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枯树枝,还没有他的手指头粗,沈丘只是轻轻地一抬手,就穿过了那熊罴的头。
与众人眼中的潇洒相反,在沈丘提气起身之时,身体中忽地生出一股滞涩之意,沈丘一诧,险些没有起来。
好在这只发生了一瞬间,他依旧救下了人,凭借着他从前作为杀手的经验,沈丘确信自己中了毒。
可是毒从哪里中的?
江湖行走多年,能影响他的毒已经很少。
沈丘留了神,目光在院子里扫过,最后落在了桌子上,来不及细查,便叫人包围了起来。
“我的相公啊!!”邻家娘子声若银铃,只是在叫破音的时候,就有些刺耳了。沈丘这五感敏锐的,只觉得魔音穿耳,太阳穴发痛。
李二安静地躺在地面,双眼紧闭,人事不省。
那娘子哭喊着一把推开了沈丘,自己扑了上去。
李二的身体依旧没有一丝反应,众人皆心中忧心,难不成就这样没了?
有人试探着道:“还有气吗?这、要不赶紧把人送去医馆吧。”
听闻此话,在一旁站着的沈丘黑着脸,不客气地踹了李二一脚,恶狠狠道:“还不起来?黏在我家地上了?”
这一脚没留力气,把尸体踹得嗷地一声跳了起来。邻家娘子都愣住了,张着张嘴,哭也不是,闹也不是,噎在原地看着自家捂着腿痛呼的相公。
忽地反应过来叫人看了笑话的李娘子猛地起身扑将过去,揪着他衣裳大骂:“你个死鬼!你当老娘的眼泪不要钱!平白这样糟践!”
“要的要的,我娘子眼泪金贵,这些赎罪行了吧?”
他疼得龇牙咧嘴暗骂沈丘下手太重,脸上却笑嘿嘿地将手往衣襟里掏了掏,然后掏出来了六十铜板,李娘子从怒气冲冲变成了笑颜如花,李二心里心痛,这钱还没焐热就进了娘子的兜里,可也没办法,这是他娘子,比娘还亲的人。
好不容易安抚住了娘子,李二目光转向了沈丘,郑重地对着他道谢:“若不是沈大哥,我今天就死了。”
他不是不知恩的人,直到如今这会,他依旧是心跳如擂,到手指头都在虚软,是真的在地上起不来。
“李叔叔,喝点水。”
旁边有人送上了茶碗,李二一偏头,却是沈家那个俏生生的姑娘端着碗,送到了他面前。
见他把碗接了,那姑娘才犹豫着,道:“李叔,我跟您说吧,吴伯做的东西就没有坏的,今天这梯子是新从吴伯那里拿来的。可我刚才看到上面裂口平整……”
李二一呆,震惊到无以言表。
“你的意思是说?”
沈乔头痛地抠了抠脸,还是村里人淳朴,要是在大宅院,那些肚腹里九转十八弯的娘子们跟本不用她提醒,第一时间就会查看现场痕迹,能阴的阴回去,不能阴的下次阴回去。
“顾老太!”李家娘子恍然顿悟,想到了人。
“是她!没旁人会有这般恶毒的心思了!”
“这个毒妇!”李二脸上发狠,狠狠地攥拳砸了一下地面:“我要去找她算账!”
不仅仅是李二,十来个汉子都要去顾家,一起去瞧瞧。这梯子就算不是李二用其他人也会用上,每个人都可能被伤着,就相当于顾老太这下黑手是根本就是没顾着别人的。
说着要去,众人便一拥而去。
人都走了,沈丘停在院中没动,面对着空房发愁。
别的倒还好说,只是这一摔还坏了一根主梁。这主梁不好买,这可就麻烦了。
“这是主梁坏了?”
正在发愁间,身边慢腾腾地走过来一个人。
沈丘微讶地回头,却见到牛二一脸得意地站在他身边,背着手,也不说话,但是小眼神一直在瞄着他。
这是有话要说啊。
沈丘咳了一声,问:“难道说我牛二弟有?”
沈丘往常风里来雨里去,接触到的客户从来说不出第二句话,平时没和人正经交流过,更别说求人。第一次求人,沈丘还有些不太好意思。
牛二在听到他的这一句话后就是眼睛一亮,热乎乎地凑过来,笑道:“就等着你这句话呢。我家里有个好宝贝,我给你看看?”
若是旁人,牛二说出这句冒犯的话,他一定冷着脸走,但是沈丘知道这人是个憨脑袋,不然也不会被王焚忽悠得团团转。
“到底是什么东西?”
