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朝鉴是想将卞怀胭的剑骨换给沈纵颐的话……
江春与觉得自己没什么理由不支持。
沈纵颐是自己唯一的朋友。
可是卞怀胭?
他只是个和自己争夺纵颐喜爱的贱人而已。
卞怀胭不识好歹,合体期时堕了魔,脏了陆浑山名声不说,剑骨也不能用了,最重要的是,他让纵颐伤心了很久。
江春与使了个清洁术,疲乏地蹙起眉头。
她最近总是想起这些往事。
如今纵颐堕魔,大道不成,换骨也无用了。
延续她生命的法子似乎只剩下了一个。
……结道侣。
“江长老,灵均宗的苏少主要求见您。”
门外小童询问声未落,又一个稍高昂男声补充道:“还有炼器宗的孟照危。”
江春与皱眉。
四方八宗信中道的是明日来访。
这两人怎么提前来了。
灵均宗少主苏行章和炼器宗宗主幺徒孟照危,这两位都是金乌州声名颇盛的天之骄子,此次不按约定前来别是……有私事要商。
江春与眸底生起防备之色。
思量一番,还是应声道:“都进来罢。”
第110章 苏、孟二人
通讯石亮起, 沈纵颐拿起它,江春与冷淡的声音传出:“如若不麻烦的话,速来二机峰, 有故人来访。”
顿了一顿, 没明白她还有什么故人。
不由疑惑地问道:“谁会来找我?”
那侧的江春与没作声, 却传出了另一道尾音高扬的男声:“纵颐纵颐, 是我啊!”
沈纵颐一怔, 眼前浮现出一张俊悍的脸庞。
孟照危。
炼器宗的孟照危。
如果是这个蠢东西的话,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沈纵颐应道:“原来是孟道友。请稍候,我即刻便来。”
孟照危笑声朗朗, 他似乎接过去了通讯石, 因而音量更清晰:“那你慢慢来,不着急,我们这次特意来找你玩的,有很多很多时间等你!”
我们?
跟着孟照危的还有其他人吗?
沈纵颐想起这位天才因为行事蠢钝,身边便总是跟着的炼器宗长老师兄们,不置可否地嗯了声。
通讯石黯淡下去, 沈纵颐蹙起眉。
邬弥给她端过来一碗清酒,琥珀色的清亮酒液上沉沉浮浮着一朵赤红花朵。
她望了望山外霞色,抬眸看向邬弥。
小傀儡还记着她黄昏时小酌一杯的习惯, 酒液上的红花是她对不能收殓皇兄尸骨缺憾的弥补。
红色,鲜血的颜色。
“不必了,邬弥。”沈纵颐纤指拨弄着酒液, 辛辣的酒液浸湿柔嫩指尖, 白皙的指腹便泛起薄红, 与酒波中的花影相互暧昧纠缠。
傀儡垂眸,浅淡的眸光定在不断摇晃的花影上。
“是, 主人。”
沈纵颐望着俯身下来的傀儡,抬起手,方便傀儡拿走酒碗。
湿润指尖离开清酒抽出一串淅淅沥沥的酒液,酒液滴在傀儡手背绷起的青筋上,后者微微一顿,又敛下长睫慢慢拿走了瓷碗。
耳边听见主人清润的嗓音:“日后都不用准备这些了,知道吗?”
