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你喜欢她——”
结结巴巴还没问出来,便被他打断了。
“薇姐儿,回去罢。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也该搬回府上去了。”
“欧阳大哥,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你是平章兄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
……
后面她喝醉了抱着婶娘大哭一场,醒来便留书去从军了。
她也要做花木兰,她有力气,要打得蛮族再也不敢侵扰!
她不要再有小胖墩一样惨死的小孩了。
顾薇回过神来,想到自己当年那个傻样子,不由无语。
“不知魏将军如何欠了孙柳卿人情?如果我没记错,魏将军出身边关,第一次入京。”
“我替吴国公府办事,去过一趟燕然。那时候魏将军还不是将军呢。”孙柳卿笑眯眯看着他。
欧阳桐视线落在他脸上。
气氛僵持。
顾薇也不好再待下去,“人我已审完,多谢欧阳大人,本将军还有事,先走一步!”
她看了孙柳卿一眼,对上孙柳卿似笑非笑的眼神,走了。
“魏将军。”
欧阳桐的声音传来,“本官对边关之事有些兴趣,正想请教将军。”
顾薇不得不停下。
第95章 095
095
“不知欧阳大人想知道什么?”
魏顾是个英俊倜傥的小将军, 他年纪不过二十,却已经立下赫赫战功,深受皇帝宠信。他无亲无族, 在朝中没有根基,不属于任何一党,这样的人, 最是会成为皇帝心腹。
又兼之魏顾还未成亲, 世家蠢蠢欲动, 已经在打他的主意。
“讲一讲战场上的事吧?我只在书上看过。魏将军可有遇到过九死一生的时候?”
“有。战场上, 生死难料, 九死一生常有。”顾薇看着眼前这张脸, 当初的悸动不再,但也当他是哥哥一样的。
“魏将军习武打仗是为了什么?”
“驱逐蛮族, 保护百姓。”
欧阳桐看着他的背影, 他们一前一后,缓缓走出地牢, 外头寒风肆虐,带来冰雪的气息。
光明突然而至, 地上雪白,刺得人眼睛疼。
欧阳桐闭了闭眼,黑暗中待久了, 不习惯光亮, 眼睛酸涩。
顾薇负手而立, 感叹:”下雪了。京城的雪真多!”
“边关呢?边关苦寒, 诗中说‘燕山雪花大如席’, ‘胡天八月即飞雪’,‘阴山千里雪’……”
“边关的风跟刀子一样, 雪也是锋利的。”魏顾笑声爽朗,眼神豁达,“边关酒也烈,烧刀子,一路从喉咙烧到胃里,再冷的天,身子也热了!”
他拍拍欧阳桐的肩:“欧阳大人更适合京城。这里杨柳如烟,绣户珠帘,风绵雨细,比边关好多了!”
“禁军轮值,本将还有事,告辞!”魏顾抱拳转身,一身银甲,头盔上红缨在白茫茫中越走越远。
欧阳桐静静看着,一动不动。
顾薇则在想孙柳卿。
他只是吴国公府一个庶子。吴国公府这样的庶子有几十个。
皇帝虽信任他,吴国公府前车之鉴却在眼前。他若开口,必然引得皇帝不快。
让他去死——
顾薇脚下一顿。
她眼前浮现一片血雾。
欧阳大哥问她边关的雪。
边关的雪……一眼望不到边际,真冷。
当时她十四岁,已经升了百夫长。
朝廷连年打仗,官府到处抓壮丁征兵。她这样自己跑去的,问清户籍,谎报年龄就被收编了。
哪怕明明看着不可能十五,也没人管。
他们在一次运粮途中,遇到了蛮人骑兵。
一万人的队伍,全军覆没。
带领他们的都尉第一个死在蛮人箭下。
她一个人,杀了蛮人上千。
杀到最后,只有她一个人站着。
茫茫雪地,北风萧杀。
马长嘶,人哀鸣。
血沫子泼洒在雪地上,如一幅朱砂泼墨。
尸体横陈,一张张年轻脏污的脸,渐渐被冰雪覆盖。
她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
她劈断箭矢,温度随着血液流走,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眼睫,眉毛,头发上都冻结了冰。
她拄着长矛,一步步踩在及膝深的雪里。
血,点点滴滴洒在雪地上。像一串串梅花瓣。
她浑身发颤,冷得麻木,完全没有了知觉。
她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死。她还要回去见婶娘,见哥哥,还有衷哥儿。
她咬破舌头,汲取舌尖的热意。
风跟刀子一样,雪如石头拍打在脸上。
呼出的白气模糊了视线,她想,她是出现幻觉了。
不然,怎么看见了一个人呢?
