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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把青梅嗅——醉里插花【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10 14:41:35  作者:醉里插花【完结+番外】
  舒王又开口道:“本王今日前来,就是给京兆尹指条明路。”
  王光庭起身恭恭敬敬地舒王行了个叉手礼:“光庭愿闻其详!”
  “他裴九洲人死灯灭,谋逆大罪已然是铁板钉钉,你若还守着这点情谊,怕是会给太原王氏带来灭门之祸。但你若办好这件事,本王至少保你稳坐京兆尹的之位,且河东如今时局不稳,圣人尚未任命节度使,你王光庭未必没有机会!”
  王光庭眸中熠熠生辉,抬起头来看向了舒王。
  刑狱中,裴远愈沉沉睡去。
  “小豆奴,下学了,快过来,阿娘给你做了最爱吃的汤面。”阿娘在河东节度府的院内的楸树下冲他招手,笑声不断。楸树花随风纷纷下落,好一幅宁静优雅春意绵绵的仕女图。
  裴远愈想赶快跑到他阿娘跟前,但腿仿佛有千斤重般无法迈开,而他阿娘欢愉笑声在簌簌而下的楸树花间飘远。
  心急如焚的裴远愈用尽浑身力气想追上他阿娘,陡然间,从梦中惊醒。竟然发现自己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了床板上,肚子上压着装满黄沙的土布袋,渐渐有些喘不上来气。
  土布袋是狱中杀人于无形的好方法,体弱的人,顶多一个多时辰就会悄无声息地死去,仵作都验不出伤。
  多年掌管刑狱之事的他立刻明白,这是有人想杀他。
  他想用背将床板撞断,但十日前受刑的背伤口刚刚愈合,由于撞击将伤口崩裂,血又染红了衣背。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撞击床板的力度越来越小,而呼吸越来越困难。他只得先待着不动。
  渐渐地,他意识模糊,似乎听到崔逢月对他说:“远愈哥哥,你醒醒。”
  他使劲甩甩头,睁开了双眼,自己还在狱中。但他这样的清醒不到一炷香,似乎又坠入了无底深渊,漆黑一片。
  “咣”地一声牢门骤然被打开,裴远愈好像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身上的沙袋被迅速拿开,他如同溺水将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喘了几口气,才有气力缓缓睁开双眼。定睛一看,是宫中的侍卫。
  “裴卿安心,先缓缓饮些水。某是皇后身边的侍卫长,今夜会守卫在此。”边说边将束在他身上的绳索给解开了。裴远愈感激地点点头。
  “圣人,裴九洲案件未结,有些人就迫不及待了!”皇后一字一顿地问道。
  皇帝挥挥手,所有人都退出了殿内。
  “静雨,这些年,你心中还惦记着裴九洲吧!”皇帝面上似乎有一丝淡淡的忧愁,眼眸也流露出一丝极力隐忍的痛楚。
  皇后垂眸向地片刻,缓缓望向皇帝:“惦记?自然惦记,不惦记这些年哪来的恨,怕是圣人这些年也惦记着他吧!圣人,您当日求娶高家嫡女之时,已经说得明白,前事不究,当年您都不在意,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旧事重提,是因为今日臣妾救了他的儿子么?臣妾之前说得明白,裴远愈怕是崔逢月的命。”
  皇帝轻轻叹了一口气:“静雨,说了你或许不信,朕并不想要裴九洲的命,也不想要裴远愈的命,但朕作为皇帝,有许多不得已。”
  皇后轻轻一笑:“臣妾明白,臣妾就是体谅圣人的不得已,这些年,统御后宫,照顾皇嗣,尽心尽责,圣人喜欢的女子,臣妾视如姐妹;高家也与圣人荣辱一体,是从龙之臣。也望圣人体谅臣妾的不得已。”
  皇后施施然起身往殿门走,身后传来茶盏、书卷及砚台等掉落地面的声响,她顿在原处并未转身,片刻,径直走出殿门。
  “舒王,你把朕的话当成耳旁风了!如此心急的要处置裴远愈!便是把他处置了,崔逢月也不是你能肖想的!崔家高家能允准么!”一阵劈头盖脸的训斥,皇帝一声比一声高,最后变成了怒喝,甚至将先前意图谋杀裴远愈的表文直接扔到了他脸上。
  舒王跪于地上,俯身不起。程振元鲜少见皇帝如此大怒,也跪在了皇帝边上。
  “圣人,此事与儿无关!”
