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巨大的碎瓷声,拉回了陆修容的神思。
苏时鹤处在暴怒之中,将石桌上原本的茶点尽数扫落在地上,他恶狠狠看着人逃跑的方向,暗悔没有安排弓箭手。
他猛然转过身来,逼视陆修容,“为什么要保护他?”
意料之中的质问,陆修容轻抖了一下。她低头抿了抿嘴角,闷闷道:“我觉得不对。”
“什么?”
重新抬起眼,陆修容仔细看着他的脸,将心底的想法脱口而出。
“我是记忆不太清楚了,很多之前的事情都不记得。可感觉不会骗人,我总觉得,我夫君应该是最温柔的人。”
苏时鹤表情怔住,他眼底飞快的掠过一丝惊惧,却在看清她神色仍是茫然后,确认药并没失效,才放下心来。
松懈过后,神色中便弥漫着陆修容看不透的哀恸。
晃了晃杂乱着各种抓不住画面的脑袋,陆修容犹豫着走上去,拉住他的袖子。“我夫君性情很好,很会照顾我,从不强迫我。”
低下头,苏时鹤望着她澄澈的眼睛,像是被单纯的孩童用刀划着心。
直观的感受到了,她眼中周淳润有多好。
而他,从不存在在她脑中“丈夫”的形象之中。
“我总觉得,我夫君不是像刚才那样残忍的。”陆修容说着,眼神痴迷的抚上他的眼骨,突然笑笑。“所以夫君别气,我不是因为他。”
末了,又像是不经意般叹,“我夫君的眼睛真好看。”
眼底迅速聚积起一抹颤痛,苏时鹤记得,从小就有人说他的眼睛和李小将军的相似。
陆修容却只以为他的情绪逐渐平静了下来,麻利的丫鬟早将他方才打落一地的狼藉收拾好了,她便拉着他坐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夫君……不唤我榕榕的吗?”
苏时鹤用力的闭了闭眼,他体味着心中无法言说的酸痛,自虐般学着记忆深处李珏笑起来的样子,“容容。”
清脆一笑,陆修容娇俏的扑在他怀里,蹭着他胸前的衣服。
“我就知道,我的感觉不会错的。”
手指颤动着,苏时鹤慢慢移上去,触到她柔软发丝的瞬间,扭曲悲痛的心底竟然窃喜了起来。
这样也好,这样就很好。
“容容。”再开口时,他已经自然了许多,“你喜欢这样吗?”
从他怀里离开,陆修容不解他说什么,还是胡乱点了点头。
刚哄好了人,正心虚呢,自然说什么是什么。
眉目弯起,苏时鹤笑起来,“喜欢就好。”
随后他单手捏住她的下巴,俯身就要追逐着贴上她的双唇。
即将相触的瞬间,秋云急匆匆走了上来。
“王爷,长公主听说……听说王妃醒了,要请她前去。”
眼神一暗,苏时鹤拉开距离,用手指揉捏陆修容的唇珠。片刻就见她嘴唇都红了起来,还有些微肿,他才满意的笑着松开手。“容容,还记不记得我同你说过的家中情况?”
陆修容想了想,了然点头。
牵着她走,苏时鹤道:“我陪你去。”
陆修容把这当成第一次拜见他的母亲,心里自然是紧张不已,在她住的院子前再三让秋云给自己整理衣服。
等觉得都差不多了,陆修容才握紧了苏时鹤的手走进去。
如今天气渐热,他们走进去的时候,李嫣正由丫鬟打着风喝茶,她特意叫来了陆锦玉。
“见过王爷。”最先有反应的是陆锦玉,她扶着自己的肚子,面无表情的冲苏时鹤行礼。
上次不欢而散,他们两人的所作所为,陆锦玉可还牢牢记得。肯如此,已经是给了他面子。
没想到苏时鹤是个不识好的,他拉着陆修容上前,“王妃呢?”
难以置信的看他,陆锦玉错声问:“你是要我跟她行礼?”
苏时鹤冷着脸,僵站不动。
反而是陆修容看不过去,她笑着打圆场,想要扶这大肚子的陆锦玉先坐下。“阿姐别急,夫君都跟我说清楚了。”
陆锦玉嗤笑,打开她的手,“什么?”
“我知道,让阿姐做这侧福晋是为了保住你和这不知名孩子的权宜之计,委屈阿姐了。”
手背被打的有些疼,陆修容压低声音在她耳旁道。
被气红了眼眶,陆锦玉抱着肚子用力呼吸。
苏时鹤就先一步将她的手捧过去,如同珍宝般心疼的看。
把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李嫣放下茶盏,“陆修容,你真的都不记得了?”
