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景阳喜欢什么?对什么有兴趣,等你歇一歇,我陪你一起好不好?”
杨清耐着性子夹着嗓音,是景阳从未听到过得柔声,他又在戏弄她、骗她?可如今她还有什么好骗的呢?
她恼怒的转过身来,正欲发难之际,一道深情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杨清的嘴角随即荡开了笑意…她看到了什么?景阳毫不犹豫的转过身,手忙脚乱的拉上了车帘,阻隔窗外的视线。
“杨将军很闲吗?难道不必管邑化关的将士和大盛的百姓了?”
景阳的声音没有了底气,夹杂着一丝慌乱。
半晌,“砰砰”的心跳声渐渐平静下来,没有等到答案的景阳抬眸去看窗外的人,只见杨清正与不知何时来的林参将商讨着军中要务。
景阳迎着阳光看去,他的身后光芒万丈,光辉映在他专注的脸上,让这个清冷孤绝的谪仙沾了些许人间烟火,散发着迷人的味道。
“公主,将军好像变了个人。”
突然其来的声音吓了景阳一跳,她转过头,看见秋芜与她保持同样的姿势看着窗外,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一个人。
“你,你在看什么?”景阳莫名有些紧张。
“我在看公主看的人啊。”
一抹酡红迅速爬上了脸庞,景阳像是吃醉了酒般,只觉头痛欲裂。
烈日炎炎,三千铁骑奔腾而过,掀起一片片沙浪,一段丝绸像根红线将两人又绑在了一起,景阳很想忽略掉这个人,可这一路上林参将时不时大喊一声“杨将军”,然后近身禀告路上的情况,她想忘记这个人都难。
她很想此时的她是个失聪的人,于是,她用棉花堵住了耳朵。
这个法子不错,四周果然安静了下来,只有车身颠簸的感觉,颠得手臂一阵一阵的抖,甚至抖得还有规律,三下一停,又抖两下…这种情况很快引起了她的注意力,她用另一只手抓住丝绸,发觉这力量是从丝绸的另一端传来的。
原来是他搞得鬼!
景阳顿时心烦意乱,心底燃起一股火来,她双手紧紧抓住丝绸,用尽全身力气一拽,窗外的人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整个前身竟然顺着窗子摔进了與车里。
这场意外来得十分突然,景阳没有任何防备就被杨清逼在死角里,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在一起,他身上的松香与她身上的香薰融合在一起,散发出醉人的味道,让人有些意乱情迷。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亲密距离了,景阳以为自己恨他,恨不能千刀万剐,她也确实恨他,可恨掩盖不了爱,它们是可以并存的,而她之所以这么痛苦,正是被这种爱恨交织的情感所折磨。
意识到这一点,心底的痛苦似浪涛翻涌着,快要将她吞灭,她偏过头,声音柔和了几分,委屈道:“你故意的。”
杨清半个身子卡在與车外,他双手支撑在车板上,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认真道:“从前的你会问我‘疼吗’。
不论何时发生了何事,景阳关注的总是他身体上的感受,哪怕他在说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关注的点都只有他,他有时很气恼,很无奈,为什么她不懂他说得重要事,如今他终于明白,曾经在她心里他就是最重要的事。
他心底有些落寞,有些责怪曾经的自己为何那般不知好歹。
景阳没有看他,神色清冷,心平气和道:“杨将军,我们回不去了。”
“皇兄不是个好君主,你作臣子的反他我不怪你,可你害我家破人亡是事实,利用我、骗我的玉佩逼宫也是事实,我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杨清,林刺史背负逆臣骂名五年,终于平冤昭雪,可你却真真切切的当了逆臣!”
可你却真真切切的当了逆臣!
这句话像一把刀直直插入他的心脏,杨清心口钝痛,又听景阳举起缠着丝绸的手腕说道:“杨将军,不要再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了。”
话落,她从头上拔出发簪,蓦地插进丝绸中,轻轻一划,丝绸登时断开两段。
第69章 火葬场8
逆臣!
