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白掀起眼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这段话章宇睿来来去去已经说了近五遍,都已经深深地烙入他的心中。
章宇睿就是从后门来的,王府的马车就等在后门,没一会儿印着王府标记的马车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鹤一去驶马车之时,逸烽就守在沈聿白的身边,他抬眸瞥了眼身侧倚着墙垣不语的自家大人,神色看似清明没有被酒水浸透,可微阖的眼眸却透露了倦意。
马车很快就到了,沈聿白上了马车。
鹤一扬鞭的刹那忽而灵光一闪,堪堪停下半空中的动作,低声问:“大人,回府还是?”
舆内不轻不重捏着眉心的沈聿白动作落了一拍,微阖的眼眸透过指缝瞥向随风漾动的帐幔,袖口淡淡的酒味循着微风递入鼻尖,闻着身上的酒味,他道:“回府。”
酒后容易失态,也不宜见人。
最起码,不宜见秦桢。
沈聿白往后靠了靠,微眯着眼眸半倚软榻,车轮碾过细碎石子扬起,身影也随之颤动须臾。
他还记得,秦桢不喜欢他饮酒。
年少时沈聿白初初入仕,那时他手中的权势不似现下,但有着沈国公府世子这一身份,也有不少人趋之若鹜,入仕之年就有不少意图与他交好的人相邀出府。
彼时能拒绝的他都拒绝了,偶尔真有拒绝不得的,也会前去小坐片刻。
酒宴之中沈聿白虽不饮酒,同宴之人几乎个个都会饮酒,一来二去间身上也会沾染上些许酒水之味,他离席的早回府也早,也就是这次,恰好碰上外出归来的秦桢。
四目遥遥相对的刹那,他清楚地瞧见皎洁月色下秦桢的眼眸亮了一瞬,一路小跑过来,可将将靠近之时,微风徐过带去的酒意令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秦桢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眸,皱眉捏着鼻尖问:“哥哥今日可是饮酒了?”
“没有。”沈聿白朝她伸出手,示意她闻闻袖口。
秦桢似信非信地靠近,鼻尖抵上袖口的霎那间,整张小脸都拧了起来,眼眸簇着灼热光亮,愤愤道:“哥哥都会骗我了,你身上可都是酒味!”
闻言,沈聿白狐疑地收回手闻了道袖口,这才发觉身上都沾了酒味。
瞧见他蹙起的眉宇,秦桢又光明正大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道:“我要去告诉姨母,哥哥今日偷偷饮酒了。”
入仕后饮过不少酒水的沈聿白看着她娇笑的神情,道:“去吧,看看今日娘亲要怎么罚我。”
听到‘罚’字时,秦桢亮晶晶瞳孔中的雀跃散去,狐疑地瞥了眼不远处的大门,又看向他,迟疑道:“那就算了,今日姑且放过你一马,往后可不要再饮酒了。”
沈聿白笑了下,“舍不得我被罚?”
秦桢愣了下,倏地垂下眼眸。
白皙娇嫩的耳垂悄悄染上了粉嫩之色,又不知不觉地蔓上双颊,低低地‘嗯’了声。
见状,沈聿白眸间的笑意愈发明显。
他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发梢,道:“我们家桢桢长大了,会心疼哥哥了。”
秦桢抬眸,欲言又止地看向他。
彼时的沈聿白只当她是害羞了,又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又揉了揉她的头顶。
思及此,他薄唇抿紧,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到底是何种的眼瞎心盲,才能够误以为当时的秦桢是心疼兄长的神态,她欲言又止的眼眸中,分明是呼之欲出的喜欢。
第50章
那日之后,秦桢没有离开过院子。
距离乔氏生辰不过半个多月,她翻找柜子寻出了舍不得动用的和田玉毛料,雕刻玲珑玉兔作为其生辰纪念。
最初几日秦桢尚在担心公主府中发生的事情,也不知沈聿白会有何动作,心中忐忑三四日片缕风声都没有,她的心思也渐渐落回贺礼上。
乔氏生辰当天,秦桢起了个大早。
抵达沈国公府之时朝阳不过初升,下舆往大门门扉去时,耳畔忽而响起一阵熟悉的娇俏嗓音,秦桢挑眉循声望去,只见沈希桥丢下车舆边的夫婿奔来。
沈希桥也跟众人一样,都以为秦桢死在了那场意外之中,远游在外时听闻京中传来的消息还以为是听错了,如今远远地瞧见那道纤细的身影时,眼眸不由得一热。
“你瞒得我们好惨啊!”沈希桥不由分说地牵过秦桢的双手,紧紧地攥在手中,眨巴着眼眸不让水光溢出,“秦桢,你的心真狠,明明就在京中,可我出阁那日你都没有来!”
