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弟子出去了。”
邬道升未作答,静静望着她纤细的背影,直至沈纵颐一脚踏出府门时,方口吻稍蕴和缓地说:“莫怕。”
他不知沈纵颐究竟有没有在怕。
但他应该让她知道,她自己还有个师尊在身后。
沈纵颐抬起的脚步微顿,她没回头,低低地应了声:“嗯。”
她提剑走出洞府,走出符阵的庇佑。
洞府外果真是人影重重。
孤注一掷的修士疯了般地冲上前,各种杀招齐出,陆浑山长老们立在人群最前,抵挡着这些疯魔修士的攻击。
四射的剑光与溢涨的灵力混合搅扰,爆发出绚丽震慑的白芒。
其他宗门的大能们自设结界,并不参与陆浑山与疯修士们的争斗。
沈纵颐出府,所见便是如此百人百态的乱像。
好在早有预料,大能们的威压慑人,她便死死压抑着翻涌的识海,极致平静地靠将过去。
朝鉴第一个发现了她。
在长老们怒气十足的反击剑光里,他们的掌门躺在一张藤椅上摊着长腿闲适观战,接着嫌灵力的光太刺眼,幻出两张芭蕉叶,叠起来举着,将前方的光色全给挡于叶后。
他从芭蕉叶上掏出的洞里,张望眼,视线受阻,却不妨碍他迅速捕捉到沈纵颐纤白的身影。
芭蕉叶后的俊脸立即露出笑容,朝鉴视线一下移,又发现了其他更刺目的存在。
笑容淡了下去。
朝鉴腾地起身,扔掉芭蕉叶。
沈纵颐站在打斗的最前方,而他在最后方。
要想靠近她,必得穿过这层打得汹汹然的小型战场。
朝鉴走了几步停下,眸光深沉地从纷杂的人头上落到沈纵颐的手里。
他当真没有看错。
神剑是在她手中。
兵器相交发出嘈杂声,朝鉴长眉一紧,目露不耐。
几个疯子修士互相狂打着在面前从左打到右,更是限制了朝鉴的视线。
他收回目光,锁定了这几个碍事东西,手一抬一落,几个金丹后期的修士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便纷纷被巨大的灵力给击飞,落地后已是嘴角流血,呜呼哀哉了。
朝鉴想走到沈纵颐身边,觉着眼前的路一点不平,都是吵得要死的修士和长老们。
他再次挥手,合体期大能的滔天灵力宛若急涌的浪潮般掀翻了前方所有在动作的人。
大打出手的修士们一一倒地哀嚎,痛苦不已。
陆浑山几个长老撑着流血的手,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向伤他们的人:“掌门?你打他们就打,伤了我们作甚?”
朝鉴赏他们一记余光:“误伤咯。”
他们混在一起那么乱,怎么能不误伤。
朝鉴经过误伤友军堆,随手抛下一大堆顶级丹药。
长老们一人抱着一怀闪闪发光的丹药:“......偶尔流点血,活动活动筋骨也成。”
“纵颐!”
沈纵颐在混乱里看见了拔步而来的朝鉴。
他换了身靛青色的衣裳,宽袍大袖,墨发半束,从人群中跋涉而出时风吹袖动,倒有几分仙风道骨。
他一挨近她,便笑道:“本来还想是哪个小鬼闯入这里盗取了无以剑,没成想是你啊纵颐。”
朝鉴出手后,在场便已肃静多了。
发现沈纵颐手持无以的人也愈来愈多。
沈纵颐察觉到这些暗中明面上的无数道目光,口吻温和:“是的,师叔。”
“弟子大幸,得到了师尊的佩剑。”
她一声师尊出口,在场人方辨认出她的身份。
原来这就是前剑尊邬道升的大弟子沈纵颐。
她不是废灵根吗?
修炼了一百年也不过是个筑基。
怎么有资格获得无以剑的认可的?
当沈纵颐表明身份后,暗中的贪婪目光此消彼长。
好像连原来克制着心思的人,在知晓她就是邬道升的废灵根大弟子后,也再也按捺不住了。
沈纵颐收敛眸底笑意。
修真界从来不缺杀人夺宝的事情,假若有人为无以剑杀她,那么她反杀回去便是正义的了。
当众杀人,旁人见了也只会说她是无辜。
多么美的一记场景。
“嚯嚯嚯,我就说那死人脸邬道升也不该就留只死傀儡给你嘛。”朝鉴啧啧欣慰道,他眼光发亮,直勾勾盯着沈纵颐手中的剑,说完了场面话,他终是暴露出了真目的。
他涎脸笑着撞了撞沈纵颐的肩膀,“嗯......纵颐啊,你知道的,师叔生这么大,还没这么近地看过无以剑呢。”
“要不,给师叔摸摸?”
