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安提笔写下一纸奏表,字迹清楚,一手漂亮的工整楷体,上书道自愿捐出家财二十万两,前往漳州赈灾。
多的五万两是变卖了府中一些衣裳首饰凑的。
无论是银两还是粮食,这个节骨眼上都显得无比重要,不亲自盯着是不能放心的,况且这时候人手也是不可或缺的,多一人便可多一份力。
“明日寻个机会,呈给圣上。”
赵在泽好生收起这页纸,眼眸深幽。
“我已自请去往漳州。”
从常青安下令准备之时,大家便都已察觉,如今他身为长子长兄,更背负官名,便是不为头上这顶乌纱,也要奔赴漳州。
有如此胸怀的母亲,是他之幸。
“我也要去。”
赵渝看着常青安,眼神有些忐忑,声音却坚定:“我会熬粥也会缝补。”
“好。”
常青安看着他们,露出个笑来。
这些孩子,终不负她的期望。
次日,朝堂上又是一团乱麻,一是银两问题,二是人选问题,左右不过是怕惹事上身,丢了这身功名。
赵在泽已经自请前去,但他还不过是个新人,没什么说服力,也不能放心地让他当主使,扛起大梁来。
“我赵府愿捐献白银二十万两,为漳州略尽绵薄之力。”
他出列道,掷地有声。
作者有话说:
[1]天下山河清影在,人间风雨此宵同。——出自《甲午中秋在魏塘值风雨》李曾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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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凡有难者◎
此言一出, 沸腾的朝堂立时安静下来。
众位大臣神情各异,二十万两,真是大手笔。
不论旁人如何看待, 赵在泽面容不改,呈上折子,内里夹着常青安那页亲笔书写的信纸, 内侍小跑着接过, 递给圣上。
在这吵嚷的大堂之上,竟有如此之声,圣上大感意外,连怒气也平复些许, 他打开折子细看,折子上是赵在泽自己的陈情和自请书, 另有一页纸附上。
“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1]
“虽为妇人,亦为百姓, 愿以高门底蕴,济万户人家。”
“……”
圣上看完,深深动容,叹道:“视其所以, 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2]
他环顾在场众位大臣,皆为位高权重之人, 高门大户,而今竟由一妇人偕同新举人发言捐赠家财, 他不由地再次问道:“人焉廋哉?”
诸位大臣低头不语, 在这责问前颇觉羞愧, 他们心知,已然招了圣上厌弃,在他们还在犹豫不决推搡之时,却已有人挺身而出,可是这天下,能真正不在乎富贵权势的人,又有几何?
“父皇,我愿去往漳州。”
适时,有人大步出列高声道。
玉树临风,威严稳重,正是三皇子,谢津。
他身后的谢淮抬头看着他,眼神微动,谢淮又看看赵在泽,也出声道:“儿臣也愿去往漳州。”
有了这两人自愿,更有一笔银子,圣上这才稍放下心。
“既如此,便由你们二人负责漳州一事,凡事当多思多虑,若有不决,当请教众卿。”
“是。”
“赵大人,还望不吝赐教。”
谢津微笑看着赵在泽,客气道。
“微臣不敢。”
人选一事确定后,便是拨款救灾银了,众位大臣互相对视一眼,依次出列捐款。
“臣愿捐款十万两。”
“臣也愿捐款五万两。”
“……”
圣上龙颜大悦,一日间,便凑齐了这许多银两,问题都迎刃而解,他不禁看向赵在泽,颇感欣慰:“赵府高义。”
这是将赵府这份贡献记在心里了,霎时便有人暗暗瞧着赵在泽,若是不出意外,此事之后,他便要扶摇直上了。
赵家是越发了不得了。
更有心思深沉之辈暗自思量,二十万银两,买一个大好前程,如今更可同两位皇子搭上线,这笔买卖,划算。
漳州一事到了此时才总算有了眉目,合计八十万两赈灾银,更有粮草运往漳州,而这押送之人,正是常戎安,赵在洹作为小卒也一并随军,即日便出发。
“夫人,一路小心。”
这日,常青安带着赵渝一同出了京,向着漳州而去。
周遭景色逐渐荒凉,离开那遮掩繁华,方得见人间荒凉,赵渝掀开轿帘,看着两旁丛生的杂草,这是她头一次看看大卫现状。
“大人——”
“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待到第二日,道路两旁已有人衣不蔽体,向着沿路的马车叩首哀求,他们面色枯黄,双眼黯淡,正如衰败的枯枝,褪去了鲜活的颜色,只余下一层沉重的灰色,如尘埃般重重蒙在人心头。
赵渝攥紧了轿帘,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些人,更有人怀中抱着婴孩,脏污的襁褓内不闻婴孩啼哭,生死不知。
“大人——”
“小姐。”
春兰取出一方干净帕子拭去她不知何时落下的泪迹,赵渝眼眸红通通的,她看着常青安,声音颤抖:“母亲。”
她必须要做点什么。
常青安安抚地握握她的手,而后一把掀开轿帘,春兰赶忙撑开伞打在她头顶,挡住落下的雨水,她于风雨中站立于车辕上,高声道:“凡有难者,请随我一同去往漳州。”
“我乃京城赵府夫人,我儿在泽乃今朝新科状元,不日将赈灾而来,我儿在凌已调派米粮运往漳州,此行即为天下诸位,更有粮草随后,请随我同去漳州。”
春兰大声重复道:“凡有难者,去往漳州。”
她衣袍猎猎,青色袍角卷入这瓢泼风雨中。
听见她们这番话,四下流民不由地紧紧地盯着她们,眼中陡然迸发出光亮来,她们希冀地向着马车包围而来,春兰瞥见这情形,狠狠蹙眉。
“噌——”
护卫已经拔出剑来守护于马车周边,警惕地看着聚集而来的流民,瞧见这雪亮的刀光,流民们有些畏惧,他们停下脚步,有些畏缩地看着常青安。
“真的吗?”
