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脑海中浮现过往的种种,从显帝惠帝与他兄弟三人和睦,到后来手足相残一个个离去,到他白发人送黑发人,最后孤独一人。
“本王救了你,也帮你夺回了帝位,这些年来,本王为百姓、为大盛可谓是尽心尽力、肝脑涂地,为此接连五子命丧沙场,而世人本该铭记我儿的功与名,但你们的眼里只有那把龙椅,争来夺去,没有人在意我儿的医生,也没有人在意本王的感受,本王就像一个孤魂野鬼游离在这世间,不知所往,直到本王想到了一个办法,若是本王做上那把龙椅,是不是我就能替我儿夺回他们本该得到的一切。”
“弘贞,皇叔帮了你,现在是你回馈皇叔的时候了。”
坤承殿中的人似乎在提笔写些什么,须臾,他放下手中的狼毫笔,转过头来,露出凌厉的目光,“当年皇叔手中无兵无权,却肯冒死救弘贞离宫,弘贞感激不尽,但皇叔既想要这皇位,何需找那么多借口?”
“何人口口声声说无官一身轻,一生不入仕,另一边却专研治国理政的书籍?朕当年年纪虽小,皇叔的野心却也不难发现,皇叔是救了朕,这些年也立下了汗马功劳,但暗地里打着朕的名义招兵买马却也不假,怕不是早就有了不臣之心?”
闻言,瑞王脸色又青又紫,嘴角抽搐,怒目圆睁,平复情绪后,他“噗呲”一声笑了,脸色浮现一丝悲凉。
“你终于在本王面前不伪装了,弘贞,即便本王救了你,你也从未真正的信任过本王,你这样的君,让臣子不寒心吗?事到如今,本王没什么不能说的,本王的确有觊觎皇位之心,但无论是你、还是苏扬拓都是让臣子寒心的帝王,本王的两个皇兄和儿子都做了皇帝,也合该让本王来坐坐那把龙椅了。”
瑞王懒得再费话,一招手,一众“十二卫”迅速包围坤承殿,连同将陆达等人逼入死角,随时竹马破门而入,
“平了这坤承殿!”
瑞王大喝一声,一声令下。
“十二卫”纷纷举起手中利器破门,随后,坤承殿中的人怒斥一声,怒掷手中的金嵌珠宝御茗杯,“你不配朕的信任,林将军…”
随着御茗杯落地,一声清脆的响声后,坤承殿内凭空落下数十道黑影,在“十二卫”破门而入的瞬间,猝不及防的给予致命一击,原本孤狼般的“十二卫”刹那间没了气势,径直倒地。
与此同时,齐五、兵部侍郎梁启、嵇子晋等人从宫外率人一一清除“十二卫”,至此宫内只留下了瑞王身旁这最后一支“十二卫”。
坤承殿外,尘土飞扬,模糊了视线,瑞王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尘埃落定,苏弘贞昂首阔步走了出来,他的身边不是杨清,还能是谁?
“杨…杨…哦不,林将军…”
杨清不是没有察觉他的计划,但临裕州大军已至,大功将成,他不曾想过,杨清在最后关头会站在他的对立面。
他设法让杨清亲眼看见苏弘贞与三公主的丑事,意图让他不再拥护苏弘贞,也曾让杜如冰离间他和景阳,让他无法分心…他看到城外的临裕州大军明明没什么反应,他以为他的计划都得逞了,但怎么会?
怎么会?
瑞王实在想不通,此时的盛国正需要杨清这样的将才,他本是不愿动他的,但事已至此,并无他法。
“是本王小看了你们,但驻扎在城外的临裕州大军只听令于本王一人,数十万的将士,就凭你们拦得住吗?”
瑞王大有玉石俱焚的架势,“本王孤家寡人一个,赢了,便是天下之主,输了,也能与我儿在地下团圆,给他们一个交代了。”
话是这样说,但瑞王气势不减,颇有胜算,毕竟城外有临裕州大军支撑,而上京城中只有宫中十二卫、御林卫等,人数差距太大,几无胜算。
敌国虎视眈眈,远在邑化关的将士不能擅离职守,远水解不了近渴,瑞王料定如此,愈发得意,抽出袖中响箭准备发出“进攻”的指令。
“瑞王当真是孤家寡人、毫无牵挂吗?”
