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钦步伐从容,穿着一袭深色圆领袍,身姿昂藏,面上瞧不出喜怒,只一双生得锋锐的眉眼叫人不敢直视。
徐见懿下意识地低头避开他的眸光。
稍有些沉寂的气氛很快被周佑打破了:“魏先生!”
他倒是比明黛还要激动,先作揖,又拉过徐见懿:“徐兄这是魏钦魏先生。”
南直隶的仕子们谁没有听说过魏钦?周佑只介绍魏钦的名字便足够了。
“学生见过魏先生。”
徐见懿暗暗吐气,上前见礼。
魏钦微微颔首和他们打过招呼,便走至明远夫妻的坟前,准备先为两人上一炷香。
百宜眼疾手快的把点好的香递给魏钦。
等他上完香,直起腰身,明黛已经悄悄地挪到了他的身边:“你怎么这么快就来啦!”
魏钦眸中闪过笑意。
原是林致岚昨夜就到了瓜洲渡口,便带着妻儿玩耍到府城至瓜洲必经之路的驿站中等着魏钦,让魏钦少赶了至少一半的路,他又是天亮便出门了,心里挂念着她,快马赶来,这才能在此刻出现在沿溪村。
明黛下巴啄一啄。
那边周佑和徐见懿离得远些,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徐见懿眸光闪烁:“村头有间小茶馆,要不然我们请魏先生前去吃口茶?”
周佑瞧了一眼天色,他犹豫了一会儿:“那我去问一问,只怕魏先生不得空。”
魏钦拒绝了。
周佑虽觉得可惜,但也不强求:“也好,瞧着今日天不好,我们还是早些回城为好。”
既然已祭拜完,又没有其他事情,他便上前收拾香炉烛台,准备回去。
回程的时候周佑上了徐见懿的骡车,两人要去见几位同乡,相互约定好一起过中秋。
“你与魏先生见过几次面?”徐见懿看着周佑从毡包里拿一本书册,不经意地问道。
“魏先生住在明黛师妹隔壁,我只见过他两三次,没有说过几句话,我与他不熟悉的,头一次见他还是靠师妹引荐,”说起来周佑有些不好意思,“也多亏了明黛师妹,要不然魏先生也不会把他曾经考学时用过的手稿借给我。”
“你有他的手稿?”徐见懿一惊。
魏钦的手稿可是用银钱买不到的,竟然在他那里,徐见懿忽然觉得可笑,不明白他这个傻子怎么回回都有好运头,明远最看中他,如今更是得了魏钦的手稿!
周佑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愧疚:“不过我不知道能不能拿给你看,要先问过魏先生才好。”
说罢,他打开车窗,探身望向车厢后方,却没看到魏钦。
魏钦原本是骑马跟在他们身后的,这会儿后头只剩下明黛的车架。
“或许魏先生是有什么急事先走了,等下次见到魏先生,我一定帮徐兄问一问。”周佑宽慰道,他每日研读魏钦的手稿,自然知道对自己有多大的助益,也想着徐见懿能受益,他在心里提醒着自己,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徐见懿盯着周佑看,甚至在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提醒他:“你若不说,魏先生不会知道。”
“那不行。”周佑坚定地说道。
告诉他这件事是因为他们师兄弟之间要坦诚,但他不能擅自传播魏先生的东西,他好声言语地告诉徐见懿,等他问过魏先生,就会把手稿送给他。
骡车在乡间小道上行走,格外的颠簸,徐见懿烦躁又心梗,他太了解周佑,知道与他说不通,心中冷笑,突然“嘶”了一声。
“我恐怕要先回一趟圆槐书院才能去找曹兄他们,要不然周兄先去?”徐见懿改口道。
“没关系,徐兄只管先忙。”周佑并不在意,立即收拾了毡包,下了马车。
曹成在后面瞧着,驱着马车路过周佑,请他上车。
“不过我们姐儿睡着了,怕是没有人陪您说话。”
周佑连连点头,再三感激地道谢,坐在前板上,安静地看书。
而曹成口中正在睡觉的明黛,此刻正坐在马背上,紧紧地攥着缰绳,朝着帮她牵马的魏钦说:“好高啊!我想下去了!我不想玩了。”
魏钦瞧她没出息的模样,停下脚步,利落地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手掌扶着她的腰,接过她手里的缰绳,在她耳畔低语:“别乱动。”
第七十七章
天色阴沉, 凉风徐徐,明黛逐渐放松,半倚着魏钦, 手指闲适地搭在他的手背上, 东看看, 西望望,这条路她是第一次走。
她好奇地问:“这条路是近些吗?”