沈纵颐温柔微笑,将剑横过来托起,十分信赖地将神剑交到了朝鉴手中。
“师叔请。”
她大方得体的动作倒是叫四周修士一惊。
即便对象是亲师叔,但如此轻易地将神剑交托过去,也太莽撞轻率了。
那可是无以剑啊.......
传闻中一剑定金乌的无以啊......
唯一飞升成仙的剑尊邬道升的神剑啊......
就这样轻易地交托给这个看起来混混的陆浑山掌门了。
真的不用让他压条灵脉后再给摸吗?
能克己的大能们纷纷阖眸不看,以免心境受到波动。
其他修为较低的修士们则眼巴巴望着朝鉴......的手,那双手骨节分明很是好看,但抱着无以剑摸摸索索地就不高贵了,他甚至把无以剑贴着脸磨蹭,还笑得那般不堪入目!
之前打斗得极凶的现场,诡异地陷入一阵和平里。
沈纵颐识海里的无以剑影不断颤动中,作为主人的她最能感受到它对朝鉴行为的极端不满。
只不过朝鉴的表情实在让她伸不出手要回剑。
幸而无以剑争气,自主地发出嗡鸣声,神剑的剑鸣不同凡响,一瞬间便将朝鉴的心思给涤荡干净不少。
朝鉴大梦初醒般,捧着无以剑对着沈纵颐愣了下。
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径后,嘿嘿一笑:“对不住啦纵颐,师叔头一次能如此亲近无以,失了智了。”
沈纵颐款款道:“无碍。弟子初见无以时,表现不比师叔更矜持的。”
“哈哈是吗?”
朝鉴归还了剑,眼神在沈纵颐的脸上溜了一圈。
师侄女不矜持是甚么样?
定很可爱。
沈纵颐负剑转身,对其他修士温声道:“多谢诸位不辞艰辛奔波,来我陆浑山关心无以出世。纵颐大幸,得让神剑认我为主,也算给诸位的关切一个交待。诸位大德,表面在意无以,实则透露出的是诸位的以修真界安危为己任。纵颐佩服。”
“......仙子谬赞了。”沈纵颐话音落定,这些修士们有的便已红了脸颊。
哪里是以修真界安危为己任,分明都抱着抢夺神剑的心思来的。
得知无以剑已认主,他们这是一杯羹也没分到。
不过却能一瞻无以剑之主的天资,似也不亏?
这名唤作沈纵颐的修士,从前都在他人口中听得,彼时光顾着嘲笑她的废灵根了,竟全然没问过她是何样貌。
如今初见,当真是惊鸿丽影,动人心扉。
当初嘲笑的废灵根体质,现下竟觉着......更好了。
柔弱的无以剑主人,天人之姿的陆浑山大师姐。
这该高岭之花的人物,却有着出人意料的温柔亲和。
莫名叫人想信服于她呢。
被沈纵颐一番夸奖,众人修炼有日,也不是在金乌州生活了一朝一夕的,今日若生抢无以剑,指不定会被群起而攻之。
几番思量下,有点脑子的都托乘着沈纵颐的台阶,做过礼节的回复,怎么来的便怎么回去了。
真有蠢货,不待他们靠近沈纵颐,便被朝鉴动动手指头给断了气息。
“多谢师叔护佑。”
沈纵颐抬脚迈过尸体,对朝鉴浅浅一笑。
朝鉴矜持地颔首:“举手之劳。”
他顿了顿,没忍住道:“纵颐啊,你怎么进的这洞府?此处符阵没伤着你吧?”
自然没有。
因为她是邬道升带进来的。
沈纵颐低眉摇头:“弟子并未受伤。至于这阵为何没有启动......弟子想是因为师尊。”
听到她谈到师尊,朝鉴询问的兴头便淡了下来,他嘴一撇:“行了。无以剑认你为主,也是你的大机缘。”
“问灵大会不日召开,而今金乌州都知道你是无以剑主人了,老东西说的面子不面子的问题也就不存在了。”
他哼笑一声:“老东西们肯定想不到你还有这造化,现在还不搁自个府门里拉着弟子们后悔呢。”
沈纵颐无奈:“师叔,长老们也是忧心宗门。这本是弟子之过,何以怪得长老们呢?”
