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竹终于说出了心底压抑已久的歉疚,不过哥哥好似对她抢占走自己的身份全然不在意,伸出手掌揉了揉她的脑袋。
她蓦然发现兄长的手竟比父亲还要大了。
“我是你的兄长,是要护着你一辈子的。”
说完,姜墨竹又拍了拍装满银票的木匣子,眉开眼笑道:“况且你借给我这么多钱组建船队,别说把名字给你了,就算把我过继出去都没问题!”
姜玉竹:....
――――
三日后,京郊鸾凤湖畔,一艘造型别致,雕龙画栋的凤尾画舫停驻在岸口。
前往湖畔来踏青和垂钓的百姓们瞧见了,不由纷纷咋舌这艘精美绝伦的画舫,心中更是好奇今日哪家公子哥出手阔绰,包下了一日十金的凤尾画舫博美人一笑。
少顷后,两辆翠盖珍缨的马车一前一后停靠在岸口,宝蓝色缠枝葡萄鸟纹车帘掀开后,一对男女分别从车内下来。
众人顿觉眼前一亮。
只见走下车的贵女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身穿燕脂薄云烟裙,手挽素色软纱,体态婀娜,肌肤白皙,容色秀丽。
而另一辆马车上下来的郎君更是俊美夺目,男子一袭月白山水刺绣圆领锦袍,玉革束腰,眉清目秀,气质温雅。
“咦,这不是荣国公府的萧世子和翰林学士的小女韩溪云吗?莫非二人约好来此来游湖?”
“原来这艘凤尾画舫是萧世子特意为韩小姐包下的,萧世子不仅容貌英俊,家世显赫,还对韩小姐用情至深,体贴入微,简直是京城百里挑一的好郎君,哎....韩小姐真是有福气呐!”
“嘿,韩小姐也不差啊,人长得漂亮,出身又好,还有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依我看,二人就是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
八角凉亭下,姜玉竹手持水墨折扇,绛唇含笑,目视被众人称赞的一对才子佳人步入亭内。
“时晏兄,韩小姐,姜某有礼了。”
今日是她与萧时晏约定见面的日子,之前为了帮太子取回秘图,她错过与萧时晏的约定,没想到这一次约见,萧时晏还带了韩溪云。
也是,姜玉竹曾听太子提起萧时晏的祖母年事已高,萧家老太君一直盼着在今年寿宴上见证孙子与韩家定下亲事,二人即将订婚,一起出游自是寻常不过。
“瑶君兄,怪我来晚了,你风寒刚刚痊愈,不宜久吹风。”
萧时晏快步走进凉亭,先是细细端详姜玉竹的面色,见对方气色极好,白皙嫩颊下透出淡淡肌红,方才安心。
只是许久未见,他觉得眼前的少年郎似乎与以前有些不一样。
少年今日穿了一件若竹白绿绣荷纹锦袍,衣袍略有宽松,罩在他清瘦的身上,衣袖随湖风盈盈拂起清波,飘然欲仙,一对盈盈水眸波光潋滟,衬得身后的湖光山色都黯淡下来,看得他目光一凝。
萧时晏愣神之际,韩溪云冲姜玉竹盈盈行上一礼,柔声道:
“小女见过姜少傅,表哥今日赴约来迟,全是小女的过错,老太君得知表哥要去鸾凤湖,担心我一个在府中无趣,就让表哥带上我一起赴约,还望姜少傅莫要责怪表兄。”
女子的声音煞是好听,宛若黄莺出谷,清耳悦心,是个男人听了都要酥软掉半拉身子。
姜玉竹虽不是男子,却有怜香惜玉之心,她用折扇虚扶起韩溪云,微微一笑:
“泛舟游湖本就是人多了才热闹,姜某听闻韩小姐琴技无双,曾以一曲《幽庭》在宫宴上得陛下赞不绝口,不知我今日可有机会一饱耳福?”
听了姜少傅的夸赞,韩溪云腼腆一笑:“姜少傅谬赞,我琴技拙略,《幽庭》那般高深的曲子,需要表哥以箫声相辅,表哥,既然姜少傅想听此曲,你可愿意陪我琴箫合奏?”
