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也对姐姐说过这番话,只怕他俩上次在我家没得逞,待我出嫁后,后院空虚,他们还会再去。”
“那你可想好了对策?”
晏然附在沈山耳边悄声道:“现在寿芝堂摆放的古玩器皿,都是假的,他们愿意偷就偷,若他们倒霉,被我抓了现行,我就把他俩扭送去官府。”
沈山笑道:“就你鬼主意多,”过了一会,他又问道:“晏叔父,怎么突然就戒赌了?”
晏然回道:“我爹本就不好赌,他当年去赌坊,也只是好个热闹,说也奇怪,自我爷去世,他也不好那个热闹了。”晏然顿了顿,皱眉道:“可我这两个堂兄不同,却是瘾大的,逢赌必到,一喊就去,这兄弟俩赌运也是好,听说是赢多输少。”
“赌徒嘛,记吃不记打,记赢不记输,输了大钱,叫小赔,赢了小钱,叫大赚。”
晏然点点头。
转眼到了晏家门口,按惯例,沈山会先下车,再扶其下车,可这次他却没动身,而是拉着晏然的手,表情严肃,“我还有一句话,没同你说。”
晏然忽闪着大眼睛,诧异地看着他,此时街上华灯初上,轿窗的白纱上俩人的身影是重叠在一起的,借着微弱的光线,沈山一张无奈的面孔映入她的双眸,晏然莫名地紧张,她本能地想把小手从沈山的大手中抽出来,可试了一下没有成功,便也放弃了。
沈山凝视着她,慢慢说道:“世上有多少男女,就有多少夫妻,有兰因絮果的,自然也有百年好合的,有举案齐眉的,也有琴瑟不调的,你的小脑袋瓜里,能不能琢磨些好的?”
晏然红着脸,答非所问地说了句,“你刚没睡着?”
“我只是今日有些乏了,刚闭目养养神。”他一手搭在轿窗边,一手握紧晏然柔软洁白的小手,大拇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一点也不急着放她下车,过了半晌,沈山又叹气道:“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对自己没信心,连带着对我也没信心。”
“我没有,”晏然嘟着嘴,还想狡辩。
“慢慢来吧,”沈山没理晏然的狡辩,而是把她被风吹乱了的头发,别到耳后,又觉不对,重新把那绺头发拿到耳边理顺,看了又看,温声道:“再过十日,你就不用在这下轿了。”
晏然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她点点头,“快了!”
沈山同意她下轿了。
轿帘掀开那刻,晏然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原来轿子下面站了一圈人,车夫,菜头,绮云,醉雪还有晏家门口的两个小厮,鼎香楼两个闻声过来看热闹的伙计,都齐齐围在车下面,想必刚刚她俩在车里不下来,这些人在外面脑补了很多画面。
沈山若无其事,依旧先下轿子,扶着晏然下来后,又目送她进院,方转身回沈府。
晏然回家后,向爹娘简单汇报赵家情况,并建议王氏,得空儿劝劝姐姐,治家需严,但不能刻薄,下人算计主子,与主子算计下人,一样的方便,且防不胜防。
王氏挥着扇子,从容道:“我就说你姐姐惠德有余,却无半分心机,这得罪人的事,安排个人去做就行了,可她偏要自己出头,这些年,也没培养一个心腹在身边,我给她安排的绮霜,绮月,她都没交下心,方凌儿,其实也是个不错的丫头,无依无靠,本可留在身边用,她又心高气傲,瞧不上人家出身,现在好,自己成了孤家寡人,还好赵女婿拎得清轻重,若非此,我看她以后日子可不好过,只盼我那小外孙快快长大,能成个气候,让她娘倚仗吧。”
“你既说得这么有道理,你倒是劝劝女儿。”晏承恩皱着眉头道。
“我说的话她又不听,我是帮不上什么忙了,全靠她自己造化吧。”王氏倒是洒脱,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这个道理她理解得最为透彻。
晏然也没什么感想可发表,想来爹娘都无话可说,她又何苦逞强出头,于是,回房洗洗便睡了。
翌日一早,晏然打完拳,浑身通畅,盥沐更衣,想着离嫁人还有九日,嘴角就有忍不住的笑意,晏然摸着咕咕叫的肚皮,喊绮云进来,梳好头发,就可以去前堂用早膳了。
结果绮云不在,小醉雪顶替绮云,拿着篦子,有板有眼地给晏然篦发,过了好一会,绮云气喘吁吁跑进来,“小姐,又有大事了!”