常青安怡然不惧:“人命关天,自然为真。”
赵渝已经取出马车上所备下的粮食,只留下她们这些人这几天的干粮,其他的她尽数取出,站立于马车旁分发给流民。
她肤白若雪,仙姿玉骨,衣着鲜亮,一瞧便是大家小姐,而常青安一身青袍,虽然素净,但那通体的气质,那流露出的雍容大气,更做不得假,她沉声道:“先给妇人和孩子。”
赵渝细心地掰开粮食和糕点,分成小份,她们带的食物也不多,大头都在漳州那边,这也是常青安让她们去往漳州的原因,现在粮食都集中在漳州,只有在漳州,才能得到更好的安置。
她先发给妇人和孩子,而后按户来分,一家分一点,但是到底还是太少了。
“请去往漳州。”
春兰再次广而告之道:“凡有难者,去往漳州。”
有些人已经得到了食物,狼吞虎咽起来,再听得这话,便信了,愿意相信这些人是真的来帮他们的,有知恩的已经向着马车跪拜而下。
“谢谢夫人,谢谢小姐。”
一时间无数人纷纷磕下头来,不住地道谢,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又赠予食物,她们确确实实的难得的仁善之人。
赵渝眼圈已经红了,她感到一种沉甸甸,这不知名的重量几乎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看着自己的手,莹白如玉,她能扛起这众生之愿吗。
她忍不住退后一步,看向常青安,却见她高高站于车辕上,身姿虽不如何壮硕,却顶天立地,不退分毫,目光坚定,风雨吹拂,难以撼动分毫。
赵渝来到常青安身旁,鼓足了勇气:“凡有难者,去往漳州。”
漳州,他们牢牢地记住了这个地名,更有人一路跟着这辆低调的马车。
马车连夜疾行,中途并不停歇,短短五日便已行至漳州,漳州两旁早已安放无数帐篷,更有人不断穿梭登记着什么,虽然忙,却不乱。
常青安见状松了口气,看来赵在凌已经联系上知府,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母亲。”
下人来报赵府马车已至漳州,赵在凌匆匆跑来接常青安,他身上也湿透了,神色憔悴,眼底下有浓浓青影,他已经有多日未曾好好歇过了。
常青安有些心疼,不忍他再来照顾安排她们:“自去忙去,不必安排我。”
“无妨,早准备了。”
赵在凌摇摇头,带着她们来到一处临时搭建的屋子,虽然简陋,却设施集全,也能遮风挡雨,只是到底不如赵府精致。
“母亲和妹妹先将就住着。”
“已经足够了。”
常青安提醒道:“更有难民一路跟随而来,且先安置。”
“好。”
赵在凌一愣,反应过来后便告退赶紧去安排了。
春兰将行李一一取出安放,常青安抓紧时间换了一身方便行动的窄袖衣衫,赵渝也盘起头发,以一根簪子扎紧,收拢袖口,二人收拾妥当后便出了门,来到最中心。
赵在凌正在急促地同人说着什么,无暇顾及她们。
常青安扫视一圈,来到施粥的小棚前,如今人手严重不足,到处缺人,她们身为女眷,可以先从最基础的做起。
她上前拿起木勺,立刻投入赈灾工作。
这些米粥米量充足,可见并未有人从中克扣,借此捞油水,后方更有米袋堆积,几个厨子正在忙着熬粥,热气腾腾,倒是驱散了些许春寒。
“谢谢。”
难民们捧着碗依次等候,常青安毫不含糊,一人一碗充足的米粥,赵渝也跟着盛粥,她心细,碰见身量不够的小孩便自己拿过碗来,打完再递给他。
“小心烫。”
“谢谢。”
队伍排得老长,不见尽头,不断有人加入进来,众人都忙地晕头转向,常青安面色不改,一直坚守于小棚前,一碗碗粥被发下,她好似不知疲倦,不知酸痛,只有那目光依然明亮。
赵在凌也过来盛了碗粥,看着常青安和赵渝,不由地说:“母亲和妹妹歇会吧,我来。”
“无妨。”
常青安一边盛粥一边快速问道:“堤坝情况如何?”