傀儡维持着弯腰的动作,黑发垂在眼前,平声道:“是,主人。”
沈纵颐方颔首,“我去二机峰见几个人,你御剑送我去。”
她说完回了房间换衣裳。
邬弥没跟进去,他托着和他宽大手掌相比过于精致的瓷碗,俊冷眉眼垂着,定定地看着那酒液上浮沉的花。
良久,他将花摘进另一只手的掌心,剩下的酒液则被他细细抿进唇中。
薄唇湿润绯红,他哑着嗓音,唤了声:“主人……”
他捉摸不定的、他永不会背叛的、他将以生命奉之的——主人。
沈纵颐将过分华丽的衣裙换成了一套浅蓝素纱薄裙,这衣裳本是寡淡无味的款式,穿在她身上却只显得清丽脱俗、秀致绝伦。
走出殿门,邬弥已御剑在候。
见沈纵颐出现,傀儡先行走下宽剑,而后自觉地半跪下身,伸出一只宽大手掌。
她垂眸温柔地说了声抱歉,而后便踩上他的掌心,邬弥立即用空出的手掌扶住她细瘦的小腿,在邬弥的辅助下,沈纵颐方才踏上宽剑。
没有灵力,自然不能像寻常修士一样跃上宽剑了。
她总得需要个登阶工具。
在做工具这一方面,邬弥的确很称心。
陆浑山各峰之间离得很远,但御剑飞行便能很快地缩短路程时间。
一刻钟后,沈纵颐踩着邬弥手掌走下宽剑。
甫一抬眸,便看见在江春与洞府外等候的几人。
都是熟悉面孔。
面色清冷的江春与,笑得白牙乱晃的孟照危,还有个她意想不到的人物,疏离有致的苏行章。
她抬眸对三人笑了笑,而后便发觉他们的视线移动,从她的脸划到下面去了。
沈纵颐垂眸,傀儡恰时收回了扶在她小腿上的手。
应该是以人做梯的行为太让人不齿了。
她想到,不由敛眉,对傀儡再次低低地说了声抱歉。
傀儡起身,他身上暂时还穿着不讨喜的沉闷黑衣。
他不知为何主人几次三番与他客气,这让他贫乏的认知里生出一个名为“抛弃”的概念。
于是不知出于是宠物还是工具的心思,他接着半跪下身,用脸颊轻柔地蹭了蹭主人垂在腿侧的手。
蹭完,他仰头,黝黑沉静的眸子倒映着沈纵颐的身影:“主人。”
“……邬弥,你、你这是作甚?”
沈纵颐猝不及防,纤薄身体不由退了退,双眸惊愕地看着单膝跪在地上,出乎意料的傀儡。
不远处还有人观望的事实,让她做不出更多迅速有效但难免暴露冷漠戾气的处理,只好咬着下唇,做出最缓慢但符合她形象的事。
“你……先起来,”沈纵颐跟着俯下身,捧起傀儡的脸,拇指在傀儡温凉的皮肤上按了按:“先回一半峰,我很快回去。”
脸上真实而柔情的抚摸无意识安定住了傀儡,他点头,站了起来。
表情依旧木木呆呆的,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
他这次乖顺地离开了。
待其离开,沈纵颐背对着在场其他三人的身影有些僵。
她抿了抿唇,花瓣般美好的唇瓣被轻轻抿住。
她没想在其他人面前暴露和邬弥之间的相处模式。
虽然不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但也不会给她带来额外利益。
没有利益的事情,被小傀儡愚蠢地送到手上,似乎成了麻烦了。
工具就该安安静静地听话,为什么要像狗一样顶她的手邀宠?
沈纵颐垂眸,眼底闪过一丝厌烦。
不过身后的人也没出声,不知态度几何,沈纵颐蹙眉,叹了口气还是转过身。
“邬弥他……”
她刚要解释,忽然冲到面前的男人却打断了她的话。
随着对方的靠近,一股热烈的气息也扑面而来。
沈纵颐眨了眨眼,抬眸望向高她许多的人。
“纵颐!”孟照危像是发现了什么新乐子,兴奋得双眼发亮。
他本来就是双又圆又大的猫儿眼,如今高兴得睁大,眼中清澈黑透的光耀眼得不可思议。
他一把抓住沈纵颐的手,不由分说地便将其往自己头顶按:“我也要!”
沈纵颐迟缓地缩了缩手腕,孟照危察觉到她的动作,登时有些委屈地道:“为什么不摸我!?”
她张口,他又忽然蹲了下去,蜜色的结实手掌抓住她的手,茶色发顶不住地蹭着他掌心,而后自顾自兴奋给她找补:“我知道我知道,我太高了纵颐够着难受。我蹲下来啦,纵颐纵颐摸摸我嘛,那傀儡脸那么冷,装什么呀装,这么舒服的事情怎么可以用那种脸色呢……”
沈纵颐哑然。
她从来不知道孟照危话还这么多。
……而且真的很不聪明。
从她入金乌州开始,身侧来来往往的都是聪慧绝顶的修炼天才。
天才们天赋高、脑子也灵活,心思敏锐到常常能未卜先知。
可孟照危似乎——是个另类。
或许是和聪明人打交道耗费了太多心神,头一回遇见孟照危这种纯正的笨蛋,没怎么费心思就能得到对方完全的信任,沈纵颐莫名愣了愣。
感受着掌心柔软的发质,垂眸所见便是炼器宗上下捧着的天才器修闪光的圆眼,沈纵颐慢慢地扯出一个笑容,揉了揉对方的头发。
果然,她只是稍稍揉搓,孟照危就会幸福快乐地眯起眼,哼哼唧唧地要她从摸头到摸脸。
两人之间和谐得太美好了。
看得局外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江春与嗓音冷冷:“还要玩到什么时候?”
