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人们从窃窃私语,变得议论纷纷,有人问道:“大帅之前又未曾做过这些举措,为何会想到此?”
沈慈恩笑道:“任何好的举措,也要见到了成效才会决定推行下去。陆姑娘难道不算非常成功的例子么?大家可知,当初是陆姑娘帮助大帅运粮给百姓,在她的支持下,将阎家父子拉下马,扶持能为百姓真心做实事的统帅?大家又可知,陆姑娘不废一兵一卒,轻取太平城?如今陆姑娘人在月港,与番商和传教士商讨如何建造更大更结实的舰船,希望能尽快解决战争的局面,还咱们百姓安宁的日子。难道这些还不算么?”
“沈师父,我也想成为陆姑娘和你这样的人,我们女子不输男人!”
“我们女子不输男人!”
在场的女孩子们,还有门外聚集的人群中的女孩子们都激动地高喊着这句话。
是沈慈恩的一番话,为她们打开了从未了解甚至不敢想的思想大门。
第一百二十章
陆南星接到沈慈恩来信报喜, 女子公学排除万难那日,刚好是破云号下水当晚。
她也迫不及待地写着回信。
转眼间回到月港月余,她也曾尝试多次提笔, 想给萧祈安去一封信, 可总在写了两段话后,看着疏离的口气再也无法进行下去。她所作所为,不用自说, 恐怕他都知晓的一清二楚。索性放飞自我, 将信纸揉成一团扔了。
关于女子公学受到了排挤,还是贺云有意无意告诉她的。
陆南星知晓贺云是在试探, 若她担心小慈目前的处境, 也许会放下月港回到应天支援。可他却小看了姊妹之间的默契, 在这期间,小慈从未给她写信抱怨亦或是害怕。
她虽担忧却更加希望小慈能通过这次事件, 认清想要提高女子地位, 远远不是她口中经常念叨就可以轻松实现。给女子公学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意味着从男权掌控的环境下, 强行撕开一个口子。日后,女子入朝为官;女子出头经商;甚至女子作为主帅镇守一方和最终女子可自由原则婚嫁,都是层层考验一代代女性是否具备坚定不移的信心, 还要天时地利人和, 有着时事造人的命运加持等诸多因素。
正如她一早便清醒的认识到,就算重回前世, 她也绝对不会获得皇族、朝廷的认可。卖力的支持是为了生存, 严格说来也只是为了自己。
萧祈安能逐渐信任至此, 可谓是她的幸运。如今,野史中提到他因哮喘暴病而亡的概率, 怕是极低了。萧祈晏……萧祈晏是否还活着,她这些时日全然忘记打探!
“来人。”她倏然起身,快步来到门口,一下子推开了门。
骤然间从房檐上下来两拨人。
陆南星:“……”指着白束的手下命道:“速速去查萧祈晏的下落,是生是死,务必给我一个交代。”
翌日一早,贺云顾不上避嫌,随着端来早饭的婆子一同来到陆南星的小院,见到她正在打拳,便也跟着打了一套,擦着汗收了掌,“我收到大哥的战报,北伐军逐渐在江北稳坐几座固若金汤的城池,可退可守。依照大哥的意思,怕是想趁朝廷招兵买马的空档,腾出手来收拾徐海那老小子。咱们怕是要迅速北上了,陆姑娘你怎么看?”
陆南星本也有这个打算,“徐海若是个聪明人,在知晓朝廷军无法捆住大帅后,就应该和吴起镇联手对付咱们。我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故而,咱们要赶在大帅率军返回前迅速回防应天,向徐吴施压。虚虚实实,让他们探不出咱们下一步如何出招的情况下,判断失误一步,就会错失良机再无胜算的可能。”
贺云每次见她轻描淡写地运筹帷幄,都会想到大哥深沉目光之下隐藏的欣赏。也许就是在一次次两个人说出的想法出奇的一致,才会让大哥逐渐沦陷在陆姑娘聪慧冷静的人格魅力之下罢。
就在贺云传令下去明日开航的消息不过片刻,元诩急冲冲地找到了陆南星,“为何这么快?”
陆南星边帮着阿硕和许招娣收拾物品,边留恋地环顾她住习惯的小屋,“马上要开战了,还是一对二,兵贵神速,当然要快。我前两日还提醒你,下水无碍就得离开。难道你认为我在开玩笑?”
元诩不由自主地拉着她的手臂,丝毫不惧阿硕与许招娣警告的目光,“我陪你一起回去!”
陆南星意味深长地与他对视,“听了我说的那些后,你确定?”
元诩收起漫不经心的神情,郑重地拉住她的手,“我愿意。”
“好。”陆南星任由她的双手被紧紧拉住,顺应天意,她脑海中想到这四个字。在月港遇见元诩,又何尝不是天意呢?
