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当场回绝,便已是应了。
赵在泽收起那片落叶,夹于书册中,正是论语八佾篇。
日子不紧不慢,马车悠悠踏上归程,不知何时抵京。
“二公子!”
长谨匆匆来报:“平州的粮食被人劫了!”
“什么?”
赵在凌一下没反应过来,他啪地一声合上折扇,指着那块烫金牌匾:“仁义之家也敢抢?!”
他委实不敢相信,圣上亲赐牌匾,竟还有人如此猖狂,目无法纪,实在大胆。
“那些人是当地镖局的人,不由分说地劫了咱家的钱粮货物,火气冲天,似有旧怨。”
“旧怨?”
赵在凌狐疑道:“莫非当地掌柜不义,糊弄本公子?”
“这便不可知了。”
赵在凌当即起身,掸了掸袖子。
“立刻备车出城,本公子倒要去亲自去瞧瞧究竟是哪些狂徒。”
“是,二公子。”
“驾——”
长谨办事利落,当天便驾车跟随赵在凌出了京,赶往平州,临行前赵在凌回府简明扼要地向常青安说明了情况。
常青安颔首:“去吧。”
“是,母亲。”
“望母亲多保重。”
而远在百里外的平州,镖局内乱作一团。
“人呢?!”
“没瞧见啊——”
“天杀的黑风堂,让爷白等一场。”
一大汉神色不耐,恶声恶气地问着左右:“不是说他们在这里等候多日,劫了不少弟兄,造成巨大损失了吗?”
一人面色犯难,嘀咕道:“是啊,日前我亲眼瞧见他们出动了。”
“你个糊涂东西!到底劫没劫啊?”
“二当家的,呸,不是,二掌柜,他们可是压了一车车货回去呢。”
王胜瞪大眼:“确定是咱们的货?”
“……”
“说话!”
陈年支支吾吾:“这,不大确定。”
“啪——!”
王胜重重拍了拍他,扯着嗓子喊了声:“还蹲什么蹲,都给我回去。”
一行人纷纷起身,从树林里钻出,皆是灰头土脸,一脸郁闷,他们拍去身上的落叶草木,有些不满:“白跑一趟。”
陈年摸了摸鼻子,有些悻悻然:“二掌柜,不是我们的货,那是哪家的?”
“边儿去。”
王胜:“我怎么知道是哪个倒霉蛋。”
黑风堂向来和他们瓦林堂不大对付,你抢我生意,我抢你货物,你押镖我劫镖,忒不是个东西,都这么多年了,不说蒙着脸,便是烧成灰他们都认得出来。
两家摩擦不断,近日来更是爆发一场大矛盾,因着漳州缺粮,两家都盯上了这桩生意,亲自安排了人组成商队买粮送粮卖粮,但人心不足,各家财力有限,黑风堂脑门一拍,趁着夜黑风高来偷粮。
可是谁还不知道谁的底细,一来二去梁子便结大了,见了粮,先抢再说,瓦林堂有心无力,蹲点数日,也没钓出来,实在晦气。
倒霉蛋赵在凌日夜不停,赶到平州,几日奔波,再好的马车也颠人地紧,他面色发白,长谨担忧地扶着他。
“二公子。”
赵在凌勉力支撑:“既已到此,且先歇下。”
“是。”
两人走入客栈,正是他名下的一铺子,他迈入上房,喝了口水,这才缓过劲来,看来三弟说得不错,得勤加锻炼身体。
“如何,可有信传来?”
长谨附耳低语:“当地地头蛇不大好对付,铺子都紧缩起来,不敢露头。”
“竟有此事,知府县令何在?”
“江湖势力,并未牵扯平头百姓,不好插手。”
赵在凌挑眉:“本公子也是平头百姓。”
“……”
“江湖人便不遵律法了不成?”
长谨有些为难:“此地势力颇多,若是得罪了当地人,恐多有不便。”
这是说江湖事江湖了,动用官府很小家子气,叫人看不起,日后不大好混,哪怕是叫几个人蹲在门口,也影响生意,还不好抓。
赵在凌皱眉,心下思量。
他也不是仗势欺人的公子哥,这事是有些不好办,江湖人,到底是怎么个做法?