旁人说, 他可以不在乎不理会,但这话从景阳的口中说出,却比他手中的利刃还要锋利, 杀人不见血。
“我只是想让你多看我一眼。”
杨清神色黯然, 灰溜溜的从车窗出去, 纱幔落下,似阻隔在两人之间的崇山峻岭。
與车的速度不知何时慢了下来,景阳偷偷觑着那抹在空中飘荡着的半截丝绸, 心中五味杂陈。
凭她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哪里能拽倒骁勇善战的将军?不过是杨清故意将丝绸缠紧手腕,等待一个时机吸引她的注意力罢了。
许是她的话起了作用, 杨清再没有故意接近她,只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不远不近的跟着與车。
适才他那么一番折腾,只是为了让她多看他两眼,眼下却不给她看的一丁点时机, 不知怎的, 如愿的景阳心慌慌的, 并没有一丝高兴。
秋芜一直坐在與车旁看着两人的拉扯, 叹了一口气道:“若是杨将军没有做那么大逆不道的事,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景阳心头一梗,并不以为然, 就算没有此事,也还有一个杜如冰,两人的结局注定会以和离散场。
月明星稀时,众人终于安全抵达了西武关, 黎国敌军没有追上来,可引开黎国敌军的百人铁骑却再也没有回来。
众人心弦紧绷, 望着在月光下沉睡着的百丈城墙,刚一如释重负,固若金汤的城墙上突然亮起无数火把,隐于暗处的弓箭手拉弓搭箭,蓄势待发。
前方的林参将赶忙拿出牙牌,自爆身份来意。
城门上的将领不敢大意,虽说黎国和番国将所有的兵力都用于攻打邑化关,但也不敢保证哪天心意转变来夺取西武关,他慎之又慎,仔细核对身份后,才放他们进城。
此时夜色已深,鳞次栉比的青砖黛瓦房屋在月色下朦朦胧胧,偶有人家还亮着微弱的灯火,景阳看着熟悉的街景,心里萌生出故土般的亲切感,却少了上京城那般令人窒息的不适。
與车停在一座并不显眼的院落旁,杨清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林参将引着她走过穿堂瓦屋,绕过几个回廊,走进一间并不算大,却干净利落的房间。
这一路上,景阳偷偷寻着杨清的身影,却只看见了一幅幅陌生、不甚和善的面孔,一颗心顿时悬了空,惴惴不安,眼见林参将转身离开,她忙道:“林参将…”
林参将闻声回头,等了半天却未等来半字,“公主还有何事?”
景阳目光闪烁,支支吾吾问道:“杨,杨将军在何处?”
“哦!西武关城池不大,驻兵有限,将军担心黎国大军追过来难以应付,正与西武将军商讨应对策略呢。”
将军在做正事,可他又嘱咐说公主有任何事都要及时告诉他,林参将一时犯了难,犹豫道:“卑职通禀一声,让将军回来?”
“不不不!”
景阳连忙摆手,局促不安,稳了稳心神后又道:“我这就歇下了,不劳烦林参将了。”
景阳合上门,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远了才稍稍平静下来,一连多日的奔波,她早就乏了,洗漱过后便早早歇下了,夜里似乎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安神香薰,让她莫名的安心,一觉醒来便是天亮,还做了一个好梦。
她梦见她与惠帝、母后、苏扬拓、景德四人在上元节吃团圆饭的画面,几人谈笑风生,猜着字谜,好不欢乐!而醒来后再回想梦里的场面,只觉得各个心怀鬼胎,不禁让人觉得讽刺。
景阳黯然泪下,转过身去擦眼泪时却看见杨清躺在身侧,她吓了一跳,慌乱的扯着被子盖住身上,这一动,彻底惊醒了杨清,他抬眸看了眼紧张的人,不解道:“怎么这么紧张?”
“你为何睡在这里?”
景阳像是被欺负似的,语气很是委屈。
“我听林参将说你找我,担心你醒了找不到我就睡在这里了。”
杨清一脸认真的解释,又觉得不对,眉心一蹙,问道:“你是我夫人,我睡在这里有何不可?”
“杨清,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我是要到黎国和亲的,你就这么把我抢了回来,让皇兄怎么办?让边关的几十万将士怎么办?你何时变成枉顾家国大义,只扫自家门前雪的小人?”
景阳连着质问只觉胸闷气短,她怄气的转过头,好声商量道:“送我回去,皇兄是个明君,他不会怪罪于你的。”
“怪罪?”
