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躺靠在木桶边沿,身子泡在温水之中,只觉浑身的疲乏都洗了去,不禁轻声哼起山里的小曲儿来。
廊下,江年安正与小白玩,听到姐姐婉转的歌声和着水声传来,他不由得听入了神。
歌声停止,江年安有些心虚地转过头,听到小木门被推开,脚步声渐渐靠近。
“年安,你去洗吧。”
江年安应了一声,拿了换洗的衣裳进了小屋。
他径直踏进了木桶,就着方才的温水洗,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鼻息间总能若有似无地嗅到几分淡淡的香气,不是皂角,反倒像是姐姐身上的气味。
想到这儿,江年安微微脸红,先是瞥了一眼木门,确定是关好的,这才如做贼一般,悄悄低下头,手心捧起一捧水,靠近闻了闻——
香气好像又重了几分?
他一瞬间有些眩晕,心口怦怦直跳,不敢再多耽搁,快速洗完出去,擦干身子穿上衣裳走了出来。
明月对他招手,“过来喝点茶先。”
江年安心虚至极,“我不渴,姐姐喝吧,我先把水倒了浇地。”
院子角有一块地,姐弟俩种了些菜,他便将水均匀撒了下去。
自那日后,江年安对明月就生出一股别样的心绪,他仍然将她当做姐姐,各种体贴照顾,但偶尔望着她他会不由自主地出神,脑海中闪过许多别的东西。
他想,可能是季节变换,他的身体生了什么毛病。
他在跟孙婆婆学医的间隙,向她老人家说了内心的苦恼,“婆婆,您说我是不是有了什么怪病?”
孙婆婆对他笑了笑,只道:“你身子好着呢,不要胡思乱想,遵循本心便是。”
“遵循本心?”
江年安似懂非懂,不过得知自己并没生病,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没病就好,这样他才可以继续陪在姐姐身边。
到年关时,明月买了布匹,给江年安量体裁衣,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又长高了不少。
“你都比我高这么多了啊。”
她踮脚抬手比了比他的头,难掩吃惊,他似乎比池桥还高了一点。
江年安满脸骄傲,“那是当然,我每天吃那么多饭可不是白吃的。”
明月笑着摸了摸他的腰,“不过还是太瘦了,要再长点肉才好。”
江年安却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腾地跳到了一旁,面色薄红,“姐姐你不可以乱摸!”
明月不明所以,“我哪里乱摸了?”
江年安支支吾吾,“反正不能摸腰。”
倒不是不想她摸,只是她的手触过来时,他会脊背冷不丁一阵发麻,感觉怪怪的……
明月撇了撇嘴,“那好吧,弟弟长大了,开始嫌弃姐姐了。”
“我没有嫌弃姐姐!我只是、只是……”江年安急得眼睛都有点发红,不知该如何解释,索性便捉住明月的手圈在自己腰上,“姐姐你摸,你随便摸,我保证不躲开!”
少年英气俊朗的脸上,带着一股豁出去的豪迈。
明月抱着他的腰,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仰起头看他,双眸乌黑莹润,澄澈清亮,睫毛如小扇子一般眨呀眨,看得江年安心口一阵急跳,突然觉得口干舌燥。
“姐姐……”他的声音有几分发颤。
“嗯?”
“我、我想喝水。”
明月笑着松开他,“自己来倒,我可不伺候你。”
心口如擂鼓,江年安强装镇定,若无其事地倒了碗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却仍觉身体深处似是着了火,莫名燥热。
这天晚上,他做了一个不可言说的梦。
珠帘后立着的,不再是爹浓妆艳抹的姬妾,而是一抹纤细熟悉的身影。
她挑开帘子,露出那张白皙俊俏的脸,对他抿着嘴儿笑。
江年安不受控制地走了进去,他捉住姐姐的手,把她压在了床榻上。
翌日一大早天微亮,明月便听到外面有声响,披衣下床走出去一瞧,见江年安正蹲在井边洗衣裳。
“怎么一大早就洗衣裳?”