“你且仔细说来。”
“平州多山林,道路狭窄崎岖,多以采药往来为生,世代团结,形成几大势力,一是平州大家张氏,颇通文略,二是从京里来的老爷们,这个不大好打探,三是民间两大镖局,黑风堂和瓦林堂。”
“更有传言,昔日林中有人占山为王,劫富济贫,口称义王,只是天下太平,大卫安定,这寨子便悄无声息了,也不见人影,不知真假。”
“……”
赵在凌若有所思:“黑风堂。”
他得先打探清楚了再行事,不能贸贸然拜访,希望能好生交谈,双方和平地解决此事。
“丫头,二叔回来了。”
王胜哈哈大笑,回到堂内,大堂宽敞明净,十把椅子分放两旁,堂后大院开阔,十八般武器列起,一人正挥舞大刀,凛然生风。
另有一人于石椅上翻看账簿,清点损失,石榴衣裙,配饰琳琅,杏眼圆睁,眉间隐有煞气:“二叔,你抓到他们没有?”
王胜搓搓手,笑容尴尬:“那些个崽子不露面。”
“呼——”
宽刀划过,斩于地面,划下深深一道痕迹,齐恒粗声粗气道:“孬种。”
“丫头还在呢。”
齐雪竹冷哼一声:“爹说得没错,黑风堂尽是些窝囊东西。”
王胜连忙上前,撇开丫鬟,一屁股坐下,喝着茶水。
“真是二叔的小姑奶奶,明儿二叔定然把他们抓来。”
“你前日也是这么说的。”
“哈哈——”
“那什么人有失手——”
齐雪竹站起,一巴掌拍在石桌上:“下次我亲自出马。”
“好!”
齐恒大喝一声:“丫头就是不同凡响!”
作者有话说:
写一半了,理一理感情线平缓过渡水一水,再写个大故事章节就可以完结了,加油加油。感谢在2023-01-05 21:27:57~2023-01-06 16:57: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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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堂内当家◎
“公子请看。”
长谨这几日都在外搜集资料, 打探两家底细,尤其是黑风堂,劫了二公子的货, 绑了商队,倒是没下手闹出人命。
“走一单便需五十两?”
“丢单只退十分之一,这生意做得比本公子还厉害。”
赵在凌连连摇头, 店大欺客, 绑匪是他,镖师是他,里里外外全是自家人,做得就是一个一本万利的买卖, 偏偏平州已被这两家垄断,实在憋屈。
他算是信了这地方从前有反贼一说了, 不然断不会如此彪悍。
“瓦林堂。”
他嘀咕着看了起来,相比起来,瓦林堂的底细要清楚不少, 人员简单,做的生意也简单,一单八十两,丢单全退, 算是有保障地多。
最大不同便是也接一些零散小单,起步价仅为十两,但对数目有要求, 寻常百姓凑一凑倒也能一年寄个一回。
“算个正经人。”
赵在凌合上册子,心下盘算着怎么捞人。
黑风堂无外乎是要钱, 使些银两也能赎人, 但那些货物吃进去了恐怕不会吐出来, 若是逼急了直接撕票也未可知,但他可不想因着一个小小的堂口就放弃这边的生意。
好歹也是堂堂赵二公子,江湖人么,那就先说说理,谈谈合作,他也不是不允许旁人喝口汤,若是说不通,赵在凌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那也只能彻底掀了这堂子。
“长谨,备礼。”
“是。”
备什么礼,自然是钱。
次日一大早,长谨提着两箱平州药材,里面放了厚厚的一沓银票,赵在凌穿金戴银,气度不凡,迈步前来。
大门前有两个护院,一身蓝衣,额上还扎了方头巾,眼神直直看着赵在凌,目露精光,见他上前便喝道:“来者何人,报上姓名!”
他问得是毫不客气,肆无忌惮。
“唰——”
赵在凌风度翩翩地打开折扇,自顾自地扇了扇风,瞧也没瞧一眼,端的是一派高傲不屑,他是许久没见这种人了,便是在京城,也没人胆敢对他这么吆五喝六的。
他遥望远方,发丝轻扬,太久没做出这般纨绔模样,一时竟还有些怀念。
“那是哪家公子?”
青禾探头端详片刻:“小姐,约莫不是平州人士。”
“外地来的公子哥,真是亮地脸都看不清了。”
齐雪竹扭过头去,往回走着。
“冤大头来了,倒也不必本小姐出手捞人了。”
青禾捂嘴笑道:“小姐仗义。”
“那是自然。”
两人悄无声息地走了,长谨似有所觉地瞥了一眼,暂时按下了。他大步上前,挡在赵在凌前,比这两个护院更不客气。
“放肆!也不睁大你的狗眼看看,得罪贵人!”
“你!”
“哪来的小子!如此猖狂!”