眼下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杨清也只能赌一赌了,“王爷年过半百,半截身子入了土,苏氏一脉子嗣稀薄,眼下也只剩圣上这一分支,我一直不明白瑞王为何想要这皇位,难道是想百年之后拱手让给旁人吗?直到我听闻细作叛国,秘密生子的消息…”
瑞王一惊,便听身后传来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婴啼,这稚嫩的面庞再熟悉不过,一旁还有孩子的母亲,“王爷,救救我们的孩子…”
瑞王的眼睛布满血丝,愤怒的指着杨清,“想不到你竟是一卑鄙小人!竟拿幼儿来威胁我,本王真是错看了你。”
苏弘贞掩口轻咳了一声,难为情道:“是朕的主意,如果可以兵不血刃的平息一场战事,朕倒也不在乎什么脸面了,毕竟流落在外的这些年,朕就已经丢光了脸面。”
曾经的东宫太子也是光明磊落之人,是做不出来这些事的,但时间可以改变一切,改变了瑞王,也改变了苏弘贞。
瑞王看着手中的响箭,指尖不觉得颤抖,他知道他若放开了响箭,便是选择了皇位放弃了幼子,可杨清说得对,即便夺得了皇位,又有谁来守护这江山呢?
可若不争一争,如何有脸面面对逝去的孩子们呢?
犹豫之时,杨清又道:“十二卫确实不敌临裕州大军,但守城一日并不是问题,而邑化关的先行大军已至辛阳郡,不出一日,便可抵达城下,即便不胜,也是两败俱伤,届时,邑化关守备空虚,盛国元气大伤,若是敌国来犯,可想而知是什么后果,瑞王,你戎马半生,尽忠竭力,膝下五子更是盛国的忠臣烈士,难道你要让他们死后背上叛臣贼子的罪名?将大盛的江山拱手让人吗?”
听到瑞王的五子,苏弘贞摇头叹气,走回到破败的殿中,从刚刚的伏案上端起一道明黄色的圣旨,“朕知皇叔心中不甘,其实朕早就想下旨追封几位兄长为永义侯了,并将他们的功劳昭告天下,筑庙宇盖祠堂,让百姓世世代代铭记于心…皇叔,当年你冒险救朕,带子驰骋沙场,便是存了私心这些年,权力声望、金银财宝,朝堂上的大臣也多以你为尊…除了坤承殿中那把龙椅,你已经拥有了一切,如今皇叔年过半百见惯了生死,还不明白人死之后不过一捧黄土,你费尽心机追求的这些都是虚妄吗?”
若是与邑化关的兵力针锋相对,就算胜利站在他的这边,大盛的国运也到了尽头!
瑞王回眸看着嘤嘤啼哭的幼子,他唯一的血脉,眼眶湿润…如果真的只剩他一人、大盛国基动摇,他要这皇位还有何用?
许是看出从他脸上瞧出一丝犹豫,苏弘贞又道:“朕还是念着皇叔冒死相救的情意,若皇叔今日放下兵器投降,朕以大盛国本起誓,定让皇叔得想天伦之乐,安享晚年,绝不追究今日之过。”
眼中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瑞王老泪纵横,颤抖着放下响箭,俯首称臣,灰白的头发在月光下格外刺目,而众人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第81章 尾声2
夜深人静, 城外军中的号角声划破星空,上京城的空气中似笼罩着某种禁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恐惧的气氛挥之不散, 将军府内灯火通明, 所有人衣冠齐楚、屏气凝息的张望着,景阳手心已经浸出了汗水。
“公主,时辰到了, 赶紧上车随卑职离开吧!”一旁的侍卫提醒道。
杨清临行前与她约定好了, 如果寅时未归,她就要顺从他的意思提前离开。
更声已响, 府门外迟迟没有动静,景阳面无表情,仿佛石化了般立在原地,屏蔽了周遭一切的声音。
“公主你忘了你答应将军什么了吗….快走…等大军进城就来不及了!”
侍卫见她充耳不闻, 不得已上前拖拽她离开, 景阳挣扎着, 泪水止不住的落下, “我骗他的,我怎么可能抛下他一人离开…”
挣扎间,外面马蹄声越来越近, 府门大开,一身影从黑暗中阔步走来,步入庭院才借着烛火看清这潇疏轩举的身姿。
那不是杨清还能是谁?
院内的人怔了怔,随即缓过神来, 景阳挣脱开来,跌跌撞撞的奔向来人, 踉跄着跌入怀中,随即又起身小心察看他的身体,直至确认他完好无损、没有受一点伤才展露笑颜。
“成功了?”
