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王爷不带她,便由太子殿下亲自相请王妃入宫赴宴。”
他一板一眼的说,全然不顾周围人的脸色。
陆修容却绷不住,“什么?”
赐衣尚且能说是君主恩赐,可明知她丈夫不带她,就亲自相邀。
此举便黏黏糊糊起来。
果真,连李嫣也有些挂不住脸,“太子是否任性了些?”
“诶呦,长公主这不是为难奴婢。”谁知太监斜眼一眯,便苦着脸,“您是姑母,教训太子殿下自然合理,也可驳回太子殿下的不适要求。可奴婢能有几个脑袋,当然是唯命是从了。”
说的谦卑,可堵死了李嫣的话。
脸色几变,李嫣才摆手,“先有君父,才谈皇亲,我岂敢责怪教训太子殿下。”
依旧笑呵呵的,太监欠腰,“既然如此,王妃,请吧。”
——
盯着紧闭的房门,苏时鹤也说不清楚自己在焦躁些什么。
明明心底分析过,太子殿下对陆修容的青眼,多半是因为陆丞相。
可就是总觉得,有些东西在朝着不受他控制的方向,暗流涌动。
他紧蹙眉,一直看着陆修容的房间,全没留意身边的佳人渐红了眼眶。
陆锦玉低头,几乎搅烂了手帕。
吱呀一声,门从内打开。
苏时鹤猛然抬头上前一步,随后僵在了原地,双眸紧缩。
他或许从来没有认真看过陆修容,不然怎么会不知道,原来她也是这么美。
暗纹随着步伐绽开莲花,织金花纹折射浮光,掐出盈盈一握的腰线,腰间一块玉蝉佩饰增添气质。修长莹白的脖子边挨着茸茸的白狐狸毛,红宝石耳坠与头上红梅簪相应,可看清她的面容后,便觉这些都只是装点。
柳眉纤细,一双眼如幽泉般引人沉入,琼鼻皓齿,唇上点了口脂。恍惚间,像是冬雪里化形的仙人,纯澈的神态,会因为别人的注视而羞涩。
陆修容抿了抿唇角,若是不算成亲那日,她从没有这样隆重打扮过。躲开苏时鹤炽热的目光,陆修容心口突然一滞。
那她成亲那日呢,他只喝的烂醉,揽着她唤的是陆锦玉。
目不斜视的往前走,经过苏时鹤身边时,手腕忽的被他拉住。
已然敛下了神色,苏时鹤有礼的冲太子内侍点头,“辛苦公公亲自跑一趟,时间到了我们自会入宫。”
“王爷可能误会了。”太监笑眯眯,“王妃现在便算是太子殿下相邀的宾客,不必拘着什么时辰,奴婢就先带她进宫去了。”
捏着她的手陡然重了许多,疼的陆修容一蹙眉。
瞬间又松开,苏时鹤脸色不变,沉默的让开。
没有再看他,陆修容跟着太监出府,外面连马车都已经备好了。走上马车时,陆修容一愣,里面还坐着个人。
“王妃,好久不见。”李畅笑着,明明该是一脸的亲和。
可陆修容就想打个颤。
猛一回头,苏时鹤牵着陆锦玉,两人的脸色都算不上好,站在马车下面,就像是在恭送她的离开。
他们尚且没看到李畅的存在,若是陆修容此刻退下去,反倒显得可疑。
那尊贵的太子殿下还是笑的云淡风轻,陆修容差点把一嘴的牙咬碎,才坐了进去。
第8章
身份尊贵的人好的一点,便是在吃穿用度上总是最享受的。
陆修容打量着足可以让人躺倒的马车,在平稳的前行中,又把自己往远缩了缩。
“嗤。”李畅这才破唇而笑,支着下巴,说出第一句话。“可觉畅意?”
陆修容想了想,才明白他的意思。原本要被他们孤零零丢下的自己,却因为地位更高的人盛装出席,甚至能比他们更早入宫。
怎么看都像是压了他们一头,怪不得陆锦玉脸色那般难看。
毕竟从小到大,哪有她给自己作配的时候。
偏了偏头,陆修容笑笑,“妾身是该谢恩。”
李畅挑眉,来了兴致,“看来这是也没多畅快,为何?”
“因为并没有区别。”陆修容低着头,“姐姐是攀附着王爷,而妾身现在不过是沾了殿下的光。”
舒服的伸了伸腿,李畅笑意越深,“那你那般羡慕她是为何?”