晏然瞪着她,“我一看你这样,就知道没好事。”
绮云道:“二老爷一家来了,此刻就在金英堂,听说是两位堂少爷被四方赌坊的人扣了一宿,揍得不成样子了。”
晏然不解,冷笑道:“那与咱家何干?”
“我刚听说,堂少爷被打,是与小姐有关,二老爷让咱家老爷派人请沈大人过来做主呢。”绮云道。
第165章 165这个女婿没选错!
晏衍和晏徕两兄弟,今年一个二十五,一个二十三,都已娶妻,还未生子,俩人和母亲林氏一样,皆性狡侩,若说区别,弟弟晏徕更善装傻卖乖,所以林氏和晏承友更偏爱二儿子。
兄弟俩感情不错,素性好赌,里仁街上的赌坊老板,没有不识得这哥俩的。
上月某日,这哥俩,照旧在四方赌坊玩耍,日落西山,身上带的百十来两银子几乎输尽,正欲撤时,进来一个外地口音的胖子和大高个,自称是隔壁钱庄老板的远方亲戚,刚从外地投奔过来,现在做钱庄的挡手
挡手: 旧时店铺里的管事人。
,胖子绰号矮虎,大高个喜欢穿青袍,绰号青面兽。
晏衍和晏徕素日最愿意与这样的人物结交,只因心里有两个计较,一是,二人乃外地人,人生地不熟,好骗;二是,二人在钱庄谋生,背靠金库,这可是上好的肥羊。
有了这个想法后,俩兄弟互视一眼,决定最后一博,于是兄弟俩走到隔壁当铺,当掉身上玉坠,换了几十两银,二人故意与矮虎与青面兽攀谈,这俩外地人也有意结交这俩纨绔,很快,四人惺惺相惜,组成一局,立时噼噼啪啪,掷骰发牌,两个时辰过去,八圈麻将打完,晏衍和晏徕不但赎回坠子,还翻回当日输掉的本钱。
矮虎和青面兽赌品不错,输了几千几百的银子,也不皱眉,也不恼,还一个劲儿地夸赞兄弟俩赌技高超,晏家兄弟被哄得开心,更愿意与这两个外乡人厮混一起了。
那几日,晏衍和晏徕的确逢赌就赢,赢的人也不小气,每次打完牌,不但请两个“散财虎、兽”,下馆子,还请他们逛窑子,没几日功夫,四人俨如同穿一条裤子的亲兄弟。
矮虎和青面兽任事的钱庄,主要客户都是赌场的赌客,其中不乏很多大人物,这些大人物,都是晏徕和晏衍想结交,但结交不上的,当晏家兄弟听到矮虎说:南直隶数个外县衙署的老爷和候补老爷也好玩牌,经常上来玩,只因着便服,旁人不识罢了。兄弟俩心里开始活泛。
一日,晏徕和晏衍请矮虎和青面兽吃席,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晏徕和晏衍将他俩想法渗透给矮虎和青面兽,谁知,二人也正有此意,矮虎对晏徕讲:“若能结交了这些大人,以后捐官获缺,便有大把银子,花都花不完,而他们哥俩,愿意帮晏家兄弟牵线,只要日后多关照钱庄生意就行。”
四人一拍即合,矮虎和青面兽很快攒了一个高档局,对方是昆山县太尊和嘉定县太尊。这俩太尊均是老吏,人面很广。矮虎这样对晏家兄弟介绍。
青面兽亦嘱托晏家兄弟:“有求于人,就要让两个太尊玩得开心,赢得尽兴!”
