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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采薇点头致谢，慢慢稳住了身形。
“何人挡道？！”车外车夫的声音大如洪钟，他一声质问之后，却没得个回应，再一听，周围已是齐刷刷的抽刀之声。
孙采薇心中一跳，察觉不对。
孙权这时已缓缓取出了灵宝弓，他不放心地看了孙采薇一眼，这才伸出长弓去掀帘。隐隐约约的，前方不远处大概有十来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山贼？还是……”孙采薇想了想，思考着那些人可能的身份。松滋县早在十几日前就已成了空城，应当不会有山贼没脑子地守在此处，那么或许是……
“是刘勋的人。”陈武低声说道，“有个人的身形我很眼熟，他那日口出恶言，我便将帖子甩到了他脸上。”
孙采薇和孙权听了，忍不住勾唇笑了笑，“刘勋的人？想来是专门在这儿蹲你报复的。”
陈武道:“是，屠城那日，我恰好不在，他们没能杀我泄愤。”
“如今刘勋得了势，新任庐江太守，手下的走狗自然也跟着嚣张起来。”孙采薇淡淡说道，“看来今日，那人不拿下你，他是不会罢休了。”
陈武冷笑了一声，“那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话音刚落，陈武双手握着双刀如风踏出，接着，便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找到你了！”
那声音极其尖细，像是掐着嗓子在说话，孙采薇听得不由笑了一声。
“怎么了？”孙权看着孙采薇突然在笑，有些疑惑。
“像宦官。”
“宦官？”
“还是没什么用只能嚎着嗓子的宦官。”
孙权失笑，“那这宦官想要杀了陈武，我也只能出手阻止了。”
“你的箭术越来越精湛了。”孙采薇叹道，“同周瑜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孙权道:“箭术好些，才能护住想护之人。”
两人缓慢地答，马车外已是接连不断传来了响动。
孙采薇透过帘缝看了一眼，只见陈武握着刀便直愣愣地冲了过去，眼中似乎只有那领头的人，完全忘了四周布列整齐的弓箭手。她道:“陈武虽是勇猛精进，却太急躁，很容易被反伤。”
话音刚落，便听得陈武闷哼一声，不知是被什么大力掼倒在了车前。
孙采薇这才示意那几个侍从，启唇道:“护。”
一令出，马车旁的四人这才有了动作，就连打马的车夫也站了出来，挡在了陈武身前，宛如铜墙铁壁。
孙采薇这才不急不躁地下了马车，她抬手扶起被利箭贯穿左臂的陈武，眨了眨眼，道:“你看，你一个人连刘勋的手下都无法接近，又何谈去刺杀刘勋。”
陈武盯着孙采薇从容的神态默然半晌，似乎她早就知道他会吃这个亏。
“你很厉害，却不知该如何发挥自己。”孙采薇缓缓说道，“不如我们谈个条件吧？今日我们救了你，你便一直跟着我们如何？”
孙采薇重点咬了“一直”的字音。
饶是一个人再傻，也听得出这是什么意思。陈武张了张嘴，怔怔道:“你早知我的心思？”
孙采薇毫不意外，无所谓道:“你心中有顾虑，这有什么好难猜的，毕竟我们的模样，是有些让人不可信。”
陈武咬了咬牙，神思转圜间，心中赌一把的念头越发强烈，他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鼓动，就要宣之于口，他道:“好！那我信你一次！”
他看着她，觉得她是个禀性聪慧的女子，只不过不知是碍于什么，有时候便看不清她的心思。
就如现在，仅仅只是因为一个陈文，她就一定要完成对陈文的承诺，想尽办法让他跟随她吗？他们之间明明毫无关系，初见一面还打了起来，甚至于他打架还很一般，连护着她的那些侍从都比不过，到底，她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地这么做？
难道日后，真地需要他去为她做什么事？