他们说着便拿出长长的棍子来,一副要动手的架势,长谨冷哼一声,就这两个杂路数,根基不牢,下盘不稳,他轻易便可掀翻。
“行了,吵吵什么。”
一位管事模样的人出来,一撇小胡子,和气劝道:“贵客远来,还请入内。”
他拱了拱手,请赵在凌进入堂内。
“呵。”
赵在洹这才施施然走了进去,一个字也不多说。
还没进门就先给他一个下马威,吓唬谁呢这是。
“不知公子从何处来?”
管事客气地请他上座,又亲自斟了杯茶,打探他底细。
“让你家主人来。”
赵在凌横他一眼。
“有什么事公子同在下说便是。”
“你黑风堂动了不该动的东西,这事,恐怕你还兜不住。”
“哟,失礼失礼。”
管事再次拱手:“原来是那桩事。”
长谨:“叫你家主人出来。”
“主家如今正忙,不知公子可知我黑风堂的规矩?”
他非但不叫人,还同他论起规矩来了,赵在凌讶然,上上下下扫他一眼:“你同本公子说规矩?”
管事竖起五根手指,声音森然。
“要么这个数,要么留这个手。”
长谨:“大胆!”
赵在凌眯起眼,眉都没皱一下,他歪歪头,斜倪着那管事:“才这个数啊,长谨。”
“是,公子。”
“嘭——”
长谨将盒子重重放于桌上,赵在凌合上扇子,以扇柄遥遥指着礼盒,口气淡然:“放人。”
管事掀起一角,向内看去。
“去,放人。”
他挥挥手,门外便有人向后小跑着去放人了。
不多时,赵在凌手下的人皆完好无损地出来了,他们怒目而视,敢怒不敢言,只闷闷地跟在赵在凌身后出了黑风堂。
“黑风堂居然舍得放人?”
“真放了?”
几个人扒着窗户猛看,亲眼看见一群人跟着个公子哥走了,纷纷咂舌:“出手阔绰啊。”
“居然没把人杀了,也是奇。”
“那公子哥什么来头?”
“……”
走出不远,手下人便哀嚎起来,向他诉苦。
“二公子,属下无能。”
“那些货未能保下。”
“如今还连累公子破费——”
“……”
“都打住。”赵在凌止住话头,皱着眉:“回客栈里细说。”
于是一群人又挤着进入房内,围了一圈,开始从头说起,本来在漳州的时候,一切都好,因为皇子们还在,赵府人手也都在,所以黑风堂不敢造次,只是暂时蛰伏,等到事后再来动手。
“起先他们凶神恶煞,一副要杀人的样子,但是等我们表明身份后,那领头的愣了愣,才下令把大家都抓了起来。”
“是啊,倒好像不是冲着咱们来的。”
“但是那些货也没还给我们啊!”
“……”
赵在凌沉思道:“其中定然有所误会。”
黑风堂和瓦林堂积怨已久,此事应该是两家宿怨,他也只是被误卷入其中的倒霉蛋,但是黑风堂贪心不足,他们未必不知赵在凌身份,可是利益摆在那里,难免忍不住想就此扣下,五千两,真是黑。
赵在凌冷笑一声:“拿了本公子多少,日后都都得给我加倍吐出来。”
只是他尚有一事不明,就是平州知府。潮州知府李金堂草芥人命,贪污受贿,那么平州知府自然也可以同当地势力相互勾结。
这样想着,于是他问道:“有没有上报官府?”
有掌柜的斩钉截铁:“官府并未卷入其中。”
“你为何如此断言?”
“公子有所不知,平州民风开放,人皆习武,官府衙役压不住,无力管辖,也唯有张家还能说上两句。”
自古穷山恶水出刁民啊,又有几个文官能管得住,能保住性命都算不错,得过且过,若是真逼急了眼,大不了玉石俱焚,还真是“反贼”。
赵在凌一阵牙疼,起码官府是没掺和,事情也算简单,坏处就是不能指望官府了,就凭黑风堂鼻孔朝天的行事作风,那也是不能善罢甘休。
“瓦林堂如何?”
他转而问起另一大势力,既然同一方敌对,不若试着拉拢另一个势力,毕竟大家都有共同的敌人,自己也好省几分气力。
“行事直白仗义,不耍心眼。”
“要价高昂些。”
“那里的人都厉害地紧,身手利落,嘴皮子也不饶人。”
“……”
赵在凌思索片刻:“既如此,先派人接触一下,若是可行,我想见见他们当家的。”
“公子千万小心啊。”
“行了,快去。”
“是。”
瓦林堂。
“真放了?”
齐雪竹惊讶:“一个没杀?”
“确实如此。”
她不禁回忆着那趾高气扬的公子,却只记得他一身珠光宝气,晃眼地很,长什么模样还真记不清了,齐雪竹扯扯丫鬟青禾:“那人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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