“再仔细看看。”魏钦垂眸看她一眼。
明黛心中困惑, 看向他们走的这条泥土路旁的小河的水流,恍然大悟:“这不是回城的路!
魏钦带着她来到一座隐匿于山野之间,建于湖面之上的精致小馆中,一踏进馆中便嗅到淡雅的香气,环境静谧清幽,不由得让人静下心来, 穿过门厅便是曲折蜿蜒的廊道连着大大小小十余座亭榭, 每一座亭台水榭都是一个独立的空间, 可四面开敞, 也可关上折叠的隔扇门。
这会儿馆中并无客人,他们随意走进其中一个八角亭, 虽是亭台, 但大小比之一般酒肆的厢房也差不了多少, 桌椅榻案俱全, 恰时一个约莫三十, 相貌端正的男子走了过来, 恭敬地呈上了食单。
魏钦抬手示意他把食单递给坐在花梨圆桌后的明黛。
明黛头一次来, 不知道这家食馆有什么名菜, 便随意点了几样食单上做了标记的菜品。
魏钦又再添了一样时蔬和一道清蒸鲈鱼。
“小的名叫正群,大爷, 小姐有事尽管吩咐。”那男子接了食单,轻声说完,便退了下去。
明黛长在扬州,又是个在吃食上用心的,不说尝过扬州城内所有的食肆,起码像这家小馆拥有这般风景的,她不可能没有听过,看样子又不是新开张的,而且魏钦对这儿十分的熟稔。
她好奇地看向魏钦,魏钦在她左手边坐下,给她解了困惑。
这食馆的老板正是她身旁的这个男人,或是说这个山庄是他的,原也不是食馆,而是用来观景赏月的,是魏钦十六岁那年用自己的钱买下的,他接手后觉得太过安静才改为食馆。
山庄地处山野,一开始并无客人,后来魏钦偶尔会带几位同窗来此用膳,他那几位同窗们又各自带着亲友光顾,生意倒也不错,多为年轻仕子或是喜爱风雅的人来此用膳,只是魏钦失踪前关了这间食馆。
因而明黛这才没有听说过。
如今魏钦正有打算重开这家食馆。
明黛听完,望着倚靠椅背的魏钦微微失神,冷峻立体的五官,平静淡漠的神色,他看起来是肃冷孤独的,仿佛这世上并没有他在乎的东西。
其实不是的,他喜爱住在临街的小楼上,他会觉得山庄冷清将亭榭改为食馆,他也纵容她将园子装扮得花团锦簇。
明黛心中涩然,却是抬手轻轻触到他的心口。
哪有人天生是孤独的。
她轻柔的抚摸让魏钦心尖颤抖,他垂眸轻笑,低沉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玩笑:“还在外面。”
明黛“哦”了一声,手臂没有退缩,而是用掌心贴着他胸膛,默默感受着他的心跳。
魏钦神色顿了顿,注视着她的白净的小脸,扣住她的手臂,将她揽到身前,低头看她:“嗯?”
听她忽然问:“你很喜欢我吗?”
魏钦眸色幽暗,俯身亲了亲她挺翘的鼻尖,坦然承认:“是。”
“那我会对你好的。”
明黛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微凉的指尖抚上他干净流畅的面庞,突然落下一句让魏钦生出一丝无措的话来。
她认真的模样落在魏钦晦暗的眼底,开口声音便是沙哑的,搂着他的手臂越发用力,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又或是认栽的神情:“存心不让我好过?”
明黛闻言,怔忡了一下,感到无辜,他难道感觉不到她也在表达心意吗?
不等她反驳,魏钦含着些许急迫的吻堵住了她微启的唇瓣,他感觉到了,他怎么会感觉不到。
他的湿热的亲吻铺天盖地朝明黛袭来,密密麻麻的唇齿勾缠,不给她拒绝的空隙。
直到明黛感觉自己将要窒息,他才停下来,青山环绕,湖水平静,亭台内外一片寂静,只剩下两道急促的喘息声。
魏钦手指托着她的后颈,指腹若有似无地摩挲她柔软的肌肤,再次拉近两人的距离,廊道中传来一阵脚步声,正群带着人前来上菜。
他眼风扫过:“出去。”
正群立马退出去,只在回廊中留下应诺声。
从始至终魏钦都没有放开她,明黛这会儿感到不好意思了,红着脸推搡他,轮到她说:“在外面呢!”