  皇帝往后一仰,靠在了扶几上,脸上浮现出了那种“你是不是以为我很蠢”的讥笑:“五日前,你往王光庭府上去,所为何事?”
  “圣人,儿受大元帅之托,将神策军粮木炭所需交予王光庭。”
  程振元赶忙回禀:“确有此事。今夜对裴远愈下毒手的两名狱卒已自尽身亡,京兆尹王光庭因私家祔庙,向吏部告了五日假,要后日才销假,如今京兆少尹暂代他的职位。奴婢请旨去查问京兆少尹。”
  皇帝揉了揉眉心,一脸不屑:“查什么查,定是无头公案。京兆少尹职务废缺,降为万年县令。将裴远愈关押至大理寺诏狱。”
  舒王忙道:“圣人,裴远愈原是大理寺卿……”
  皇帝并没有给他说完的时间,直接挥挥手:“去吧,朕自有主张。”
  崔逢月日日梦魇,前晚更是梦到裴远愈消失在一片猩红之中,随后仅睡了一个时辰便醒来,浑浑噩噩的现在任由作画给她梳妆。
  崔怀亮告诉她裴远愈安好,但他不够坦然的神情让崔逢月心生狐疑。
  这时,屋外奴婢来报:“林姨娘和二娘子来瞧娘子了。”
  作画一脸不满道:“黄鼠狼给鸡拜年,她能安什么好心。娘子多留给个心眼。”
  崔逢月勉强一笑道:“无事。”
  从梳妆床走到前厅,林婉茹看到崔逢月,满脸堆笑道:“大娘子安好!”
  妆容掩盖了崔逢月的疲惫,她缓缓坐下点点头:“嗯,姨娘有心了。”
  崔明珠却是一脸担忧道:“大姐姐,昨日我瞧见阿兄,他说如今裴郎君的案子还没有定论,到底怎样了。”
  当着林姨娘的面,崔逢月报喜不报忧:“明珠,无事,阿耶昨日下朝告诉我,远愈哥哥如今已经转到大理寺诏狱,案子定是有了缓和。”这个消息确实让崔逢月稍稍安心,在大理寺裴远愈的日子就不会太艰难。
  林婉茹一脸假笑道:“大娘子,刚才领着明珠去给夫人请安,夫人叫妾帮衬点娘子,若是有什么妾能做的,大娘子尽管吩咐。妾瞧着明珠也老大不小了,不如大娘子这些天教导她如何执掌中馈,将来到了婆家便不叫人欺负了。大娘子教导明珠时,让妾也跟着学学,将来大娘子出嫁了,妾也好帮衬着夫人。”
  崔逢月还未开口,崔明珠急道:“如今大姐姐不安生,再说,我也不想学这些个!”
  崔逢月觑了林婉茹一眼道:“嗯,明珠妹妹我自是要教的,姨娘就不必学了,家中自有李傅姆帮衬着阿娘。”
  当着奴婢们说的这一席话让林婉茹脸面无光,她不敢冲着崔逢月,当即阴着脸对崔明珠道:“你不学难不成要在崔家当一辈子老姑娘么!”
  崔逢月眉心一蹙道:“姨娘说话注意些,明珠是崔府的二娘子,说亲由母亲做主,自有母亲教导她。”
  崔明珠赶忙拉着林婉茹起身:“大姐姐,您好生歇着。我们先回院里了。”崔逢月点点头。
  见二人离开,李傅姆道:“林姨娘心心念念的怕是崔府的中馈,娘子将来……”想到裴远愈还在狱中,李傅姆话说半截停住了,有些哽咽。
  回府路上的林婉茹嘟嘟哝哝:“我看她崔逢月能得意到几时,如今京中谁不知道他裴远愈立刻性命不保了,就她在我跟前装风光……我就等着她哭死的那天!”
  “阿娘,您少说两句罢,大姐姐这些年待你我不薄,您这是何苦呢?”