三载未见,沈希桥娇嫩容颜也长开了许多,愈发地明艳亮眼。
秦桢嘴角噙着笑,任她数落着,指腹滑过她眼角盈溢而出的泪珠,嗓音都柔了几分,“我有送礼的。”
“啊?”沈希桥怔忪地看着她。
错愕的神情惹得秦桢扑哧一笑,道:“我托姨母送了你一套玉饰。”
听到玉饰时,沈希桥猛地想起来。
那套玉饰可是祁洲的手艺!
这些年祁洲的名声愈发响亮,那套玉饰也跟随着水涨船高,偶尔携带出门时还会有不少人闻讯而来。
沈希桥不敢信,“你怎能得到祁洲的作品?”
别说是成套玉饰,如今祁洲的单件玉饰都是天价难寻。
秦桢微微一笑,道:“偶然所得,就赠予你做出阁礼了。”
若不是被人察觉,她还是不愿主动和别人提起自己就是祁洲。
那时在玉饰中刻上名号也是刻意为之。
这三载秦桢甚少出门,也大概知晓祁洲这个名字水涨船高,既然是给沈希桥送的是出阁礼,要送就要送最好的,也就在玉饰底下刻上了祁洲的名字。
就算出阁一年多,沈希桥心性也恰如多年前单纯,一听就信了,还在感慨着秦桢竟然会有这样的缘分。
听着她感叹的话语,秦桢垂眸笑出了声。
清脆的笑声引来沈希桥的注意,她侧眸望去,只见斑驳的光影洒落在秦桢的身上,背影闪烁着光晕。
初见时,沈希桥觉得她如同记忆中似的那般没有变化,可仔细看来,又觉得她似乎变了不少。
眉眼间的笑更加的自信了,不像以前那样着意将自己躲藏于角落之中,而是大大方方地伫立在那儿,接受着或多或少瞥来的目光。
这样子的秦桢,沈希桥不曾见过,觉得甚好。
犹豫须臾,沈希桥瞥了眼四下的往来身影,低低道:“我觉得你离开哥哥后,变得更好了。”
秦桢闻言愣了刹那。
沈希桥不是在说笑,而是真的这么觉得,“以前的你明明什么都好,就是因为你什么都做得很好,爹娘都觉得心安,所以我才会想着和你争,不管怎样都要和你比个高下,想着总不能比你差太多吧,这样别人怎么看我。”
年幼时争的是宠爱,年岁稍微长了些后,就意识到应该‘争’的是什么。
“不过那时的你可气死我了,不管我怎么和你争,你都是让着我的模样。”沈希桥想起过往的光景也觉得好玩,笑了下后想到后来的事情,微微抿唇。
“后来你和哥哥成了亲,就愈发地掩下自己的好,让我有种空学了一身本领却无处使的无力劲儿。”
秦桢没想到她那时候自个在那想这么多事情,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微微鼓起的双颊,被她嘟囔着摇头甩开,方才正色道:“我的变化,和沈聿白有关系,但又不是最大的关系。”
沈希桥清澈瞳仁闪过疑惑,“嗯?”
“嗯。”秦桢颔首,牵着她的手熟门熟路地往东苑去,“是我自己想通了。”
想通了在爱一个人前,重要的是爱自己。
自己都不爱自己,又怎能要求别人必须要爱自己。
沈希桥被她这番言论震撼到,好半响才问:“按照你这么说,那你和哥哥……”
“我和他就这样了。”秦桢嗓音温柔,不疾不徐地截断她的话语,“我为什么要和一个看不到我的好的人在一起呢。”
沈希桥微愣,欲言又止地看着秦桢,泛着粉嫩的唇瓣微启又合上。
“秦桢,你真的变了好多。”
对上那双泛着水光的眼眸,秦桢莞尔一笑。
“我听说哥哥这些日子时常去寻你,不过今日你别担心。”沈希桥散去心中的感叹,牵着她的手晃啊晃的,挑眉对她道:“我听说哥哥前些日子又去了徽州,要入了秋才能回来。”
沈聿白又去了徽州?