眼睫轻颤了一下,陆修容并不习惯这样华丽的衣服,腰间勒的并不舒服。可她还是拘谨的维持坐姿,“妾羡慕的,是被人一心一意对待的真心。”
先是一怔,李畅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若是这些,那她还真没必要羡慕别人。
“看来这赌约还是本宫输了,他确实很了解你。”
他?他到底是谁?陆修容蹙着眉,实在想不通李畅几次话语中提到的另一个人是谁,这让她有种莫名的烦躁。
“妾身只是个普通人,经不起太子殿下三番五次的戏弄。求殿下有话直说。”
语气稍有些冲,陆修容说完就后悔,暗自观察他。
李畅却没有在意,视线低垂,好似落在她的腰间。
陆修容跟着低头,便看到佩戴的那枚玉蝉。方才换好衣服后,宫女打量了她好久,才说缺了件能彰显气质的东西。清葵去翻了一会,找了件玉佩为她戴上,陆修容也是此刻才发现是这枚玉蝉。
隐隐约约想起,这是个陌生书生送的。
——
太子殿下的车架没有人拦,直到进了皇宫内城,才下了车。
陆修容只看了眼高耸巍峨的宫殿屋檐,便低下眉眼默默跟着。
“今日宫宴设在重华殿,除了父皇、本宫便只有庆王府的人,现在时间还早,本宫带你去宥鹿宫。”
赶忙收住脚,陆修容隐约记得,宥鹿宫是李畅年幼时居住的宫殿。
当时她刚被放出偏院,见到陆锦玉的第一面,便是她炫耀着去宥鹿宫拜见过太子殿下。
察觉身后的人不走,李畅转过身来,“怎么了?”
不知该怎么说,陆修容面带犹豫。
“这里是皇宫,宥鹿宫尚且算是我的地界,若是我不管你,你能去哪?”
忍着叹气,陆修容只好跟上,越发的眼观鼻鼻观心,丝毫不敢乱看。
没想到这宥鹿宫倒是比她想象中清丽许多,或许是保留着他小时候生活的痕迹,院子里甚至还有座搭好的秋千。殿内的陈设摆件也没有那么庄重,连兽纹都是可爱的。
捧着茶杯看她这般拘谨小心的样子,李畅摇了摇头,有些想不通那个人为何这般在意她。
“坐吧。”
呷一口热茶,李畅又问,“你爹爹的事,你如何看?”
听说陆丞相,又重新开始上朝了,只罢黜了当初一同推进他政令的地方官员。
陆修容只觉心里玄而又玄的困惑,总算是有了个解释,轻呼一口气。“妾不知道。”
“不知道?”李畅反问,眼神如炬。
“且不论政事如何会问到妾一个女子身上,妾的身世如何,太子殿下应该也或有耳闻,与父亲一年都不一定能见一面,他意欲如何,妾怎能得知。”
李畅表情没什么变化,“那三年前,陆丞相严查出的李氏大案,你又知道多少?”
忍不住皱眉,陆修容仅仅知道李大将军谋反抄家,军权尽归庆王,这也是她要嫁过来时才听闻的。
只看她表情,李畅便了然,“听说陆丞相现在的所作所为,根源也是那个案子。”
轻声的呢喃着,看上去已不像是在同她说。
一团迷茫中,陆修容迅速抓过一丝清醒,怪不得苏时鹤没有插手。李家的案子无论如何,最终获利的实打实都是苏家,他怎么做都不对。
或许皇宫的威严,连风都能驯服。
吹进来的风是温和的,席卷着沁人心脾的冷香。
李畅忽的把手中的香茗往旁一放,便恭恭敬敬的站起来对着身后的帷幔弓腰,“父皇,儿臣问完了。”
陆修容能感受到自己的眼睛在慢慢瞪大,心都开始狂跳。
随着话音落下,方才没有注意的角落里,帷幔拉开,走出一个身着龙纹的中年男人。
双目沉着,板着脸不笑的时候自有威严。
陆修容不敢多看,只感觉双膝发软,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话都说不利索。“妾,妾身苏陆氏,拜见陛下。”
“起吧。”
皇帝随意摆手,就坐在了李畅方才的位置上。
转头见她还是颤颤的跪着,忍不住发笑,“朕看起来这么吓人?”
“妾身不知陛下方才也在,惶恐万分。”皇帝有意亲和,陆修容也慢慢冷静,忍不住瞥了李畅一眼。
他笼着手,还是笑的人畜无害。
手指点了点,皇帝目光扫过她,心里不由闪过一个念头。
怪不得苏时鹤那般执拗的想求娶陆锦玉,而看不上她。
“起来吧,该问的都问清楚了,你先下去。”
如临大赦,陆修容站起来,正要跟着太监离开。
“等等。”
不想忽然又被叫住。
皇帝的视线停在那玉蝉上,目色沉沉,像是陷入了某一段回忆里。
陆修容有些讶然,定定站着。
良久之后,才听到皇帝宛若怀念的喟叹,“朕之前,也有一个很疼爱的子侄。”
李畅完美无瑕的表情,同样闪过一丝哀恸。
恍惚意识到自己误闯了皇家秘辛的一角,陆修容茫然抬头,错觉皇帝好像在瞬间苍老和善了几分,像是一个邻家普通长辈。
她便壮了胆,“那后来呢?”
“后来他被朕赐死了。”
刚鼓起来的一点点胆子立马缩了回去,陆修容大气不敢喘。
不过皇帝的表情看上去温和了许多,见她这样胆怯,还主动安慰,“随意把你一个小女子卷进来,确实不好。既如此,朕可以答应你一个愿望,可有想要的?”