牛二比划着道:“那东西可是个好楠木!百年不朽!”
沈丘一惊,楠木?那是皇室专供的,牛二这个老实憨厚的怎么会有?
沈丘狐疑道:“你怎么不自己留着用?”
“嗐,我跟你说实话吧,这本来是我留着用作棺材的,但是一想,寻常工匠若是见到了这个楠木怕是下破胆子也不敢下手,这一留二留说不准哪天宝贝变成了祸害,我就像给你带来用了。你不会不敢用吧?”
沈丘当然敢。从前他天天把金丝楠木的房梁当床睡,怎么可能不敢,再说,上了漆,旁人也不会知道那个是什么木头。
只是沈丘还有最后一个疑虑。
这东西是个好东西,多少钱都买不来,让牛二从他家拉来当了主梁,牛二有这么无私?
不是他怀疑牛二,只是他了解,牛二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
可还未来得及问,牛二在见到他游移的神色后便知道不妙,当即便用一种笃定不容拒绝的语气道:“我就当你应下了!我明天就给你拉来!”
说着便一溜烟跑得飞快,一边的王焚则道:“沈大哥,我这带兄弟明天来?”
青年眼中带着期冀。
沈丘目光从牛二远去的方向收回,对着王焚看了一会,见他一脸乖顺,便点了点头。
“劳烦你们了。”
王焚眼中瞬时燃起了亮光:“不劳烦不劳烦!都是兄弟情义!”
“那我这就带着兄弟们去了。”
说着,王焚一招呼手,在院子中忙碌的男人们便纷纷放下了手里的锤子,钉子,木头架子,和沈丘道别后与王焚笑呵呵地走了
沈丘淡淡地转过身,赵三娘子正在桌边收拾着,看到赵三娘子手中拿着的那一壶酒,微微伸手点了一下:“这个是谁送的?”
赵三娘子顿了下,不知道沈丘怎么突然对这壶空酒感兴趣了,想到今天来得人不少,但是送了酒来的,只有一个人,便道:“王焚。”
沈丘本以为家中发生了事故,第二日不会有什么人来。可没想到在第二日清晨一打开门便见到了一群穿着短打衣杉的村夫坐在门口,看上去比第一天还多,一见到开了门,便搓着手冲他笑。
沈丘眯了眯眼,忽地看向远方。
远处的村道上打马来了一群人,这次依旧是牛二和王焚打头来,看身后来的人比昨天翻了一倍,多了些他不认识的生面孔。
他不认识,想必不是和牛二有关,应该是王焚的兄弟。
一眨眼的功夫,人就到了近前。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沈丘无法将人直接赶出去,但想起那壶掺了东西的酒,沈丘脸上却连客套都不能维持住。
王焚在看到了沈丘的脸色后,心中便是微微一动,只是想不通为什么她突然变了对自己的态度,便先假作不知,仍旧热情地喊着沈丘大哥,脸上满是笑地道:“沈大哥,这就是我带来的兄弟了,我专门挑的人,里头有好些都是木工活的好把式,有我的这些兄弟,要不了两三天,就能让赵姨还有乔乔小妹妹住上新屋子。”
沈丘听后,只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然后道:“今天需要干草绳,便劳烦你们去编一些吧。”
王焚微微一怔,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我们这十来个人,都去编草绳?”
沈丘目光从他脸上巡过,道:“昨天的酒,不太好。”
沈丘特意点出这一句,便是告诉王焚自己已经察觉出了酒中加的料,本以为这样就能让王焚知难而退,却不想他只是愣了一下,便点了头。
“好。我下次换一个店家。”
此时王焚还没有琢磨过味来,只以为沈丘是真的不喜欢那酒,是因为不喜欢那个酒,才对自己冷着脸色。
牛二也琢磨不出来。他这兄弟平时喜怒不露于色,他这个经常和县太爷这种大人物打交道的人都看不出来他此刻到底是在说真话还是在暗示什么,只好搔了搔脑门,对着沈丘道起了另一件事。
“今天我来的晚了,便是为了这件东西,你来看。”引这沈丘,牛二来到了由两头牛拉着的车前。
车身上被一个巨大的红布盖着,一个柱子状的东西被红布遮盖得严严实实。
沈丘走到近前,还未掀开红布便闻到了熟悉的木头气息,沈丘瞬间确定了,这木头是金丝楠木无疑。
只是,为何用红布盖着?
第32章
“真是窝囊!”
