股清新好闻的味道包裹。隐约知道身后是谁,但人总是很犯贱地想眼见为实。
她悄悄撇过下巴,幅度小到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确认是闻泽后,天坑里被他抱在怀里的感觉,隔了几个小时后再次刺激大脑皮层。
背脊开始发烫,烟淼甩了甩脑袋,往前挪了半步。
-
烟淼回到寝室时,没想到三个室友都在。
张佳宜拉着她转了一圈,确认没有缺胳膊少腿后,长吁口气。
“吓死我了。”她问:“你怎么会掉进山洞里?”
烟淼将包往桌面上一扔,给手机充上电,“不是山洞,是天然形成的深坑。”
“怎么掉进去的?”冷晓雪接着张佳宜的问题问。
插线板被烟淼贴在桌角边缘线上,她很没坐相地跪在椅子上,手肘撑于桌面,边看手机边回答:“失足,不小心。”
“小心点嘛!”张佳宜心有余悸。
烟淼说完扭过头来,发现顾青在收包包,问她:“你去哪儿?”
顾青言简意赅,“打工。”
烟淼忽然想起顾青周末全天兼职,这个点居然还留在寝室,她笑了笑,露出洁白的虎牙,“我们顾青姐姐是不是担心我专门回来见我的?”
顾青拎起包,点点头,“看你脑子摔坏没。”
烟淼愣了一下,撩起自己的衣摆给大家看伤口,嘟着嘴朝顾青诉苦,“我都这样了你还骂我。”
顾青径直路过烟淼,走到门口搭上门把手,推开后扭头看来,像是忍无可忍,表情严肃,“大晚上深山找人,你们领队老师是白痴,你也是白痴。”
“…………”
门关上后,被骂了的烟淼眨眨眼睛,脑回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这么说来,闻泽也是白痴。”
提起闻泽,张佳宜转了话头,“群里都聊炸了,说泽神孤身上山,为爱献身,有这回事吗?”
烟淼跪得膝盖疼,终于拉开椅子安分地坐下,坦荡承认,“上山找我是真,但为爱献身……”她浑身哆嗦了一下,斟酌后道:“有些肉麻,过了过了。”
冷晓雪已经翻开经典案例指导书了,张佳宜拉开椅子反着坐下,和烟淼面对面聊天,“你知道大家现在叫泽神叫什么吗?”
“什么?”
张佳宜一字一顿,“A大情种。”
烟淼:“……”
张佳宜说:“恭喜你,你已经彻底洗清‘舔狗’的耻辱标签,大家全在猜测,现在是不是泽神倒追你。”
烟淼澜不惊地点点下巴,“现在他是舔狗。”
张佳宜兴奋嘿嘿道:“给他点颜色瞧瞧!”
烟淼嘴唇微蠕,对这个话题不是很敢兴趣。提着篮子去浴室洗澡,吹干头发后浑身清爽,疲惫感从四面八方袭来,她爬上床补觉。
放下手机前,她在百度上搜索深山救援的相关词条。弹出来的大多是解救驴友的新闻报道,烟淼随意点开了一条。
内容大意是几个大学生假期无聊相约去爬某某峰,但由于户外经验不足以及装备准备不妥的原因被困在山顶,搜救队员紧急出发寻人。
六个半小时后找到了被困大学生,但同时牺牲了一名队员。
烟淼平躺在窄小的床上,呆呆地望着铺满海报的帘顶,大脑不知道在想什么,很困但睡不着。
但最终还是抵不住疲倦,缓缓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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