还是认识的人。
嫂嫂说很危险的人。
那人携着风雪,戴着斗笠。满头满身都被雪覆盖了。
唯有那张脸,他拉下面罩,露出来秀丽的脸,脸上是看好戏的笑容。
“怎么弄成这副倒霉样?”
顾薇以为在做梦。
然后她便没有了知觉。
再醒来,她身处温暖之处,浑身都很舒服。雪地里踽踽独行,九死一生,倒像是一场梦。
“醒了?”戏谑的声音响起。
顾薇抬头,门边斜倚一道身影,单薄,满脸邪气。
“孙老板,你救了我?”她想起身,伤口猛烈疼了一下。
“你还是老实待着别动。花了我大价钱才捞回一条小命,以后要还我的。”
顾薇抿唇:“我欠孙老板一命,日后孙老板有事,我必全力以赴。”
“你说的哦。”孙柳卿笑眯眯道,“我记着了。”
他变戏法似的拿出来一碗热腾腾的肉糜粥,打掉她想抬起来的手:“别动,乖乖张口。”
顾薇有些别扭。
“本少爷还是第一次伺候人,若非受你哥哥所托,还轮不到你。”
顾薇脸色涨红,乖乖张口吃下。
“这才对嘛!”
“我哥哥托你来?”
“不然?你以为我愿意来?我忙得无暇分身,还得千里迢迢跑来边关抓你回去。”
顾薇抿唇。
“不过,若不是教我碰上,你可就死在雪里,变成一具硬邦邦的冻尸了。”
“谢谢孙老板。”
“你记着欠我一命就行,日后还我。”
顾薇不说话。
之后每次敷完药,孙柳卿便横挑鼻子竖挑眼,说她用了多贵的药。
她伤口一好,他便要带她回去,给哥哥交差。
临走,顾薇看见他笑眯眯地向茶壶里倒了一包药粉。
“做什么?”
“这间药铺之人见过我,此事不能让人知晓,否则你就是逃兵。只有死人不会泄露。”
“你要杀了他们?”顾薇不可置信。
孙柳卿百无聊赖摇晃着茶壶,眼神兴奋:“对。”
顾薇想到每日送药的小童,胡子花白的大夫老爷爷,还有想办法给她做吃食的老婆婆。
她恶狠狠地夺过茶壶,扔地上摔碎了。
“你走吧,我不会回去的!”
这人虽救了她,但太过邪恶。
嫂嫂说的对。
孙柳卿眼神一冷,突然出手,向她脖颈劈来!
顾薇立即后仰躲过。
他身手不弱,满是杀招,但投鼠忌器,她故意露出空子,趁机拧断了他胳膊。
他清秀的脸煞白,漂亮的眸子里满是阴翳。
顾薇:“我不是故意的。我力气大,控制不好。但你随意杀人便是不对。我要回军中去,你走吧,哥哥问,你便说我执意要留。”
“若是你不回去,你哥要杀了我呢?”孙柳卿额头冒汗,他偏偏忍着。
“不会的!我哥哥才不是那种人!”