魏钦握着她的手起身,没有合上隔扇门,而是逐一放下垂地的湘帘。
本就阴沉的天光,逐渐变得昏暗,暧昧丛生,丝丝淡光穿过竹篾洒进八角亭中,更添几分禁忌。
他靠近她,加重的呼吸声仿佛都在挑逗她,明黛胸口起伏越加明显,羞涩、紧张和期待搅得她心跳如擂鼓。
他的吻又轻又柔,却比方才更加失控,唇齿间哼出的名字更让她无所适从。
“嘉因。”
明黛手指撑着身后的桌沿,睁开眼睛。
魏钦手掌顺着她的胳膊缓缓下滑,最后捉了她的手。
少了支撑,明黛腿一软,被他摁进胸膛。
他滚烫的气息全部喷洒在她耳侧,捏着她的手心:“好嘉因……”
魏钦眉心紧蹙,薄唇红润微启,气息粗重,下颚微抬,汁源都在抠抠峮四儿珥二巫酒一泗戚漂亮的线条紧绷着,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沁凉的天气,他汗珠自额角滚落,没入领口。
明黛望着他失了冷静的模样,挪不开视线。
*
魏钦扣紧腰间革带,侧眸看到桌案上两方湿漉漉的绢帕,抬手拿起收好。
明黛瞧见这一幕,忍不住捂脸。手掌将腰碰到面颊的那一刻,动作忽然僵住,默默地垂下手臂,攥攥仍发麻,泛着异样的手心。
粘粘的,不舒服。
魏钦看在眼里,唇角微弯,安抚道:“水马上送来。”
他这会儿的声音低柔的不像话。
明黛抿嘴唇,不说话,面颊红得吓人。
正群端着铜盆送来清水,随后就出去了。
魏钦主动牵过她的手,走到盆前,长眸低敛,神色平静认真,先细致的为她的手打上带着清香的皂胰,十指交缠,轻轻揉捏,两人背后起了一阵儿酥麻。
却都舍不得松开手。
洗净泡沫,魏钦拿了巾帕擦干她的手。
转身放巾帕的功夫,觑见她把手举到鼻子嗅了嗅。
魏钦眯了眼,眸光暗沉,回味那刻蚀骨的滋味儿,只这般想了想,便觉得要命。
缓了缓气:“现在传膳可好?”
陪着他,明黛早就饿了,可他的确是威风凛凛,用了好久的时辰,她又累又饿,催促他,反倒遭他恶意报复,咬了一口她的耳垂。
明黛也不知道有没有留下牙印。
魏钦瞧她摸着自己耳朵,有些无奈,他怎么会真的使力气。
等着膳食呈上来,魏钦先帮她盛了一碗汤,让她先垫垫肚子。
明黛握住匙柄,又松开,甩了甩手腕,看着他,娇滴滴地说:“酸酸的。”
魏钦本就靠着她坐,闻言喉咙溢出轻笑,拿起她的手,揉着她手指虎口掌心和手腕。
沉声道:“辛苦了。”
明黛脸一红,不敢再细想。
明黛原本计划下午早些回去的,结果等他们到木樨街已经是晚上了。
今天还是陈愖的生日呢!
等了他们一整日的陈愖十分气愤。
“我还以为你们迷路了,差点儿去报官!”陈愖坐在膳桌旁抱着手臂说道。
魏钦看他一眼,把准备好的一只盒子递给他,里头装着一块墨玉。
明黛也有给他准备生辰礼,是一坛美酒。
她又招呼着姜娘去煮一碗长寿面。
陈愖气消了。
夜色中,膳厅内格外的热闹。
魏钦摁着明黛的酒壶,只给她倒了一小杯酒,便让人撤了酒。
惹得明黛在那儿抗议。
陈愖看着心里高兴,望向夜空,只可惜乌云挡住了月亮,不过没有关系,现在已经很圆满了。
魏钦和明黛两人陪他吃完了一大碗长寿面,才离开。
魏钦送她回去,回来时陈愖还留在那儿感慨。
陈愖随口问他,他们下午哪儿玩了,他是不是摔了一跤。
“这儿豁了个角。”
他指着他革带,皮制的革带只有靠近扣锁的地方有一块玉饰做装饰。
这会儿凸起的地上缺了一角。
魏钦回到碧纱橱内,解了革带,垂眸看,确实如此。
白日他竟然没有发现,最开始他腰带解得急,随手搭在椅背上,悄然掉在地上也无人在意,想必是那个时侯磕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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