  李婉茹并不甘心,来到了崔怀亮的书房。
  “郎主,如今大娘子受了裴家的牵连,若是家中还叫她执掌中馈,怕是她难以应付,不若叫明珠跟着学学?”搔首弄姿,风情万种。
  崔怀亮若有所思道:“也好,我改日与静月说说。”
第15章
  谋郎
  裴远愈关入大理寺后,伤势好转迅速,背部已无大碍。永安公主想偷偷去大理寺探望裴远愈,却被侍卫拦了下来。宁贵妃得知此事,训斥了她:“如今裴家什么境地,你还敢往上凑,叫你阿兄知道,定要把你打死!去去去,去清虚观修行一月。”
  裴远愈关入大理寺的第五日,从河东八百里加急送来了一件证物。
  皇帝看过之后,冷冷地问:“这真是从裴九洲节度府的密室里起获的?”
  程振元陪着小心道:“正是,且有柳节度使、高节度使、河东几位将军共同见证,绝无造假之可能。这是他们所书的证供。”
  皇帝攥紧拳头,一言不发。紫宸殿寂静得可怕。一炷香后,皇帝下决心道:“将证物交给三司,立刻提审裴远愈,按大魏例律处置。”
  大理寺诏狱
  眼前的广七寸,长一尺二寸,前圆后方的衮冕,精美的白玉珠十二旒,玄衣熏裳,玄衣上绣着日、月、星辰、龙、山、华虫、火、宗彝八章,熏裳上绣着藻、粉米、黼、黻四章,这是皇帝御极的服饰。
  而供词皆指证这服饰从河东节度府的密室发现。若是说柳节度使和高节度使为了吞并河东兵力而做了伪证,但证人中有一人,绝无做伪证的可能,父亲的判官赵又予,他的性命都是父亲救下的。
  看着眼前的这些,裴远愈目光有些迷惑而凄凉。在他心中,父亲是绝对不可能谋逆的,但如今桩桩件件,都无可抵赖。
  裴远愈看到了诏狱提审房所有人的表情:崔怀亮的沉重,御史大夫的轻松,张继的痛惜,舒王的轻嗤、程振元的不屑。
  未等他们其中任何一人开口,裴远愈沉声道:“远愈无话可说,请圣人裁夺。”
  提审结束,张继步子如灌了铅一般迈入升平坊坊门。裴远愈不仅是他的上司,虽年岁比他小,但却是良师益友。眼见他性命不保,自己却爱莫能助。沮丧地抬起头,看见一车舆边上有个奴婢模样的小娘子冲他招手。心中纳闷,走近一瞧,原来是崔逢月的婢女观书。
  “我家娘子不便露面,还请张丞寻一处方便说话之处。”
  张继会意点点头:“那请崔娘子到寒舍吧!”
  观书依着崔逢月的吩咐,守在了大门外,戴着帷帽的崔逢月避人耳目,悄然进入了张继的家。
  “张丞,虚礼都免了,远愈哥哥到底怎样了?阿耶定是没有和我说实话。”
  张继犹豫半天,都到了这个时候,再瞒着崔逢月,毫无意义:“崔娘子,裴九洲谋逆大罪无可抵赖,裴卿怕是凶多吉少!”
  这些日子审裴远愈的过程、有人企图在京兆大狱杀死他及今日的审讯结果听得崔逢月一直紧紧攥着拳头,尤其是说到裴远愈狱中遭人暗杀,发觉掌心钝痛,原来指甲被折断了。
  按照张继的说法,皇帝的红批若是下来,裴远愈难有生路。那她之前所想不能坐以待毙果真没错。崔逢月看着张继,沉声道:“我想将远愈哥哥从大理寺诏狱中救出。”
  张继心中一惊:“崔娘子是要劫狱!?”
  崔逢月一脸坚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便是与远愈哥哥浪迹天涯,我也乐意。劫狱肯定是跑不了的,只能智取。张丞给出个主意。你安心,我崔逢月定不会把你出卖了!”