阿硕与许招娣见自家姑娘被这混小子拉着手,两个人对视而立,分别呆立在原地,竟不知姑娘到底想做什么。
在海上航行了十日后,她们终于知晓了,姑娘那句“好”,意味着什么。
贺云在到达应天的前一晚,将阿硕拉倒甲板上的值房内,脸上的神色不见了平日里掌管一船将士们的运筹帷幄,满脸凄苦地求助,“阿硕姑娘,明日一早就从淞江出发,距离到达应天的辰光转瞬即逝,看在咱们的交情份上,你能告诉陆姑娘和元老板到底是什么关系么?”
阿硕也无奈地看着他,“就是你看到的关系。”
贺云一愣,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我看到的,她们两个很亲密。除了各自回房休息之外,都在一起。这会是什么关系?”
阿硕心痛又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不是在心里幻想了多次,与沈姑娘婚后的生活。”
“你,你如何知晓?!”贺云惊愕之下连连后退,一副见到了鬼的样子,“那是我酒醉失言,做不得数。”
阿硕低头笑笑,“姑娘的私事,我们做属下的不便过问。不管她做出怎样的决定,我和招娣都坚信,自有她的道理。我知晓你担心何事,明日大帅不在现场。即便日后被大帅看到,强扭的瓜不甜,更何况是如此聪慧果决的姑娘。”正如我瞧着你很好,又能如何?
贺云失落地拱手,“多谢你的一番话。还要请求你,莫要将我酒醉的胡话告诉沈姑娘,我……”
“不会。我也不想增加沈姑娘的压力。若她对你有意,相信她会看出来并有所回应的。”
贺云咂摸这句话,看向坦然对视的她,突然心生似曾相识的感觉。联想到普会寺山下与他同骑的微胖姑娘,眸中对他不加掩饰的好感,交谈时会脸红的模样,变成了而今精瘦结实,目光坚毅的得力帮手。一身铠甲衬托她眉眼间的锐利与锋芒,令他感到在她面前的局促之感,心中升起异样的感觉。
沈慈恩是转日一大早收到了淞江来的信笺,是贺云写的。
详细告诉她破云号到达的时辰,不必铺张浪费云云。她心生异样,将半月前他送来的信对照来看,前一封还提到要让城中百姓前来观看咱们太平军的舰船,场面越宏大越能传扬到徐吴军中,动摇他们的军心。不过才几日的功夫,为何又改变了计划?难道是舰船出了问题?
可眼下都已通知部署下去,这樊青带着重兵驻扎在与徐吴大军交界处,早已将这件差事全权交给了她。
而健妇营也是首次承担了码头的护卫差事,就算她现在命人关上城门,势必会造成流言四起的局面,要她在当日强行改变原有计划无疑痴人说梦。
“沈姑娘,大帅一行人连夜赶了回来,此刻正在藩王府更换衣衫,派属下特意通知,一炷香后城门集合。”
得到传信官的指令,沈慈恩迅速起身拱手,“好,有劳。”她临走时站在铜镜前整理身上的皮甲,想象着陆姐姐看到大帅在码头上迎接她,该会是怎样的表情。
她快速骑上马前往城门,就见被将士和百姓们包围的萧祈安身着玄紫色相见的铠甲,身披暗赤色的披风,脸上丝毫不减疲惫,正在马上受到百姓的祝贺。
“恭喜大帅出师大捷!”
“大帅犹如天将,运兵如神,没有攻克不了的城池。”
“大帅,何时带咱们一同攻克大都,彻底推翻鞑子政权,将他们全部轰回草原去!”
“你要让大帅在那么远寒冷的地界登基?哪有咱们应天历朝历代的国都有王者之气!”
萧祈安温言安抚着众人,“多谢父老乡亲们的厚爱,此时战事胶着,咱们不可掉以轻心。我也盼着有朝一日,能带着乡亲们过上有饭吃有亲可聚的日子。”他目光流转间看到了被挤在人群之外的沈慈恩,朝她招了招手,命道:“去将沈姑娘接来,时辰不早了,咱们去码头。”说罢,拉着缰绳调转马头,率先朝着城外跑去。
等候在城外挥舞着太平军大旗的将士们,早已迫不及待地见到传说中的巨舰。
而萧祈安却在脑海中一直浮现,当日试图将他迷晕的女人。时隔多日,再次相见,她暂且找不到急切的理由再次离开了罢。
怀揣着患得患失的心情,在他的率领下,轰隆隆的铁蹄在官道上疾驰,逐渐看到了越来越多的人群。
萧祈安将手指放在唇边,吹了声长短哨,身后的整列骑兵立刻将马速慢了下来,安全无虞地穿过人群,来到了人声鼎沸的码头。
管事等几名将领惊诧之余,赶忙前来问安,“属下不知大帅班师回朝,罪过罪过。”
萧祈安咳了声,“江北军情无虞,我担心老樊那边需要紧急支援,就带着人马急行军赶了回来,过会子接了船就要赶往京口营地,你们且去各自办差,不必管我。”
众将拱手应喏,围绕在他身边,众星拱月般地站在码头上。
沈慈恩见有人搬来太师椅欲放在中间,请萧祈安落座,被他拒绝了,“百姓与众将士皆在,岂能只有我坐着其他人站着的道理,拿走!”