朝鉴阴恻恻地转头,看向一旁光明正大地偷听后,意识到不对准备开溜的长老们。
他一字一顿:“是、吗?”
“......是,是吧。”长老们僵硬地调转过身体,欲言又止地憋出句解释:“我们确实是为宗门着想啊......”
但一触及朝鉴玩味的眸光,他们赶忙紧急避险道:“不过掌门说的也对极了!修士怎可过分在意他人看法呢,实是庸俗至极。况且纵颐何错之有,纵颐啊,你......你这孩子就是太善良了,分明是长老们的考虑不周,还委屈你给咱几个找补了哈哈。”
这席话说得动听。
朝鉴对他们挥挥手:“去吧去吧,把问灵大会准备得好好的去。”
长老们得令,忙不迭离开。
朝鉴掉头,重新对沈纵颐扬起笑脸:“行啦。你这几日也是劳累了。老天终于开眼给咱陆浑山大师姐降福瑞了,纵颐,问灵大会之前,你尽管去休息。这么多年也辛苦你了。”
沈纵颐怔忡,掀起眼帘凝着视线看他:“师叔,我......这都是弟子应做的。”
“什么应做不应做的!”朝鉴不赞同地攒起眉头,屈起手指敲了下她的额头,“累了便是累了。你这几十年来,山门上下谁不知道你最为辛苦。如今有了无以剑,可得放松些,有点年轻人的活气。”
云翳忽至,将一层阴影深深地护着她的脸,沈纵颐的眼睛在半明半昧中看不大清情绪,眼睛是弯的,约莫是欢喜的。
也是,一百年来终于时来运转一次。
总该欢喜些的。
朝鉴眉眼柔和,屈指擦了下沈纵颐额头的红痕。
刚才也没用力,皮肤怎的这么娇嫩。
敲了下就泛起红了。
心里滋味有些复杂,朝鉴放低语气,轻声道:“不要太压着自己了。就是修为上不去,师叔也有办法叫你活得比谁都长久。”
沈纵颐嗓音低哑,似有动容:“师叔,您待纵颐真好。“
真好便好。
有她这句感恩的话,朝鉴也就松心了。
他笑了笑,脱下拇指上的绿玉储物戒,搁进沈纵颐的掌心:“这是师叔的贺礼。师叔多年前便想给了,始终没个由头,现在是名正言顺了。”
沈纵颐接过储物戒,笑弧浅浅:“多谢师叔。”
“别谢了。一天听纵颐说无数个谢字。”
说完,朝鉴促狭地追了一句:“礼有来往,待师叔夺得此次问灵大会魁首之名,纵颐可也得给师叔个贺礼哦?”
沈纵颐哑然失笑:“定然。”
朝鉴暗自得逞地勾唇一笑,他心情舒畅地转身,背对着沈纵颐风致翩翩地挥了挥手:“那师叔就等着了。”
待他离去,沈纵颐低眼注视着绿玉戒,微哑着嗓子自言自语道:“贺礼......呵。”
面上对她又恭喜又欣慰的,实则厌她厌得不行了吧。
声名显赫、天资独绝的自家师兄不仅留下了一尊仙级傀儡护着她,竟还将神剑给了她这个废物徒弟。
真是不得了的遗产。
沈纵颐将无以剑收进识海。
无以剑可收束在她的识海里,除非她身死,否则无人可将此剑从她手中夺走。
这于她而言实是方便。
沈纵颐折回洞府,邬道升却早不知所往。
她不甚在意,回了寒池。
在问灵大会前,最好将灵台的裂痕治好。
这点伤拖得她体虚面白,动辄气喘吁吁的,实是叫人不虞。
*
四修峰外门弟子住处。
从系统那儿得知了女主现况,今熹把今廿叫过来:“你知道原剧情里有这段吗?我怎么不记得女主拥有过这什么无以剑?”
今廿眨眼:“没有。小说里就没出现过无以剑这个字眼。”
“又是突发的剧情。”今熹双手撑着下巴,呢喃道:“怎么觉得《仙行》重置过几次后,越来越不对劲了呢?”
“可能是卞怀胭和另外一个攻略者的缘故吧。他们解绑系统后,可是硬生生被天道变成了土著角色了,多少会引出点蝴蝶效应嘛。”
今熹摇了摇头:“还是不对。再怎么煽动翅膀,也不可能叫女主成为一把凭空出现的神剑的主人啊?还有这个问灵大会,在原剧情里也是一笔带过的。女主这时候......今廿!?”
今廿抬头,疑惑道:“怎么突然激动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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