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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妍暖——浅醉流莺【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11 14:46:28  作者:浅醉流莺【完结+番外】
  “假的,不是真病,”沈山顿了顿,他俩现在位于三面环水的水榭之上,绝不会有人偷听,所以他也没有说话的顾忌。
  沈山轻声解释,“家父和我同在应天府为官,多有不便,况他年事已高,早就有致仕的打算,只是屡次请辞,圣上都不准,他没法子,这才三天两头的休病假。”
  沈山看着晏然,狡黠一笑,“我可是有名的孝子,所以今日也请假在家了。”
  这次轮到晏然看他的眼神复杂了,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形容这两个貌似憨厚的父子,一个老狐狸?一个老老狐狸?
  沈山这日穿着一件宝蓝色竹叶暗纹的圆领直裰,脚穿一双轻便透气的云头靴,他身体斜靠着椅背,用手指轻轻蹭着向上弯曲的嘴角,一双眼睛深邃明亮,不说话时,浑身散发着五分贵气和五分书卷气;说话时,则书卷气减半,狡诈的气质增加。
  他慢条斯理道:“刚刚我们说的不是这个话题,我问你,我要不要帮你的堂兄弟谋个差事,你还没回答我。”
  晏然道:“这是你的事,你愿意帮就帮,不愿意帮就不帮。”
  沈山点了点头,沉声道:“我还以为你今日找我,是想阻止我,毕竟举荐官员有错,到时候也要负连带责任,之前工部有个左侍郎举荐他小舅子做衙署推官,结果他小舅子不争气,打死了人,这个左侍郎也因此受连带,降了两级,若是被举荐的官员罪行更大,举荐者丢了性命也不是不可能的。”
  晏然虽比其他闺阁女娘见多识广,但朝廷上的事情,她哪里清楚,听沈山这么一说,脸色瞬间变了,她身体前倾,眼睛睁得大大的,表情异常认真。
  她对沈山说:“我其实就是想跟你说,不要理我二伯一家,他们一家人都不是做官的料,你以后最好看见他们,就绕道走,”她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这个亲戚,我家是没办法,血缘连着呢,我父亲又是个念兄弟情义的,若是以我的脾气,我早与他家划清界限了!”
  沈山表示很理解,但也很为难,长辈亲自开口拜托,而且那天在晏家,还收了“作价三百两”的瓷瓶,拿人手短啊!
  晏然见他没听明白似的,更加焦急,她搓着小手道:“我二伯家是喂不饱的白眼狼,你今天帮了晏徕,明日他还会找你帮晏衍,你可不能开这个头,嗯......”
  晏然转着眼珠,很认真的思索,片刻后,她继续出主意道:“你就直接拒绝他,也不用多婉转,你们又不是亲戚,得罪了就得罪了,以后不见才好呢。”
  沈山依旧点头,好像仍没开悟,但他的眼神却落在晏然交叉在胸前的小手上,白若柔荑的手指,豆蔻染就的指甲,在阳光下透着粉色的光泽,而这双手的温度,他还依稀记得......他忍不住轻咳一声,定了定神,继而喃喃自语,“要是亲戚,还真是难办。”
  不对,晏然心里大喊一声,她从沈山的表情里发现端倪,这个老狐狸在逗她玩!
  她挑眉瞪着眼前的男人,道:“所以我们成不了亲戚,你也出面把谣言澄清了吧!你这么搞,想上我家提亲的,都不敢来了!”
  沈山道:“你怎么知道是我放出去的谣言?”
  晏然道:“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事?”
  沈山不说话了,但是老狐狸的脸皮通常都是很厚的,很快他就恢复了原状,笑道:“我听说是你放出去的谣言!”