陆修容缩着脖子摇头。
“那便记着,想起来想要什么了就来找朕兑现。”皇帝摆了摆手。
一旁候着的太监忙上前来,引着陆修容退下。
盯着女子离开的背影,皇帝沉吟片刻,偏头对儿子道:“你也都听到了,还是怀疑三年前的案子有问题?”
李畅脸色淡然,“儿臣不敢怀疑父皇的决断,只是担心,总有人有私心蒙蔽圣听。”
“陆丞相吗……罢了。”脸上闪过些许倦色,皇帝放松的坐着。
那把龙椅终究是要传给他的,不论是要查真相,还是要夺相权,都由他。
忽的想到了什么,皇帝眼底浮现戏谑,“可你把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卷进来,看上去就像是刻意想让朕见一见她。怎么,你喜欢她?”
顿觉一噎,李畅哭笑不得,“父皇,那是你亲外甥媳妇。”
“外甥和儿子比,还是儿子亲些。只是当朝太子喜欢上臣妻,听起来不太好,得想个办法遮掩一下。”皇帝若有所思。
李畅连忙打住。“父皇,您可还记得小时候教导儿臣,就算装,我们也得装仁君。”
想起教养他的时候,皇帝看他的目光瞬间更慈祥。
“为了装好仁德,儿子还是不夺人所爱了。”李畅笑呵呵的,蹲下来给皇帝斟茶。
开玩笑,要是他强娶了陆修容
,怕是会有人杀到京城来揍他。
——
已然开宴,宫中的嬷嬷有序的引着苏时鹤入座,他身后亦步亦趋跟着陆锦玉。
李畅入了宫,自去后宫找太妃们聊天。
由皇帝的太监领着过来的时候,陆修容便正好看到他们俩坐的极近,耳语呢喃。
苏时鹤的侧脸很好看,神态专注含笑看着人的时候,深情的好似全世界仅有她。
往那边看了两眼,陆修容才走上去,“王爷。”
在看到她的瞬间,苏时鹤笑意不减,起身轻拉住陆修容的手,在手背摩挲两下。
“怎么才过来,叫本王好找。”
言语温柔,说着还亲昵的为陆修容挽起耳边碎发。
情不自禁的红了脸,自进宫以来的惴惴因为他的动作平和,陆修容乖顺低头。
无论如何,在外面他们是一家人,他是她最亲的夫君。
越过她,苏时鹤客气的对太监颔首,“劳烦公公了。”
“王爷客气。”太监赔笑,“咱家还要去服侍陛下,便不能多陪王爷了。”
“公公请。”苏时鹤好脾气的送了两步。
正好一个宫女端着茶汤走过,苏时鹤拥着陆修容靠近自己。
似是体贴的不让她有一丝一毫被泼到的危险。
陆修容抿着唇笑,耳边便猝不及防听到他咬牙低语。
“先是太子,又是陛下,陆修容,你就这么爱勾引人?”
一丝笑意瞬间僵在了脸上,陆修容没想到他竟会这般恶毒的说自己,扭头错愕看去。
便远远看到陆锦玉冲她不怀好意的笑着。
放在腰上的温柔双手,暗自用力,痛得陆修容一皱眉。
层叠的衣服遮掩下,苏时鹤掐着她警告,“我一定会娶阿玉的,你别想搞什么小动作。”
说罢狠狠放手,陆修容被大力推后,趔趄着扶着桌案坐下。
“陛下驾到——”
第9章
在公公的嗓音响起之后,陆修容迅速收整好表情,跪伏在地上。
除了眼圈的一丝红意,看不出丝毫的异样。
视线里只能看倒皇帝和太子的衣角,他们的步履都在经过陆锦玉的时候停了一瞬。
“起来吧。”
端坐于龙椅之上,皇帝道。
各自坐在席位上,陆修容忽略依偎在苏时鹤身边的陆锦玉,盯着面前的酒盏。
偏生有道视线在她身上不容忽视。
李畅在对面端坐,含笑的眼睛不停穿梭在她和陆锦玉之间。
明眼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戏弄,陆修容有些着脑,偷偷趁他不注意瞪他一眼。
下一刻身旁的苏时鹤就扫了过来。
半边身子一僵,陆修容低垂着头,心底翻滚起压不住的情绪。
方才苏时鹤言语中的羞辱,一直紧紧抓着她的心。
让她觉得之前小心翼翼珍藏心底的爱意,成了最耻辱的笑话。
“长公主殿下呢?”
皇上正问起,太妃宫里的嬷嬷就来了。
“启禀陛下,太妃惦念公主,想留公主一起用膳。”
太后早逝,如今的太妃娘娘,被皇帝奉为母亲。自没有意见,皇帝甚至吩咐太监将一些太妃爱吃的菜收起,让嬷嬷一并带回太妃宫里。
便算是开了宴。
并没有陆修容想象中的压迫感满满,皇帝垂问着苏时鹤在军中的事情,李畅不时笑着调节情绪,看上去皆是一派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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