江年安似是被她吓了一跳,满脸惊慌地转过头,“没、没什么,起得早了,趁着天凉快就洗了。”
明月不疑有他,打了水去洗脸了。
不多时,院子的晾衣绳上便多了一条裤子与亵裤。
第11章 开铺
明月十五岁生辰这天,姐弟两人难得奢侈一回,去杏花天下了回馆子。
这两年两人辛勤劳作攒下不少银子,终于能在街角赁下一间铺子,准备忙完这一阵子,便开始张罗开铺子的事。
去年因缘际会,姐弟两人在山上遇到一位跌跤的老婆婆,见她老人家身边无人,两人便将她送回了家。
她家里原是开糕点铺子的——城中有名的吴记点心,手艺绝伦,鲜少收徒。
老婆婆见明月对那些精致糕点露出艳羡之意,便问她想不想学,明月点了点头,老婆婆便教自家儿子教她。
明月诚惶诚恐,不愿贪这个便宜,老婆婆却笑道:“要制作出好吃的点心没那么容易,法子教给你,能否学成也看你自个儿的能力。”
明月这才放下心来,只要得闲,便会来到糕点铺子的后厨,先是观摩,之后熟悉了,便会动手跟着吴师父一起制作。
学了半年多后,明月已掌握得七七八八,只是欠缺些经验,她已然知足。
为表感谢,明月将自家产的新鲜鸭蛋捡了一篮子,并一篮子自种的菜蔬,送到婆婆府上。
这半年多相处下来,吴家上下无不称赞明月,小姑娘年纪虽小,说话做事却极为熨帖懂事,吴师父甚至恼恨自家儿子才五岁大,要不然怎么着也要结下这门亲事。
姐弟两人打算开的铺子,便是半行医作画,半售卖点心与自家农产。
小铺子卖得虽杂,却因为这两三年来在集市上攒下不少熟客,两人倒不担心生意会不好。
在杏花天饱餐一顿后,两人回到家中,明月正在清点明日准备带到集市上的东西,江年安忽地在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
“姐姐,送你个生辰贺礼。”
明月笑着转身,见少年脸色有点紧张,将手中的小盒递了过来。
她接过打开,见竟是一方烟霞堂的胭脂。
明月眸中闪过惊喜,“怎么想起来给我买这个?”
江年安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她道:“我看别的女子都会涂脂抹粉,我想姐姐也能有。”
明月忍不住笑,“人家是千金小姐不用做活,与我可不一样,我要是涂了胭脂,脸上一出汗,那岂不成了花脸猴?”
江年安道:“即使是花脸猴,姐姐也比她们好看。”
明月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以后别花这冤枉钱了,你有这个心姐姐就很开心了。”
江年安唇角微弯,“那姐姐喜欢吗?”
“喜欢喜欢,你送我的,我能不喜欢吗?”
江年安嘴角的笑容更盛,与她一道清点起东西来。
半个月后,铺子开张了。
牌匾上的字是江年安亲自写的,月安堂,姐弟两人的名字各取一字。
店铺由布帘做了隔断,左侧行医作画,右侧售卖东西。
开业当天,看病也好,作画也罢,全都削价两成,牌子挂出去后,铺子登时挤满了人,其中便有不少熟客。
明月头一回卖自己做的点心,心里很是没底,放了一瓷盘切成小块的试吃,紧张地看着人品尝……
姐弟俩忙了许久,直到近晌,人才渐渐少了。
趁着人少,两人吃了些带的干粮和水,盘点一下上午所卖的东西。
明月眉眼间难掩欢喜,“年安,昨日我做的那盘绿豆糕,竟然都卖光了!”
江年安夸道:“姐姐做的点心那么好吃,但凡尝过,肯定忍不住要买的。”
“我看你一上午也看诊了好几个病人,怎么样?他们相不相信你这个小大夫?”
江年安面露骄傲,“那是当然,怎么说我之前在外面摆摊时,也治好了不少人的病症,小江神医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快吃吧,小江神医!”明月笑着给他擦了擦额汗,却见他忽地脸红了,疑惑道,“怎么,你很热么?”
“不、不是……”
江年安快速低下头,佯作镇定。
吃罢饭,铺子里便来了一位老熟人——冷雄。
这大哥的心思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就是对明月有想法,只不过他一直未挑明,明月便装傻,只有江年安每每气得不行,想和他狠狠打上一架。
如今他已长高许多,虽比不上冷雄强壮,但也算得上男子汉了,他不容有人如此觊觎姐姐!