“是。”拘谨的抽回自己的手,陆修容在她的目光中站的笔直。
“怎么会有人,平白无故的就能不记得之前的事,大夫也没个说法?”李嫣凝眉,视线若有若无的扫过苏时鹤。
陆修容犹如被击中,身体一僵,迅速低下眼睛。
对啊,她忘却了之前的一切,为何与她最亲近的夫君却从没想过因为这去找大夫诊治。
苏时鹤猛然往前跨了半步
,“母亲,容容已经忘记了一切,儿子就只想和她好好过,再过不久我们会出府另住。”
望着他,李嫣心里不耐,若这不是自己的亲儿子,她恨不得给他一巴掌。
他跪在自己眼前,死命要取陆锦玉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今天。
“谁管你怎么住。”李嫣没个好气,“我来是想问你们要个说法,锦玉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在即,生出来之后怎么办?”
眼神闪烁,苏时鹤不敢去看身后的陆修容,只单手握紧了她的手腕。“生了便生了,府上那么多下人,还照顾不好一个孩子?”
闻言,李嫣险些被气出白眼,“你这像什么话?且不说生出的男孩能不能袭爵,哪怕是生了个姑娘,难不成她连生身父亲的面也不见了?”
“生身父亲?”陆修容蹙眉。
从被苏时鹤遮挡住的缝隙去看她,李嫣冷嗤,“怎么,他哄着你说了那么多话,就没告诉你他如何让你阿姐怀上他孩子的?”
虽未直白挑明,但这种话也是傻子才听不出深意了,陆修容怔怔的,心里只觉荒谬,却没有多难过。
苏时鹤却当场慌了神,愈发捏紧她。“不是,容容,这其中有误会。”
“阿时!”陆锦玉再也听不下去,抱着肚子颤颤站起来,满眼屈辱泪意,“你答应我的事情,就都不当回事了吗?”
他急切的表情僵住,好半晌说不出话。
陆修容舔舔嘴唇,局外人般冷静开口,“今日许是时机不对,不如夫君同她们都先说清楚,我先退下?”
不料苏时鹤手更用力,仔细盯她眼睛。“你为何不吃醋?”
这都什么跟什么,头又疼了,陆修容烦躁的想甩开他的手。
“侧王妃!”
就在此时,陆锦玉的贴身丫鬟爆发一声惊喝。
陆修容闻声看去,眼眸立刻紧张缩起,就见有液体从陆锦玉的衣裙下渗出,夹杂着血渍。
而下一刻,陆修容怎么也挣不开的手就松开了。
苏时鹤飞快上前将她平稳抱起,“快去叫大夫!”
李嫣也慌了神,由嬷嬷搀扶着跟在后面,“先抱去后面,把稳婆也一并叫过来。”
陆修容被如同闹剧落幕般留在后面,她低头看看自己手腕上一圈圈青紫的痕迹,突然迈步跟上去。
或许,请来的大夫能在忙完一切后,趁所有人顾不上的时候帮帮她。
第45章
场面在短暂的混乱之后,随着请来的稳婆和大夫到来很快稳定下来。
府上有常用的大夫,本就记录了陆修容每日的脉象与饮食。李嫣也上了心,一早就派人找好了稳婆。
只是没想到陆锦玉会早产,听说是因为她一直胎象不稳。
陆锦玉在里间生产,他们其余人就都在外间站着,人们进进出出。
看着一盆盆带血的水被端出去,耳边又是凄厉的哀嚎,陆修容的心也慢慢揪了起来。
同为女子,这般的痛楚之下,她也只一心求着她平安。
听着里面的大夫声音还算平稳,想来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李嫣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她先睨了坐在远处的陆修容一眼,才对苏时鹤道:“刚刚话还没有说完,如若锦玉诞下的是儿子,就是你的长子。”
到底第一次目睹这种情况,苏时鹤低着头,心中杂乱。
“如今你正妃之位空缺,长子极有可能继承爵位,你到底如何想的?”
是以李嫣这句话都问了出来,苏时鹤愣了片刻,倏然朝后看向陆修容。
他艰涩的笑了笑,遮掩刚刚的话,“容容,你身体才大好,不宜劳累,先去休息吧。等这里都好了,我就去看你。”
陆修容自然一笑,“是。”
仿佛并没有留意方才母亲说了什么,苏时鹤放下心来,亲自将她送到外面仔细叮嘱了几句。
“今日,你只需要记得我说过,我会带你出去另住,旁的都不要紧。”
望向他认真的眼眸,陆修容微笑点头。
“王妃,奴婢已经将热水都准备好了。”苏时鹤一走,秋云就上前来扶着她弯腰道。
忽的一笑,陆修容凑向她,“我真是王妃?”