第66章 帝星
孙权出现之时, 对面那人微微瞪大了眼。
好熟悉的面容。
他眯了眯眼，骑在马上反复打量起持弓的红衣少年。
很像一个人。他在心中说。
只不过眼前的少年却不如他见过的另一人张扬，少年是沉静的, 如水平静，几乎很难起涟漪。
他嘲笑道:“哟，还知道搬救兵呢！”
陈武嗤道:“哪比得过你啊, 杀我一人, 带这么多人，显得你是有多害怕我？”
他登时两眼一翻，吹胡子瞪眼道:“你就是跟那孙家小儿一个死样！”
除了气人，还是气人。
孙权皱了皱眉。
孙采薇轻叹, 他这一句话, 可是骂了三个人, 她也姓孙。
“好巧, 我也姓孙。”孙权拨弄着弓弦, 慢条斯理道。
那人一怔。
陈武也随之一愣。
那人反应了半晌, 末了才指着孙权扯着尖细的声音斥骂道:“姓孙的？你说你做什么不好，非要自作聪明自报家门，既然姓孙，那今日你可就跑不掉了！姓孙的，都该死！”
孙权却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到底是谁生谁死，还未成定数。”
“定数？我有铁骑十人，弓箭手五人, 你有什么？”他好笑道, “此刻，我即是定数。”
孙权转动着手中的灵宝弓, 淡淡道:“我有一箭。”
他听了，几乎要大笑出声，“一箭？哈哈哈哈，一箭！”
他几乎要笑得背过气去，一只手四处指着，引得他身边的人也开始发笑。
“你那看着就没吃饱饭的箭，若能碰到我，我脑袋给你拧下来当球踢！”
孙权面不改色，“不错，我只有一箭。”
冷冽的风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忽然从四周卷来，冷得人心一颤。草木稀疏的旷野，枯草团子自两方阵营中间滚过，偶然一瞥，便瞥见有一袭红衣迎着风猎猎鼓动，手上长弓瞬间拉满之势，如有神助般肃杀惊人。此刻，便是帝王的箭。
“一箭，封你那满口不尊人的脏嘴。”孙采薇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抱臂站在孙权身侧，目光冷然地注视着对面那小人得志之人。
孙采薇话音一落，所有人只听得“咻”的一声响，心知箭已离弦，可他们甚至都未能反应过来去抵挡！他们只能看见孙权手中那绷紧之后又倏然放开颤抖不已的弓弦。
之后，四周一时寂静无声。
那支箭，到底到了哪里？
一声短暂的惊呼忽然传至耳中，不过刹那，就又没了声音。
那人身边的众将一瞬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回过头去，只一眼，他们几乎目眦欲裂，满脸的难以置信。
那箭……那一箭……就这么直直地插进了他们将军的嘴里！
他们将军的手还在指着射箭的那少年，可那支箭已然是从喉中穿出，只怕神医在世，也一样难救。
“将军！将军！”
无用的呼喊。他已经出不了声，喉中很快积满了血，堵住了那仅剩的微弱的呼吸，以至于他的眼睛鼓得将要爆开。
孙权看也未看，缓缓收了弓，又同孙采薇对视了一眼，已是明了对方的想法。他道:“一个不留。”
解决掉刘勋奔逃的部下，已是夜晚。
快入春了，天上已经有了若隐若现的星光，想来明日应当是个还不错的天气。
孙采薇出了马车，缓缓走向在不远处抬头观星的孙权。
“在看什么？”孙采薇问。
“将星，帝星。”孙权道。
孙采薇闻言，仰头看了看天空，云层有些厚重，遮住了许多星光，根本看不了几颗星星。
“听说帝王将相与天上的星宿有关。”孙采薇叹道，“帝星与将星一直以来息息相关，帝星大亮，周围就会有许多将星，意味着那是个好帝王，一旦黯淡，便说明这个王朝命数将尽。”
不过孙采薇却不信这些。
“汉室的命数也将尽了。”孙权道，“我杀了刘勋的手下，代表着我也加入了这场诸侯并起的角逐中，不过我看不到日后。”
随即，孙权又笑了笑，“我也不会看星象，只是偶然听人说过这样的趣闻，而且在这样的天里，更是看不了什么。”
“刘勋的部下若不死，消息不日便会传到袁术耳中，届时孙策很可能会难以脱离袁术，所以，必须赶尽杀绝。”孙采薇道，“如今汉室衰微，没有今日之事，我们也迟早会加入这场角逐中，日后到底是什么景象，我想是不会让人失望的。你看！”