冷雄是来祝贺两人新铺开业的,他带来一篮瓜果,还给明月买了一碗冰镇杨梅汤。
如今天儿正热,喝一碗冰冰凉凉的梅子汤最是解暑。
明月熟练地拒绝道:“雄哥,我不渴,您自个儿喝吧。”
冷雄也不恼,放下东西就走了。
姐弟俩看着那碗汤,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将它给分了喝。
直忙到天黑,街上行人渐少,两人才收拾东西关了铺子,顶着月色往家走去。
路上,江年安道:“姐姐,咱们要不要在铺子里放张床,以帘子遮挡,这样若是遇到刮风雨雪天,也好有个地方睡觉,省得来回奔波。”
明月之前便想过这个问题,两人刚开铺子花了不少银子,若是在近处再租个房舍,那每月的花销太大,万一铺子里生意不好,反倒要赔钱,因此租房的事便作罢。
不过在铺子里腾出个地方挤一挤,倒是可行。
“明天咱们再规整规整,放个小木床想是没问题的。”
回到家后,两人便打水洗澡,江年安偷偷望着姐姐纤细的身影,又一次对自己心生唾弃。
姐姐待他那么好,但他却对姐姐,却生出了几分怪异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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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安堂的生意一直不错,姐弟两人手中的余钱多了些,吃穿便也比从前好上不少。
又到年关时,明月每日里做的点心都供不应求。腊月二十八这天,两人提前一会儿关了铺子,冒着小雪去了不远处的成衣店。
两人各买了一身冬衣,见明月脸颊被冻得发红,叩叩裙丝贰尔贰五酒义四其 欢迎加入江年安还给她买了一顶羊皮风帽,可以护住大半张脸。
这顶帽子值不少钱,明月有些心疼不愿要,却被江年安强势按住手,“不行,今天冬天寒冷,姐姐要是脸上生出冻疮就不好了。”
“以前冬天也是这样过来的,我哪有那么娇贵……”
“姐姐,我们买得起的。”
江年安将帽子给她戴上,只露出她乌黑清亮的杏眼,眼睫浓密纤长,他看得出神,心口也一下下跳得快了起来。
明月仍在心疼银子,不过也不好拂了弟弟的好意,过罢年,她再多卖些点心便是了。
大过年的,不值当为这点小事吵嘴。
两人忙碌大半年,也就过年好生歇息了几日。过罢初五,两人又打开铺子做生意。
这天下了一整日的大雪,客人不多,姐弟俩无所事事,闲得手脚冰凉,在铺子里来回转圈。
临近傍晚,外面只有呼啸的北风,雪花被风卷入门里,积了一层雪。
“姐姐,不如我们早点关门歇息?”
明月见天快黑了,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人来,便去关上了铺子。
雪下得这么大,今夜就在铺子里睡,她掀起帘子,取出一只小火炉,坐上去一只砂锅,煮了锅热腾腾的白菜豆腐面片汤。
两人各吃了一大碗,这才觉得身上暖和起来。
吃罢饭,两人便合衣躺在了小床上。
之前两人留下过夜的时候不多,便只放了一床被子,今夜很冷,这床被子便显得有些单薄了。
越躺越凉,明月的身子忍不住微微发抖,紧挨着她的江年安察觉到后,轻声说:“姐姐,要不要我抱着你睡?”
明月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可是,你不是很冷么……”
明月咬了咬唇,“还好。”
少年的手臂却慢慢伸了过来,缓慢而坚定地将她揽在了怀里。
她贴在他略显单薄的胸膛上,听到他的心跳得有些急。
“年安,你的心怎么跳那么快?哪里不舒服么?”明月的语气里满是关心。
黑暗中,少年的脸却染上一层薄红,“没有,姐姐这样有没有暖和一点?”
明月“嗯”了一声,声音里含着倦意,“你身上怎么这么热乎,像是小暖炉似的。”
江年安脸上的热意更盛,薄唇紧抿,不敢出声,怕说错什么话惹姐姐误会或者生气。
明月很快便睡着了,呼吸均匀地拂在少年的胸膛上,虽隔着厚厚的衣衫,但江年安却莫名地觉得胸口滚烫,似是被烈火灼过,心跳怦怦作响。
他小心翼翼地低下头,昏暗中姐姐的眼眉越发朦胧,但江年安却比谁都清楚,那月牙眉如何清秀,那双乌黑水润的杏眸望着他时如何灵动,鼻尖挺翘,嘴唇红润而饱满,笑起来时,两颊还各有一个深深的梨涡。
姐姐生得好,比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好看俊俏。
姐姐脾气也很温柔,对他比他娘亲还有耐心。
江年安盯着明月出神,今年姐姐就要十六岁了,寻常女子到了这个年纪,便会被张罗说亲,姐姐也要嫁人了么?她要嫁给谁?谁又配得上她?
他脑海中闪过一个个身影,却发觉他所认识的人中,没一个能配得上姐姐,别说娶她为妻,哪怕是只上门说亲,江年安都觉得那是对姐姐的侮辱。
不对,姐姐曾经说过她不嫁人。
江年安心里一喜,旋即又失落起来,可那也是两三年前的话了,兴许只是一时戏言做不得真,兴许姐姐如今的想法又变了呢?
他胡思乱想不止,越想越心烦,最后只得强闭上眼,嗅着姐姐身上淡淡的香气才慢慢平静下来。
临睡着之前,江年安心里还酸酸的,要是姐姐真有了想嫁的人,他一定会送上真诚的幸福,只不过在那之前,他要百般考察审视那人,不仅要相貌好,人品性情更是重要,他一定要给姐姐把好关……
第12章 私隐
翌日,江年安眼底乌青,精神不济地给人作画、诊脉。
午间歇息时,明月关切地探了探他的额头,“生病了么?怎么脸色这么差?”
江年安哪里说得出口,难不成说昨天晚上想姐姐的事,想了半宿没睡着,后半夜做梦也是姐姐嫁人,留他自个儿形只影单?
这话也太奇怪了,江年安选择了扯谎,“昨夜做梦梦见了一只可怖的妖怪,叫着要吃我的肉,我梦里一直在逃命狂奔,早上起来便觉得浑身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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