韩溪云侧头看向萧时晏,发现对方怔怔盯着姜少傅愣神。
“表哥?”
萧时晏回过神,他从少年细若凝脂的面颊上移开目光,爽朗笑道:
“好,岸边风大,咱们先上船罢。”
望着少年登船的背影,萧时晏袖摆下的双手暗暗握紧。
他主意已定,今日要将他的心意袒露给对方,无论少年的态度是憎恶还是接纳,他都要说出来。
身为国公爵嫡孙,他肩负重任,在儿女私情上不该有自己的主见,他的联姻象征着两个兴旺家族的融合,情爱从不会排在第一。
利益,才是首位。
可当心里装满了一个人的时候,萧时晏动摇了。
他想要放下肩上重担,摒弃世俗眼光,只想对少年袒露他的心意。
万一,他对自己亦有同样的感觉呢?
第38章 轻舟漏水
湖水轻轻拍打着船舶两侧, 激起层层浪花,一艘凤尾画舫在碧波荡漾的湖面上滑行,轻盈得如同一只掠过水面的飞燕。
半垂的竹帘下, 女子面向瑶琴, 身姿窈窕,一双纤纤玉手拂过琴弦,指下流淌着让人心醉的琴声。
女子身后站着一位面容俊美的男子,他手持玉箫,时而用萧声附和琴音。
琴音顿挫有致, 箫声温润绵延,二者相辅相成,绝妙地融合在一起。
姜玉竹给自己到了一盏清茶,静静观赏着琴箫合奏的一对璧人, 觉得口中的茶水略有苦涩了些。
她脑中不由浮现出太子那对清冷的眉眼。
前段时日宫里赏赐下一罐极品龙井茶, 太子让她冲泡上一壶, 哄骗着她先饮下, 随后把她当作茶盏, 手掌掐在她腰间, 薄唇压在她唇瓣上, 细细品尝沾染着她味道的龙井茶。
不过那苦涩的茶水在男子口中渡了一圈, 好似被她品出了一丝回甘。
湖风轻轻拂过,姜玉竹猛然惊醒她居然在回忆和太子亲吻的画面。
老天爷啊, 定然是庸医太子给她“下药”太重,落下了后遗症。
姜玉竹脸上滚烫,赶快饮了几口茶水, 把太子凤眸含笑的眉眼从脑海中冲刷出去。
一曲终止,萧时晏发现姜玉竹面颊绯红, 双眸含水,他皱起剑眉,走上前关切问道:
“瑶君,你怎么了,脸颊这样的红?”
姜玉竹笑了笑,解释自己并无不适,夸赞起二人方才合奏的《幽庭》高山流水,余音袅袅,想来二人日后亦会如这琴音一般,琴瑟和鸣。
韩溪云听过后,双颊浮起一抹红晕,害羞似地以团扇掩面,只露出一对水汪汪的杏眸,目光流盼,看向一旁的男子。
而萧时晏什么话都没说,男子低垂双眸,薄唇微抿,纤长睫毛遮挡住眸底的情绪。
少顷后,画舫上的侍从端来三盏茶点放在桌案上,托盘四周堆放着不少碎冰,可见是一道凉食。
萧时晏先将一盏茶点推到姜玉竹面前,温言笑道:
“记得你以前曾同我提起,好奇百年前失传的蜜浮佛酥柰花是什么味道,正巧国公府有个厨子在古书上发现这道食谱,依样复刻出来,你来尝一尝。”
只见胭脂水釉瓷盘内静置着一株漂浮在蜜水上的茉莉花酥油,洁白如雪的花瓣层层绽放,花瓣上还挂着一层蜜水,晶莹透亮,冒着丝丝凉气。
姜玉竹轻轻挖了一勺放入口中,顿觉冰凉的酥油入口即化,奶香和茉莉花相融在唇齿间,味道香醇且清淡,轻轻一抿,又透出冰凉凉的甜味。
她满足地眯起双眸,点了点头称赞道:“好吃,时晏兄也来尝一尝!”