孙采薇忽然指向东南方的天宇，那里浓云渐移，露出了一片干净的天，“那颗挂在天上最亮的星星，兴起于东南，或许便是属于你的……”帝星。
*
回去舒城的路上，陈武眼中已经从将信将疑，变成了坚信不移。
他道:“我信你，信你们了，以后我便听任你们二人差遣。”
孙采薇拧眉道:“什么差不差遣的，多生分，我们这儿没那么多死规矩。”
陈武挠头道:“既然如此，那你们现在有兵将多少，辎重粮草如何？”
孙采薇眯眼笑道:“兵将一人，粮草辎重，一样也没有。”
陈武:“……？”
合着，他被骗了？
“我要下车。”陈武二话不说道。
谁料孙权却持弓挡在了门口，“做人可不能出尔反尔。”
“想想你当时是怎么说的？”孙采薇也接着道。
两个人一唱一和，配合得滴水不漏，陈武愣是一点说话的机会也没有。
与两人互瞪了半晌，陈武终于还是颓然坐下，不死心地又问道:“你们这样骗我，不太好吧？”
“这怎么能是骗？”孙采薇反问，“所谓聚沙成塔，积树成林，总要有第一人来做这沙，这树，不是吗？”
“况且，你也看到了当时之景，你未来的主公，箭术可是相当了得，日后取下刘勋首级，易如反掌。”
主公……？
什、什么未来的主公……
孙采薇一句话，立刻让车厢里的另外两人局促不已。
孙权难得不自在道:“练师在说什么？”
孙采薇笑得活泼，不免生了打趣的心思道:“怎么了？是主公这个名字不好听？”
也、也不是……
大概是，怎么就谈及了主公这这么遥远的事……
陈武也微咳了一声，不知该说什么，想了一会儿他才道:“那我现在……叫一声主公？”
反正也没其他人听见，应当……迟早……早晚……也是要叫的。
第67章 心愿
几人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走停停, 沿途已经有不少的花开，日头也转暖了起来。
孙采薇解下身上的裘衣，迎着和风道:“不回舒城了, 我们去找你哥。”
陈武打着马，回头望了一眼，“找谁？”
孙采薇神秘地笑笑, “之后你便知道了。”
陈武思忖了一会儿, 还是不得要领，干脆不再想这事，毕竟人已经被骗上了车，再想跑也来不及了。
“练师能确定我阿兄现在在何处？”孙权问。
孙采薇点头, “确定。”
她斟酌着用词, 缓慢地说:“之前我们说过刘繇一事。刘繇是献帝的人, 与袁术不对付, 他手下的吴景和孙贲又是袁术的人, 若要避免被两面夹击, 刘繇定会驱赶他们二人任用自己的人。”
“曲阿在东，寿春在西，中间只有一条大江作为阻隔。袁术若要取之，只能选择渡江下江东，刘繇定会在渡江渡口屯兵抵抗以防被吞并, 届时双方只能隔江相抗，这会是最确定之事。”
孙权沉吟片刻，也道:“既然如此, 我阿兄要下江东, 看来也必须得攻下刘繇设下的关口才能顺利渡江，而袁术若久攻不克, 照我阿兄那性子，趁此机会自荐脱离也不是不无可能。”
孙采薇点头，“不错，吴景是你的舅父，他可以以助舅父为借口，趁机脱离袁术，这江，是必须得渡。”
“这么看来，只需知道吴景和孙贲此刻驻于何地，便能与我兄长汇合。”
陈武在一边听着，却听不太明白，他缓缓出声道:“那……还有我什么事不？”
“有啊！”孙采薇敛了笑意道，“那可是十分重要的事，只有你一人能做！”
陈武微哽了一下，心头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现在能说说吗？”
孙采薇却摇了摇头，“时间到了，我会同你说。”接着，孙采薇遥指东方，提了声音，“去历阳吧！”
她说得坚定，几乎不容置疑。
去了历阳，就再难回舒城了，可这也代表着，属于他们的时代就要开始了。
孙权静静地看着她意气的背影，这一刻，已经与当初那满面愁容的步练师，不一样了。这才是真正的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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