“知府已带人去加固了,只是大雨不绝,进展颇为缓慢。”
常青安颔首:“三皇子和六皇子不日将至,朝廷已经拨下款来,届时当加大人手去往堤坝。”
“是。”
常青安头也不回地快速说道:“另有一事,雨水难排,饥寒交迫,流民或受寒发热,当着人统计发病人数,依轻重缓急安排看诊。”
“是。”
常青安抽空看了眼赵渝,她手腕都有些发抖了,却还咬牙坚持着,这孩子也是倔,她忍不住蹙眉,说道:“让你妹妹去帮忙统计,她心细,又精于算术,且颇有威望。”
赵在凌:“男眷颇多,若让妹妹前去,是否不便?”
“只在帐篷外问询登记,详情病理当由医馆查看。”
“是。”
赵渝得到新的任务便连忙去往医馆,她提了支笔便去往流民堆里,关切询问,她分为四大块,分内伤外伤,还有轻重程度,登记在册。
有了她统计分类,吵吵嚷嚷的医馆顿时变得有条有理起来,大夫们这才松了口气,她身份不凡,也能镇场,能服人,旁人不会因此置喙,从而多生事端。
“脉阳盛则促,阴盛则结,此皆病脉。”
“少阴病,吐、利,手足不逆冷,反发热者,不死。脉不至者,灸少阴七壮。”[3]
“……”
大夫们见她在一旁登记,但她毕竟未曾研习医书,医士们便一边看诊,一边口述,赵渝笔下不停,脑中将这些话都牢牢记住,这样她也能帮更多忙。
常青安看着管事们大多以毛笔登记,还需研墨,颇为耗时耗力,便说道:“不若以炭烧制成笔,以便书写。”
赵在凌:“但请母亲吩咐。”
炭笔并不难制作,常青安仔细说了一番后,赵在凌茅塞大开,立刻便寻人去办。
作者有话说:
[1] 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出自《论语》
[2] 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出自《论语》
[3] 脉阳盛则促,阴盛则结,此皆病脉。少阴病,吐、利,手足不逆冷,反发热者,不死。脉不至者,灸少阴七壮。——出自《伤寒杂病论》感谢在2022-12-22 18:51:48~2022-12-23 21:10: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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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调度事宜◎
因着赈灾食棚是灾情重心, 常青安繁忙一日,心里便了解个大概情况,当夜, 赵在凌提着灯笼随同她一起值夜。
“米粮情况如何?”
因着白日尚有灾民在畔,她并没有询问粮食,以免造成惊惶, 只是若只靠赵府囤下的粮食, 却是远远不够支撑这一州府消耗。
赵在泽也是一脸忧色:“至多不超过五日。”
五日,常青安盘算了下时间,这几日也足够朝廷的人来了,正可接替。
“已经足够了。”
趁着四下无人, 常青安又提醒道:“必须尽快安排人手加固堤坝,如今雨水不绝, 恐江水满溢倒灌,一发不可收拾。”
赵在凌听得心惊:“洪灾?”
“正是。”
这可是大问题,如今还只是淹没了田地, 尚未造成更大损失,若是堤坝彻底崩溃,这一州府都将化为一片汪洋,此事实在凶险。
常青安看着远处密布的帐篷, 这好不容易燃起的烟火,实在岌岌可危,稍有不慎, 便会被这洪流无情吞噬,如今最缺的便是时间。
所幸有了流民和当地灾民, 人手问题无需担忧。
她毫不犹豫说道:“明日立刻点人去往堤坝, 一许粮, 二许银两,三则罚。”
“是。”
常青安又问起药草,这也是一个大问题。
“药材储备如何?”
赵在凌:“已着人从附近州府大肆购买。”
他顿了顿,神色有些难看。
“有人暗抬药价,药堂轻易不愿放大夫过来。”
“竟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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