  “你放屁!”晏然举起手边的一个梨子,向他脸上砸了过去。
  沈山两手护脸,“是我说的,我说的。”
第148章 148世上没有如果
  俩人的影子重合在了一起,笑声从影子里跑出来。
  绮云和菜头捂着嘴笑,现在菜头终于明白大人的心意了。
  “你的事说完了,我还有一事要与你商量,”沈山端正身姿,正色道。
  晏然也敛起笑容,拿起茶盅挡住自己红扑扑的脸,她把嘴凑在盏边轻轻吹着热气,故意调侃道:“小妹有何事能为大人解忧?”心里却想,也不全是我们晏家给你找麻烦,你也有事求我不是?这么一想,心里舒坦了许多。
  “我的声伎班子解散了,”沈山的声音温润,就如同面前的水晶桂花糕,晏然听得有些痴,她一下下的刮着茶叶汤,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听。
  “秋桃已到山西,另外还有十一个丫头,有三个手脚伶俐的,我娘留在她院里伺候,还有一个被她舅舅接回了,剩下七个,不想作婢女,也无家可归,她们想去鼎香楼唱曲,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收?”
  晏然闻听,心里高兴,但又不想表露出欣喜若狂的样子。
  “她们都会唱什么曲?我在伯母寿宴上倒是听了几首,好像都是北曲。”晏然摆出老板招工时的姿态,不慌不忙地问。
  “嗯,因为她们都是北方过来的,所以都是以琴筝为主的北调,七个孩子里面,红莺和竹月喜欢箫笛,也曾学过,改唱南曲应该不难。”
  晏然心里暗笑,北调更好,金陵最不缺的就是南曲,她想找几个唱北调的还找不到呢,若有了自己的乐伎班子,就不用看教坊司的脸色了。
  “你帮了我家这么多忙,”晏然好像勉为其难似的,大声道:“那我就帮你这个忙吧,这七个孩子我都要了。”
  沈山扶着头,挑眉看着她,缓缓道:“你不是正在没有乐伎发愁吗?”
  ****
  这七个女孩子对晏然来说,如同七仙女下凡,彻底解决了鼎香楼乐伎不足的问题。
  有了固定演出班底,晏然心里踏实多了,同时蒋奇的茶楼也增加了唱戏服务,晏然又安排这七个孩子,每月去蒋奇茶楼里演十场,七仙女们收入增加了,个个都对晏然感激不尽,其中会吹笛子的红莺最爱说话,她告诉晏然,他入沈府三年,从没见过沈大人对哪家小姐献过殷勤,晏然装没听懂,嘿嘿笑过。
  ****
  话说晏承友在沈山这儿没讨到便宜,回到家后,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平白无故,花二百多两银子买了一个假花樽,又莫名其妙换了一个小梅瓶,梅瓶在手里还没捂热乎,就稀里糊涂送给沈大人,转了一圈,两手空空,希冀给儿子谋个差事,也没成。
  晏承友越想越生气,二百两银子,若是五十两一锭的,要四锭,四锭银砖放手里,白闪闪,沉甸甸,可现在,晏承友手里轻飘飘的,他的心口好像被无数利刃穿过,疼。
  于是,他决定去找弟弟讨个说法。
  这次晏承恩没躲过。
  晏承友自然不好意思提二百两银子的事,只是说希望晏承恩能出面与沈大人说说,如果晏徕能谋个官职,日后也是晏家全族的荣耀,这可是你的亲侄子!