编着草绳,忽然一个汉子忽地将一把干草往地上一摔,神色恼怒:“咱们大老远来这里,就是给他编这些草绳的吗?这些草绳三岁娃娃都会编!明摆着是看不上咱们,不想让咱们沾手。”
旁边人安抚地说:“话不能这么说,怎么说都是咱大哥的兄弟。”
“我看呐,咱大哥把人当兄弟,人家没把大哥当兄弟。总归这活你们乐意干你们干,我可不干。在村里头,多少人排队请我做木工活,现在白送人家人家还不要。”说着风凉话,那人就抱着胳膊向后歪倒在干草垛里,翘着腿瞧着他们,那眼神,十足的不屑。
其他人被他这讽刺的眼神看得浑身刺挠,手里的活渐渐停下,目光投向同样坐在矮凳上编着草绳的王焚,有人问:“大哥,这沈丘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来给大哥的兄弟打下手吗?就把咱在这里晾着?”
王焚手一顿,直到现在,沈丘都没有正眼看过他,他眼中闪过一丝幽暗,脸上却露出一丝苦笑:“我只以为沈大哥有如此能耐必然是一个侠肝义胆之人,想要与他多亲近几番,没想到却几次遭到冷落,甚至也给你们添了麻烦……既然沈大哥不喜欢我等,我们便不在这里讨人嫌了,干完手里的活,便走吧。”
旁边人这可恼了,义愤填膺地一把抢过王焚手里还没编完的草绳,甩在地上:“都这样让人蹬鼻子上脸了,怎么还干完手里的活!人家不喜咱,咱也不上赶着贴人家冷屁股!就算人家再大能耐,还能拦着不成?”
“行,那我去道个别……”王焚张了张口,在一众怒视的眼光中,笑着补充:“只是跟我干爹辞别。”
牛二见到被一众人簇拥着来辞别的王焚,抬头看了看没什么表示的沈丘,觉得今天选的日子不好,不知道冲撞了哪路神仙,事情竟多了许多波折。一边是兄弟,一边是干儿子,牛二两边都不愿意寒心,先好生劝着让他先去牵马,在一旁等等,等王焚应了,便走向了站在车边的沈丘。
他专门来这一趟,也是有要事要做。
“有话直说便是。”沈丘早就发现了牛二心里藏着话,出声道:“这木头价值不菲,你不说我是不会用的。”
“嘿,不愧是沈大哥。就连我这心思都瞅出来了。”牛二忙上到旁侧对着沈丘比了个大拇指,在原地踟蹰了一会道:“实不相瞒,我是来替犬子来求亲的。”
话音未落,背脊倏然间感受到了一股冰冷的寒意,这道寒意让牛二浑身一僵,好似某次独行山间,被山匪伏击放冷箭。来不及多想,牛二下意识地止住话头,握住刀把,心惊地转头,屋檐下只有赵三娘子正立在那里,见到他,赵三娘子不见笑脸,像是没看到一眼转身回去了。
牛二心中疑虑,刚才那感觉不会错,有人对他起了杀心,可这杀意居然来自赵三娘子?不是他对女子有偏见,赵三娘子向来性格柔顺,是个标准的手无缚鸡之力柔弱女子,若是旁人,牛二还能生出一些警惕心,见到赵三娘,他只会怀疑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错。
牛二转过身,手仍握在刀上警惕着周围的人,回身继续道:“我那儿子一点也不成器,我回来之后就缠着我去私塾,可他这成天看半个字就能睡过去的样子,怎么可能能想要识字。我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你家姑娘才想去。”
“你看,我们两人是兄弟,过命的交情,我家呢也是薄有资产,我儿子呢有和你家姑娘是青梅竹马,你把你家姑娘交给我,肯定不会让你吃亏。”
这次提亲,牛二是有考虑的。他早就有意让两个孩子结亲,一个是沈丘的为人好,是他最信任的兄弟,还有一个是乔乔是他看着长大的姑娘,知根知底。方圆百里,再也不见有这么登对的了,凭借着他们之间的交情沈丘应该会同意。这楠木的主梁只是一个试探,等定下口头约定之后,他再找人看日子,正式下聘,过几年孩子大点了,就成婚。
沈丘在他说出要求亲的时候就皱着眉,诧异地看着牛二了。
乔乔这才多大?十三岁。这还是个女娃娃,就要定亲?想到自家闺女嫁去别家,沈丘心中怒意横生。不想再听,他跨步上前,让这会正忙着给楠木卸车的众人停下道:“这东西不用了,再绑回去。哪里来的送哪里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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