孙柳卿嗤笑一声,“你哥可比我狠多了。”
他似是生气了,将屋中东西砸了一地,这才煞白着脸离开。
走到门口,他回头,笑容里满是恶意:“小丫头,你懂什么是大义?小小年纪,我等着你死在战场的消息。”
这个人真是邪恶。
顾薇摇摇头。
但她欠他一条命。
她大步走出天牢,侍卫牵出她的白马。
她一跃而上,“驾——”
*
顾平章近日很忙。
老首辅八十岁了,这个冬日病恹恹的,一直卧床不起。
一场大雪,老首辅家的仆人早上推开门,发现人一动不动。
消息很快报进宫里。
老首辅算顾平章半个老师。他帮着料理丧事,还要处理内阁事宜,每日早出晚归。
积雪融化,天气放晴,温度升了上来,鸟儿开始在枝头歌唱,春回大地,万物一起复苏了。
顾平章接任首辅之位,成了名副其实的内阁第一人。
其间经历了数不清的阴谋争斗,这些没有硝烟的斗争全都如同水下浪潮,天翻地覆,常人却难以知晓。
陶姜之所以察觉,是因为顾剑开始寸步不离。
顾平章也让她尽量不要出门。
偏吏部尚书府上举办赏梅宴,陶姜收到请帖。
府里憋闷久了,她忍不住出了一趟门。
返回的路上。
遇到了刺杀。
对方没料到她身边有顾剑这样的高手,除了一个活口,其余刺客全都死于他的剑下。
书中说,顾剑之剑,乃杀人的剑。
陶姜百般费心,才将小孩养得不那么凶残。
顾剑卸掉那人下巴,随行侍卫很快将人拖下去审问。
陶姜脸色煞白。
“没事了。”顾剑擦干竹剑上的血,归剑入鞘,看起来又是一根平平无奇的竹棍。
“为什么会有人刺杀我?”陶姜很快想到顾平章,惊道,“顾平章那边——”
“放心,没事。”
陶姜心却还是扑通扑通直跳。
这些搞政斗的,心真脏。
搞不过顾平章,就来搞她。
“快些回去。”她有些担心。
她不等马车停稳,跳下车就跑。
顾平章的马车停在院里。
她看见车沿上的血迹,心里咯噔一下。
“顾平章!”
她脸色煞白。
正往院里跑,突然,后颈被人抓住。
她猛地回头,看见顾平章完好无损的脸,“你没事吧?”
她抓着他上上下下摸来摸去:“哪里受伤了?我看到车上的血——”
“没事。”顾平章抱住她,拍了拍。
他语气温和,含有一丝笑意。
心情很好的样子。
陶姜一愣,挣了挣,“没事就好。”
她感觉自己反应过度。
人好好站着呢,能有什么事。
“没事就好。”她脸烧得厉害,正想扭头,顾平章伸手抓住她下颌,眉头微蹙,“别动。”
陶姜被迫仰头:“怎,怎么啦?”
顾平章伸出食指,从她眼下抹下一抹殷红。
他身上气息发冷,掏出帕子,再次擦拭她眼下。
“脏了。”他抿唇。
“哦。”陶姜问他,“还没好吗?”
顾平章牵着她,吩咐丫头打水,低头仔细盯着那处,皱眉:“擦不干净。”
她眼下那一抹别人的血染红的地方,碍眼刺目。
丫鬟端来水,顾平章沾湿帕子,一直擦,擦得陶姜不耐烦了都。
“干净了吧?我脸都要擦破了。”
“好了。”顾平章将帕子扔进盆里,“连盆丢掉。”
“是。”
陶姜凑到镜子前:“什么东西那么脏?擦那么久?”
“不知道。”
陶姜问他:“你朝堂上得罪人啦?”
顾平章抿唇:“抱歉,不会有下次。”
陶姜拿了个梨,卡嚓卡嚓咬了两口,鼓着腮帮子摆手:“不怪你。”
她觑着顾平章,看他脸色平静,问他:“听说,昨日孟大人邀你去了府上?”
“嗯。国子监时,孟祭酒是我老师。”
“那你可有见着孟小娘子?”
“老师生病,孟姑娘在照料。”
陶姜点点头:“这样。”
“顾平章,我们认识也快十年啦。”
“嗯。”
顾平章倒了一杯茶,视线落在她脸上,情绪看不分明。
“我们都二十五岁啦!寻常人家,孩子都满地跑了。”
“你想说什么?”顾平章声音低沉。
“顾平章,你若是喜欢孟小娘子,你就娶了她吧。”陶姜双手托腮,眼神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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