秦桢蹙起眉,疑惑地看向沈希桥。
沈希桥以为她不信,道:“我妯娌家父是内阁首辅,听闻哥哥已经有半个多月都没有上朝了,说是那次回京不久后就转道去了徽州,不知是办什么事情去了。”
怪不得,怪不得这些日子沈聿白悄无声息的,原来是又去了徽州。
他去徽州,只能是叶煦的事情。
想到叶煦时,秦桢心绪沉了几分,不知往后会如何,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耳畔再次响起沈希桥呼唤的声音,秦桢回过神,神色茫然地看向她,“什么?”
“我说,我的妯娌江柠想要认识你。”沈希桥就知道她没有听到,又重复了遍,“她这人最喜欢的就是话本子中的故事,听闻你和哥哥的事情中对你甚是感兴趣,今日正好也要过来,就想和你结交个朋友。”
原来是这事。
秦桢颔了颔首。
就算不是结交好友,江柠也是沈希桥的妯娌,按理是该见见的。
整座府邸张灯结彩往来人影忡忡,东苑更甚,忙碌的下人比以往见到的要多得多。
她们两人到时,恰巧遇到要出门迎客的乔氏。
乔氏见她们俩是一起来的,瞳孔掠过些许惊诧,紧接而来的是欣喜之色,视线止不住地在两位姑娘家身上流连。
跟着出门的田嬷嬷见状笑道:“也是很少见到两位姑娘如此其乐融融的模样。”
“确实。”乔氏笑道。
这两个姑娘家,倒不是秦桢如何,而是沈希桥性子要稍稍的娇俏几分,年幼时也希望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有意无意地去和秦桢相比,但又没有坏心思。
久而久之,乔氏也就随了她去了。
秦桢离开之前,也曾见过沈希桥护着她些许日子,但是那些日子太短了,又相隔的时间过长,长到乔氏如今瞧见这一幕时都有些不可置信。
“你们今日怎么一起来了。”
“在门口遇到的。”沈希桥小跑上去挽上自家娘亲的胳膊,出门多时的她垂下头在乔氏颈间蹭了蹭,撒娇道:“许久没有见娘亲了,娘亲都不想我吗?”
乔氏摇头笑着,揶揄道:“你不在京中,我可轻松了不少,没人日日来寻我闲聊。”
沈希桥吐了吐舌。
望着眼前的这一幕,秦桢也不由得笑了笑,走上前将手中的匣盒递出给到乔氏。
“怎么还带着贺礼来,你是什么外人吗?”乔氏故意皱眉道,眼眸中愈发明亮的笑容偷偷地透露了喜悦,她把匣盒递给田嬷嬷收好,“我家桢桢的贺礼,要得了空后好好看才行。”
秦桢眸中含笑,“只是坠子而已,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一听说是坠子乔氏就懂了,心疼地瞥了眼她的手,“肯定又花费了不少时间。”
秦桢摊开手给姨母看了眼,“花了点时间,但是没有受伤。”
她的手常年持工具雕刻玉石,手心中带着薄薄的茧,不像其他姑娘家似的娇嫩细腻。
秦桢不觉得这有何不好。
沈希桥听她们俩打着哑谜,刚要追问时乔氏就说领着她们俩一起去迎客。
宴席定在了正午时分,不过清晨朝露时,就有不少有事在身无法前来的宾客命人送来了贺礼,堆满了整座偏院。
多数世家夫人多是携着家中女眷前来,或是儿媳或是女儿,瞧见站在乔氏右手边的秦桢时,都不约而同地愣了下,很快就回过神来恭贺乔氏生辰时,不忘说她如今可就是有两位姑娘了。
没有一个人,提及秦桢曾是沈家少夫人一事,都说她是乔氏的姑娘。
也有不少心中装不住事的姑娘家频频瞥眸看向秦桢,她都笑着接过这一道又一道或疑惑或诧异的视线,回之以微笑。
不过笑久了,嘴角还是有些累的。
“我……”
“江家来了。”
秦桢和沈希桥的声音同时响起。
乔氏看了眼秦桢,“怎么了?”
“没事。”秦桢摇头。
本来是打算去后院走动走动松松脚,听沈希桥说到江家,大抵知晓来人是谁。
江家来了两驾马车,来得还是江家的老夫人,带着江家夫人和孙女等女眷来的,最后下舆的江柠看到沈希桥时忍不住挥了挥手,又瞥了眼乔氏身侧的另一人,嘴角微微扬启。
徐徐微风吹拂过女子的发梢,扬起的黑湛发梢在斜阳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江柠痴痴地看了好一会儿,若不是自家母亲喊了声,还回不过神来。
瞧着自家这位已然出阁但仍旧是小姑娘家性子的女儿,江夫人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对乔氏道:“她就是这幅性子,也不知道平日里会不会惹希桥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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