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沈聿白薄唇微抿。
跟在身后的逸烽见状,心中着急但又怕那男子听不懂,也只能不急不忙地将事情稍稍吐露了些许。
他说一句,那男子翻译一句,身后的村民们惊呼一声。
明明是尤为严肃的事情,这个场景下倒显得滑稽许多。
逸烽眸光略见自家大人愈发冷冽的神情时,话语也不自觉地收了些。
男子意犹未尽地盯着他看,察觉到他的视线时无意识地看去,噙着笑的嘴角霎时间收敛。
他轻咳了声,道:“你们的事情我知道了,但是你们还是不能进去。”
忙活半天说得口干舌燥的逸烽顿住了,“为什么。”
沈聿白目光微沉,定定地看着男子。
男子义正言辞地道:“那姑娘都跑到山上来了,自然是不想见你们,我们要是没有经过她的同意放你们进去,那不是伤害了那位姑娘,这样不好。”
身后的村民们也不知是听懂没听懂,都在点着头认可他的话。
沈聿白微微抬手,拦住踏步上前的暗卫,“我们就在这里等。”
傍晚时分回来,等到傍晚时分就是。
就算是明日回来,那也等到明日。
男子闻言,和其他村民对视了眼,把沈聿白的意思原封不动地告诉他们。
余光瞥见道戴着薄纱帷帽的纤细身影时,静伫在原地的沈聿白倏时抬眸望去,呼吸微促。
“桢桢。”
被唤到的女子不疾不徐地回头,看到这儿有这么多人时怔忪住。
男子忙高呼道:“莺莺,你的夫君来找你了。”
“我哪儿来的夫君。”
名唤莺莺的女子悄然掀开遮盖在身前的帷帽,露出张皎白而又陌生的容颜。
往前迈了步的沈聿白停下步履,凛冽的眸光斜斜地看向满脸错愕的男子,“这位姑娘是何时来的。”
男子挠了挠头,“两年多前。”
两年多前来的,孤身一人,常年戴着帷帽,身着山脚下村民的服饰,和暗卫传回的消息分毫不差。
但却不是秦桢。
沈聿白紧抿着唇,沉眸不语。
找到位毫无消息的人谈何容易,如果这么容易就能找到,过往三载岂不是和玩笑般。
静河周遭的村庄都已经寻过,都不见踪迹。
秦桢怕冷,不可能北上,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去了趟漠山,除了漫山遍野的雪色,不再见到一人。
南下的几大城中也都未遇到过她的身影。
这时候,身后传来阵阵脚步声。
“大人,圣上召您回京。”
第32章
“姑娘,我们不等叶公子吗?”
闻夕望着烟雾中单薄的身影,合拢门扉时禁不住问。
昨日叶煦离去时,正巧今日他也要去趟璙园,可以相邀着一同过去。
“不用麻烦他。”秦桢淡淡地说着。
于知己,叶煦是位很好的朋友,好到她都觉得这世间不会再有像他这般的人,可若是论爱人,心中倒是有种怪异之感。
跟在她身后的闻夕轻轻地叹了口气。
自家姑娘的性子虽然变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闷着,可也封起了那颗曾经剧烈跳动的心,也不知道到底是好还是坏。
现下不过朝阳初升的清晨时分,袅袅吹起的烟火散在周围,过往来人笼罩于朦朦烟雾中。
她们踏过缭绕烟雾来到璙园,璙园也早早地就已经开门做起生意。
随着祁洲这个名号,璙园也日渐水涨船高,往来做生意或是采买玉石玉器的客人日益繁多,清晨时分园中就已经有十来位客人候着。
戴着帷帽的秦桢经过正门时瞥了眼里头三三两两围坐的陌生面孔,步伐未停地走过,拐了道弯在偏门前停驻。
叩了叩门扉。
不多时,门扉被人推开。
李掌柜又惊讶又欣喜,“听到这扇门响了,就知道是姑娘来了。”
秦桢取下帷帽。
斜斜朝阳懒洋洋地洒落,白皙小巧的容貌闪烁着光芒。
“来看看玉石。”她踏过门槛走入雅院,眸光不疾不徐地扫过四下,“最近有好一些的料子吗?”