“你喜欢便好。”
萧时晏盯着眉眼弯弯的少年,唇角不自觉跟着弯了起来。
韩溪云低下头品尝蜜浮佛酥柰花,暗暗蹙起柳眉。
她最近从萧家老太君口中听说表哥重金悬赏一道失传百年的食谱。起初,国公府里的人都以为表哥想品尝这道茶点,老太君还为此书信扬州城的一位故人,才寻到失传多年的食谱。
事到如今,她才知晓表哥千辛万苦寻来食谱,又请来宫内御厨复刻出来的茶点,竟然只为满足姜少傅的口腹之欲。
表哥他...为何要对姜少傅这么好?
韩溪云出身名门,平日里结识的公子都是像萧时晏一般的天之骄子,像姜少傅这种出身寒门的子弟,她从未低眼瞧过。
不过今日一见,她发现少年容貌清丽,谈吐风雅,面对她时进退有度,不卑不亢,倒是一个玲珑剔透的妙人,难怪会得表哥青睐。
只不过姜少傅人再好,终究是太子一党。
父亲早就投靠向大皇子,日后她与表哥成婚,萧韩两大世族联姻,注定要与太子势不两立。
即是如此,她不能让表哥和姜少傅走得太近,以免惹得大皇子不满,耽误他日后的仕途。
韩溪云扬唇一笑,主动介入正在谈话的二人。
“表哥,下个月便是老太君八十岁生辰,不知表哥为老太君准备什么惊喜?”
提及此事,萧时脸上露出一抹遗憾之色,他剑眉微蹙,颇为无奈道:
“祖母喜欢红珊瑚,我提前半年为祖母定下一盆夷州红珊瑚盆栽,只可惜在押送路上出了纰漏,恐怕难以在下月送到京城,我只能去珍宝阁去为祖母寻找其他红珊瑚。”
“夷州的红珊瑚色泽靓丽,质地莹润,乃是珊瑚中的极品,表哥若是在京城搜寻,恐怕很难找到更好品质的红珊瑚。”
韩溪云嫣然一笑,又贴心道:“恰巧我叔父是负责统领夷州水运的指挥使,表哥若是放心,我可以书信叔父,在运往京城的辎重里加上这盆红珊瑚,押运辎重的货船无需在各州驿馆登记入册,单走驿路,速度会快上许多,如此一来,表哥精心准备的红珊瑚盆栽便能在老太君生辰前送到京城。”
萧时晏淡淡颔首,感激道:“若是能走驿路,便是再好不过,多谢表妹为我解忧。”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
姜玉竹静静听着二人的谈话,在韩溪云提到押运辎重的货船不需在各州驿馆登记入册时,她的眸光忽而一亮。
对啊,既然辎重不用在驿馆登记,那批走私的石炭会不会就是用这种法子流进雍州?
走私的石炭可要比红珊瑚盆栽大得多,雍州当地指挥使恐怕没有这么大能耐偷天换日,更何况其中还涉及到辎重。
雍州地处偏远,紧邻穷凶极恶的西启国,由大燕威名远扬的靖西侯亲自镇守。
这位靖西侯正是皇贵妃的兄长,大皇子的亲舅舅。
运往大燕各州驻军的辎重统一由户部管理调动,而大皇子正是负责协理户部。
抽丝剥茧,顺藤摸瓜,随着姜玉竹渐渐理清思路,走私石炭的幕后之人终于浮出水面。
画舫上暖风习习,可姜玉竹却惊出一身冷汗。
太子猜测的不错,蛰伏于水底的这条鲲鱼...实在是太肥硕了,一般的钩子非但钓不上来,还可能被鲲鱼扯进水底淹死。
“瑶君兄?”
听到男子的呼唤声,姜玉竹醒过神,抬头对上萧时晏清澈如水的双眸。
“瑶君兄,前面就是芙蕖灵境,凤尾画舫开不进去,需换乘轻舟才能深入灵境,你可愿随我去观赏芙蕖?”