杨清“嗯”了一声,不觉得将怀中人拥得更紧了。
“那,孩子…”景阳有些惭愧,小心翼翼问道。
“放心,陛下说不再追究此事。”
闻言,景阳终于松了一口气。
翌日一早,城外大军开拔,号角常鸣,城中亦是动荡不安,许多朝中大臣被贬至地方为官,同时兵部侍郎梁启等人加官晋爵,久不问朝事的三驸马也入朝为官,久封的记忆重启,人们恍然记起三驸马也曾是风度翩翩、才华横溢的状元郎,他的名字叫嵇子晋。
百姓人心惶惶,他们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种预感,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即将结束。
“公主,将军下朝回来了!”
听到外面的侍女回报,景阳忙簪好发钗理好衣裳迫不及待的奔跑出去,她与杨清约好,朝会后一同去探望皇叔。
府门外备好了與车,杨清在一旁等候,看见她的身影后迎了上去,扶着她一同上了與车。
好像一切都结束了,又好像什么都没结束,侍卫不断的将边关的战报呈进来,杨清批注好后,又不断的让人快马加鞭送至边关。
景阳看着他忙忙碌碌的模样,自己无所事事,百无聊赖,不禁回想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以及她的皇兄、母后,心里一阵阵揪着、疼着,尤其是那场大火,脑海中浮现最后见皇兄的情形,整个人顿时喘不上来气来。
皇兄怪她,是她亲手断送了皇兄的帝运!
“你怎么了?”
杨清察觉到她的异常,放下折子转过头来,“哪不舒服吗?”
景阳回过神来,满头大汗,揪着胸口的五指慢慢松开,强颜欢笑道:“无事,只是觉得有点闷。”
杨清腾出手,转头撩开车帘,让外面的冷空气漫进来些,“这样好多了吗?”
景阳点点头,外面嘈杂声不断,跃动的景象说明與车并没有走太远,但他们明明已经出发了很久。
“今日路上怎么这么多人?不远的路程竟走了这么久。”景阳疑道。
杨清看了一眼前面拥堵的與车,回道:“今日朝上有很多官员致仕,陛下准了,敲打他们的同时还贬黜了许多重臣。估计是担心陛下事后问罪追责吧,有些官员捐献所有家当,有些也顾不得宅子和铺面了,一下朝后就打包行囊归乡了,所以路上有些堵。”
“哦。”
从上阳郡苏弘贞准备挟持她突围景阳就知道这个皇兄并不是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景阳有些吓到,估计瑞王一派的朝臣,以及昨夜坐观局势的人都吓得不清,也难怪这些大臣急着出城。
杨清瞧出她的紧张,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怀中,笑着安慰道:“你这个皇兄还真是有些手段,你是不知道今日他几句话就让底下的朝臣胆战心颤,不取一人性命就稳定了朝局,还落得了‘仁君’的好名声,这太平盛世呀快来了。”
“对了,你不用担心,陛下说,是黎国言而无信,意欲图谋大盛国土,并无意求娶,景阳公主心怀天下,是大仁大义之人,过几日会找个时机昭告天下,怕是那时我这身份就配不上公主了,又要高攀了。”
杨清这么一句玩笑逗笑了景阳,心口的疼痛骤减,整个人也变得明媚起来。
两人有说有笑,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京中的瑞王府,高阔的府门紧闭,门口依旧是两个小厮看门,看上去与往日并没有任何区别。
景阳有些疑惑,看着“瑞王府”三个大字有些恍惚,府门大开后,才看清里面重兵把守,层层守卫,方明白那两个小厮是皇兄给皇叔最后的体面。
旁人都以为瑞王府还是曾经那个瑞王爷,实则已经改天换地。
两人随着守卫绕过几个回廊,最后停在一座屋前,里面传来婴儿嬉笑的声音,隔着不远的距离,景阳看见瑞王怀抱婴孩,小心翼翼逗弄着孩童,景阳看着失神,停下脚步驻立许久。
杨清陪在她身旁,小心呵护着她的情绪,直到里面的人察觉,抬手唤道:“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景阳,过来…”
景阳心酸不已,开口一声哽咽的“皇叔”,随即奔向他的身边。
她打小见皇叔的次数不多,但每一次都让她觉得很温暖,在临裕州时,皇叔一定发现她撞破了他的秘密,但皇叔却没有伤害她。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瑞王深深看了一眼怀中的婴孩,随即抱给孩子的母亲,示意她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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