  张继忙道:“崔娘子大义,张继又岂会是忘恩负义之人,当年若不是裴卿,某怕是要死在穷凶极恶的罪犯手中。张继担心的是崔娘子及家中都会受牵连。”
  崔逢月点点头:“这些日子,我翻来覆去想过了。崔家及高家圣人不会轻易处置,顶多是罢官,定是性命无忧的,而这世上,只有一个裴远愈。”
  只见她从袖袋里掏出一物件递给张继,打开一看,竟然是加盖刑部官印的空白过所。
  “昨日,借口到刑部等阿耶,看准时机,故意与司门郎中发生碰撞,趁他去给我找医女之际,偷到了一份过所。如今只需要将远愈哥哥从大理寺带出来,承天门的报晓鼓一响,我俩立刻出城去。若是大理寺私自放了远愈哥哥,他定也不愿意走。”
  张继眸中掠过赞赏,心中不由敬佩起崔逢月。只有十七岁的娘子,有胆有识,多少男子都不如她。
  沉思许久,张继道:“崔娘子,我有一计策,但要连累崔尚书的。大魏所用提审犯人的提审单制式相同,只是所书内容和印信不一致。我从大理寺给娘子一份,娘子以宫中问话为由书写清楚,盖上崔尚书私印,我再从鬼市给娘子找两人冒充刑部狱卒,后日将裴卿从大理寺大狱带出。”
  回到崔府,崔逢月拉起傅姆的手道:“傅姆这些年操持崔家不易,林姨娘又对中馈之权虎视眈眈,将来若是我……家中还得傅姆多多操心才好。”
  李傅姆眼角带泪道:“娘子安心,老奴拼了性命,也不叫崔府中馈落入痴心妄想之人手中。”
  崔逢月只留下日常帮着自个理账的弄棋吩咐:“只留下一贯铜钱,把我私账上其余的铜钱都换成金锭,与珠宝首饰一同收拾妥当。”
  弄棋一惊:“娘子,您这是……”
  崔逢月示意她噤声:“也瞒不过你,我恐怕要出趟远门,你再去买辆普通的牛车,别招人耳目的。”
  弄棋是个聪明的,急得无声地掉下泪来:“娘子,带我一起。”
  崔逢月轻轻摇摇头:“如今还不行,在京城好好的,将来再做打算,别叫他们知晓。”
  “娘子一下要想悄悄换出这许多金锭,怕得找裴娘子,裴家的柜坊(1)这些年都是她在打点。”
  崔逢月沉思片刻道:“嗯,我明日去找裴姐姐。”
  永安坊 裴家别院
  一月有余未见裴书怡,虽愁绪满怀但还是真心欢喜,崔逢月笑道:“裴姐姐,多日未见了。”
  裴书怡勉强笑笑,将她拉进了寝房。
  房门紧闭,房内只有她俩。
  “裴姐姐,我今日来,有事要你相帮。”崔逢月踌躇些许,才将心中筹谋一五一十说给裴书怡。
  裴书怡沉默许久,才慢慢道:“逢月,你们要往哪里去?”
  “远愈哥哥心中定是要将这些疑惑弄个明白,我们出通化门往河东去。只是我们这一走,怕是也要连累书怡姐姐。”
  裴书怡心中黯然,走近崔逢月,眼中带着愧疚:“逢月,裴家不能给你一风光的婚礼,反倒叫你和裴郎东躲西藏,你们今后就要受苦了,我倒是无妨,怕是会连累崔家。金锭不用换了,裴家经营柜坊酒肆衣肆这么多年,这些都是裴郎的,你等着,我给你拿去。”
  崔逢月连连摆手道:“这怎么好意思!”
  裴书怡按下她的手道:“我晓得逢月是执掌中馈的高手,体己钱定是不少,上千斤的铜钱装两大车从崔府运出来,人还没有走呢,怕是崔家都知晓了。你稍待,我去给你将金锭取来。”
  崔逢月促狭地笑笑:“如此逢月谢过,让书怡姐姐看笑话了。”
  不多时,裴书怡拿出三个盒子:“这两个盒子里各五十两金锭,另外一个盒子是飞钱,大魏任何一个裴家柜坊都可换成钱,携带方便些。逢月,万事小心。后日我在通化门边上遥望裴郎一眼。”
  崔府,夜半,子时,月色朦胧。
  弄棋将守在崔怀亮院落门口守夜侍卫支走后,崔逢月悄然进入了书房。书房自然上锁,但崔逢月执掌中馈有钥匙。摸黑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摸索到书案边,上有一个戗金水纹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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