“好料子自然是有,但是要看姑娘要哪种。”李掌柜挥挥手示意跟来的小厮去取毛料,“这些时日雨水多,运送玉石入京的镖行都耽搁在路上,新一点的料子倒是没了。”
这些年璙园若是来了新料子,或多或少都会先送去给秦桢瞧瞧看看有没有看中的,是以当前园中的料子,多是她掌眼过的。
“也不一定要新料。”
秦桢掠过的眸光忽而停滞须臾,落向院落正中央的位置。
高台之上架着块晶莹剔透的和田玉,白如羊脂。
细碎阳光穿过玉石,露出内里细腻幽绵的纹路,摸上去时阵阵温润透过掌心递入心间。
秦桢没有见过这块和田玉。
不等她开口,李掌柜就道:“这是今日清晨有位藏家卖给园中的玉石,不过……”
“不巧,这块玉石已经被本公子定下。”
畅意轻快的嗓音打断了他们的话语。
秦桢循声回眸望去,只见一公子摇着折扇走来。
视线对上时,那公子愣了须臾,改口道:“听闻君子都有成人之美的作风,我今日就姑且当个君子,这块和田玉就让给姑娘了。”
那双肆意的眼眸慢条斯理地扫过。
感受到他的眸光,秦桢微微蹙眉,婉拒了他的好意:“既然这位公子已经定下,我再看看其他的去。”
“哎,姑娘。”男子见她要离去,连忙叫住她,“你叫什么名字?”
闻夕上前拦住男子的脚步,“公子,自重。”
话音落下不久,背对着她的秦桢明显感觉到她似乎是顿了下,轻轻地告诉她,叶煦来了。
不等秦桢作何反应,耳边传来叶煦熟稔的嗓音。
“苏霄。”
下一瞬,适才拦下她的男子应了声。
苏霄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抬眸看向台阶之上的叶煦,“大清早的,叶兄怎么也在这儿。”
“闲来无事逛逛。”叶煦看着那道背影,前去院中敲门没人回复时就知昨日的话吓着了她,“你又怎么在这儿。”
“新看中了块和田玉,不过这位姑娘也看中了,想着让给姑娘呢。”苏霄道,回眸定定地盯着跟前的背影,怕和她没有交集又怕言语过激将她推得太远,“姑娘,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着你要是想要可以让给你。”
闻言,秦桢转过身。
靓丽的眼眸一闪一闪的,掠过他们两人。
叶煦和苏霄相识,且听起来关系还算是不错的样子,想来也不是什么极坏的人。
良久,她道:“玉石也讲究缘分,今日我晚了公子一步,它和我的缘分便没有那么深。”
和她有缘的玉石自然会落到手中,比如珑吟,没有缘的,就算是落到手中也会被人夺回去,比如那份生辰贺礼。
苏霄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话,心中升起了淡淡的,与男女之情无关的兴致,“姑娘这么说,这块玉石和我倒是有缘。”
来迟的叶煦听完大致清楚两人之间的事情,对秦桢介绍道:“这位是苏琛苏大家的长子苏霄,子承父业,也称得上是冉冉上升的新星。”
苏霄闻言‘嗳’了声,啪嗒一下收起折扇,“叶兄饶是会打趣我的,什么冉冉升起的新星,不过是刚刚踏入这行而已。”
听到苏琛的名字,秦桢忍不住打量了下苏霄,意气风发的神情倒是有点他父亲的样子。
苏琛是本朝远近闻名的玉雕大家,早年间四处游历,中年方才回的京城,回京后问世的玉雕不比早年多,但每一件都是精品,也多供于皇宫,市面上早已没有他的作品踪迹。
还在沈国公府时,秦桢曾远远地见过苏琛一面,也还是第一次听说他长子的名字。
见秦桢并未流露出任何排斥之意,叶煦方才对苏霄介绍了她。
苏霄见他们俩竟然认识,更为惊奇了,“你们认识?”
叶煦颔首,“认识多年了,秦桢对玉石颇为了解。”
秦桢对着苏霄点头示意,明亮的眼眸里滑过点点笑意。
见状,苏霄的眼神四下转动着,快速地观察着两人的神情,看着好像并不是什么郎有情妾有意之景,心中稍稍松了口气,“那可巧,往后我若是遇到什么看不清的毛料,还烦请秦姑娘帮忙掌掌眼。”
秦桢略一思索,道:“苏大家的眼光要比我好上许多,我就不在你们面前班门弄斧了。”
苏家和京中世家关系算不上疏远,她也不想和世家有过多的牵扯。
今日并不是什么好看玉的日子,说罢后不等苏霄再开口,秦桢扬眸瞥了眼李掌柜,道:“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蓬勃朝阳将将扬起。
秦桢颔了颔首,接过闻夕递来的帷帽,身影穿过众人离开璙园。
此刻,街上的铺子都已经支起了摊,门扉大开地迎客。
余光瞥见乔氏和田嬷嬷的身影时,秦桢脚步怔了下,隔着薄纱瞥了眼四下的行人,见他们来去匆匆不来得及关注其他,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过去。
“姨母!”