顺着萧时晏手指的方向,姜玉竹看向湖面上那一片片碧绿的大圆盘。
鸾凤湖最吸引人的风景便是芙蕖灵境,每逢盛夏时节,湖面上开满了盛放的芙蕖,十里花香,姹紫嫣红,馨香阵阵,恰似天上瑶池灵境,故而得此美名。
“我不会凫水,你们去芙蕖灵境游玩罢,我在画舫里远远观赏便好。”
姜玉竹笑着婉拒了萧时晏的邀约。
可往日里从不会强人所难的萧时晏这一次十分坚持,他目不转睛盯着姜玉竹,清润的眸子里倒映着一抹清雾色倩影,语气异常坚定。
“瑶君兄,我想你陪我去赏芙蕖。”
姜玉竹微微一怔,她想起萧时晏在信中提及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要和她讲。
因韩溪云也在画舫上,她和萧时晏谈话的机会不多,莫非他是想借着泛舟的机会,好同她说那件事?
“好..”
姜玉竹点点头,答应了萧时晏。
她见男子突然咧嘴笑了,萧时晏的容貌本就俊美,笑起来时眸光温柔如春水,那眼神落在她身上,好似温暖的旭阳,让人情不自禁松弛下心神。
画舫上,几名船工正在检查即将下水的木舟。
片刻后,一名船工走上前,面露愧色道:“萧世子,是我们疏忽大意,画舫里几艘的木舟年久失修,现如今,惟有一艘容二人乘坐的小木舟可以下水。”
“表哥,今日临行前,老太君嘱咐我摘下几支芙蕖,拿回府给她观赏...”
韩溪云轻轻拉扯着萧时晏的袖摆,姿态楚楚可怜,女子好似湖中亭亭玉立的芙蕖花,娇艳又柔弱,惹人怜惜。
女子柔声说完后,乌眸又瞥向姜玉竹。
姜玉竹心领神会,正要将机会让给二人,却见萧时晏从容拂去女子的手,眉眼温和,沉声道:“我会帮你摘几支芙蕖回来,这艘木舟太小,回头打湿了你的衣裙。”
“画舫里有更换的衣裙...”
韩溪云脱口而出后,似是察觉出这话略显轻浮,脸上飞速染上两抹红晕。
“溪云,我有公事要和瑶君兄商讨,你在画舫上等着我们,好吗?”
韩溪云看着男子清俊的眉眼,唇瓣轻轻翕动了两下,纵然眸底闪过一丝不甘,还是点了点头。
“可是小姐,老太君让你...”
“住口,表哥的公事要紧,方才我抚琴累了,正好回到画舫上休憩片刻。”
韩溪云转头呵斥完身后多嘴的侍女,面色又恢复到大家闺秀的娴雅,眉眼含笑,柔声叮嘱萧时晏和姜少傅要小心划船。
一叶孤舟在湖面荡起阵阵涟漪,朝着远方的一片碧海滑去。
画舫上,韩溪云望着渐渐驶离的木舟,唇角的笑意迅速隐没,眼中隐约浮现出忧色。
方才被韩溪云呵斥的侍女小声提醒道:“小姐,那艘木舟要是出了事,会不会...要不然小姐再让船工寻来一艘木舟追上萧世子他们。”
“我若是追上去才显得心中有鬼,你去给那几名船工一袋银子,让他们把嘴巴牢牢闭严实了。”
“是。”
韩溪云看向消失在荷叶丛间的小舟,心中涌上一股烦躁不安,多好的机会啊,就这样丢失了!
罢了,反正表哥和姜少傅都是男子,就算二人弄湿了身子,亦无伤大雅,当下最重要的,是不要让表哥怀疑到她身上。
――――
正午日光绚烂,硕大的碧色荷叶上滚动着一串串水珠,晶莹剔透,在日光下一闪一闪。
姜玉竹坐在船头,伸手拨弄着荷叶间的水珠。
萧时晏坐在船尾摇桨,他瞧见少年弯下腰身,手臂从宽大的袖口里探出来,纤纤素指轻轻点动荷叶上的露珠,白皙肌肤映在碧绿荷叶上,宛若白腻的藕段。
少年侧颜如画,鼻梁挺翘,乌眸莹润,粼粼水波投在他玉瓷般光洁的面颊上,似有水光在肌肤上缓缓流淌,看得萧时晏一时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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