秋云惊愕的往后闪躲,好半晌才磕磕绊绊的回,“当,当然了,王妃怎么这么问。”
“这样啊,我还以为这王妃之位不算真的呢。”陆修容依旧笑呵呵的,不紧不慢往前走,“同你开玩笑的。”
秋云方放下心来,就猛然又听到她问:
“这到底是王爷的亲骨肉,可一定要平平安安。”
刚被吓过一遭,秋云忙不迭点头,“是。”
陆修容却低下眼,掩住眼底思绪。
果真,这是夫君的孩子,至少在府上的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那不就与他跟自己说的话相悖了?
不着痕迹的往后看了一眼,陆修容突然停下脚步,“秋云,我想喝点汤再休息,你先去后厨说一声。”
“是。”
等秋云身躯走远了,陆修容才转向身后的树干。
夜晚树枝横斜的影子落在地上,还略有些吓人。
下定了决心,陆修容转身快步朝前厅而去,为陆锦玉请来却没有用的上的大夫,就在那里喝茶。
“王妃,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前厅之中,苏时鹤的小厮正在忙活,一瞧见她便诧异的问。
面色如常,陆修容对他笑笑,“我身子不太舒服,想请哪位空闲的大夫看上一看。”
小厮忙将她引到其中一位中年男人前,附耳小声道:“此位陈大夫最善妇人之症。”
点点头,陆修容冲陈大夫客气见礼,随他一块去了避人的角落,刚将手腕搭过去。
扭头一看,那小厮还殷切的站在旁边。
“我的病症如何,就不好让你也知道了吧?”
见王妃脸色隐有不悦,小厮只犹豫了一下,就安静的退开。
陆修容才安下心,盯住陈大夫为她诊脉时的面孔,见他眉毛时舒时展,小声问;“如何?”
良久,陈大夫放下手指,“夫人想问的病症是什么?”
“我忘记了许多事,据说是因为之前生了一场大病。”陆修容放下袖子。
陈大夫一哂,“夫人身体安健,没有之前生病的迹象。”
“那为何我会记不得之前的事?”陆修容拧紧眉心追问。
“夫人,您这与其说是病,不如说是毒。”陈大夫想了想,补充解释,“或者也可以说是药。有神志混沌之人,常常暴躁伤人,就有医者造出了这种药。”
“起初这药,是为了让那些疯魔之人冷静下来。但后来就发现,一旦使用过量,就会让人前尘尽忘,反应迟缓。”
陈大夫犹疑的看向她,“夫人,大约是被人骗了。”
脸色苍白,陆修容捏紧手帕,心旌摇曳。“可有法子治?”
不等陈大夫回答,忽传来一道呼唤。
“容容?”
陆修容飞快的摸出一锭银子,塞到陈大夫的手里,
苏时鹤就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一手牵过她远离了些陈大夫,戒备的目光扫过他。
一眼就看到了他身后的小厮,陆修容眨眨眼。“夫君就这般紧张我,刚有点事就有人上赶着传信。”
分明该是讽刺的句子,可苏时鹤低头,又只瞧出了她打趣的笑意。无奈捏捏她的脸颊,苏时鹤叹,“你身体不爽利要看大夫,怎不与我说?是哪不舒服?”
“别紧张嘛。”陆修容笑笑,把手搭在他胸前,安抚般的拍动。
而后眉心一抖,像是万般愁绪,“我就是想来看看,我的身体适不适合受孕。”
眼皮跳动,苏时鹤惊讶的望她,意识到什么后脸上闪过狂喜。
“毕竟,王爷的长子都要出生了。”
惊喜僵在了脸上,苏时鹤按了按她的肩膀,看向陈大夫。“诊脉结果如何?”
眼神里带着审视,似是想通过他判断陆修容说的对不对。
“一切都好。”陈大夫恭顺回答。
心底的疑虑扫清,苏时鹤半拥着陆修容往外。
“多谢大夫。诸位今日来此,接有分赏,来人——”
吩咐完就对小厮使眼色。
拿了主家赏赐,当然也就都该走了。
随后就沉默着带陆修容回她的院子。
就像是刻意的确定,她当真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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