乔氏被忽如其来的嗓音吓得身影颤了下,望着微风拂过扬起薄纱露出的脸庞,敛下的嘴角逐渐扬起,欣喜地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来璙园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毛料。”秦桢预要上前挽住乔氏的胳膊,又被帷帽挡住了身影,寻思着沈聿白也不在京中,便直接将帷帽掀开,她挽着乔氏的胳膊,问田嬷嬷:“有段时间没见姨母了,这段时间身子可有什么事?”
田嬷嬷看着笑意盈盈的娇俏容颜,也忍不住一笑,“前些日子听您的,早早地叮嘱夫人休息,近段时间没有什么大碍。”
秦桢:“那嬷嬷往后可要常常叮嘱姨母早点歇下。”
“你啊,还懂得找人管我。”乔氏这么说着,可脸上的笑容却没有落下分毫,反而是愈发的灿烂,瞥见不远处走来的人影,挑眉问:“和叶煦一同出来的?”
秦桢也瞧见了朝她们走来的叶煦,摇了摇头,“碰巧遇上的。”
乔氏问后,眸光一瞬不已,不动声色地凝着她。
见她也是真的没有别的神情,心中还是忍不住失落了下。
“桢桢。”
秦桢侧过眸,溜圆的乌黑瞳孔蕴含疑惑,甚是不解地看向欲言又止的乔氏。
乔氏叫出声后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该如何说,顿默良久,微微叹息,“没事,就是叫叫你。”
叶煦是个怎样的人,乔氏也是看在眼中的。
最初她担心叶煦有所求,也派人暗中调查了他多时,但是随着日子一日接连一日的过去,她也就明白了这个年轻男子的心。
不过可惜的是,她这位侄女这三载中从未对他动过些许心意。
或者说,秦桢没有对任何一位男子动过心。
比起田嬷嬷担忧的她不愿再去爱人,乔氏觉得她只是被伤怕了,她曾毫无保留地付出过一份情,最后落得一个令人嘘唏的结局,是以只能将自己层层包裹起来,以此保护自己。
不能说这个结果不好,可哪一位心悦他人的姑娘,不愿那人也喜欢自己呢。
乔氏想秦桢身边有个人,能够长长久久地陪伴着她,可又怕这个傻姑娘又会再次毫无保留的付出,也就没有再多做劝阻,谁又能说独身一人又真的过得不好。
“沈夫人。”
叶煦不知何时走了上来。
乔氏点点头,“你今天怎么也在这儿。”
“有点事情来和李掌柜谈谈。”叶煦垂眸说着,他没有说是来找秦桢的。
乔氏瞥了眼静默不语的秦桢,了然地笑了笑。
与长街相隔不远的紧闭城门口忽而开启,铃锣敲响的声音响彻云霄。
京外疾驰而来的马匹入京前停滞须臾,策马扬鞭的沈聿白垂眸睨了眼等候在城门口的太监,薄唇微启之际眸光顿了下。
他寻找多时的人,就在京中。
此时此刻,笑靥如花。
满面笑颜的秦桢,眼眸含光地望着位男子,灿烈的朝阳洋洋洒洒地坠在他们两人的身上,衬得两人像极了对令人艳羡的璧人。
而他们的身侧,站着他的母亲。
沈聿白这才知道,原来所有人都替秦桢瞒着他,他的母亲亦是如此。
许是听闻了铃锣响音,那道嫣然一笑的脸庞微微转过来,视线相对的刹那,秦桢眸光怔愣须臾,对自己微微一笑,仿佛已将过往全然放下。
看到沈聿白的刹那,秦桢身影轻轻地颤了下,脚步微挪下意识地想要逃离,可转念一想,这次逃了,又要逃到什么时候,总不能永远都躲躲藏藏不见人。
这么想着,她微微一笑。
谁知静伫城门口的沈聿白忽而策马扬鞭而来,令秦桢的笑容僵在原地。
还在和叶煦交谈的乔氏隐约瞧见她的不对劲时,才循着她的视线望去,看到骏马身上那道沉着的脸庞,她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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