  晏承恩一听到“亲”字,他动摇了,他对晏承友的感情是复杂的,一面怨恨他这些年挑拨离间,害得自己未在晏庭海膝下尽孝,一面又困在他与二哥的血缘关系上,如果晏承友跟他打亲情牌,他前潜意识里就是服从。
  这日王氏去姐妹家串门子,成功躲过一劫。小虎子见老爷又要上二老爷的圈套,偷偷让人去鼎香楼传话,把二小姐叫回来。
  回家的路上,晏然就在想应对之词,“小虎子通知她回府,八成就是爹爹又被说动心了,哎,这个爹不务正业也就罢了,还有一个心软的毛病,”想到这,晏然脚步加快了,这日暑气炎热,没走几步,她已经香汗淋淋。
  “小姐,你这衣服都湿了,要不要先回屋换身衣裳,再去前堂?”绮云一手抹去额头上的汗珠,一手扯着衣领,指望能透进点凉风,可这日一丝风都没有。
  “不换了,直接去前堂吧?我这个二伯啊,真是要缠着我爹到死吗?”晏然手里拿着一个破蒲扇,使劲的扇风,可汗珠子还是顺着太阳穴滚下来,这蒲扇是她从鼎香楼柜台上临时拿来用的,扇面纹理中夹着菜香味。
  小时候,她曾有一瞬认为这个家里,唯有父亲是真心疼爱她的,后来她发现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晏承恩在这个家里,就像幽魂一样,虽然他上有爹,下有女,旁有妻,可整个心却都在他的兄弟姐妹身上,他认为那些和他从一个妈肚子里出来的,才是他的至亲,他爱兄弟,胜过爱儿女;爱姐妹,胜过爱妻子。
  晏然对这个爹的感受,可以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来形容。
  “二伯,这大热天的,我家可没有冰块伺候,”晏然扇着扇子,很豪迈地坐到晏承友对面。
  晏承恩皱了皱眉头,轻咳了两声,示意让她坐得端正些,然后又盯着她手中的大蒲扇,叹了口气,“大概抛头露面,赚钱养家的女人,就是这个模样吧!”对于这个掌管晏家经济大权的女儿,他也不好苛责。
  晏承友谄笑道:“那日我去沈府,沈大人招待我的可是冰镇的西瓜,一缸子冰块,吃的那个爽快!”
  晏然冷笑道:“人家是官,我们是民,怎么能比?”
  “G,”晏承友一脸堆笑,“你不用瞒你二伯父,现在谁人不知沈家要向晏家提亲。”
  “你也说是‘要’提亲,不是已经提了亲,那些没脑子的,信了这鬼话也就算了,二伯这等聪明人,怎么也信这话?”晏然继续扇着她的大蒲扇,额头上粘腻的刘海打成绺,鬓角处还散乱着几缕碎发,碎发被风吹得竖了起来,因为蒲扇不停,风力一直很猛,部分头发始终保持“站立”状态,且她本来就火力旺,除了汗珠不停滚下来,她还呼呼吐着热气,半点闺秀的斯文模样都没有了。
  晏承友是一个粗人,他对晏然这个“状态”,到没有觉得有何不妥,可当他听到晏然说,“你看我这模样和沈大人般配吗?”时,不由瞪大眼睛,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这副尊容,好像和儒雅翩翩的沈山是不太像一路人!”晏承友心里想,脸色因为失望而渐渐变白。
  尽管他心里开始相信那是一个谣言了,可还是不死心,万一是王八看绿豆看对了眼呢?他继续道:“无风不起浪,若不是......”
  “若不是什么?”晏然竖眉瞪眼打断了他,“爹,您倒是说句话啊?”晏然扭头看向晏承恩,她跺着脚,用蒲扇使劲拍打椅旁的方桌。
  这副颟顸任性的模样,把绮云都逗笑了。
  “呃......沈家提亲的事情的确没有,估计也不会有,”晏承恩终于争了口气,把话接过来,“沈府门前,我瞧着每日都有媒婆上来说亲,不是伯爵府的,就是尚书府的,谁会放着好端端的官宦女婿不做,来做我们晏家女婿,你看看她那样子,”晏承恩扫了一眼女儿,也不由叹了口气,再漂亮的五官,也扛不住豪迈不羁的坐姿和这满脑门的汗珠子。
  晏承恩叹完气,继续道:“所以,二哥刚刚求我传的话,我又仔细想了想,似很不妥......”
  晏然明知故问道:“二伯让你传什么话?”
  晏承友道:“我是想着你堂兄晏徕......"
  “晏徕?二伯父不说,我差点忘了,”晏然回头看绮云,绮云立刻明白,从袋子里拿出晏徕晏衍的账单,“小姐,晏城掌柜说,晏二老爷家这个账单要是收不回来,就从店里所有人的月钱里扣,平摊到小姐头上,你这个月要扣三十两。”
  晏然起身,亲自送到晏承友面前,“二伯,现在鼎香楼也不是晏家的了,我也是替我姐姐管着,你看我这两个堂哥的账,您给结一下?”