晏家兄弟连声道:“那是自然,”二人心想:反正这段时间也赢了不少,就算把最近赢的全贡献出来,自己也不损失什么,反倒结交下俩太尊,日后升官发财全靠这赌桌了。”
晏衍甚至想,爹娘一向偏爱弟弟,总骂他没出息,若不靠爹娘之力,给自己谋个官身,看他们以后还敢瞧不起自己?
这种要争口气的决心,激发了他誓要“拿下两个太尊”的傻劲!同时,他开始幻想,自己当官后,穿官袍,戴官帽的样子,甚至如何罚犯人板子,如何搜刮民财,又要纳几个貌美的妾室,也都一一想妥了。
晏徕起初还犹豫,这要“输掉”多钱才是头?晏衍笑道:“外县来的老爷,能在金陵逗留多久?不过三五日,每日玩上八个时辰,就算五百两一底,我们连输带赢,三五日下去,不过送出万八千银子。晏徕一琢磨,也对!
不出所料,从摇骰子,到牌九,再到麻将,兄弟俩个把太尊老爷哄得舒舒服服,太尊自然也许了他们一些升官发财的承诺,二人心里高兴,天天回家做黄粱美梦,兜里的筹码,肉眼可见的减少,两兄弟心想不妙,可两个太尊并没有想走的意思,为了不折面子,晏家兄弟开始与矮虎和青面兽抵押借款,从五百两,转眼就借到了二万两。
正在二人犯愁如何收场时,两个太尊大老爷终于走了,临走时,还吃了晏家兄弟一顿大餐,花费三百两,席上,太尊承诺,不出一年,二位就可以做上父母官,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几日输的几万两,都是区区小钱,二人听大老爷这么说,这才算稳了心神,转头开始琢磨如何还钱给矮虎。
谁知矮虎和青面兽失踪了!
钱庄遣了几个凶神恶煞的催债人,日日向晏徕晏衍催债,不是熟人,也没得情面讲,催债的头目绰号双尾蝎,身高八尺以上,膀大腰圆,两只胳膊上,分别刺了两只硕大的蝎子,其余人的相貌,虽没双尾蝎凶煞,但也个个恶狠狠的,非一般善类。
几番交涉后,晏徕晏衍两兄弟意识到,这是个连环套。
聪明人对聪明人,双尾蝎开门见山,让晏家兄弟俩做家贼,目标是晏家四房,偷到东西便拿来抵债;
若偷不到,就想方设法被抓,激怒晏家老爷,将他俩扭送去官府,败坏晏家名声;
若此计还不成,便一把火杀了晏家,他们的债务便可一笔勾销。
晏家兄弟无奈,特意选了晏然不在家的日子,月黑风高夜,潜入晏宅行窃,谁知被晏承恩抓个正着。
晏承恩不按常理出牌,他顾及二哥体面,将两个侄子悄悄放了,不但没告官,甚至都没通知家长,只是后来王氏气不过,特意跑去二房家,抱怨了一个下午。
至此,晏衍和晏徕只道是四叔得罪了人,万没想到那伙强人的目标是晏然。
晏衍和晏徕,这俩人虽混,但关键时刻,对自家人,他们能下的最大狠手就是小偷小摸,杀人放火之类的,借他俩一百个胆子,也是不敢的。
晏然与沈山探望晏晴那日,晏衍和晏徕因前计失利,被双尾蝎控制在四方赌坊,拳打脚踢,狠狠教训了一宿。
五更天时,方被放了出来,双尾蝎命二人自去想辙,他们目的就是搅黄沈家和晏家的婚事,是把晏然绑了也好,杀了也罢,总之,若能办成,借款就免了。
兄弟俩回家路上,已经商妥,要与父亲坦白,若瞒家人,受双尾蝎的挟持,这辈子都休想安宁,况且,晏然马上嫁的沈家,是官宦名门,若未来儿媳有个闪失,沈家人岂会善罢甘休?