杨清不解,突然坐在她的对面,凛然的气势压迫着她,景阳掌心支撑在身体后面的床褥上,微微后仰,听他怒声道:“我倒想问问你皇兄,我在战场上为他出生入死,他转头就把我新妇送去和亲是个什么道理?我守着他的国我的家,有何不对?”
“我们已经和离了,是我自己主动要去和亲的,你别怪,别怪皇兄!”
似被他迫人的气势吓到,景阳指节弯曲,声音软软糯糯的,也没了底气。
“何时和离?”
“我可有在场?”
“和离书上可有我的字迹画押?”
“文书可曾过官府?”
…
声声质问把景阳逼到角落里,她蜷缩着身子连连摇头,痛苦的画面袭上脑海,她想起杜如冰拿走她的玉佩,然后…逼宫!
终结了她父兄机关算尽抢夺来的江山!
她知道父兄此事做得不妥,可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想过平凡的日子,她做不来大义灭亲的举动,而她间接做了这一切让她深陷痛苦,她该怪谁?是怪自己无能,还是怪他的欺骗利用?
景阳神色痛苦,好似被烈火焚身,杨清吓到了,凛然的气势消散,手足无措,满眼担忧:“景阳,景阳,你怎么了…”
他想抱她,安慰她,可伸出的手又慌乱的无处安放,酝酿了许久,他的手终于落下,却见颤抖的人儿猛地推开他,大喊道:“别碰我!”
“如果此事就是不能如你意呢?你要怎样?还要再逼一次宫吗?”
杨清:…
他无法辩驳。
他退出了门外,唤来秋芜,秋芜一见公主的模样,狠狠瞪了他一眼,冲进屋子里后抱住公主,须臾,屋内传来悲咽的声音。
杨清站在门外,久久不肯离去,耳边传来临走时卫晋的那声质问:“瑞王三公主逼宫之时,你在做什么?”
“公主说,你亲口承认你参与此事了,清墨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参与此事?”
一座大石压在心底,沉甸甸的,杨清仿若石化了般,半晌才道:
“没有。”
…
景阳的情绪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把自己关起来,闭门不出,和亲一事不可能就这么了了,她在等一个答复。
午后,阳光洒进屋里,落在身上暖洋洋的,景阳犹如困在地狱的囚犯,只能感受到四周的阴冷潮湿,她又披了一件外裳,坐在窗前的阳光里,汲取一寸寸温暖。
门扉发出“吱嘎”一声,景阳转头看去,不等秋芜开口,她便开口道:“我不去。”
这一会儿的功夫,杨清已经让人来请了数次,只要她离开这座牢笼般的屋子,去哪赏玩都好,可她还有什么赏玩的心情呢?皇兄自焚,母后被囚,她不过想以徒有虚名的公主身份做些有意义的事情罢了,但他不允。
秋芜合上门,走到她的身旁矮身说道:“公主,陆大人来了!”
陆大人?
景阳缓缓转过头,是陆达吗?
她下意识以为是他,可这不是上京城,他怎么会在这里?秋芜眉眼弯弯,笑着的模样让她确定那就是陆达。
自从坤承殿前一面后,她再未见过他,想起幽州谋逆案翻案那日,他曾问她,“…大盛内忧外患,承受得起这样的后果吗?你承受得起这样的后果吗?”
那时她还不懂,只以为纠正了父兄曾经的错误而已,救偏补弊能有何错?
如今她懂了,正是这一举动让父兄民心尽失,失去众臣拥护,但是,为时已晚。
原来走到今日局面的每一步都有她的痕迹。
景阳心脏绞痛,蜷着身体捂着胸口,秋芜担忧的唤道:“公主,公主!”
见公主迟迟直不起身来,她转身向门外唤道:“来人啊,快唤大夫!”
正紧张之时,景阳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扬起苍白的脸笑道:“我没事,带我去见陆大人吧!”
景阳擦去额头上的冷汗,涂抹些胭脂水粉盖住脸上的苍白,又点涂些檀色唇脂,整个人的气色才看着好了起来。
杨清站在廊下等了许久,才见她步若莲花走了过来,一身缕金流彩暗花云缎裙翩翩起舞,飘逸似云,俨然一副精心打扮的模样,见她脸色红润,丰神异彩,他的心情也不禁跟着轻快起来,凝瞩不转的见她一步步走近,含笑伸出手准备扶她。
48/63 首页 上一页 46 47 48 49 50 5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