那人当众马匹拍在马腿上,惹得百姓们相互交口称赞。
“大帅真乃人中龙凤,为何陆姐姐就是看不上他呢?”沈慈恩带着这个想法,目光还是落在单手握剑柄,站在江边的男人。只见在江风的吹拂下,他暗红色的披风迎风猎猎,一身铠甲在烈日的照耀下熠熠发光,犹如崖柏那般端正的站姿,不知给了多少人安全感。
更有闻,应天城的百姓甚至将他的画像张贴在大门上,替代了关公的位置。
“来了来了!东南方向……好大一艘船啊!”
不知是哪位眼尖的人喊了声,众人的眼光全部聚焦在烈日与江河尽头交汇处的那一艘庞然大物上。
第一百二十一章
陆南星接过元诩手中的洋玩意‘望远镜’, 眯着眼睛对准前方的码头看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众星拱月的那个熟悉的身姿。
“给我看看。”
她微微躲了躲,“我没想到岸边竟然来了那么多人, 阿菟, 你真的不会后悔?”
元诩低头看着她询问的双眸,“为何你总会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我?难道你担心我跟你好,就是去送死?”他抬手制止了她启口, “即便我知晓他的实力, 可我也不是吃素的,无屿岛甚至琉球布满了我的人。再说, 他身为太平军主帅, 你认为他会以你有了男人而当众将我绞杀么?拥有的越多, 越不会轻而易举放弃自己得来不易的成果,尤其是他现今这个层面。”
“南星, 别怕!”他小心翼翼如获至宝那般, 捧起她的双手, 将其包裹在自己的大手中, “有我在。”
陆南星点了点头,“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要冒进, 咱们商量后再下一步行动, 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元诩装作行礼那般站的笔直,“遵命!你说的每一个字, 与我而言都是圣旨!”
陆南星无奈地含笑调侃, “谁能想, 当初称霸海上的倭寇,竟然如此孩子气。”
听到了隐约的欢呼声, 元诩拉着她往天梯走去,在耳边轻声鼓励,“我打赌,我若不松手,贺云看见杀了我的心都有。”感觉她的手欲挣脱,却更加用力的握住,哼了声,“不放!”拉着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准备进港的船工,朝着迎面而来的贺云走去。
“元诩,你借一步说话。”贺云目光死死盯在他握住陆南星的手上。
元诩的目光始终在陆南星身上,只懒懒回应,“有话下船后再说。”说罢,拉着陆南星往前站了站,指着自发驾着渔船前来引导的渔民,“你听,他们在亲切的喊你的名字。”
陆南星也存着刻意不去看贺云的心思,目光的确被热情的渔民吸引了过去,低着头朝着他们招了招手,喊道:“大船驶过水浪比较大,你们小心啊。”
渔民夫妇红着眼朝着她大喊,“陆姑娘果然是神女天降,带着这艘俺们从未见过的大船回来,真是菩萨显灵!”说罢双手合十,竟然默诵起经文来。
附近逐渐靠过来的渔船,上面的人也激动地双手合十。
元诩看到这场面:“……”
随着聚集的船只越来越多,大家甚至有的自发跪在船板上,朝着站在大船上的陆南星虔诚地拜了三拜,祈求起来年风调雨顺。
陆南星也从未见过这场面,她想后退两步,却发现身后也站满了想看看家人有没有来迎接的士兵,只得被迫将目光看向码头上。
萧祈安第一次见到破云号,虽说陆南星画的图纸,他早已看过千千万万遍,却仍旧无法抵消他看到这艘庞然大物的震撼。
以往再与徐海海战时,不是没见过他的船舰。两厢对比之下,破云号无论在火炮的数量上,还是层高上,全部超越了徐海的主力战船。
他终于明白,为何这女人心心念念之下甘愿抱病也要亲自去趟月港。若换做他,白手起家建造船厂,渔村百姓家家将渔船奉献出来充当材料,怀揣着那么多人殷殷期盼的寄托,怕是也如她这般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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