还有一个让他们决定向父母坦诚的原因是,晏衍和晏徕自幼生活富裕,虽自己手头没有二万两银子,但俩人挥金如土惯了,爱财却不惜财,别说二万两,便是二十万两,也未必能让这两个傻兄弟,甘心成为别人傀儡,这点是双尾蝎及他幕后人始料未及的。
晏承友见儿子一夜未归,本来一肚子气,正要发作,见两个宝贝儿子被小厮驾进院内,浑身血肉模糊,只剩半条小命,晏承友又惊又骇。
林氏和儿媳等一众女眷闻声而至,见此惨状,围站一圈,个个哭得肝肠寸断,好似人已经死了一般。
事实上,这兄弟俩自幼学过几日晏家拳脚,虽不及晏然厉害,但在被揍时,尚会借力保护内脏不受伤害,所以二人不过是些皮肉伤,修养几日,血停结痂便好了。
***
单纯的晏承恩听完晏承友的话后,捂着嘴,半天没反应过来。
起初,他听二哥讲事情来龙去脉,就像听书般,觉得情节曲折离奇,惊世骇闻,继而又暗自得意,有人使阴谋,想拆散这桩婚事,就说明这个女婿没选错!好,才会有人抢!
随后,他又开始焦虑不安,还没举办婚礼,就闹出这么大的事,要绑要杀的,若真嫁给沈家,晏然的日子能顺畅吗?
王氏拍着腿,好像她的预言得到印证般,她大喊道:“我说什么来的,我说什么来的!”
晏承恩被王氏的反应吓了一跳,他的眼神在王氏身上,短暂逗留了一会后便看向别处。
其他人都琢磨各自心事,并没对王氏的“先见之明”表现出过多的钦佩。
“我之前说过,你们都不听,好像我是个歹毒的后娘,怕那死丫头过好日子似的!”王氏兀自兴奋道。
“没人说过那样的话!”晏承恩习惯性为自己辩解,说完,又心事重重皱起眉头。
堂上其他人,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以表示自己也都没说过这样的话。
王氏并不理睬众人态度,她瞅了眼身旁的心腹金妈,这是她最忠实的听众,她用高出平时一倍的音量道:“结果怎么样,还没成亲,就被人算计,还算计到性命上!咱们只是普通老百姓,仗着祖上阴德,有些余钱,日子比寻常人家过的好些罢了,沈公子虽好,可我敢说,若然儿有个三长两短,也不耽误他续弦纳妾,可咱家呢,我就生这么俩丫头,再没一个,我也不想活了!”
王氏哭诉的时候,正好晏然也赶到了,她见王氏又开始表演“不想活”的戏码,嗤笑了一声。
林氏肿着红眼泡,远远见晏然过来,开始还瞪着她,恨她连累晏家人,可转念一想,这事还要晏然解决,遂脸色和蔼了许多,她亲自把晏然迎到自己身旁坐下,将事情来龙去脉又说了一遍。
晏然渐渐理顺了头绪,什么矮虎,青面兽,双尾蝎,还有那两个神秘的外县太尊老爷,应该都是汪小小的人。
晏然自认是金陵城的老商贾,十岁,在鼎香楼做跑堂,及笄后,开始管账,现在是鼎香楼的大掌柜,她虽不做赌坊生意,但各家赌坊老板姓什么,她也耳熟的,之前只知道四方赌坊老板姓汪,汪又是江南大姓,遂没多想,如今联系起来,应该都是汪小小家产业了。
晏承恩和晏承友,王氏和林氏都建议把沈山请过来,一同商议对策。
晏然一票否决,理由是:沈大人,这个时辰,应该已经去府衙上值了,为了私事,贸然去找他也不好,还是我们先商量对策。
晏承恩是直肠子,他不假思索道:“此事有何难的,既然欠他二万两银子,我们还他就是了!”
晏然笑道:“爹,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你可知二万两银子是多少?”说罢,她转头对晏承友道:“二伯,你家可一次拿得出二万两现银?”
第166章 166“我嫁过去,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晏承友听晏然提起银子,后脊飕飕冒冷风,脑袋摇成拨浪鼓。若说硬拿,砸锅卖铁,这二万两,他府上也凑得出,可他一辈子算计别人,平日百十来两的宴席,他都不肯赴,生怕别人让他回请,如今,一下拿出二万两,不啻食他的皮,啖他的肉,况且,在他心里,始终认为,若不是有人嫉恨晏然,他两个聪明儿子怎么会中了别人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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