  “这天,怎么这么热!”晏承友大澹掏出怀里的手帕,不停擦拭额头上的汗。
  “二伯,这个......”晏然指着账单。
  “嗯,我回去跟他俩说,改日我让我儿把银子送到鼎香楼,这点小钱,”晏承友自顾自的哈哈一笑,缓解尴尬气氛。
  晏然把账单叠起来,让绮云好好收着,下次见到二房的两个公子,就一定是来还钱的。
  然后,晏承友走了,临走时说:“侄女也不小了,婚嫁之事,可要抓紧!”
  晏然道:“不用二伯父操心,记得让我堂哥来清账哦!”
  ......
  自那日在沈府的琅\园,与沈山沟通后,晏然便确定这个谣言是沈山放出去的了,沈山的目的显而易见,但两人依旧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
  凡事未成可破,将成可夺,沈山担心一旦把话说明,晏然拒绝,再往回找,难度就升级了;
  晏然没表露心迹,是她在犹豫。
  当年她义无反顾选择温廷言,是因为那时候年轻,她只想证明给父母看,“看,你们瞧不上的二闺女,如今是尚书府的孙媳妇!”可现实给了她一巴掌,不是你想高嫁,人家就愿低娶,这就跟做生意一样,你想卖,还得有人想买,想买的人若是没钱,还需要付钱的人也同意这桩买卖才行。说到底,婚姻是两个家族的事情,你不懂事,别人还不懂事吗?
  至于吴潜,她想,好歹两家都是半斤对八两的商户,虽然吴家明显更富裕,但吴潜的诚意以及他的身体情况,让晏然觉得吴晏两家是平等的,最起码,不算高攀太多......
  而沈家不同,她想到了太多现实问题,沈伯父和沈伯母,还有沈山,都是那么好的人,她不想给他们添困扰,她也不想给自己添麻烦,一个秋桃的就已经差点让她毁了脸。
  她把这番话,用最简单的语言告诉了晏承恩,希望他也能终止幻想。
  “哎,是为父不争气,如果我当年考个武举人,不说做个将军,做个指挥使,或做个参军、军校总是可以的。”
  晏然淡淡一笑,世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如果。
第149章 149“没有形象可言”
  晏然对父亲的感情很复杂,她恨父亲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消磨一世,毫无所成,整日纠结为何他要与五叔喊爹,与亲爹叫大伯?为何不过继大哥到五房,而是要过继他这个小儿子? 同时也可怜父亲,在执念中,浑浑噩噩二十载!
  晏然和晏承恩一样,也有心结,不过她选择了和晏承恩不一样的处理方式,晏承恩选择做“思想家”,他一定要把那两个“为何”想明白;晏然选择做“行动派”,赚银子可比坐屋里薅头发有意思多了。
  这日是她去乐芷书坊查账的日子,在她去书坊之前,她想先去趟赵府,她听王氏说,赵姐夫已经正式提了两个通房做妾室,晏然担心姐姐会像隋夫人一样软弱,治不了后院,所以特意去“关心关心”。
  谁知晏晴早已不是当年柔弱的小花,她的雷霆手段,让晏然大开眼界。
  一进后院,晏然便感觉到身边路过的女婢,看见她后都小心翼翼地溜边走,不像以往那般笑着见礼。
  她一路狐疑,穿过花木扶疏的庭院,转至晏晴的卧房,离老远,晏然就见四个小丫鬟垂手低头,在门外候着,里面传来呜咽不绝的哭声,晏然初以为是姐姐受气,紧走了两步,随后马上反应过来,不是姐姐受气。
  “这点小事,你都办不好?还有脸吃饭?”随后,一串耳光声音响彻天空,让人不寒而栗。
  时值夏天,卧房门大敞四开,不用走近,晏然就听出屋里高声叫嚷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姐姐。
  “我还没见过大小姐发这大脾气呢!”绮云像只受惊的兔子,她对晏然耳语道:“这可真有咱家奶奶的气势,是不是嫁了人的女人,都这样?”
  “嗯,你小心点,你也快嫁人了!”晏然看着绮云,脸上露出一丝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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