苏行章则是义正严词地批评孟照危:“照危,莫要再对沈道友无礼!”
苏行章和孟照危自小相识,二人同是天赋绝佳的年轻一辈,彼此关系很好。
但即便作为从小到大交好的兄弟好友,苏行章也没见过孟照危对谁这般……谄媚讨乖。
绝大多数时候,孟照危脸很臭,对谁脾气都很燥,一不顺心就抡起他重达千斤的大锤子砸人。
似乎只有在沈纵颐面前,才会如此反常。
苏行章不由得将视线转移到女子身上。
她穿一身淡蓝薄裙,温和浅笑时像一朵蓝鸢尾。
“这怎么能是无礼呢,我也很开心纵颐也……唔!”说话不过脑的大天才被沈纵颐及时捂住了嘴。
她镇定地抬眸对洞府前的两人笑:“很抱歉,失礼了。”
转而低头对孟照危叹了口气,语重心长:“松开我的手,以后不要这样做了,这种行为很冒犯,不能再犯错了,知道吗?”
孟照危双手抱着她手臂,大眼眨动,点头嗯嗯。
沈纵颐弯眸,“我现在也松开手,你答应我,就得说到做到。”
孟照危笑眯了眼:“嗯嗯。”
沈纵颐松了口气,如言撤开手掌。
她一松了压制,孟照危便腾地站了起来,双眼晶亮脸颊通红地举手保证:“纵颐放心吧,我最会说到做到了。”
说罢,他还悄悄对沈纵颐眨了下左眼。
一脸“我明白我懂”的神色。
他懂什么啊……
沈纵颐转头看向苏行章和江春与。
苏少主满脸欲言又止,江长老脸色更差了。
在场除了孟照危自己,谁看不出他表情里传达出的诡计。
即便是当着别人的面答应了,其实只要私底下还是会这样做的吧。
沈纵颐收回手,按了按发疼的眉心,魔纹不适宜地冒了出来,在光洁的额间闪烁着妖冶的红光。
或许是因为她体内没有灵力,也没有一般魔的魔气缘故,魔纹只是时不时出现,并非像卞怀胭一般在额上就不消退了。
可能也和她身份有关。
魔神修炼的魔气是青蓝色透明的,而一般妖魔的魔气是黑色的。
故而就算堕魔,其实除了添加了一层所有人眼中“堕魔”的身份外,沈纵颐现在的体质就像个纯粹的凡人。
苏行章不可避免地将目光看向沈纵颐额间的昳丽魔纹。
那为她圣洁温柔的容貌增添了两分艳丽。
他和她实是相处不多。
稀缺的相处记忆被他反复咀嚼,都快要深入骨髓了。
无论是初见时同落深涧的尴尬无措,还是幻境中日渐沦陷的爱意怜悯。
他不想再退缩几十年了。
而且,他再也不想看到有谁伤害“已已小姐”。
“沈道友,我们先进来罢。”苏行章面容温和,白玉般的脸俊逸如仙,他迈步走来,不动声色地挡开大个子孟照危,而后伸出手臂,做出请的动作。
沈纵颐微微点头,对他舒颜展笑:“多谢苏少主。”
“沈道友唤我行章罢。”苏少主长眸微弯,面容沉静。
“不……”
除了焉极幻境的交情,他们二人似乎只见过一面?
只是这种浅薄的交情,直呼其名似乎太亲密,还是算了。
沈纵颐拒却的话将将出口。
气质温润的苏少主却隐约透出了他身居高位的几分气势,未给她拒绝的机会便温声道:“就唤我行章罢,我也唤沈道友为纵颐。”
“总归我仰慕纵颐多年,彼此道友相称究竟不太合适,太过生疏。”
仰慕?
沈纵颐哑然,半晌点了头:“唤什么不要紧,只是苏少主的仰慕,倒是叫纵颐愧不敢当。”
苏行章灵均宗少主的身份在整个金乌州也都是贵中之贵的。
她如今已是堕魔的修士,何以能要得起对方的一句仰慕。
听着像轻挑纨绔随口的挑逗之语。
但苏行章素以冷清文雅为人称誉,神情又这般正经。
沈纵颐有些辨别不清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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